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當年
屋裏有些暗， 那婆子被一把推了進來， 有些肥壯的身子噗通一下摔在地上， 一把老骨頭也要摔散了。
阿寧坐在主位上默默不說話，春雨和四個丫鬟分別立在她身側。
屋裏很靜，只有那婆子嗚嗚的哼唧聲。
她七手八腳的爬起來， 将口中的布巾拔下。
“姑娘！姑娘！婆子我犯了什麽事，您請直言， 我認罰！”她一抹臉要開始哭， 那樣子似乎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阿寧坐在那裏看着她演。
能得林姨娘囑托去給趙娘子送銀錢東西的， 就算不是林姨娘的心腹之人，要說她什麽也不知道， 是個清白的，阿寧可不相信。
那婆子叫嚷了一會兒，眼見着沒有人理會她，心裏到底也是虛着， 便慢慢收了聲音，且拿眼去偷看阿寧的臉色。
阿寧見着差不多了，便緩緩開口，道：“王婆子， 我問你， 林秀兒與趙娘子是什麽關系？”
這淡淡的聲音一出口，王婆子的臉色便變了一變。她被一路拖過來時， 便将有可能犯的事都想了一遍，只是沒想到是這件， 而且聽阿寧的話裏，連趙娘子的名字都已經知道了，具體還不知道她查到了多少。
“冤枉啊，姑娘！婆子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我就是個替林姨娘跑跑腿，送送東西，其他一概不知啊！”
這回不用人推，她自己便倒在地了地上。
阿寧聽着便笑了，道：“既然你只是跑腿送東西，什麽也不知道，作這姿态又是為何？還是你知道你跑的腿送的東西有問題？”
王婆子：“……”
她真是沒想到，這個從鄉下來的姑娘并不好糊弄。
阿寧道：“你是現在自己說，還是我叫人打你一頓，受點皮肉之苦再說？”
王婆子：“……我說！”她頹然垂首，身在大将軍府，她完全相信阿寧能說得出做得到，既然阿寧心軟，還有大将軍在呢！
王婆子便将自己所知一一說了。
确如她自己所說，她知道的并不多。
林姨娘只與她說過，這是她的一個遠房親戚，幼時對她照顧頗多，如今搬來了京城，她總也得照顧一二，便時常接濟一些銀錢，話是如此，但看她表情裏也沒有多少親近之意，偶爾還帶着厭煩。
而且次數多了，數額大了之後，王婆子也開始懷疑。那趙娘子拿到了銀錢，心情好時也會與她多說兩句，王婆子半是猜測，林姨娘大概是什麽不能叫人知道的事兒叫她拿捏住了，趙娘子不像是親戚來求人，偶爾表露出來的情緒帶着點看不上以及有恃無恐。
王婆子便就知道這麽多，阿寧再問也問不出來。
林姨娘總歸是她親爹的妾室，她要将人如何了也不太妥當，她想了想，便讓小刀将王婆子帶上，一起去找了她爹。
王大将軍正在書房裏看京城衆家少年郎的畫像，聽到阿寧來了，便想要拉着她一起挑女婿。
“閨女來，爹給你看個好東西，你來挑挑看，有沒有合心意的？”
阿寧還以為是挑什麽，進到書房裏一看，竟是一堆少年郎的畫像。
“爹……太子那兒……”蕭如風看到這些畫像會作何想？
“先別管他，你先看，要是有中意的，爹就是搶也把人給你搶來當夫婿！”
阿寧：“……”她爹這是又犯病了吧！
将被塞到手邊的那一堆畫放下，阿寧道：“爹，這事不急，您來看看她。”
王婆子被推到了書房裏。
王大将軍看了人兩眼，一時沒想起來這是誰，便回頭問阿寧：“這是……”
“她是林姨娘房裏的人。”阿寧扶着她爹在椅子上坐下，然後從頭到尾将她所知的事情解釋了一遍，“爹，我覺得這事還是由你來處理比較好，不論林姨娘與那趙娘子之間有何糾葛，林姨娘現在總歸是我們府上的人，要是真有什麽事，也早些了解了。”
聞言，王大将軍的臉色終于沉了下來。
他聽完那王婆子的話，一點不多話，直接讓王一棄去帶林姨娘過來。
片刻後，林秀兒便到了，推門而入的時候臉上還帶着笑意。
“大将軍，您找我？”
然後便見着站在王大将軍身邊的阿寧，站在一側的幾個丫鬟，和跪在地上的王婆子，她的臉色頓時變了。
“大将軍，這是怎麽了？”林秀兒站在那裏不再上前，手裏捏着帕子，臉上強作笑意。
任是誰都看出了她的心虛。
王大将軍擡眼看她，道：“你說是怎麽了？你不應該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
林秀兒臉色幾經變幻，最後依舊只道：“我不明白，大将軍要是認定我犯了錯，我認打認罰。”
擺明了抵死不認的架勢。
一直在默默觀察着她的阿寧輕皺了下眉，看了她爹一眼，林姨娘當年使了手段才進得王家給她爹做妾，想來對她爹是有情誼的。如今她想也不想便否認，要麽她有把握旁人查不到其中內情，要麽就是明知道會被查到，她也不能認下的錯處。
怎麽想，都覺得其中內情不簡單。
府上也無大事急事，王大将軍便等着，讓人去将那個趙娘子帶來。
林姨娘就站在那裏，也不敢坐下，臉上表情已經平靜了下來，只是捏着帕子的手從頭到尾沒有松開一絲。
小半個時辰後，那趙娘子終于被帶了過來。
進得門來，一見王仲元和林秀兒，那眼神便猛地瑟縮了一下。
屋裏自是沒有人一個人認得這個趙娘子，這人與林秀兒差不多年紀，看着便是個能與人打交道的，只是此時顯得有些畏縮。
王大将軍道：“趙娘子？”
聽得喚自己名字，趙娘子猶豫着點了頭：“是、是……”
王大将軍一沉臉色，到底是多少年戰場拼殺的人，自有一股子叫人腿軟的殺氣撲面而來，他道：“你與林秀兒之間的事，你自個兒說吧！”
趙娘子匆匆瞥了一眼林姨娘，又觑了眼王大将軍的神色，聲音裏還帶着絲顫抖：“回大将軍話，我……我與林秀兒是遠房親、親戚！”
“說謊！”
王大将軍一瞪眼，猛的一拍桌子，發出一聲重響，“到現在還不說實話，你還真以為你們那一套說辭能騙過誰？”
趙娘子與林姨娘同被驚了一跳。
林姨娘便哭了起來，道：“大将軍，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說謊，趙娘子真是我的遠房親戚，是，我拿府上的錢接濟她是我不對，但我也是沒有辦法，總不能看着人餓死啊！”
這下子，趙娘子也開始嘩嘩掉眼淚，道：“姐姐，都是我不好，是我拖累了你，是我的錯啊！”
聽着真真是一段感人的情誼。
王大将軍面無表情，道：“是否是遠房親戚，我叫人一查便知。”
林姨娘：“……”
趙娘子：“……”
一番作态，全沒起作用。
此時，阿寧也淡淡開口道：“你們要知道，大蕭的律法不是擺設，等到查出真相那日，你們便是再怎麽哭也沒有用了。”
她的聲音冷淡中掩不住甜軟，傳入人的耳中便如春風拂人面。
趙娘子這才發現書房裏還站着的這個年輕女子不是普通的丫鬟，待她看清人的長相，那神情便是克制不住的大吃一驚。
阿寧自然沒有錯過她的表情。
“你認得我？”
趙娘子似是傻在了那裏，然後才猛的搖頭：“不不不，我不認識，我怎麽會認識大将軍府的姑娘！”
那樣子，換了是誰都不能信了她的話。
林姨娘到了嘴邊的喝止，硬是被她自己給憋住了。
阿寧盯着趙娘子，道：“你不認識我，怎麽知道我是大将軍府的姑娘？”
大冷的天，趙娘子額上竟沁出汗來：“我，我、我在街上遠遠見過……”
前一刻還說不認識，轉眼便改了口。
王大将軍道：“既然如此，便将人送官，有什麽話等她與府尹大人說吧。”
王一棄在書房外伺候着，聽到王大将軍的聲音，便推門而入，要将人帶出去。
那趙娘子到底還是怕的，且見着林秀兒站在那裏一語不發，沒有一絲要救她的樣子，一想家裏還有不成器的兒子等着照顧，到底是服了軟。
“大将軍饒命！大将軍饒命啊！”
她死死巴着門框不被拖走。
王大将軍一揮手，王一棄便松了勁。
“要想饒你，就要看你自己願意說多少了。”
“我說，我都說！”
王大将軍一使眼色，王一棄又将人拖了回來扔在地上。
趙娘子抖着手，也不去看林秀兒，一咬牙便都說了：“當年大将軍夫人臨盆，卻因西崎來襲與大将軍分散，我阿爹與阿娘救了她，她受了傷便躲在我家，我幫她去找大将軍送信求救，在大将軍府外遇到了……遇到從裏面出來的林秀兒，是她攔了我說替我去找大将軍遞消息，我心裏記挂着家裏便也沒有多想，口信送到我就回了家，就在我回去的那天夫人生下了姑娘，夫人很高興，只是大将軍沒來，西崎人卻來了，夫人生産後身子虛弱，也沒有力氣逃跑，就這麽死在了西崎人手裏，而姑娘也在慌亂中弄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