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年代文04

農村裏的人家白天都是不關門的。關門還要被人背地裏說閑話,說晴天大白日的,關門幹嘛?在家裏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啊?

于是當林幸轉頭看過去的時候,就看到門口有一個老太太正走進來。

穿一件灰布斜襟褂子,前襟上面有好大一塊沒有洗幹淨的油跡,花白的頭發在腦後梳了一個小髻。

因為上了年紀的緣故,上眼皮耷拉下來,但仍然擋不住她一雙眼裏的精明。

一看面相就知道是個很刻薄的老太太。

她後面還跟了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子。穿一件松垮垮藍黃相間的校服,相貌生的一般。但氣質很差,跟以前林幸見過的那些小混混差不多。

這就是葉冬梅的婆婆孫菊花,還有孫菊花最喜歡的大孫子陳英才。

果然掐着點過來了。

林幸不屑的輕哼了一聲。不過下一秒,當她起身從椅中站起來的時候,臉上立刻堆滿了笑。

“媽,你來啦?”

又看着陳英才笑着問他:“英才,你放學回來了?”

陳英才現在讀初中。初中設在鄉裏面,離長林村很遠,走走回來要一個小時左右。

林幸就是猜想到孫菊花肯定要等陳英才回來之後他們兩個人才會一起過來。到時正好是吃晚飯的點了,他們祖孫兩個正好連晚飯都不用燒,直接在她家吃現成的。

而且還有雞可以吃,這是多好的事啊。

不過很可惜,林幸帶着陳欣瑜一回來,母女兩個人立刻就把一整只雞給吃完了,一點肉都沒有剩。

孫菊花就陳英才這麽一個孫子,平常很慣着他。慣的這孩子很沒有禮貌,就算林幸主動跟他打招呼他都沒有回答一聲,轉過頭還很不耐煩的問孫菊花:“你說讓我過來吃雞,雞呢?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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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半大的小子,剛剛還走了一個小時的路回來,現在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就算被自己的孫子這麽兇,孫菊花也一點都不生氣,還哄着他:“快了,我們這就吃飯了,啊。待會一整只雞都給你吃。”

對自己孫子說話的時候滿臉的笑,但等轉過頭來跟林幸說話的時候孫菊花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立刻沉了下來:“玉珍說你今天殺了只雞,雞呢?”

“哦,雞啊,”林幸回頭伸手指了指桌子上,“在那呢。”

孫菊花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滿以為會看到一鍋燒好的雞,嘴巴裏的口水都差點流出來了,但看到的卻是一堆雞骨頭。

還有一只空空如也的砂鍋,連湯都沒有剩一滴。

孫菊花:......

她也說不上來自己心裏面現在到底是震驚多一些,還是生氣多一些,整個人反正就是呆了。

又聽到林幸站在一邊慢悠悠的在說話:“這雞,剛剛都被我和欣瑜吃了。”

孫菊花聽了,心裏的震驚和生氣一下子化為實質,猛的轉過頭去看林幸,原本耷拉着的眼皮好像都因着憤怒翻了上去,眼睛裏面滿是怒火。

“你竟然吃了?你們母女兩個竟然把一整只雞都吃了?我就沒有見過像你們這樣饞的人。自己男人不在家,還要殺雞吃。呸,我兒子怎麽就娶了你這樣的女人。”

她現在的這個樣子看起來實在刻薄猙獰的很,陳欣瑜看到害怕,眼淚水立刻就下來了,顫着聲音叫了一聲媽。

林幸看到,連忙走過去将她抱在懷裏,溫聲的安撫她:“好孩子,別怕,媽在這裏,媽會保護你。”

轉頭看着孫菊花的時候林幸的臉色也冷了下來。

“我殺只雞吃怎麽了?我自己家的雞,我還做不得主了?我樂意什麽時候殺了吃,樂意一次殺幾只吃那都是我的事,你憑什麽管?”

孫菊花給氣的。

以前她這個兒媳婦是個好揉捏的,随便她怎麽罵也只低頭不說話,屁都不敢放一個,今天竟然敢跟她頂嘴了!

就罵她:“你現在長能耐了,竟然敢跟我頂嘴,啊?你家的雞,我怎麽就做不得主了?怎麽就不能管了?這是我兒子家,我兒子家的東西,那就是我的東西,我就管得,我也做得主。”

林幸嗤笑:“要是照你這麽說,我們家的東西都是你的東西,那怎麽輪到我家要插秧了,要割稻了,要種棉花了你不過來幹活,只給大伯家幹活?總沒有個要幹活的時候只知道大兒子家,輪到要東西的時候就想起小兒子家的道理吧?就是走到天邊,也沒這個理。”

孫菊花沒想到今天她這個兒媳婦竟然這樣的伶牙俐齒起來,只氣的一張臉都蠟黃了。

“好啊,好啊。”

她伸手指着林幸,罵道:“兒媳婦罵婆婆,天底下就有這個理了?我這就說出去,叫村裏的人都來評評理,看你還要不要臉。”

林幸一點都不怕,揚着下巴看她:“你說去啊。知道兒媳婦家殺雞吃,帶着大侄子趕過來吃雞,雞沒吃到,就開始在我家撒潑大鬧。你趕緊說出去給別人評理去啊,到時候看到底是誰沒臉。”

說到這裏,葉冬梅殘留下來的執念開始占據了這個身體,林幸一時也控制不住這個身體了,全身發起抖來不說,眼淚水也一下子就滾落了出來。

“媽,你怎麽就能這樣對我呢,啊?誰不知道大嫂當年為什麽要自己吊死?你逼死了大嫂還不夠,今天是不是還想要逼死我?連着逼死兩個兒媳婦,你就有臉了,啊?你以為別人就不在你背後戳你的脊梁骨罵?”

陳欣瑜雖然一直被林幸緊緊的将頭摁在懷裏,也雙手緊捂着她耳朵,不想讓她看到自己和孫菊花對罵的場面和說的話,但是靠的這麽近,陳欣瑜還是聽到了林幸剛剛說的話。

小姑娘一下子就害怕起來,眼淚水流出來,伸手就緊緊的抱住林幸的腰,哭着說:“媽,媽,你別死,你別死。你死了,我怎麽辦?”

這年頭的人還比較愚昧,特別是婦女。婆婆兒媳婦之間吵架,經常會有想不通的上吊或者喝農藥死了,這樣的事長林村每年都會發生兩三起。

陳欣瑜是早就聽說過這種事的。而且大媽死的時候她已經開始記事了,所以現在一聽到林幸說這話,小姑娘立刻害怕起來。

論起撒潑,孫菊花那可是不遑多讓的。

一聽到林幸以死威脅,她立刻雙腿一盤往地上坐下去,邊拍着大腿邊哭開來:“哎喲,我命苦啊。老頭子死的早,我辛辛苦苦拉扯兩個兒子長大,給他們娶了媳婦。現在好了,兒媳婦都這樣罵我,逼我了,我還活着幹什麽啊?老頭子,我這就去找你。”

說着,就起身往左手邊的房間裏面跑。

這三間青磚瓦房,左手邊長條形的房間正中用土磚砌了一面牆,後半間做廚房用,前半間放了一些農具。

除了農具,還放了幾瓶農藥。

孫菊花跑進去看了看,挑了一瓶剩得最少的拿在手上,走到堂屋裏面擰開蓋子,對着林幸就說着:“我死了算了。看你逼的自己婆婆在你家喝農藥死了,傳出去名聲有多好聽。不都要說你是個毒婦啊?你娘家也要跟着你丢臉。”

孫菊花曉得她這個兒媳婦是個性子很軟,很沒有用的人。雖然不曉得今天這是怎麽了,忽然就敢跟她頂嘴了,但現在她拿了這農藥在手上,以死威脅,還怕兒媳婦不聽話?

只要這次兒媳婦聽話了,以後她就照樣能将這個兒媳婦拿捏得死死的。

林幸心裏冷笑一聲。

媽的,竟然敢拿死來威脅我?我還怕你死?你死了最好,大家都解放了。

就冷冷的說道:“你剛剛都已經說過了,我是個毒婦。毒婦還要名聲做什麽?你要喝就喝。要是這一點不夠,我再給你拿。”

說着,輕輕的拍了陳欣瑜的後背安撫幾下,擡腳就走到旁邊的房間裏面去。

挑了滿滿的一瓶農藥,将蓋子擰松,走出來就往孫菊花的手裏一塞,然後林幸揚着下巴看她:“你喝啊。我就站在這裏,親眼看着你喝。”

孫菊花:......

她拿了農藥出來只是想要威脅林幸聽話的,哪裏想到不但沒有唬住林幸,現在林幸還這樣跟她說話。

她怎麽可能會喝?她還想要長命百歲呢。

就将手裏的兩瓶農藥都往門外面一扔,跟先前一樣,盤腿往地上一坐,邊拍着大腿邊扯着嗓子嚎開了。

陳英才現在心裏很暴躁,火氣突突的往天靈蓋上冒。

這時候的農村裏面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兩回雞,剛剛聽到孫菊花說要帶自己到嬸子家來吃雞,陳英才心裏很高興,口水流了一路。但是沒想到一過來,就發現林幸和陳欣瑜竟然将一整只雞都吃了個精光,連口湯都沒有剩下來。

然後林幸和孫菊花兩個人就這樣鬧開了。那個沒出息的小堂妹還一直哭,哭的他心煩。

陳英才畢竟是被孫菊花給帶大的,心裏對她還有幾分感情。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沒有吃到雞。

原本就是個爆脾氣,現在看到林幸這樣跟孫菊花鬧,他火氣一上來,走過去捧起桌上空着的砂鍋,高高的舉起來,然後就重重的往地上一摔。

雖然是土地面,但被他這樣用力一摔,什麽砂鍋摔不破?就聽到嘩啷啷的一聲響,砂鍋砸了個四分五裂,有一塊小碎片還緊貼着孫菊花的臉頰飛了過去。

“都吵什麽吵?”

陳英才摔完砂鍋,伸手指着林幸的鼻子就罵開了,“你是怎麽跟我奶奶說話的?還敢逼我奶奶喝藥。你自己怎麽不去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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