第18章 作死使人黑化

“我再問你一遍,鄭峰到底是怎麽得的消息?”

審訊室四面封死,只留了一個窄小的透氣孔,廉價的燈絲将燈泡壁熏得發黑,忽明忽暗的亮光懸在頭頂,注定不會讓人覺得舒服。

沈拓仰去椅背裏揉了揉眼尾,懶散自在的動作牽連了他腕間的手铐,同桌面相連的鏈條悉索作響,襯着記錄員兢兢業業的打字聲倒也相映成趣。

“沈拓!我在問你話!顧安平銷聲匿跡這麽多年,怎麽一回港城就死在街頭,鄭峰哪來的精準情報?!你們段家在這之間到底做了什麽!”

“梁警官,顧安平怎麽銷聲匿跡的你比我清楚,上頭護着他的人沒了,鄭峰自然就能找到他。你要硬是覺得不可思議也不奇怪,畢竟你們局裏沒本事,能把一個殺人犯放走十幾年。”

沈拓的煙瘾又犯了,他拽來手铐上的鏈子絞在指間摩挲,顧安平的血還凝在他指甲縫裏,警察來的快,他連把自己收拾幹淨的時間都沒有。

“——你!”

“副隊……”

“滾開!”

沈拓輕描淡寫的奚落模樣要多欠揍又多欠揍,梁濟生跟沈拓的積怨不是一年兩年了,他揮臂擋開試圖拉扯他的記錄員,審訊室一共就那麽大點地方,他走去桌前狠狠揪起了沈拓的衣領,算得上周正的眉眼間滿是猙獰的青筋。

段家還昌盛那會,沈拓是警局的常客,只是上頭有段霄護着,無論哪次他都會全須全尾的出來,梁濟生當時仕途不得志,幾次要在他身上下手抓把柄,反倒被他反将了一軍。

“沈拓,我警告你——”

常年抽煙的人,連吐沫星子都是苦澀難聞的,沈拓嫌棄的一撇唇角想要把頭避開,只是梁濟生拽得太緊,幾乎快要把他的衣領扯變形。

“輕點,輕點,梁警官,我這是今年春季新品呢,抵你仨月工資,扯壞你賠不起。”

“少他媽廢話!你給我想清楚了,今天的事情整個碼頭的人都瞧得清清楚楚,你脫不了幹系,你真以為,當今的段家還是以前的段家?那個老東西早就死了,現在鄭峰也好,你也好,我倒要看他段以疆有什麽本事保你們這兩條狗?!”

“段家當然不是以前的段家,這兩年我們小段爺怎麽遵紀守法按時納稅,梁警官哪能不知道呢。可有一條,段家從不從良,都輪不到你這種雜碎評頭論足。”

審訊用得椅子絕對不會符合什麽人體工程力學,沈拓坐久了就覺得腰後鈍痛難忍,他抹去面上的吐沫星子,調整了一下坐姿,再擡頭時差點能和梁濟生緊緊貼上。

“至于保不保得不敢說,但我們命好,總不會像梁警官一樣,勤勤懇懇給人當狗還要被主子拉出來墊背。”

血順着眉骨淌去腮邊,沈拓避也不避的悶聲笑開,他當然知道審訊室的攝像頭注定是壞的,梁濟生從剛入職那會就是以手黑著稱,凡是經過梁濟生手的人,無論犯沒犯事都會挂點彩。

“我說的不對?我沒記錯啊,梁警官你早該高升了,怎麽一晃那麽多年,裴鎮那小孩都壓去你頭上了。”

沈拓笑得豔麗又放肆,他蹭去眉邊血污笑彎了一雙眸子,梁濟生天性如此,三句話說不過一定要動手,當年就是因為這個性格才被他抓了把柄,從而吃了大虧。

“——閉嘴,你他媽閉嘴,你又算個什麽東西!”

梁濟生腦門充血,他第二拳是瞄着沈拓肚子去的,這地方既敏感又耐揍,而且還不會留下太多印子。

這是梁濟生慣用的劑量了,而沈拓等的就是這一下,梁濟生這種雜碎以前不是他的對手,現在依舊不是。他仰頸傾身重重一磕,看似慵懶的動作只用了眨眼一瞬,梁濟生這種只會使蠻力的人是永遠不懂巧勁的,

沈拓打小練功,身上每一根韌帶都是生生拉開的,他叩住梁濟生的脈門驟然起身,先是扯過鏈條纏上梁濟生的手腕死死扣緊,又屈起的膝蓋直奔梁濟生腿間最要命的去處。

海綿體遭到重擊的悶響足以讓實戰經驗不足的記錄員瑟瑟發抖不敢近前,他甚至清清楚楚的看見梁濟生身前被沈拓硬是頂凹了一塊。

梁濟生在慘叫聲中抽搐倒地,沈拓偏頭啐出一口血沫,目光慵懶的收了勢,他轉頭就着雙手被铐的動作扶穩搖搖晃晃的椅子,重新翹起二郎腿坐了回去,末了還記得沖着負責小警員和善一笑。

“你他媽……我弄死你…….沈拓,老子弄死你——”

“行啊,但你得先加油爬起來再說。”

沈拓置若罔聞的扯了扯自己腕間的手铐,公家的東西自然比不上段以疆精心準備的,家裏那副玫瑰金的铐子不僅好看還不磨手,不像這副只是稍稍做了點動作就差點蹭破他手腕的皮。

“梁濟生——!!”

裴鎮踹門的動靜将戰戰兢兢的記錄員徹底吓到腿軟坐地,沈拓見怪不怪的放平雙腿撫上膝蓋規矩坐好,若非沒有癱倒在地的梁濟生,他還真像是個乖巧無辜的五好青年。

撈人歸撈人,正常的程序還是要走。

沈拓被裴鎮帶着出的審訊室,他那把刀是收不回來了,警察到場的時候沒抓到狙擊的鄭峰,只從他身上搜出了兇器,雖然刀口和顧安平屍體的死因不匹配,但畢竟是管制刀具,硬要沒收也沒轍。

他被保釋之後沒急着往外走,幾乎被他氣死又快被他吓死的裴鎮已經神思麻木,沈拓搶了他辦公室鸠占鵲巢,先洗了把臉換了身幹淨衣服,又從他常備的醫藥箱裏順出來一張創可貼黏去了眉稍的破口上。

段以疆在外頭簽字交錢,沈拓和裴鎮一路無話,等到收拾利索往外走的時候,他跟在裴鎮身後停下腳步扯了扯頭發,努力用碎發把創可貼遮蓋住。

“過來上車,我們回家。”

外面已經入夜天,警局裏還是燈火通明,沈拓揉了揉鼻尖,跟裴鎮簡單作別,往段以疆身邊走得那幾步,他忽然覺得喉間發梗。

他能看清段以疆繃緊的唇角和發抖的雙手,也能猜到段以疆大概又被他吓出了好歹。

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他們舊日裏的爛賬和段以疆無關,他不想把段以疆扯進這些破事,更不想為此跟段以疆生出嫌隙。

“少爺……”

沈拓的聲音發啞,摻帶着濃濃的倦意,段以疆心下再五味翻覆也沒什麽可說的,他只能沉着面色扔下簽字的圓珠筆。

“先回家,回家再說。”

過于肥大的襯衫一看就是裴鎮慣穿的樣式,而且還沾着淡淡的煙味,段以疆暫時沒空處理這些細節末節,他只是撸起沈拓的袖子倉促推到臂上,又緊緊攥住了沈拓的腕子。

腕間指痕深紅,沈拓掙了幾次都沒能掙開,車裏的氣氛壓抑到難以呼吸,段以疆生氣起來從不直言發洩,只會将他緊緊拴在身邊。

“少…….”

“我要聽實話,你插手了多少。鄭峰得手,是不是你……”

段以疆尾音打顫,平緩行駛的車輛不足以讓他們在行進中誤打誤撞的湊去一處,他扳過沈拓的肩頸沉聲發問,晦暗深邃的眼底夾着清晰無比的血絲,

沈拓有時候真的巴不得段以疆跟他撒潑叫罵甚至動手,他最受不了段以疆這種憋屈又受傷的眼神,每回看着都覺得心頭疼得要命。

他們其實早就不是一路人了,他再怎麽夾着尾巴藏在段以疆給他的窩裏安然度日也不可能改變最本質的東西。

沈拓輕輕拍了拍段以疆青筋暴起的手背,又主動側過頸子貼上了段以疆的臉,想要跟他疏離些許的段以疆顯然沒能料到這一出。

“不是……我沒有顧安平的消息,也沒有幫他報信。是裴鎮跟我通了氣,我一直讓人盯着鄭哥,但是沒盯住。”

沈拓合上眼簾替段以疆打消了最可怕的一種猜測,他極輕的嘆息了一聲,又探頭吻上了段以疆的唇面。

“那鄭峰他到底?”

“我不知道,我找的人和裴鎮的人都被他處理了,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我沒拉住他,少爺,是我沒拉住他,我再仔細點就好了。”

沈拓把自己繃得後脊發疼,他咬緊齒關搖了搖頭。

他肋上和腰上都已經開始隐隐作痛了,他身上現在還有沒有摘除的鋼板和鋼釘,白日裏的那幾個動作只要稍有疏忽就完全可能讓他渾身的骨頭統統報廢。

“不是你的錯。”

得知沈拓沒跟着攙和,段以疆才總算放下了一顆懸起來的心,他松了幾分力氣,垂下頭來撩開了沈拓額前的碎發仔細查看那處破皮的擦傷,方叔适時來了個相對和緩的剎車,在慣性的促使下,他伸直手臂撈穩了沈拓的腰胯。

“那這樣,我先送你回去,鄭峰還沒有被抓到,你回去休息,剩下的我來處理,我會去托人看看能不能處理。”

“……你別管了。少爺,這事你不能管,他尋私仇,當街殺人,這事板上釘釘。”

沈拓小心翼翼的挨上了段以疆的掌心,他确實太累了,他疲憊不堪的埋去段以疆肩上輕輕蹭了兩下,他面上還有在碼頭時蹭出來的擦傷,出警局之前拿冷水洗得幹淨,現下才重新開始滲血。

段以疆從一開始就跟他們不一樣,他的少爺是清白幹淨的,永遠不該染上泥潭裏的渾水。

他還記得段以疆剛回來那會曾經跟他一字一句的講,這世上沒有那麽多替天行道,段家就算劫富濟貧也是夾雜了私人恩怨,草莽狂妄終會殃及無辜,真正的公正與自由,總是要依托在條條框框的規矩上。

他知道自己終歸不可能成為和段以疆一樣的人,但他始終欣賞段以疆這種正派到犯傻的理想主義,那是他想有卻不能有的東西,也是維持段家日後不重新走上歧途的準則。

“沈拓。”

“你聽我的,你送我到店裏,我去找陳戎他們,你管着公司的正常生意就行,這些事,你別問,也別碰。”

光是段以疆願意管鄭峰就足夠讓他感激涕零了,沈拓硬撐着直起脊背扯了個笑,他咬上段以疆的唇面和平常一樣故作輕松的撒嬌耍賴,似乎是真的對這件事情胸有成竹。

他絕不能讓段以疆走出這一步,段家東山再起得太難了,如今的港城,背地裏不知道有多少眼睛死死盯着段以疆的一舉一動,如果段以疆為了鄭峰功虧一篑,那是他一輩子都賠不起的。

“.…..少爺?”

指腹蹭上傷口的滋味灼痛磨人,沈拓對段以疆完全不設防,他下意識望進段以疆平和深邃的眼底,甚至還忍痛順着段以疆的動作側過了臉,讓他摸得更方便一些。

沈拓面上的擦傷多在顴骨周圍,是摔去船上時被甲板蹭破的,雖不至于留疤破相,但也絕對不算小事。

“你是長本事了,沈拓。”

段以疆出奇的平靜,他按上沈拓面上的擦傷,又張口去咬住了創可貼翹起的邊緣用力扯掉,眉骨的破口比擦傷嚴重多了,還未凝固的血水蜿蜒而下,刺目的猩紅成功燒斷了他腦袋裏最後一根還算理智的神經。

“你既然叫我一聲少爺,那就給我想清楚,段家現在,到底是誰在做主。”

段以疆吻上那些傷口将血水舔淨,擋板将車內分割成兩個獨立的空間,他在沈拓驚慌又愕然的視線中解開了衣扣,眉宇間的肅殺之氣同他父親當年不差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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