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思
阿寧一時沒有想起來這個人是誰, 外邊有人走得近了, 人還未到, 聲音先傳了過來。
“五弟,你不是身體不适嗎?連父親的壽宴也沒有來,怎麽這個時候在天下第一樓裏吃酒?”
阿寧一下子聽出這是屬于大皇子的聲音, 她心裏一驚,剛想沖過去關門的時候, 站在門邊的人已經先一步将門關上了。
“大哥。”那人應了一句。
阿寧這才反應過來, 門邊這人是五皇子, 她在宮裏時還遠遠見過一面,怪不得說感覺有些眼熟。
門外。
大皇子走近, 看着自己這個一向病弱得仿佛被風一吹就能吹倒的弟弟,眼中閃過一絲打量。
“五弟吃酒怎麽不叫大哥我?還是五弟避着我有什麽事情要做?”他說着看了一眼這雅間,“這裏是藏了誰在裏面?”
五皇子右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了兩聲, 他的臉色一直看上去便不那麽健康,透着股蒼白。
“我走錯雅間了,這裏店小二還未打掃幹淨,我怕髒了大哥的眼。”
說着, 他便往前走過一間, 看了眼門口的木牌,這才推門進去, 他進了半個身子,又停下腳步往回看了一眼:“酒是沒有, 只有清茶,大哥來坐會兒嗎?張道長去辦些事情,片刻就來。”
大皇子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緊閉的門,又看了一眼五皇子,最終也沒有推開眼前的門,生怕看到一屋子狼藉,髒了他的眼。
“既然國師也來,那便坐會兒。”
雅間內。
阿寧聽得外面的人終于走了,一顆提在半空中的心才落回了原處。
“我們快走!”
阿寧拉了一把蕭如風,趕緊往外走。
她身為大将軍的女兒,禁衛軍統領封無意名義上的發妻,此時要是被大皇子捉到和一個陌生男人在一起吃東西,那就肯定不能善了了。
蕭如風站在原地沒動,随手在桌上扔下一塊銀子,反手把阿寧拉着往窗邊走。
他貼在她的耳朵邊上,道:“不能走門,會被人看到,走這邊。”
五皇子都說了屋裏沒人,他們要是這個時候走出去,不就是擺明了告訴外面的人,他們有問題嗎。
開了窗,外面是天下第一樓的後巷,此時巷子裏沒什麽人。
蕭如風嘴裏說了一句:“阿寧姑娘,得罪了。”
然後一把摟過阿寧的腰,帶着她輕輕一躍,從窗戶裏跳了出去,落在巷子裏。
兩人放輕了腳步,飛快從巷子裏走了出去,直到離開天下第一樓很長一段距離,才停了下來。
夜色漸深,滿街燈火。
站在街邊的樹影下,蕭如風的臉看不太真切,他的聲音如夜風輕拂。
“阿寧姑娘,這便回去了罷?”
“嗯。”
阿寧站在他的身側,偷偷歪頭去看他,沒料他也正看着她,頓時兩人的視線撞在一起。
然後,兩人又飛快的別開。
阿寧的兩只手放在腹前,手指在衣袖的遮掩下無處安放的絞着。她想再說點什麽,人在前眼,嘴卻像是被縫住了一般。
就那每天晚上在封家後院裏說話的勁兒呢,拿石子砸人家門的膽呢?
阿寧暗暗将自己數落了一頓,最終……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蕭如風移開視線,平複心情,看了眼方向,往封家的方向而去。
阿寧默默跟上。
兩人一路走,與出來之時不時交談幾句,此時簡直沉悶到讓人喘不過氣來,但同時,似乎又多了點別的什麽,絲絲縷縷,勾勾纏纏。
路再長,也有走到終點的時候。
最終蕭如風帶着阿寧又回到了封家的後院。
阿寧看了一眼高高的圍牆,阻隔了這一方世界。她不由自主感嘆道:“京城繁華,晚上也比西州的白天熱鬧,真希望從此天下太平,所有的人都能安居樂業。”
與她保持了幾步距離的蕭如風,眼神落回到她的身上。
“會的……終有一日,會的。”
“嗯!”
阿寧與他擺了擺手,一次又一次到了嘴邊的話,最終都沒有說出來,她在心裏帶着對自己的一絲惱怒,回房裏睡下了。
蕭如風在院裏站了許久,直到游廊處有人立在那裏,靜靜等候。
他這才收斂心神,緩緩走了過去。
“殿下,鴻葉寺那裏都已經安排妥當了,您放心。”封無意迎上前,将他今日所做之事一一回禀。
“你辛苦了。”蕭如風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而道。
他被封無意稱為殿下,正是當朝太子無疑。
推開封無意書房的門,蕭如風阻止了封無意,自擡手一一點亮了蠟燭。也似借着這動作,慢慢讓自己的心思沉澱下來。
最後,兩人在桌前坐下。
“無意,也許是我錯了,我不該讓你娶阿寧,既是對她不公,也是對你不公。”
蕭如風緩緩說道。
“殿下何出此言?這一切都是臣心甘情願的,只是臣沒有将事情做好,出了蓮兒這個意外。至于阿寧姑娘,是臣對不起她,讓她受了委屈,以後臣也會盡所能補償她。”封無意不知道太子今晚的心事從何而來,只當是他不喜使這些手段,當初就不同意利用一個女子的婚約,只是大皇子步步緊逼,才成了此時的境地。
蕭如風搖頭,道:“一個姑娘家的一輩子,豈是你我說補償就能補償的?是我對不住她。”
“殿下……”
封無意還想再說,蕭如風卻是擺了擺手。
等到封無意退了出去,蕭如風走到窗邊,輕輕推開窗戶,他看的那個方向一片漆黑,那人已經睡下了。
是他錯了啊。
她既已經嫁于封無意,他怎麽又能待在這後院之中養傷,又怎能……怎能與她接觸之後對她動了心?
如今她再回大将軍府也是和離之身,他的身份,即使想娶她,又怎麽能如他的願?
真的是一步錯,步步錯。
而如今,他能做的,就是不能再錯下去!他已經利用過她一次,怎能再陷她于不複之地?
蕭如風放在窗臺上的手握成拳,手指幾乎刺破了掌心,卻仿佛絲毫也感覺不到痛意。
第二日。
阿寧早早就醒了,她睜着眼睛看着床缦的花紋,只覺得上面繡的蝶戀花格外生動。
來日方長,總能見到花開花落不是嗎?
“姑娘,您要起了嗎?”
春雨進來看到她醒了也不出聲,便來喚她。
“起吧。”阿寧彎了眉眼笑了笑,然後一下子坐了起來。
“姑娘你慢着些。”春雨覺得她家姑娘今天心情不錯,“姑娘是做什麽好兆頭的夢了嗎?今日裏似乎氣色都要比平時好一些。”
“春雨……”阿寧仿佛不認識她了一般盯着她,“小丫頭越來越會說話了,看來以後我不用擔心你了。”
這話立即将一衆進來伺候的丫鬟婆子都給逗笑了。
阿寧心情不錯,在她想來,蕭如風總歸不是讨厭她的樣子,她想說的話,總有時間說出來。
只是到了晚上,阿寧等到人都睡下了,卻沒等到蕭如風出現。
她心中便有所感。
接下來幾日,那人便消失了,就如真是妖一般,來得突然,養完了傷,走得更加讓人措手不及。
阿寧不是個笨的,她懂他的意思了。
所謂凡事不能強求,強扭的瓜也沒聽說能甜的。
這些情情愛愛,男婚女嫁,看開了也不過如此罷了,她養母就說過,有些人吧,選了自己喜歡的過日子,可也未必就能把日子過得順了,久了也有可能成了折磨。而有的,只是不得已的選擇,可最後發現一生也就這麽過去了。
這都看命。
到這裏,阿寧不由又想起那位張道長的話。
福運深厚,貴極之像。
想來她的命應該是好的,她也不怕以後日子過得糟心。
這麽反複對自己說了幾天,阿寧依舊是做什麽事都懶懶的,提不起精神。
“姑娘,張家姑娘來了。”春雨從外邊進來,打斷了她的出神。
“哦,如清姐姐來了,快讓她進來坐。”阿寧讓桃兒與杏兒收拾桌子,又讓琴兒、棋兒去準備吃食,自己迎了出去。
這會兒,張如清到了院子裏。
兩人将客套話都說完了,這才坐下。張如清将阿寧反反複複看了幾眼,問道:“阿寧,你是不是瘦了些?怎麽感覺下巴都尖了?”
“瘦了嗎?”阿寧摸了下巴,道,“沒吧,還是老樣子啊。”
春雨在旁聽了,一撇嘴,道:“張姑娘您可說說我們姑娘吧,她最近也不知道怎麽了,吃不下睡不好的,可不就是瘦了!一說她還不承認,都說我們看錯了。”
張如清是知道阿寧與封無意之間并不親近的,雖然阿寧沒說,但她也能猜個大概。不然這會兒,她還要以為阿寧懷孕了呢。
“怎麽了?有什麽心事,與前院有關?”
張如清讓丫鬟們退下去,自己貼着阿寧問她。
“不是,如清姐姐你別聽她們胡說,我大概就是胃口有點不好,過些日子吃得下了,肉自然就長回來了。”
“是不是天天待在家裏悶了?”張如清一想她是在西州長大的,過了十幾年,再回京城也不一定能适應,特別是民間女子哪像京城的姑娘,天天管着後院的事,各府的交際,凡事都由不得自己性子。阿寧在京城也沒有什麽朋友,顯得寂寞也不奇怪。
阿寧倒也不是覺得悶,但她有些事也不好與張如清說。
張如清還在想着“解悶”的法子,問她道:“現在天冷了,外面河裏結的冰厚着呢,前幾日那幾家府上的姑娘還說要去冰嬉,問我去不去,我嫌冷本來不想去的,不過阿寧你回來京城,應該還沒有參加過這樣的活動,不然我們一起去看看,就當散散心也好。”
阿寧一聽,雖然對冰嬉也沒有太大興致,但是張如清說得對,她要出去散散,說不定就不會老想着那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