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譚小青對莊卓然的第一印象普普通通,既不覺得這人好,也不覺得這人壞。随處可見的商人,在他的眼裏尋常到不能更尋常。可就是這麽個尋常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給他帶來陌生的沖擊。這讓譚小青在潛意識裏産生了抵觸,試圖遠離這個人。然而,還有那麽一點小心思在作祟。
最初,譚小青把這種念想歸類于“接近齊俊陽的最佳方案”裏,直到有這麽一天,他才敢面對自己刻意忽略的真正理由。
他無奈的承認了,莊卓然是個很讨人喜歡的家夥。
莊卓然喜歡随性的人,譚小青給他的第一印象,不止随性,還很有趣。
最開始,譚小青接觸莊卓然只是為了套取些關于莊卓逸和齊俊陽的情況,幾番接觸下來,他發現莊卓然遠比他想的還要沉穩老練;莊卓然也在同時發現了兩譚小青不為人知的一面。在随性和有趣之下,滿肚子的算計。
究竟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在莊卓然身邊的感覺,譚小青說不明白。從一開始的完全拒絕到現在的主動邀請,期間發生了很多事。譚小青自己都驚訝過很多次,為什麽會舍不得拒絕卓然邀約?
莊卓然願意享受追求對方的過程。至于譚小青和齊俊陽之間的問題,從未放在心上,他覺得,如果自家那個不省心的弟弟愛了俊陽,那時候再緊張也來得及。
這一天上午,譚小青剛醒來就接到國際刑警方面的聯系,并在對方支支吾吾的言語中猜到了什麽,他坦言無所謂。即便被除名仍要堅持自己的主張。那些殉職的戰友們,不會死的不明不白!
這是一份之念。他明知道在“狂徒”已經宣布死亡的情況下繼續追蹤一個幻影是多麽的可笑,也知道國際刑警組織不可能任由他如此胡來。被停職,被監視,這些接踵而來的負面壓力讓譚小青在獨處的時候流露出疲憊不堪的狀态。多少年沒有自在輕松的過日子了?好像第一次遇到狂徒到現在他一直都是如此,累不累?累,有的時候譚小青覺得自己堅持不下去了,想回家了,想坐在家門口的露天咖啡館喝上一杯焦糖瑪奇朵,想嘗嘗老板娘親手做的金槍魚三明治。他甚至幾次這樣決定,到了收拾行囊的時候,看到跟戰友們的合影,默默地看了許久之後,又把行囊裏的東西拿出來放回原處。
有些事,他不能為自己活着。
譚小青也說不上來為什麽這般堅持狂徒沒有死,這不是可以用理性邏輯來解釋的問題,這是一種直覺,一種常年對抗敵人後自然而然衍生出的敏銳。狂徒沒有死!那種人絕對不可能自我了斷。
所以,他追尋着少的可憐的蛛絲馬跡來到了中國,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城市。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可憐他,他遇到了齊俊陽。那個跟狂徒有同樣味道的神秘男子。
他試探過齊俊陽,可惜,莊卓逸把齊俊陽保護的太好,他無從下手。無奈之餘,只能從莊卓然身上下功夫。有的時候,譚小青覺得莊卓然知道自己的目的,那人始終不說破,也不是回避,每一次跟自己聊天的時候有問必答。但是譚小青不明白,幾番試探下來他幾乎把話擺在桌面上說開了,倆人之間竟然沒有一次龃龉,他甚至沒能讓莊卓然詞窮。譚小青覺得莊卓然是個人物了,一個值得他深究的人物。
在國內的日子很枯燥,盡管國際刑警那邊一位非常器重他的老前輩托了關系,讓他再當地警察局做些瑣碎工作,但跟以前的日子相比還是過于悠閑。他白天去雷彬那邊走一趟,坐一會兒,然後就去逛街,逛書店健身什麽的。一連幾個月過去了,他幾乎有點就此安頓下來的感覺。當然了,這是不可能的。讓他覺得意外的事發生了,莊卓然家裏發生了命案,聽雷彬說死者是莊卓然的堂弟。昨天晚上,莊卓然還打電話來約了今晚一起去酒吧喝酒,現下出了這種事,酒是喝不成了。
譚小青跟着雷彬一同出現場的原因并不單純,他想到莊家本宅出了命案,作為逸公子的助手,齊俊陽也一定會去。所以,為了莊卓然,這只是個借口。
“我沒事。”莊卓然趁着家人不在身邊,偷偷地跟譚小青說話,“你沒必要特意跑來。”
“過來看看你總是應該的。”譚小青淺笑,“今晚……”
“不,今晚照舊。”莊卓然知道他要說什麽,第一次不禮貌地打斷了對方的話頭,“不過。還是你請我。我需要安慰。”
聞言,譚小青不禁啞然失笑,這人哪裏需要安慰?
在莊家本宅并沒有逗留多久,他看得出莊卓逸很不舒服,齊俊陽雖然還是冷着臉,從他眼睛裏流露出來的關切和焦急難以讓人忽略。想來,齊俊陽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如此在乎莊卓逸了吧?莊家這對兄弟真有收買人心的本事。
譚小青不想繼續看着齊俊陽和莊卓逸之間的溫情互動,他想離開之前跟莊卓然打聲招呼,不巧,看到卓然的堂妹正在跟他說話。那女孩在面對卓然的時候還不懂得收斂好一心的愛慕,一副小女人姿态。
她一定很喜歡卓然吧……
譚小青沒有打擾他們,默默轉身離開了。
莊卓然看到他離去的背影。消瘦的,精悍的背脊在拐角處一閃而過,說不出的寂寞孤獨。那一刻,堂妹說了什麽,莊卓然一個字都沒聽見。
深夜,Coior裏的客人并不多,莊卓然坐在角落裏手裏拿着酒杯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譚小青坐在他左手邊,看着他喝下第三杯。
今晚,莊卓然要了烈酒。譚小青看得出卓然心裏有事,他不方便問,或者說他無心參與莊家的家事。只是,卓然很少會表現出很強烈的個人情緒,盡管他們接觸的時間不長,今晚憂心忡忡的卓然還是讓譚小青感到不适。
“一個人喝沒意思,我陪你,來。”譚小青讓侍者給自己換了酒,酒杯輕輕地碰在卓然的酒杯上。清脆的聲音悅耳,譚小青淡淡地笑着,一飲而盡。
莊卓然的眼神深邃了一些,單手撐着臉色笑看身邊的人。說:“喝酒誤事。”
“我沒事,還是說,你有事?”
“我?”莊卓然拿起酒瓶親自為譚小青倒了半杯,“你覺得我有事?”
“心事。”
“誰沒心事?”言罷,莊卓然溫雅地笑了笑,“好吧,我是有心事。這種時候不就是要借酒澆愁麽?”
在譚小青看來,借酒澆愁這種行為很不适合莊卓然。可這人偏偏在他面前做出了這番姿态,不做作,不虛僞,就像倆人的關系本該如此似的。他們才認識幾個月吧?譚小青哭笑不得,沒錯,他們還算不上是知交。
譚小青不喜歡自來熟,不管是友情還愛情,他所秉承的一貫是細水長流。以前交往過的戀人,都因為譚小青過于冷淡的性子而分手了。其實,他不是個冷漠的人,需要感情滋潤并對象合适的話,他也不會拒絕。他明白莊卓然跟自己交往抱着什麽目的,他不讨厭莊卓然,甚至還有那麽一點喜歡。只是譚小青有自己的固執。他可以跟莊卓然可以談風弄月,可以肆意暧昧,唯獨不能談情。
情,負擔太重,現在的譚小青無力承擔。
幾杯酒過後,卓然并未露出微醺的摸樣,可見這人的酒量是很不錯的。但譚小青喝過兩杯之後,不管莊卓然怎麽勸都不再喝了。他托詞,酒量太差。
莊卓然悠哉地繼續喝酒,冷不丁說了句:“你這麽怕酒?”
譚小青一愣,随即苦笑着點點頭。
莊卓然卻說:“你是心裏怕,怕喝了酒就壓不住心裏的苦悶。”
好吧,譚小青承認了,莊卓然說得對。他驚訝于莊卓然的犀利和坦白,但也僅此而已。譚小青不是愣頭愣腦的毛頭小子,他知道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緒和秘密。面對莊卓然試探性的靠近自己,譚小青揚揚眉,聳聳肩,一副“你說的對,那又怎樣”的态度。
“小青,你在這裏,累嗎?”莊卓然問道。
“不累,習慣了。”
莊卓然短嘆一聲,放下了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因為習慣,所以才不累。”
今晚他是怎麽了?綿裏帶針的。
莊卓然看出譚小青的詫異,笑了笑,在他耳邊低語:“覺得不适應?”
“你說呢?”譚小青笑問。
莊卓然微眯着眼睛挑挑眉,帥氣而又不是風度。他說:“今晚陪我吧,我不想一個人待着。”
“可我想一個人待着。”
修長的手指忽然點在了譚小青的額頭上,在他愣神的功夫,莊卓然輕聲細語:“怕我?”
怕?譚小青覺得這個字眼很刺耳。他也伸出手在莊卓然的耳邊輕輕劃過,低語道:“回去繼續喝。”
“好。”
莊卓然買了單,走出酒吧的時候格外精神,絲毫看不出這人已經喝了大半瓶的烈酒。他們走到停車場,莊卓然打開車門忽然想起了什麽,就笑道:“我從來沒給你開過一次車門。”
譚小青自覺自動地坐進副駕駛的席位,笑言:“以前經常給別人開車門嗎?”
“至少我對情人是這樣,你知道,這是最起碼的禮貌問題。”
看着莊卓然進來并系好安全帶,譚小青打打趣道:“就是說我算不得情人。”
“是沒有必要。”莊卓然笑道,“你這樣的人需要別人照顧嗎?我倒是覺得很需要你的照顧。”
譚小青愕然地張着嘴巴,愣是沒有反駁的話。該反駁嗎?不該反駁嗎?該死的,到底有沒有被他占到便宜?
在譚小青糾結的時候,莊卓然覺得心裏暢快多了。
不管是誰需要誰的照顧,兩個喝了酒的人都不能開車。莊卓然把車存在酒店裏,叫了計程車回家。
回去的路上譚小青笑着警告莊卓然,你喝了酒最好鎮定,不然,他會提前下車。
莊卓然故作驚訝地反問他:“我這樣子看上去像喝了酒嗎?”
的确不像,譚小青想。莊卓然喝了大半瓶烈酒,不僅臉色沒變呼吸沒亂,就連言談舉止也沒有一絲的不得體。這人的酒量真是有些深不可測啊。想着想着,譚小青單手撐着腦側靠在車門上,嘴角噙着笑。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帶着三分探究,三分挑釁,似乎把莊卓然當成了物什值得他仔細玩味。沒多一會,莊卓然被他看的有些躁動,忍不住問他:“我的外表還算不錯,是吧?”
何止不錯,莊卓然非常英俊,身材算不得是魁梧,他骨骼勻稱比例完美,雖然個子高出譚小青一個頭,一點不比他瘦。從頭看到腳,必須承認,這位先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或許是喝了一些酒的原因,漸漸的,譚小青的臉色比方才紅潤了很多。鬼使神差的,莊卓然騰出一只手使勁地揉了揉他的頭發,引來譚小青一陣清淺的笑聲。
“你摸狗呢?”譚小青笑道。
莊卓然眼中的笑意漸濃跟他打趣:“什麽品種的狗這麽帥氣?”
很快,他們到了目的地。譚小青跟着莊卓然進了大樓,電梯停在十一樓,莊卓然打開門先讓路請譚小青進去。身後傳來清淺的關門聲,電燈來不及打開,莊卓然抓住譚小青的手臂把人扯到懷裏……
譚小青在莊卓然家睡了整整一天,再醒來,莊卓然已經出門,只給他留下一張紙條。
【我去上班了,記得吃東西。回頭給你電話。】
譚小青洗了澡穿好衣服離開,将所有的一切都留在身後。他跟他對彼此都來說都只是個過客,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