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出府

滿室死寂。

誰都知道王大将軍對已逝夫人的感情, 自夫人過世後, 十八年未再娶, 僅有的一妾林秀兒也不是他想要納的,連與之說話也少,更別說有什麽感情在其中。

如今, 驟然得知當時王夫人死于西崎人手中,還另有隐情, 怎叫他不震驚。

阿寧心中也是震驚, 她沒想到自己的身世與自己親娘的過逝, 竟還有內情。

只是她總歸比不了王大将軍對于王夫人的感情,她見着他一下子似乎不太好, 擔心的扶住他的肩膀,喚他:“爹?”

王大将軍沒有回頭,只伸手按住了她的手。

阿寧能感覺到這只有力的手上傳來的顫抖。

“林秀兒,你怎麽說?”

王大将軍的聲音似乎一下子變得粗粝起來, 他沉着聲音,任誰都能聽出其中的克制。

林姨娘噗通一聲跪下了,哭道:“大将軍,冤枉啊, 她所說不是實情!當年我根本沒有見過這個趙娘子, 夫人過世後的某一天,她才突然出現, 說是夫人曾被她父母救下,要大将軍付銀子與她。那時候夫人剛過世, 大将軍還沉浸在悲傷之中,我不忍心再讓你難過一次,便給銀子打發了她,哪想到,這人貪得無厭,竟一次次上門!後來我們回了京城,她竟也跟了過來,得知我進了府,更是威脅我不斷給她銀兩,不然就編這麽個故事來騙大将軍,我,我怕将軍就此信了,便不敢聲張……将軍,我是冤枉的,夫人待我如親妹,我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趙娘子一聽她三言兩語一推,便将事情都推到了她頭上,急怒交加,她與林秀兒跪得近,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撲過去便要抓撓人,口中罵道:“你這個賤婦,竟然誣賴我,當年我明明将消息帶到了,卻是你隐瞞了下來,才害得王夫人死在西崎人手裏!要是王夫人活着,我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哪能像現在這樣過得凄慘,問你要點銀子,還要求你半天!現在你竟還将事情一推,顯得自己清白了!我呸!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看上了人家的夫婿就使下作手段,還有什麽臉面哭!我打死你個小賤婦!”

林秀兒也不能不還手,一時之間,兩人打成一團,一個打臉,一個就揪頭發,一個扯衣襟,一個就掐耳朵……不時伴着痛叫聲,還有趙娘子一溜罵着髒話。

場面難堪。

最終還是王一棄帶人将兩人拖開,那二人早已經頭發散亂,衣衫不整,氣喘如牛。

這一場鬧劇之後,王大将軍似乎也已經緩過了神,他對着趙娘子道:“無論當年你是否遞了消息過來,如今你一而再,再而三找林秀兒訛銀錢,這便已經是錯處,一棄,将她送官,按律法處置,你親自看着。”

“是,大将軍。”

王一棄命人将聞言哭嚎聲震天的趙娘子拖了下去。

屋裏便只剩下林秀兒和王婆子還跪在地上。

見得王大将軍處置了趙娘子,林秀兒面上似乎一松,她眼中帶着幾分祈求,直看着王大将軍。

“林秀兒,過去的一切我不想再追究,無論夫人因何而死,她都不會再活過來,你爹在戰場上救我一命,因此當年你趁我酒醉爬了我的床,我也忍下了,如你願讓你進了府。想來這十幾年你日子過的也不順心,你也不能在我後院裏耽擱一輩子,這便出府吧。”王大将軍說得冷淡。

林秀兒簡單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驚叫一聲:“大将軍!”

只是王大将軍終是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揮了手。

林秀兒跪在那裏,失魂落魄。

她怎麽也想不會,日子過得平平順順,前一刻還在想着晚上吃什麽菜,突然這麽被叫進了書房裏,翻了一筆十八年前的舊帳,自己竟要被打地出門了。

其實她也怕王大将軍追查當年的內情,但是沒想到他查也不查,便就要趕她走。比起這,她情願是王大将軍知道了她當年的所做所為,恨極了她,要打要殺,都比現在這般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好!

她這十幾年到底求的是什麽?

她一心喜歡這個男人,可是這個男人又将她當成了什麽?

林秀兒渾身發起抖來,眼睛死死瞪着王大将軍,似要瞪出血來。

“是!趙娘子說的都是實情,是我害死了夫人!是我想着夫人不在了,一心在她身上的你才有可能忘了她,再喜歡上別人!我錯了嗎?我沒錯!是你錯了!你要是能多看我一眼,容得下我一個角落,我也不願意你難過,我也能容得下她活在這世上!”

她就是憋着一口氣,将這十幾年想說又不敢說的話,全都一吐為快!

而預料之中的王大将軍并沒有暴怒,他只是冷着聲音,毫無感情的道:“出去。”

見就算如此,也激不起王大将軍的一個眼神,林秀兒終于頹喪,渾身力氣似乎一下子被抽走,她軟坐在地上,雙眼無神的看着他。

還是阿寧喚了人過來,将林秀兒架了出去,并讓人盯着她收拾東西。林裴聞訊而來,守在外邊,見着林秀兒便迎了上去。

“姨母,你怎麽了?這是出了什麽事了?”

林秀兒只是搖頭,卻不說話,只叫他收拾東西。

林裴再三問不出事情來,從丫鬟婆子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哪有心情收拾東西,便圍着她打轉,見着林秀兒真的拿了包裹要出門,這才着了急。

書房裏。

阿寧又叫小刀她們将王婆子拖下去,這才擔心的看着她爹。

王大将軍倒比她想象中更加冷靜一些,他只是顯得有些疲憊,道:“別擔心,爹沒事……這都十八年了,如果是當年聽到了這些,我大概能當場砍了林秀兒,只是現在只覺得世事無常,我與你娘沒有緣分,果然我也如林秀兒所說,漸漸将與你娘的這份情給淡了,我确是個無情的人。”

阿寧想要說什麽,便見他一擺手:“我去看看你娘,你也去休息吧。”

說罷,他便往後院的小祠堂去了。

留下阿寧目送着他将自己關進那小屋子裏。

阿寧站了許久,最終只得回了自己的安平園。

要說她爹是個無情的人,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有幾個男人能念着亡妻十八年不忘的?她爹肯定是難受,只是林秀兒的父親以命救他,他便不能随便一刀一劍砍了人家的女兒,這般強忍着,也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平緩這心情。

今日這一出實在也出乎意料,一天下來,阿寧連飯也沒顧上吃,只是她也不覺得餓。

春雨端了盤點心過來,輕聲道:“姑娘,你沒胃口,就吃兩塊點心墊一墊肚子,不然要餓壞了。”

盤子裏的點心做得精巧可愛,香氣撲鼻,阿寧伸手捏了一塊,放到嘴邊又放了下來。

“春雨,你在西州的時候常常餓肚子吧?”

“是啊,姑娘。”

“我也是,常常吃不飽,不過義父和義兄就算餓着自己,也要把吃的東西讓給我,還有義母,他們是真的把我當成家人,對我好,所以就算我沒有從小在大将軍府裏長大,我也沒有覺得很苦,所以我也沒有那般恨林秀兒。”

“姑娘這麽說的話,我是被兄嫂賣掉,才遇到了姑娘過上了好日子,我以後也不那麽恨他們了。”

阿寧将點心遞到嘴裏咬了一口,有淡淡的桂花香氣,伴着甜絲絲的味兒,心裏果然也好受了一些。

大将軍府上因着林秀兒的事,感覺整個消沉了,知道兩個主人心情不佳,連伺候的下人都收斂了。

過了兩天,阿寧正在屋裏和徐媽媽對過年用的采買單子。

突然有下人來報,說是林裴在前院鬧了起來。

今日正好大将軍出了門,帶着王一棄一起出去的,原本家裏還有個林姨娘,現在林秀兒也沒了,下人只得來找阿寧。

“那就去看看吧。”

阿寧放下手頭的事情,帶着丫鬟一起去前院。

林裴這會兒正與幾個下人起沖突。

“真的不行,你別難我們幾個下人!這便收拾了東西,趕緊走吧!”

“我為何要走,大将軍可說了要我走?大将軍養育我這麽多年,我還沒有好好報答于他,怎麽能就這麽走了?”

“你……”

阿寧帶着人便到了,下人們立即住了嘴。

正與人争得臉紅耳赤的林裴也轉過了身,看着阿寧,臉色頓時又變了變。

對于這個林裴,阿寧一向不多話,便直接道:“你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便是對我爹最好的報答,而不是在這裏與下人吵成一團,看着便讓人心煩。”

林裴沒料到阿寧說話這般不好聽,他一個自诩一個懂得禮儀廉恥的書生,更不好和一個姑娘家争吵,還是笑着道:“阿寧妹妹——”

“慢!”阿寧打斷他,“你是林秀兒的侄兒,與我王家實則沒有半分關系,如今林秀兒已經出了府,你便也不要硬扯這親戚關系,叫外人聽到了不好。還有,春雨,叫人去取一百兩銀票來,就當是送林秀兒的。”

雖然沒有與林裴太過接觸,但阿寧大概知道說什麽能觸到他痛處。

果然,聽到阿寧這如施舍一般的話後,他那好不容易恢複的臉色又漲得通紅起來,他銀票也不要,東西也不要,轉頭便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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