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4

手機忘診所了。

許昭伸出手擦了擦玻璃上的水,看着車玻璃裏反射出的自己的影子。即使在開着暖氣的公交車上,他也包的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他從這雙眼睛裏看到了一簇微小的火苗。

許昭覺得,也許這都是天意。不管這首從情窦初開的年紀就開始寫的青春長詩是個什麽樣的調子,總該有個結局。

他也該對席天說一聲對不起。

要不是他當年年輕氣盛,也落不到今天的局面。

05

“心理學上說,”在席天又一次把藥裝進口袋裏,然後推給許昭後,終于忍不住開口,“內疚者在看見弱者,特別是身體上的殘缺的人的時候,會比旁人有更多的同情。不主動幫助他們就會覺得自己良心不安。”

他平靜的目光看向了許昭一張臉上唯一露出來的眼睛,“我和平常人不一樣,殘疾對我的生活的确造成了許多改變,但是現在我已經适應了這樣的生活。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或者幫助。許先生。”

他的唇色很淺,甚至有點病态一樣的蒼白。

席天膚色也很淺,許昭當年和他一起走街上,轉過頭經常被他白的跟紙一樣的臉晃瞎眼睛。

或許是太久不見陽光,許昭總覺得席天看上去比大學的時候還要白。

離上次手機落店裏的意外已經過了一周。

許昭每天大半夜都要來,風雨無阻。一開始是搭公交,裹的嚴嚴實實,規規矩矩,進店後眼睛都不敢亂飄,和席天說話的時候像是逃課的小學生遇到了老師。到後來從朋友那借來了一臺黑色五菱宏光,一路上不怕被人認出來,終于也講究那麽點款式了。偶爾穿着沖鋒衣帶着口罩,長腿長腳的,還有那麽點帥的意思。

不過,許昭一直覺得自己挺帥的,就是不知道席天覺不覺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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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許昭下了公交車一路走回了診所。剛推開門,就看到了席天的視線移了過來,不動聲色的打量着他。

可把許昭給緊張壞了。之前魏征去相親,說相親對象是他初戀,他吃西餐緊張的拿刀背割牛排,許昭還笑話他心裏素質不行,撩妹水平太菜。

可他也是在鳥巢開過演唱會的人,結果發現在面對席天的時候,該緊張還是會緊張。

這讓他對之前嘲諷魏征的行為感到非常抱歉。

許昭走到了席天面前。

他默默的拿過了一邊涼快的蘋果叉,這期間席天連個眼皮子都沒擡起來,一個人垂着眼眸看手機,許昭鼓起勇氣掃了一眼,發現是一排自己完全看不懂的蝌蚪字,俄文。

許昭解開了屏幕鎖,然後打開了自己的微信號,點開了微信二維碼。然後把手機放在了桌子上,伸出胳膊,悄悄推到了席天的面前。

席天的頭擡了起來,眼神裏有了些疑惑。

許昭腆着臉說:“我申請售後……加個聯系方式呗。”

“……”

“我沒微信。”席天不出意外的拒絕了。

他從小長的好看,小學的時候就被班上的小霸王堵在男廁所門口要親親,拒絕別人已經是家常便飯,思考的時間比他眨眼的時間還要短。

許昭思考了一會,拿回了手機。

半分鐘後,席天的眼皮子底下多了一個QQ二維碼。

“……”

許昭十分耿直的說:“你有QQ。我幫你申請的。”

當初分手後,許昭十分冷酷的把人拉黑了。等他冷靜後灰溜溜的去加的時候,對方連好友申請都沒通過。

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許昭看見,席天的嘴角翹了翹,不過很可惜只翹了一邊。

“我也不用QQ。我不用任何社交軟件。”席天在靜默了片刻後回答,他坐在輪椅上,微微仰頭看着許昭,“請問您還有事嗎?”

許昭走了,跟個輸了比賽的鬥犬似的,垂頭喪氣的,還一心傷口。

但是從那之後,許昭每天淩晨一到兩點的時候,都會來診所打個卡。刷了臉卡又不好意思空手走,于是每次都買點非處方藥。

999感冒靈都買了七盒了,在桌子上堆了一沓。

今天還是席天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

許昭意外到,第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直接愣在那兒了。

他好一會兒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不是同情。”

許昭的聲音一直被各路媒體誇贊,說是被天使吻過的嗓音,此時捂在口罩下的聲音卻有點悶,音量也不算大。

不過好在半夜裏足夠安靜,能讓席天聽清楚許昭的話。

“我對你的感情從來都不是同情,”許昭說,他伸出了一只手,虛空點了點自己自己的頭,“我看見你就會分泌多巴胺,我的大腦控制不住它。所以我想見你。”

怪沒出息的。但是也怪開心的。

即使明知道席天看不見,許昭還是綻開了一個笑。他的眼尾彎了起來,像一片桃花瓣。

席天的半晌不知道說什麽,他的手搭在毯子上,下意識的摩擦着毯子上的小絨毛。

等他意識到自己行為的時候,突然有點自嘲的在心裏笑了笑。

原來他也在不知所措。

他以前和喜歡許昭的眼睛,漂亮,光彩,而現在,他卻有點不敢直視那雙眼睛。

席天讨厭那雙眼眸裏面的自己。

渺小的,卑微的,殘廢的,自己。

很多年過去了。席天已經要忘了站起來是什麽感覺了。

他一開始總忘了自己是個殘廢,以為這雙腿還能走路,于是跌倒在地很多次。如果沒有護士在一邊,就只能撐着胳膊慢慢爬起來。有一次他不想爬了,于是貼着冰冷冷的地面想着,還不如直接去世。

有天夜裏,席天半夜醒了。他那時候還在醫院,腿不能動,于是白天成天的躺着,到了夜裏也睡不着。

席天看着空蕩蕩的天花板,突如其來的就哭了。

導師一臉沉重的跟他說很難恢複的時候,席天沒哭,他父親死的早,母親對他也不管不問,他比平常人堅強多了。鄭教授對他的關懷,他這幾年一直記在心裏,他不想自己的眼淚再讓這位視他如半子的老人難受了。

母親從家鄉趕過來,開口的第一句是問“賠了多少?”,來了一兩天又走了,那時候他看着這位頭發已經有白絲的老婦人的背影慢慢離開,他也沒哭。跟她哭,她也不會心軟,或許還會覺得可笑。

當年腿被打折也不吭一聲的小孩兒,年紀大了反而不倔了。

可不是可笑。

他哭只是因為突然想起今天是中秋節,去年這個時候,他還在和許昭抱怨,說醫院發的中秋月餅真難吃。

許昭說:“诶,那就不吃了,你什麽時候下班啊,我給你下餃子。”

其實那時候他們已經分手了。按道理說,席天覺得自己不該去打擾許昭的。

更何況他還殘廢了。許昭自己都自顧不暇,還有什麽精力再來管一個廢人。

久病床前無孝子。

大難來時各自飛。

但是那天,他真的覺得好累。累到胳膊都擡不起來,只想要一個擁抱。

于是他等啊等,等到天空泛起了魚肚白,等到時針從六指向了九,到了許昭平時的起床時間,席天終于撥通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電話裏的人說。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他等的人遲遲不到。于是一直到了今天,才突然出現。

而席天早就在很多年前就放棄了所有期待。

就算許昭曾是他漆黑的生活裏唯一能捉住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寫的我好壓抑,我要因為這劇情自閉了。

我渴望明天完結。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灌溉了營養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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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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