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葉缥遙說完,自己也愣住了。大概是和沈暮歌在一起朝夕相處久了, 只要對方稍顯脆弱, 自己就再也無法強硬下去。現在突然看到陸誠顏楚楚可憐的模樣, 順着習慣也就軟了下來。但是很快她便意識到, 陸誠顏不是沈暮歌, 她不需要将其捧在掌心,小心呵護着。
“咳咳, 我說,你一個武林盟主, 動不動就哭鼻子, 傳出去怎麽辦?你得苦練多久的武功,才能抵消你這一瞬間流下的眼淚?陸誠顏, 你不能哭,明白嗎?”葉缥遙輕咳兩下,調整了語氣。
雖然不算嚴厲, 但也沒了剛才的驚悚。她用過來人的身份,告誡陸誠顏要時刻牢記自己的身份, 所以不能随意做出讓別人質疑或是異議的舉動來。葉缥遙更知陸誠顏的身份特殊, 所以就要加倍小心才能将好不容易得來的成就穩住。
“我沒哭,我就是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了。”陸誠顏擡手抹了一把臉, 把剛才的脆弱盡數擦除。
葉缥遙側過臉,有些不自然地将話題引開,說:“其實我也不是想要打探陸家莊的秘密,只是你自己的身體你都不愛護, 又有誰能替你保護?再說,千城這次來,她什麽意圖,有眼睛的人都該明白。你總不會打算留一條屍體給她做标本吧?”
“缥遙,你莫要說得這麽吓人。”葉老四笑笑,出言制住了葉缥遙繼續的恐吓。
陸誠顏向葉四叔點頭感謝,雖然她知道葉缥遙是關心自己,但一開口就這麽兇狠,實在令柔和慣了的陸誠顏有些難以承受。而且葉缥遙一見面就劈頭蓋臉地毫不留情面,□□味十足的話語也讓陸誠顏有口難言。
葉缥遙一路上的憂心在這一通噼裏啪啦的話語中釋放出來,心境平靜下來。瞪了陸誠顏幾下,收了自己的火爆脾氣。轉過頭又對葉老四說:“四叔,你也不用為了照顧陸誠顏的情緒而有所避諱。她的身體,她有權知道實情,要怎麽治,能怎麽治,你就直說吧。也好讓這個人好好面對現實!”
陸誠顏聞言,也對葉老四投去認真又期待的目光。她也希望全面徹底地知曉自己的病情,畢竟事到如今,她既然向飛葉山莊求救,就是将最後的希望寄托在葉四叔身上了。
葉四叔斂眉,低下頭想了許久,這突如其來的沉默,将剛才好不容易緩和的氣氛又一次推回到了冰冷凝結的狀态。葉缥遙的眉頭不時地擰起,嘴角繃着,努力維持着平靜。陸誠顏的臉上則變換了好幾種表情,從最初的渴望變成緊張,再到後來的寂寥。如果葉四叔也需要這般冥思,恐怕事情真是不妙了。
“葉四叔,你就直說吧。我有心理準備的。”陸誠顏率先打破僵局,小聲地說道。
“其實,你這個……”葉老四剛要開口,就被葉缥遙阻止。
“等一等,四叔,這個定論不着急說。明日我們再好好診斷一次。”葉老四畢竟跟葉缥遙相處了幾十年,默契度奇高。一聽這話,就知道葉缥遙還有別的打算,就立即止住了話頭。
陸誠顏茫然地看着,動了動唇,但也知道此時是無法從葉缥遙口中撬出什麽話來的。
比起葉缥遙這邊的硝煙彌漫,沈家姐妹重逢則顯得溫情滿滿,除了初相見時的激動。情緒已經慢慢平複下來的姐妹倆,手挽着手,肩并肩坐在一起,絲毫舍不得拉開一丁點距離。
“姐姐,你這些日子過得好不好?我好想去找你,可是……”沈語琴将頭靠在沈暮歌的肩上,像極了從前,這樣的感覺令她懷念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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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歌輕輕擡手,摸了摸妹妹的臉。
“語琴,你瘦了許多。這些年,辛苦你了。是姐姐讓你為難了。”沈暮歌的眼裏,多了一分複雜的情緒。
沈語琴卻淡然一笑,說:“江山是沈家的江山,能夠替你分擔,能夠做到你當年的十分之一,我已經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了。高興都還來不及呢,哪裏會覺得辛苦。只不過終于到了這一日,可以全身而退了,我卻變得有些迷茫了。”
說着說着,沈語琴臉上輕松滿足的表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茫然摻雜着混亂,矛盾附帶猶豫的表情。原本挽在皇姐手臂上的手也滑落下來,無意識地捏緊了自己的衣角。
沈暮歌微微低頭,便将沈語琴這個小動作收入眼中。眼裏的凝重又深了一層,看着千城長大的她,自然知道妹妹的情緒因何低落。只是,她這一次來,究竟是該勸千城放棄還是堅持,作為姐姐,沈暮歌無法堅定自己的立場。
“姐姐,我有一件事,想了很久,可是一直不知道正确的答案。”茫然地看着前方,沈語琴木然地開口。
“嗯?”沈暮歌已經很少再用清冷的聲音說話,現在全身上下,都是幸福滿滿的小女人滋味。她被葉缥遙的愛,包裹得密密實實,徹底軟化在愛人的愛情海洋裏。
這些心思,這些話,沈語琴沒有對任何人講過。但是她的心,只有那麽些空間,若是再不找一個人傾訴,怕是再也無力承受。如今見到皇姐,心裏一直繃着的弦突然就松弛了下來,那些壓得她無法喘息的情緒噴薄欲出。
“你說,愛一個人,究竟是什麽樣子?是你和葉缥遙那樣,還是我與陸誠顏這樣?”沈語琴在皇姐面前,再也不想隐藏,也不想再有任何含蓄。
沈暮歌輕輕嘆了一口氣,卻沒着急回答。她了解沈語琴,這個問題不過是個引子,之後才是沈語琴真正的心結。
果然,不到半刻,沈語琴又幽幽說起來:“當年你問過我,對陸誠顏究竟是什麽想法。那時候我以為是沒有想法,只不過使些手段收為己用,我以為那是從父皇身上學來的。”
說着,沈語琴竟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可是後來,當知道她可能會有危險,而我又無法護她周全時,便義無反顧地将她送走。那時候我還騙自己說,心中多少對她有些愧疚,不想連累她在那場風波中喪命。可是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我竟然感到心口,有點痛。”
沈暮歌聽着,不禁心疼起沈語琴,伸出手在妹妹的手背上輕拍了兩下,以示安慰。
輕輕抽了抽鼻子,沈語琴依然靠在皇姐的肩上,聲音有些悶悶地繼續說:“分開這麽久,其實我也沒想過,此生就非她不可。但是偏偏,就是再也遇不到對眼的了,看誰都覺得沒興趣,誰敢靠近一點,就覺得煩悶不已。即使再見到她,她的呆愣她的疏遠讓我氣得肺都要炸了,恨不得上前把她掐死,再掐死!可是當她靠近,我又不争氣地投降了。姐姐,你知道嗎?當我跟她相依偎的時候,我只想哭,放棄一切掙紮地想哭。”
或許是想起彼時情景,又或是提起這段壓抑太久的心事,沈語琴的情緒再也無法全然克制。竟是低聲啜泣起來,眼睛濕潤。沈暮歌憐惜地一把摟住妹妹,在她的印象中,這個妹妹任性調皮,有時候甚至是驕縱貪玩,卻從沒有見過這般無助和卑微的沈語琴。
“其實,愛不愛一個人,有時候并非我們可以完全控制的。我們也許可以管住自己不去強求結局,但是心裏的那個人,卻始終都在。”沈暮歌輕拍着妹妹的肩膀,像兒時般寵溺。
“那,當年你對葉缥遙,也是這樣想的嗎?”沈語琴直起身體,紅着眼眶,試圖從皇姐臉上尋到答案。
沈暮歌的思緒也被沈語琴剛才那番自白勾起,這幾年和葉缥遙缱绻相依,過得好不快活。也許太過甜蜜幸福,所以才将從前經歷過的苦痛漸漸淡忘了。若真是要回憶起來,現在有多甜,從前便有多痛。
“我與葉缥遙,差一點就陰陽兩隔。也正是因為那一次,我才知道,誰才是生命裏不能缺失的人。”沈暮歌早已不再掩飾對于葉缥遙的深愛。不論時間過去多久,那次撕心裂肺的疼痛,永遠都磨滅不掉。
“那,我與陸誠顏,難道也要經歷一次這樣的事,才能确定彼此的心意嗎?”沈語琴迷蒙着眼,癡癡地問。
可是緊接着,她又迅速搖頭,自我否定。
“呸呸呸!我才不要這樣!”
沈暮歌又好笑又心疼地看着沈語琴,心中卻道:“這個傻妹妹,早已情根深種了,卻還在那裏糾結什麽是愛。”
見沈暮歌不吭聲,沈語琴輕搖着皇姐的手臂,問:“姐姐,你說我現在該怎麽辦啊?我在這裏,快被陸誠顏給氣死了,那個呆瓜怎麽總是不開竅啊!而且,她還弄了個未婚妻擺在那兒,時不時刺激一下我。”
說罷,沈語琴嘟嘴,忿忿不平地稍微側身,恨不得一個甩手打在陸誠顏身上。大概是轉身力度大了些,又也許是心中對陸誠顏的埋怨不小,這一下揮手還真是将自己的手撞到桌沿上,疼得沈語琴悶聲作疼卻不好意思出聲。
“瞧你,都這麽大了,還這般風風火火。即便你心中有再大的火氣,也不該讓自己受傷。快把手給我看看。”沈暮歌一把扯過妹妹捂着的手,看到紅了的地方,輕輕吹了幾下。
“誰讓她那麽讨厭啊,早知道喜歡一個人這麽難過,我才…..”
沈暮歌擡眼瞟她,嘴角含笑地問:“早知道,你便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