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大概是馬廄的相遇, 這幾天的相處中, 章之杏明顯感到陸如松對她态度的一些和緩,但也僅限于和緩。
章之杏推着陸如柏,身在曹營心在漢,腦子裏全是陸如松。
這也怪不得她, 畢竟陸如松才是她的攻略對象。
“你在發什麽呆。”
陸如柏突然發話了。
他嘴巴有些鼓鼓的, 看着她, 黑眸裏都是不滿。
章之杏連忙搖頭,“沒有呀,只是在想明天周四了又有素描課了,好煩啊。”
“為什麽這麽讨厭素描啊?”陸如柏托腮看她, 全然一副子神仙不懂凡人的樣子。
章之杏嘴巴撇了下,“哪兒有這麽多為什麽, 因為畫不好呀。”
陸如柏頓了幾秒, 突然笑道: “那我教你。”
章之杏嘴巴撅起來了,“我可以不學嗎少爺?”
陸如柏認真地看着她,“不可以。”
章之杏:“……”
陸如柏道:“走吧, 我現在就教你。”
章之杏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自己這張嘴好像總給自己增添很多沒有意義的麻煩, 真是煩死了。
繪畫永遠都是陸如柏的興奮點, 平常慣常拖拖拉拉懶懶散散的陸如柏這會兒倒是十分積極,沒幾分鐘,兩人已經拿着全套畫具來到了一處風景頗為優美的池塘處了。
陸如柏直起了身子,道:“開始吧。”
他看向章之杏叮囑道:“看好了, 你先這樣勾勒出線條,然後這樣打陰影——”
幾分鐘,陸如柏呼出一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喏,這樣就畫好啦。”
章之杏:“……”
陸如柏蹙眉,“有哪裏不懂的嗎?不懂的話可以告訴我。”
章之杏道:“什麽叫這樣,什麽叫那樣?”
陸如柏黑眸懵懂,手指已經捏着鉛筆在畫紙上動了起來,“就這樣——”
他看着她,一筆畫出了個圓,“然後再這樣。”
鉛筆動着,将一個圓修飾成了河流的輪廓形狀。
陸如柏認真地道:“你懂了嗎?”
章之杏:“……”
你殺了我吧。
她咽了咽口水,實在不好意思告訴陸如柏她大概是一竅不通。
于是,章之杏扯出了個勉強的微笑,“我懂了。”
這樣說着,章之杏伸出手在紙上畫了個圈,“這樣對吧?”
陸如柏看向她畫紙上分外畸形的一個圈狀物,遲疑了幾秒,“嗯……”
章之杏硬着頭皮繼續,拿着橡皮擦了擦周圍,顫顫巍巍地畫出了和她一樣顫顫巍巍的線條,“在這樣對嗎?”
畫紙上,是一個十分奇形怪狀的物體,就連陸如柏一時間也難以形容這到底是什麽。
陸如柏盯着畫紙,沉默了幾秒,話音頗有些懷疑,“對……?”
章之杏:“……”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她懊惱地扯下畫紙揉成了團,“走吧少爺,我覺得我好像真的畫不出來。”
陸如柏呼出了口氣,想要安慰她,“沒關系,其實你也挺——”
他“挺”了十秒,沒有吐出其他話來,最終陸如柏拍了拍她的肩膀,搖搖頭,“沒事。”
章之杏:“……”
所幸收拾畫架畫具的還有其他傭人,因此章之杏只是推着陸如柏離開了湖泊。
她一邊推着陸如柏,一邊道:“好羨慕少爺的天賦啊,能把畫畫得那麽好。”
“天賦?”陸如柏話音帶了些疑問,“比起天賦,我覺得努力比較重要。”
章之杏有些喪氣,“少爺不用安慰我啦。”
陸如柏聳肩,“我說的不是你,你不一樣,你努力也沒用。”
章之杏:“……”
她被怼得沒脾氣了,只得繼續推着陸如柏。
沒幾秒,陸如柏突然問道:“你前幾天是不是去找管家問了些有的沒的?”
章之杏眼神微動,“嗯。”
陸如柏看着她,“你有什麽感想嗎?”
章之杏幹笑了聲,“這是少爺們的事情,我怎麽敢有什麽感想。”
“沒有嗎?”陸如柏話音微沉,像是玩笑,又像是随口一提,“你不是覺得哥哥是個非常好的人,寧願違抗我的命令也要和他在一起嗎?”
章之杏:“……”
不要把我們講得像什麽羅密歐朱麗葉一樣好嗎?
章之杏頓了頓,看向他,“少爺,我的想法并沒有什麽改變。”
陸如柏捏緊了扶手,“所以你是覺得我這雙腿活該變成這樣嗎?”
“不是的,少爺。”章之杏微微彎腰,“我只是覺得這其中或許有什麽誤會。”
陸如柏面上沒了表情,他的黑眸愈發沉了,“哦?”
兩人沒再說話,氣氛頗有些安靜,只有輪椅滾動路上碾碎落葉的聲響。
“那你選誰?”
陸如柏突然問出了這種沒頭沒腦的問題。
章之杏都驚了。
這種問題像極了乙女游戲裏的路線分支選項。
但是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她和陸如柏的相處并沒有十分親近,她實在有些不能理解陸如柏的這種問題。
或許,又是他奇怪的占有欲作祟?
畢竟他年齡尚小,大概是出于對于夥伴又或者物件的占有欲吧。
但盡管如此,章之杏仍然不想直面這個問題。
她輕聲道:“我不懂少爺的意思。”
陸如柏沉默了幾秒,“不懂就算了。”
他黑眸深沉,白皙纖長的手指點了點輪椅扶手。
“走吧。”
*******
陸如松呼出了口氣,他實在不太懂自己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陸如松看了眼面前的畫架,又眺望了一眼不遠處的湖泊。
不難猜出,大概,他們剛剛在這裏進行寫生。
方才,他瞥見二人往這邊走,自己也沒忍住悄然來到了這邊。
陸如松看了眼章之杏的畫架,莫名覺得有些好笑。
畫架下有個紙團,他彎腰拾起綻開看了眼。
“唔——”
陸如松愈發想笑了。
這是什麽東西?鹹鴨蛋嗎?
他展平整張紙,放到到畫架上,拿起橡皮蹭了幾下。
接着,陸如松拿起鉛筆稍微修飾了幾下,沒幾秒,這副有些奇怪的圖立時變成了一個輪廓清晰優美的河流。
陸如松拿起鉛筆比了下比例,眉頭皺了下,又修改了下。
這下,這畫已經十分接近面前的湖泊了。
綠色的鉛筆在他指間轉動了下,陸如松嘴角翹了下。
他放下了鉛筆,将畫揣到了口袋裏。
陸如松也說不清自己在做什麽,但是下意識就這樣跟随了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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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上,章之杏就要伺候陸如柏吃飯,她實在不情願極了。
畢竟在餐廳裏,站在人家身後看着人家吃你這樣實在使得她感覺有些饞得慌,即便女傭的早餐時間要比主人們更早,但是章之杏的字典裏沒有吃飽,只有還能再吃點。
她拿起公筷開始為陸如柏布菜。
陸如柏看向她,“我想要菌菇湯。”
“好的。”章之杏重新幫他盛滿了菌菇湯。
陸如柏兀自喝着手中的湯,瞥了她一眼。
章之杏正想接過陸如松手中的碗,卻陡然感覺到一道目光。
她看過去,陸如柏黑沉的眸子正看着她,沒什麽起伏。
章之杏手一哆嗦,火速轉彎,整個人轉身就去盛湯,沒再理睬陸如松。
陸如松看了眼自己已經空了的碗,并沒有再說什麽。
陸如柏這時候卻開了口,“不好意思,她是我的貼身女仆,可能不敢接過哥哥的碗吧。”
陸如松嘴角翹了下,沒說話。
他實在對他這種過分幼稚的行為沒有太多興趣。
他放下手中的碗,慢條斯理地咬了口三明治。
章之杏将盛好的湯放到陸如柏面前,随後站到了他的身後。
陸如柏喝了幾口湯,又道:“啊,我今早想吃的曲奇烤得怎麽樣了?”
章之杏扯着微笑,“已經在烤箱裏了,還有幾分鐘應該就烤制完成了。”
陸如柏托腮,話音悠悠的,“我現在想吃了。”
章之杏點頭,正要走,偏偏又被陸如柏叫住了。
陸如柏道:“把烤箱裏的曲奇都拿過來吧,畢竟你只烤了一點。”
章之杏:“……”
這別扭的話怎麽聽意思都是只拿一點過來就行。
她下意識看向了陸如松。
陸如松面色冷淡,似乎全然沒聽見一般。
陸如柏偏偏又追加了一句,“早知道哥哥今早來吃早飯,我就幹脆多讓她烤一點了。”
章之杏:“……”
她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章之杏轉身前去廚房,身影匆匆,只是心情愈發複雜。
陸如柏最近變化實在有些大了,畢竟他以前即便讨厭陸如松卻也從來不會這麽直白的挑釁,但是今天卻偏偏如此。
陸如松看向陸如柏。
他面色依舊平靜,明明說着那樣炫耀意味十足的話,陸如柏的面上卻依舊沒有顯出半分端倪,仍舊一副子安安靜靜的樣子。
即便兩人長着一樣的相貌的,但是卻從來不會讓人弄混。
陸如柏永遠都是如此沉靜乃至于有些乖巧,總讓人更加寵愛關注,即便偶爾暴露出并不算好的脾氣,也不會招致反感。
于此想必,陸如松便生得十分讓人不敢招惹了
永遠冷着的一張臉,以及笑起來便帶着譏诮或嘲諷或危險的笑使得陸如松向來使人忌諱。
陸如松安靜地吃完最後一口吐司。
“少爺,您的曲奇。”
香噴噴的熱氣騰騰的曲奇被呈到了陸如柏的面前。
他笑了下,伸手撚起了一塊曲奇。
“咔嚓——”
酥脆的聲響以及香味迅速在嘴裏蔓延開來。
陸如柏道:“做得不錯啊。”
糕點的響起和淡淡的花香味陡然傳到了陸如松的鼻間。
他喉結微動,莫名覺得這一幕實在好笑。
明明只不過是烤好的曲奇而已。
陸如松咽下嘴裏如蠟一般無味的吐司,拿起餐巾輕輕擦拭了下嘴。
不過如此。
他朝着陸如柏輕輕點頭,起身離開。
陸如柏剛拉開椅子,便不小心帶着餐巾和面前的餐盤摔落地上。
“咔嚓——”
這清脆的聲響使得陸如柏覺得十分難聽且尴尬了起來。
他招了招手,正想使喚一個仆人過來收拾時,卻見一旁的章之杏下意識走了過來。
她低頭迅速收拾好餐盤。
僅僅幾分鐘,章之杏似乎意識到了不對,連帶着地上的餐巾也顧不得收拾便迅速站直了身子。
陸如松嘴巴微動:“你——”
章之杏低頭,躲開他的目光,迅速走到了陸如柏的身後。
這十分明顯的躲閃的動作使得陸如松感到不舒服極了。
他嘴角翹了下,黑眸眯起,嘲諷的味道重極了。
陸如柏見到了這番動靜,他咬下嘴裏的曲奇。
“咔嚓——”
陸如柏嚼着曲奇,對上了陸如松的視線。
陸如松移開了目光,覺得這個場景是在過于滑稽了,以至于自己甚至有些想笑。
真是……無聊……
陸如松彎腰拾起還沒撿起的餐巾,手卻摸到了質感粗糙的東西。
什麽東西?紙屑嗎?
下一秒,陸如松心中便生出了些奇妙的猜測。
他面無表情地将餐巾放到桌上,那質感粗糙的東西便被他捏到了手心裏。
陸如松面色冷淡地走出了餐廳,心跳卻莫名急促了起來。
也許只是紙屑,也許只是餐巾紙,自己為什麽會有些緊張呢?
陸如松走了好幾步,手心有些出汗。
好幾秒,他才攤開手掌。
是一張紙條。
紙條上的自己頗為潦草,只寫了一個詞。
“花園。”
什麽?
要在花園見面?
陸如松眸色一動,心裏愈發覺得滑稽了起來。
這是什麽?約他見面嗎?
她以為她一個女仆身份能擅自約他見面嗎?
明明在餐廳時,她站在了陸如柏身後一副子忠心耿耿的樣子,連和自己對視都不敢呢。
真是無聊。
他捏緊紙條,手懸空在垃圾桶上。
幾秒後。
陸如松十分不耐地收回手。
看看這人想幹什麽吧。
他将手揣在兜裏,掌心濡濕,連那張小紙條都好像沾染了汗水似的。
陸如松漫步走向了花園,只是沒走幾步,他的步伐便有些加快了。
穿過層層藤蔓紙條,走過一棵棵樹,經過一片片花,他走到了花園深處。
微風吹過,秋千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模樣可愛的馬廄有些突兀地僵立在不遠處。
花兒随風彎着,周遭的長椅空蕩蕩的。
空無一人。
很正常。
這個時候,她這個時候八成也在陸如柏身旁,怎麽可能會在這裏。
非常正常,符合邏輯,完全是在意料之中。
但是陸如松卻說不出胸口的這種悶感。
他的摩挲了下身旁的樹,突然有些想坐到秋千上了。
陸如松上次來這裏的時候,她在蕩秋千,那樣快樂的樣子的,連帶着他看了都覺得心情不錯。
他一步步地走了過去。
最終,卻也只是伸手摸了摸秋千的鏈條,沒有坐上去。
他看了眼手心的紙條,露出了自嘲的笑。
自己也是發神經,竟然真的來了。
又是一陣風,樹葉發出嘩嘩的聲響。
秋日的風總歸還有些冷的,陸如松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好冷啊,趕緊走吧。
陸如松轉身離開,沒走幾步,卻陡然瞥見長椅上似乎放着一個白色的小紙袋。
他微微蹙眉,走了過去。
白色的紙袋鼓鼓囊囊的,隐約的糕點香氣順着開口傳來出來。
是……曲奇?
陸如松捏起了紙袋,微熱的溫度透過紙袋傳到了陸如松的指尖。
只見紙袋裏放着一個模樣頗為可愛的粉紗錦袋,透過粉紗隐約可以看見裏面棕褐色的小熊曲奇。
“嘩啦啦——”
又是一陣風吹過,樹葉被吹響。
陸如松從很久以前便知道了人是多麽主觀的生物,但是在今天,他突然更深刻的理解了這句話。
明明同樣的風,剛剛那樣的冷,但現在他似乎便一點也不覺得冷了。
陸如松坐在長椅上,解開了絲帶,撚起一塊餅放入嘴裏。
糕點獨有的響起瞬間侵入了他的口腔和鼻腔。
僅僅吃了幾塊,陸如松便感覺口幹舌燥了起來,但是他沒有停止。
他一塊一塊地放入口中,細嚼慢咽,吞入腹中。
最後,分量并不算少的一袋餅幹竟然就這樣被他吃完了。
陸如松捏緊了手中的錦袋,感覺腹中也好,胃中也好,哪怕胸腔也好,都滿得讓他難以說出話來。
他靠在長椅上,俊美的面容上依舊是使人不敢接近的冰冷。
其實,陸如松已經很多年沒有能擁有與陸如柏同樣或同等的東西了。
或者說,已經很多年沒人能想起給予陸如松同樣或同等的東西了。
陸如松一直以為他習慣了。
但現在他才發現,原來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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