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起伏不定。

旁邊的秋禾大氣也不敢喘,春信更是問也不敢問,就連月華都帶着小丫頭躲了出去。

雲染其實現在的心情有些複雜,反正這輩子她沒打算自己不嫁人。但是,這忽然之間成親的對象,變成了對門的那個,就有些不自在起來。

上回他就救了自己一命,這次又救了自己一命,而且還當着衆人的面許諾娶她為妻。

不管怎麽看,他一點不欠自己的,可是雲染心裏就是有些不太舒服。

就比如這婚事,不是你情我願的,而是強加給他的,也不知道他……心裏怎麽埋怨自己呢。

之前沒想過她跟他會有牽扯,沒想過會跟他做夫妻,但是現在忽然這件事情一下子砸下來,她仿佛也不怎麽讨厭。

大約是他救了自己的緣故。

雲染輕輕地嘆口氣,真是全都亂了套了。

顧繁還在學堂,顧鈞和回來的極快,直接進了後院,來到了雲染這裏。

乍然見到父親,雲染一時見手足無措,往日的伶牙俐齒似乎全都不見了,就這麽呆呆的看着父親,眼眶沒來由的就紅了。

女兒一落淚,顧鈞和受不住了,連忙過來哄着她說道:“哭什麽?爹爹都知道了,你放心,有爹爹在,洛王不敢欺負你。”

這話說得,人家是個王爺,她爹就是個四品官,怎麽也無法相提并論。

更不要說,以後他是要坐上那個位置的人。

但是,雲染還是因為她爹這句話笑了。

顧鈞和就松了口氣,讓女兒做下,自己坐在她對面,這才說道:“今日的事情你受委屈了,爹爹都聽說了,我也進宮見了皇上,正好遇到了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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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染的心就一下子揪了起來,但是卻不好問,只能垂着頭坐在那裏。

“都是爹爹不好,明知道這件事情危險極大,就不該讓你今日去太子府的。你跟爹爹把事情仔細地說一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雲染聞言,就把去了太子府的事情,仔仔細細的講了一遍。

顧鈞和背着手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眉頭皺得緊緊的,“難道說是恒安侯府在背後搞的鬼?”

雲染看着她爹,想了想,這才輕聲說道:“女兒總覺得這事兒,跟清惠縣主還有郭家的姑娘有些幹系。”

“哦?此言怎麽講?”顧鈞和看着女兒問道。

雲染阻止了一下語言,這才開口說道:“郭雲荞一直對進入東宮很有興趣,而且我們幾次見面,她都處處針對于我。至于清惠縣主本就對我不喜,再加上司空焱的事情,而且上次我被擄也跟她有關系。”

顧鈞和眉頭皺得死緊,上回的事情,女兒後來有跟他說。但是一來他還麽有捉到肅郡王府的把柄,不好輕舉妄動,二來畢竟事關女兒被司空穆晟救走一事,不能對外張揚,這個啞巴虧也只能暗中吞下。

但是沒想到,這次的事情還是跟肅郡王府扯上了關系,顧鈞和這口氣在心頭噴不出來,咽不下去,快憋死他了。

看着顧鈞和氣成這樣子,雲染心裏很內疚,就道:“爹,你別着急,咱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顧鈞和真是哭笑不得,看着女兒又嘆口氣,眼中露出幾分悲傷,“都是爹爹不好,沒能護住你,讓你今日受了這麽大的委屈。”

雲染強笑道:“這怎麽能是委屈,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洛王妃的位置,結果砸在了咱們頭上,應該開心才是。”

顧鈞和:……

就算是知道女兒是為了安慰他,但是他還是不舒服,“哼”了一聲,“那個洛王有什麽好,整天板着臉,連個笑容都沒有。你嫁給他整天看他的臉色過日子,這日子還怎麽過?”

雲染:……

她都不知道她爹居然會這樣想,下意識的就說道:“王爺人還是很好的,就是不愛笑。上回的事情就是王爺救的我,這次的事情也是,不然落水的兩個人,他怎麽直接朝着我去了。爹,我想王爺下水救我的時候,就會想到了要付什麽責任。”

顧鈞和氣順了些,不過還是說道:“一把年紀不娶妻,誰知道有什麽毛病。”

看着很別扭的爹,雲染心裏的那點緊張全都煙消雲散了,柔聲說道:“你看他待穆逸多好,可見他雖然是個棺材臉,但是心腸是好的。”

“這還沒嫁過去,就替他說話了。”顧鈞和更酸了,真是女生外向,一點也不假。

“爹!”雲染漲紅了臉,“你再這樣,我不理你了。”

顧鈞和唉聲嘆氣的坐下,好一會兒才說道:“反正也不着急,你還沒及笄呢。爹還能養你兩年,讓他幹等着去吧。”

雲染真是哭笑不得,但是卻也不好在說什麽,其實她自己心裏對這樁婚事也沒什麽底氣。

想想原主對司空穆晟的記憶,他那樣的性子,也不知道好不好相處。

“那這樁婚事,瞧着你是願意的了。”

“爹,這種事情我不願意能怎麽樣?這已經由不得我們,也由不得王爺,除非他不願意娶我。”雲染輕聲說道,她說的一點也沒錯,現在主動權不在他們手上。

屋子裏又沉默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顧鈞和站起身,“讓你這樣一說,他倒是個好人了。行了,你好好的休息,爹不會讓你受委屈的。想要娶我女兒,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娶回家的。”

顧鈞和離開後,秋禾聽了一耳朵的話,心裏癢癢的,琢磨着要把這些話說給王爺聽。

看看,他們姑娘沒嫁過去呢,就護着王爺了,王爺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吧?

要是王爺真的不在意,才不會松口答應娶了姑娘呢。

秋禾心裏長長的松了口氣,在她看來,顧姑娘坐上王妃的位置,真的是再好沒有了。

她性情柔和,待人和善,又對小少爺關懷備至,而且現在對王爺也頗有維護,娶了她,王爺一定不會後悔的。

但是她也只能想想,這些話,在王爺面前一點也不敢說。只能說說姑娘今日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不過這些也夠了。

又想起了秋露,秋禾想着若是以後再見面,秋露只怕是要後悔死了。

當時她怎麽也不會想到,姑娘最後會成為王妃吧?

可見啊,做人的時候,還是要與人為善的好。

待到晚上,秋禾偷偷地回了對門,把今日的事情秉了一遍,就站在那裏悄悄地打量王爺的神色。

不過,他們王爺素來是喜怒不行于色,果然她也看不出分毫來。

司空穆晟現在是有些意外,他知道對門的小姑娘對他成見很深,但是沒想到她還會替他說話,這倒是有些意外。

看着秋禾說道:“你這些日子看好顧姑娘,盡量不要讓她外出。”

“是。”秋禾連忙應道,卻不敢問為什麽。

過了好一會,看着王爺在沒有吩咐,這才彎腰退了下去。

出了門,就看到了秦運,只見他笑米米的看着自己,說道:“沒想到啊,王爺最後還是要娶了顧姑娘,這可真是個大喜事兒。”

秋禾看着秦運這樣子,就道:“你這樣子好像比王爺還開心呢。”

真是奇怪。

秦運翻個白眼,就道:“顧姑娘人那麽好,配上咱們王爺剛剛好,而且少爺也喜歡顧姑娘,豈不是兩全其美?”

秋禾沒搭理他,自顧自己的會顧府去了。

秋禾一走,宋方靠過來,低聲說道:“你說,這件事情董先生有沒有推波助瀾?”

秦運想了想,“這可不知道,先生做事一向是令人捉摸不透。不過,你想王爺怎麽無緣無故的去了東宮,我覺得一定有先生的手筆。”

宋方颔首,“難怪之前宋大人讓我給董先生送了一封信,然後王爺就去了東宮,看來這事兒宋大人也知道?”

“這可就不是我們能管的事情了,我說你小子把這事兒也忘了吧,不然回頭王爺知道了,有你好看。”

“……就你能。”宋雲呵呵兩聲,心裏卻琢磨着,哎呀,這一場大戲開了鑼,不知道後頭要怎麽唱下去。

“雲姐姐,雲姐姐……”

雲染正在發呆,忽然聽到穆逸呼哧呼哧興奮的聲音,下意識的先紅了臉,捏緊帕子又坐了回去。

不等她整理下思緒,穆逸就掀起簾子跑了進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唇角帶着大大的笑容,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沁出來。

那雙明亮的眼睛的看着她,讓雲染更加有些拘束起來。

“雲姐姐,你要給我當娘了嗎?”

雲染抿抿唇,面頰上讓上一層紅暈,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畢竟司空穆晟那邊還沒有明确的公開表态,而且這事兒總得走了過場才能算是真正的塵埃落定。

但是顯然穆逸沒有想到這麽多,自顧自的說道:“我聽董先生說的,然後去問爹爹,爹爹也說是,雲姐姐,我真的……真的太開心了,我做夢都想讓你管我一輩子呢,這下可如願了。”

穆逸的聲音帶着這個年紀小男孩特有的清脆跟力度,指手畫腳的在那裏表達自己的開心,明亮的眼睛宛若夜空的星辰,就這麽開心的凝視着你,讓你也跟着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很快的顧繁也來了,顧繁也是才得了消息來求證的。但是顯然沒給雲染說話的機會,穆逸抓着顧繁開心的替雲染承認了。

顧繁也樂壞了,直接說道:“我長輩分了,以後你可不能再叫我名字了,你得叫我……叫我……小舅舅!”

穆逸:……

雲染看着倆半大小子鬧騰,也開心的笑了起來,忽然覺得,有穆逸在,就算是真的進了洛王府,其實也不是那麽可怕的事情。

就在雲染放下一半心的時候,大伯母到了。

臉上帶着幾分倦色,坐在與安然的對面,看着她,一時間反而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看着大伯母這樣,雲染就先開了口,“大伯母,您別擔心。”

許氏看着雲染,她怎麽能不擔心,這樁婚事又不是你情我願定下的。在那樣的情況下定下婚事,她心裏總有些不安,看着雲染說道:“這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是無法改變了。”

要麽嫁給洛王,要麽就入東宮。

“王爺之前就救過你一回,這次又救你一回,還許了正妃的位置,總算是有擔當的男人。”許氏握着雲染的手道,“只是嫁入高門以後的事情更多,尤其是洛王府還是個亂子窩。”

雲染默了一下,說起來洛王府的确是是非地。

別人只看她運氣極好,一腳踏入了富貴門,只有大伯母真心為她擔心,看到了王府裏頭的兇險。

“不過,也不着急,你還沒及笄,至少還有一年多才能嫁過去。到那時候,若是王爺在北疆再立新功,你在王府裏就能直起腰來了。”

何止直起腰,他以後是要做皇帝的,只要他不休妻,自己那是妥妥的國母,只有別人看她臉色的日子。

但是這個眼下可不能說。

許氏來是有正事的,因此今日都沒帶顧蓁過來,遣了身邊服侍的人,對着雲染說道:“小叔對這些事情不太明白,特意讓我來跟你說說。眼下最要緊的事情就是,王爺已經上了請婚折子,皇上恩準。”

雲染就看了大伯母一眼,沒想到司空穆晟手腳還挺快的,就問道:“皇上這麽輕易就答應了?”

許氏不太明白朝堂上的事情,只道:“聽說小叔跟王爺在皇上面前争吵起來,鬧的還挺兇,具體的小叔沒說,不過結果是好的,這婚事總算是塵埃落定了。”

許氏不明白,但是雲染卻明白。皇帝最怕她爹跟洛王聯手,現在二人因為這件事情鬧僵,皇帝自然是樂見其成。

只是,她爹跟司空穆晟因為什麽鬧僵?

洛王已經答應婚事,她爹還鬧什麽?

這一點雲染想不清楚。

但是有一點她知道,鑒于上回司空穆晟救了自己的事情,她爹怎麽會為難他?

難不成這是兩人聯手演的一場戲?

越想越有這個可能,雲染心神一震,之前她一直擔心她爹那犟脾氣,跟司空穆晟成對頭,現在二人因為這件事情稀裏糊塗順勢而為成為聯盟,讓她有種不太真切的詭異感。

看着雲染蹙眉,許氏以為她擔心,就忙說道:“總之這件事情你不要擔心,安安心心的在家裏帶着就是。這樁婚事,你爹爹一定會讓你風風光光的。”

風風光光的幾個字,一下子讓雲染的眼前一亮,好似明白了。

他們争吵的點,很有可能是司空穆晟可以要求婚事低調,而她爹嫁姑娘,怎麽可能受委屈,許是為這個在皇上面前故意演出一副不睦的架勢?

說起來,司空穆晟救了落水的她,就要娶進門,的确是很委屈的,想要婚事低調無可厚非。

偏偏她爹愛女成狂,怎麽能讓自己女兒受委屈,自然是要按照王室娶妃的排場,怎麽榮耀怎麽來。

“嗯,大伯母放心,我都明白。”雲染乖巧的應承下來。

許氏這才松了口氣,就道:“幸好你爹從你小的時候就給你贊嫁妝,已經派人回隺川點冊整理,等到送到京都來怎麽也得兩三個月,不過也不礙事,時間寬松的很。”

許氏說起備嫁的事情頭頭是道,雲染細細聽着,上輩子沒人給她說這些,這輩子聽的格外的仔細認真。

中午許氏在這裏用的飯,然後看到了前來蹭飯的穆逸,瞧着小家夥乖巧有禮,倒覺得傻人有傻福。

雲染一直可憐着孩子,待他好,現在沒想到成一家人,倒是不用擔心進門當後娘,受繼子的氣了。

心裏妥帖不少。

說起來洛王唯一令人不滿意的就是有個孩子了。

下午送走了許氏,穆逸鬼鬼祟祟的拿出一封信來,“雲姐姐,我爹給你的。”

雲染看着封信:……

幾個意思?

私下傳書的事情,不是沒有過。但是眼下這樣的情況下,雲染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穆逸把信塞給她,就拽着顧繁跑了。

雲染輕咳一聲,看着手裏的燙手山芋,還是打開來看,只見上面寫了四個字:勿憂、安心。

雲染:……

這人的話一向那麽少,難道多寫幾個字還會累到他不成?

氣呼呼的把信收起來,心裏亂糟糟的,他這樣寫到底什麽意思?她有親爹護着,有什麽可擔憂的?

第二日,雲染還沒清醒過來,宮裏就來了聖旨,她爹帶着她接旨叩拜。

賜婚聖旨。

有了這道聖旨,除非是皇帝再下旨許司空穆晟休妻,不然自己這輩子在洛王妃的位置上,那是做的穩穩當當的。

聖旨一分兩份,一份是将她誇贊了一頓,什麽德惠淑娴、才學出衆總之将她誇成一朵花,許配給洛王為妻。經聖口贊譽,雲染這輩子的賢名是跑不掉了。若是有人指責她的德行有虧,那就是打皇帝的臉,她是經過聖口欽斷的。

另一份是将洛王贊譽一頓,什麽國之棟梁、忠君為民,将洛王配與她為夫,這聖旨真是寫得花團錦簇,一片和諧。

想來皇帝真的是着急讓司空穆晟出征,不然怎麽會這麽給他錦上添花。

擱尋常,以皇帝對司空穆晟的忌諱跟厭惡,只怕這聖旨上些什麽就不好說了。

經聖口一斷,雲染跟洛王的婚事鐵板釘釘,再無反口的可能。

将聖旨送到祠堂供奉起來,雲染才感覺到了幾分真實。

接下來,當司空穆晟對着未來的岳父大人申請,想要見未婚妻一面的時候,顧大人黑着臉拒絕了。

哼,小樣,才定親就想登堂入室,做夢呢?

被拒絕的司空穆晟老神在在,一點都沒惱羞成怒,繼續說道:“再過幾日,我就答允皇上出征,這一走歸期不定,還請岳父大人通融才是。”

顧鈞和看着自己這個便宜女婿,就道:“無妨,你只管安心的建功立業,我會照顧好雲丫頭,你不要有後顧之憂。”

賣慘又被拒絕了,司空穆晟頓了一下,然後又道:“小定之禮就在眼前,我想應該跟她交代一下王府那邊的事情,免得她兩眼一抹黑,畢竟我不在京都,若是我母親請她過去說話,有些事情還是讓她知道的好。”

顧鈞和這回猶豫了,擡起頭瞪了司空穆晟一眼,不過還是咬咬牙說道:“這些你交代侍女過來遞話就好,無需辛苦王爺親自敘說。”

“那怎麽成?本王的拳拳之心,也是對我未來王妃的看重,岳父大人說是不是?”

顧鈞和氣悶。

“你在這裏等着。”想要進他女兒的香閨是不可能的,以後穆逸那小子也不能去了,日後要見面,都要在府裏的小花廳,那規矩立起來,顧鈞和氣呼呼的想道。

顧鈞和親自去見了女兒,并把事情講了一遍,最後咬着牙說道:“你去聽聽也好,王府的事情咱們知道的不多,多知道些你去的時候也能安幾分心。”

雲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想到司空穆晟居然還會有這麽無賴的一面。

看着女兒目瞠口呆的樣子,顧鈞和覺得自己做的也有些失策,好像不該把女婿說的這麽不堪。

女兒本就覺得他是個莽夫,現在只怕又會覺得他魯莽粗俗無禮了。

他這個當爹的真是操碎了心啊,看着女兒心中就是一萬個舍不得,但是眼下的情勢他也知道,他們沒有別的出路。

與其讓女兒入東宮那個虎穴,他心裏其實覺得對門這個武夫更可靠點。

271:懸梁明志

父女倆大眼瞪小眼,雲染先忍不住笑了,就道:“爹,你別擔心,我想王爺也是一番好意。您想司空穆齊跟他一向不睦,老王妃在府中禮佛避世,王府的事情都是大夫人在把控,她怕是我不知道深淺受委屈,這才交代一二,也算是有誠心。”

“若不是看在他的誠心上,你以為她想見你就能見你嗎?”

雲染看得出她爹不太高興,笑着寬慰幾句,倒是奇異的把自己的擔心不安給壓了下去。

顧鈞和回了自己的院子,只說了一句,“中午留他吃飯。”

還能留一頓飯,看來他們之間的關系倒也還算可以。

雲染換了衣裳,重新梳了發髻,這才扶着秋禾的手去了前院的花廳。

這小花廳就是她經常帶着顧繁跟穆逸學習的地方,院中花木扶疏,院子裏丫頭婆子林立,看到她進來,連忙躬身問安。

雲染颔首,這才擡腳進了花廳,就看到司空穆晟大馬金刀的坐在那裏,修長健碩的身軀即便是坐着,也給人極大的壓力。

“雲染見過王爺。”雲染輕輕福身一禮,開口說道。

司空穆晟看着一襲鵝黃衫裙的小姑娘,梳了一個偏墜髻,烏黑的發髻上簪着一朵珠花,耳垂明月珰,行走間裙裾宛若漣漪,半垂着的容顏看不清面容。

“無須多禮,坐吧。”司空穆晟輕咳一聲說道,忽然覺得有些不太自在。

“是。”雲染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也沒擡頭去看司空穆晟,一副乖巧等他問話的樣子。

乍然覺得往日小野貓般的人,忽然如此溫馴,他還真的不太習慣,就看着秋禾揮揮手。

秋禾猶豫一下,看了一眼雲染,這才躬身退了下去。

看着秋禾的行為,司空穆晟眉峰微挑,沒想到短短時日,小姑娘倒是能讓秋禾顧忌她,倒也不是草包美人。

有點意思。

雲染不說話,司空穆晟仿佛跟她較上勁了,也不開口。

諾大的花廳裏一片沉寂,越發的壓得心頭忐忑難安。

雲染心裏憤憤,這人真是太可惡,到底是在她家,雲染總不好這麽跟他較勁下去,只得先開了口,“爹爹說,王爺又是吩咐我,不知道是何事?”

司空穆晟看着雲染半垂着的臉終于擡了起來,但是小姑娘還是不看他,硬邦邦詢問的模樣,像是賭氣般。

司空穆晟覺得好笑,放松了身軀靠在圈椅上,唇角微勾,開口道:“你我現在是有了婚約的人,無事就不能見面了?”

許是見慣了司空穆晟嚴肅嚴謹的一面,再加上原主記憶中這人暴虐兇殘,雲染下意識的就認為他就是這麽肅穆冷漠的性子。

乍然聽到他幾近調笑的聲調,都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看着雲染驚愕的樣子,司空穆晟也難得見她拒人千裏之外的冷臉上,出現這樣不可思議的表情,覺得挺有意思。

雲染瞧見司空穆晟面上的笑容,就有些惱羞成怒,這人是故意的吧?

努力板起臉來,一本正經的說道:“王爺有話直說就是,若是無事我便告退了。”

她才不要看他在這裏戲弄人。

瞧着小姑娘真有些生氣了,司空穆晟沒忍住輕笑出聲,換來她怒目一瞪,不由的放緩聲音說道:“的确有事情交代你,倒也不是胡言亂語。”

雲染心裏有些發慌,依舊板着身子坐在那裏,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就是不肯開口了。

司空穆晟無奈,只得說道:“再過不久我就要趕赴邊關,王府那邊若是有人請你過去,除非老王妃出面,其他的一概不用理會。”

雲染一愣,側眸看向司空穆晟,這是告訴她,不用搭理司空穆齊那一家子嗎?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雲染皺眉問道,司空穆齊跟司空穆晟鬥得再厲害,至少後宅的女人都沒有擺到明面上來。

雲染怕落人口實。

看着雲染擔憂的神色,司空穆晟就道:“你擔心什麽?”

雲染聞言看着他,就思量一下這才說道:“如今兩家有了姻親,若是大夫人請我過去做客,我不去的話,會不會失禮?畢竟女眷之間的往來,跟你們男人無關。”

司空穆齊意外的看着雲染,沒想到她會想到這些,“你想去?”

雲染看着他,她才不想去!

看到雲染的神色,司空穆齊明白,不想去還要硬撐着去,就是為了不被人挑出錯來。

的确,女人之間的事情,有時候反而會更麻煩,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真是麻煩。”

誰惹來的麻煩,還好意思說!

雲染壓下一口氣,卻還是有幾分不舒服的說道:“小女不似王爺灑脫不羁,不顧世人眼光肆意行事。我是讀書人家的姑娘,不能丢了我顧家的顏面,做事情難免想得多些,王爺若是不高興,小女也是沒辦法。”

司空穆晟:……

這才是他熟悉的那個小姑娘,不是方才那個裝相的。

“那行吧,你若想去就去,不過我提醒你一句,那譚氏可不是好相與的,吃了虧可別哭鼻子。”

雲染氣急,她就長了一副包子相,任人欺負不成?

“左右王爺征戰在外,便是我吃了虧,也不會找你訴委屈,你安心就是。”

司空穆晟:……

這話一出口,雲染就感覺到不對了,立時紅了臉,起身就跑了。

她真是氣昏頭了,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就算是有了婚約,這樣的話也實在是太輕浮了。

司空穆晟也是一怔,看着雲染的背影好半響才回過神來,心頭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随即又浮上一個念頭,不找他能去找誰?

這一樁從天而降的婚事,将京都震了個底朝天。出了這樣的事情,由皇帝護着,也不會有人去說太子的錯處,頂多認為太子妃有失誤。最令人樂道的是,數年不去東宮一回的洛王,沒想到去一回就撈了個媳婦回來。

再也沒有比這更令人意外的了。

關鍵是,救了一回人,還許給了正妃的位置,那四品官家的女兒,配得上洛王妃的稱號嗎?

一直到皇帝下旨賜婚,這些非議才少了些。但是又有人說,是顧鈞和為女兒力争來的,是怕将來以他女兒的身份,壓不住府裏将來的側妃。

說得好像,馬上就有側妃了一樣。

這些話傳的沸沸揚揚,顧蓁跟焦寶惠、許朝英來的時候氣呼呼的,雲染倒是要反過來安慰她們。不想白素漪、常慈音跟榮希茹也一起來看她,頓時就熱鬧起來。

大家湊在一起圍成圈說話,榮希茹素來是直言直語慣了,對着雲染就說道:“我跟我姐去誠國公府玩,哎喲,那顧書萱說的話那叫一個酸,我的牙都要倒了,虧了嘴裏含着蜜餞呢。”

“你去誠國公府了?”雲染聽到顧書萱的名字擡起頭看她。

“可不是我想去的,還不是我姐姐非要抓着我去。”榮希茹冷哼一聲,“就那個顧書萱說話陰陽怪氣的,要我說那就是嫉妒,嫉妒你嫁得好。”

雲染:……

白素漪看着雲染的神色,輕聲說道:“你也不用擔心,只要王爺一日威風猶在,那些人只有捧着你的份兒,你也是正經的洛王妃,還怕她做什麽。”

“也不能這樣說,還是要小心點,還未過門呢。”焦寶惠急匆匆的說道。

許朝英若有所思的看着雲染,好一會兒擦說道:“說起來倒是真的奇怪,我接到了清惠縣主的帖子。”

提到清惠縣主這幾個字,雲染的心思一下子便揪了起來,轉頭看向她,“清惠縣主?我記得你們跟肅郡王府好像是沒什麽往來。”

“不要說我家,就算是我跟清惠縣主也沒多少交情,頂多就是偶爾宴會上見一面,還未必有機會能說上的話。”

雲染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顧書萱也就罷了,但是這個清惠縣主卻是不得不防,便沉聲說道:“英姐姐,清惠縣主與我之間很是有些不愉快,你還是小心點。”

具體的過節雲染自然不能說,但是嚴肅的神色,便讓人知道這件事情怕是不簡單。

許朝英跟雲染也算是彼此相知一二,看着雲染這樣子,心裏也一下子提了起來,皺眉說道:“這樣啊,那我明白了。”

許朝英一句明白了,又沒有多問,顯然是将雲染的話聽進去了。

這樣幹脆利落的還真是讓其他的人有些意外,榮希茹就道:“那我們可躲不了,怎麽辦?”

雲染哭笑不得,看着榮希茹說道:“你怎麽一樣,你是順安伯府的嫡女,清惠縣主可不敢輕易對你下手。但是英姐姐不一樣,你該知道的。”

榮希茹嘟嘟嘴,“那穆沁岚怎麽着你了?聽你這樣說好似有深仇大恨一樣。”

白素漪見雲染先前就沒說出口,怕是有難言之隐,也就是希茹這個大大咧咧的看不出來,忙岔開話題說道:“反正大家以後小心點就是,咱們跟雲染來往密切,指不定什麽時候透過咱們對雲染不好。”

一直沒有說話的常慈音看了衆人一眼,忍了忍,還是沒将心裏的話吐出來。

她這樁婚事怕是躲不掉了,而且她跟顧書萱之間的關系也并不融洽,這次跟她成了姻親,有些話反而不好說了,還是私底下跟雲染知會一聲吧。

不過好友成了洛王妃,雖然過程有些危險,但是結果還是美好的,尤其是現在洛王又要出征,等到立功回來,洛王肯定又會水漲船高。

雲染一只腳已經踏進了洛王府,以後不知道多少人巴上來。

就算是四品官之女怎麽了?

往上數一數,她們祖上還是開國功臣呢,縱然是旁支,那也是留着顧家的血。

真要是掄起祖宗來,滿京都裏幾個比得上?

雲染留了大家用午飯,得了她們的真心賀喜,雲染這才真的有種飄上雲端的感覺。

臨走前常慈音抓着她去了偏房,低聲說道:“你小心顧書萱,我聽說肅郡王府好像要退了與司空焱的婚事,那顧書萱還未死心。你現在做了洛王妃,指不定又要從你身上下功夫,你可當心。”

“你從哪裏聽說的?”雲染吃了一驚,沒想到常慈音會跟她透露這個消息。

“你也知道,我是要嫁入文昌伯府的,所以知道了一些。”

知道常慈音之前抵抗過這門婚事,現在聽她這樣講,好似認命了一樣,不安的問道:“真的要嫁過去嗎?”

常慈音許是經過了反抗之後,已經想開了,此時淡淡一笑,“家裏把我們嬌養長大,可不就是為了嫁人這一刻嗎?也沒什麽想開想不開的,反正嫁誰都是嫁。”

這話裏帶着幾分凄涼,雲染下意識的握住了她的手,“慈音,你……”

“瞧你,我都沒傷心,你倒是要替我哭出來了。”常慈音促狹一笑,“你放心,我既然想明白了,就不會委屈自己了,我r後自然會讓自己過得舒舒服服的。”

婚姻大事,自然不是輕易能随便改變的。原本靖國公府想要通過文昌伯跟誠國公搭上話,再加上兩家之間有些龃龉,常慈音就成了那個犧牲品。

但是現在司空穆齊已經落入下風,按理說靖國公府實在是沒必要巴着文昌伯府,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婚事依舊要進行。

送走了常慈音她們,雲染這才回了自己的房間喘口氣,想着這一天的事情,慢慢的陷入沉思。

事情發展到今天,說實話她自己也是始料未及。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嫁給她曾經避之不及的人。

原主記憶中的洛王,實在是太殘暴,下意識的就令人感到懼怕,意圖要躲避。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穆逸的關系,好像除了一開始的時候,後來自己對司空穆晟就漸漸的沒有了原本的那種懼怕。

現在他們成了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那種感覺還真是有些仿若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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