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又過了兩天, 仆從比往日更加早的爬起來, 在院子和各處屋子門口拉彩簾, 挂紅燈籠, 貼窗紙,還有出門采買的人, 來來回回,相互接耳交談, 元府熱鬧非凡, 走過路過的人都會探頭探腦往裏頭看一看, 談一談,說一說這永定縣首富嫁女兒的大消息。
“你知不知道啊, 這元府終于要嫁女兒啦!”
“哪個元府?不會就是那個很有錢的元員外家的女兒吧?聽說她可是個瘋子啊, 哪家的好男兒竟然願意了娶這麽個女人回家,他們家裏的長輩可不得責怪他。”
“錢多呗,要是送你座金山銀山, 你動不動心?更何況聽說這元小姐長得是花容月貌,國色天香, 除了腦子有點不大正常, 可是大美人一個呢。”
“但以元家老爺那個護短的性格, 這元府女婿要是敢拿他們家的錢在外頭養外室,玩兒女人,還不得打斷他的腿啊。聽說啊,那個元家女婿逛畫脂舫的時候被逮了個正着,回家就被打斷了腿了, 現在還躺在床上呢。”
“你哪兒得來的消息?”
“親耳所聽呢,我那天去寶芝林給我老母親抓藥,正好聽那裏的夥計聊起過,說是元家又有人腿折了,來抓藥。我以為是元家那個小霸王又鬧事了,可是聽說不是,是元家那個抛繡球得來的入贅女婿斷了腿,要好好養着呢。”
“嚯,讓他貪財昧心娶個瘋女人,這下子遭罪了罷,可真是自作自受啊。”
“可不是,活該啊。”
……
這是絕大多數路過元府的人都會有的對話,元府門口那些門童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一開始的時候也許還會心裏頭不好受,上前去趕人,可發展到了現在已經有些麻木了,權當做空氣,不理會便是。
“唉!”趙管家嘆着氣,雙手背在身後慢慢地跨出了門檻,他雖然背彎了下去,但是耳朵還好使的很,這些話是一字不落被他聽了去。人言可畏,除了嘆氣,他還能做什麽呢。
“趙管家好。”兩個守門的小厮立馬喊道。
趙管家揮揮手,“這些天辛苦你們了,又要看門不然陌生人混進去,還得聽這麽些髒耳朵的話,等到喜事辦完了,給你們包個大大的紅包。”
“謝趙管家!”趙管家人好,又深得老爺信任,管着家裏頭的一切大小事務,給誰加點賞錢,那就是小事一樁,老爺都是不會過問的。好好做事情能得賞銀,要是事情辦砸了,那就是實打實的懲罰,賞罰并重,元府裏的人都對他十分恭敬,完全不必元老爺在家裏的威望差。
“打起精神來,今天開始就會有很多表小姐表公子們陸續前來元府,你們切記不能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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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正說着話,就聽到車轱辘在地上滾動的聲音由遠及近,還有車夫甩着鞭子朝着這裏趕來。看那個馬車的樣式,以及兩匹精神飽滿,毛發油亮的馬兒,也能猜出這車上人的身份一定是非同一般。
果然。
“籲——”馬夫拉住了正在奔跑的馬,精準無誤地停在元府的大門前。
馬夫跳下車,推開幾步,高聲道:“小姐,元府到了。”
車內一陣悉索聲,從繡花的藍色簾子後伸出了一只白皙修長的手,五指尖尖,宛若春筍,看起來非常的漂亮。簾子被慢慢掀開,從裏頭走出了一位身着淡紫色衣裙的少女,只從側面看,臉部線條柔和,身材玲珑有致,定是個美人。
趙管家吃了一驚,但是良好的素養讓他立馬反映了過來,低聲呵斥了發呆的兩個門童,連忙上前,弓了弓腰,“表小姐好,小人趙平給您請安了。”
“嗯,不必多禮。”李連湘收回扶着車門的手,瞥了趙管家一眼,淡淡道,“三年不見,趙管家依舊精神矍铄。”
“哪裏哪裏,表小姐,趙平老了。”趙管家笑呵呵地說,彎腰比了個歡迎的手勢,門口站着的門童仰着脖子齊聲高呼:
“表小姐到!”
大院裏一陣忙碌,站在凳子上貼“囍”的小厮立馬停住了手裏的動作下地站好,手裏捧着東西的侍女該行禮的行禮,該退下的退下,整個場子立馬安靜了下來。
“繼續忙罷,不用理我。”李連湘環顧四周,前期的準備工作也基本做完。院子裏張燈結彩的,看起來喜氣洋洋,一片吉利的紅。
她抿了抿唇,朝着一個方向指了一下,“趙管家,表姐的院子是這個方向吧?”
“是的,表小姐,不過小姐此刻大概是不在房間裏的。”
“嗯???”李連湘挑了挑眉毛,在她的認知裏,自從那個曾經人見人贊的表姐的消失,變成了一個膽小懦弱,喜怒不定的人後,就極少出門,整日縮在幽靜的小院子了,怎麽就出來了?
“她去哪兒了?”
“小姐她——”
“表姐她……還能去哪兒?”
李連湘低低自語了一句,距離極近的趙管家聽得一清二楚,頓時止住了話頭。他臉上飛快閃過一絲情緒,但又立馬消失不見。沒有任何人看到他的神情。掩飾好後,立馬又微笑着繼續道,“——此刻應該是待在江公子的院子裏。”
“江公子又是誰?府裏何時來了陌生男子?難不成就是那個搶了繡球入贅元府的,我的未來表姐夫?”李連湘站在那裏,不再往前走。她也并不曉得那個江公子所在的位置,所以只能等待趙管家替她帶路。
“是的。”趙管家向前走了兩步,在李連湘前邊兒帶路,說完這話閉了嘴,默默地看路。兩個人間本來也沒多少話題要說,一方本就冷淡不愛說話,另一方也不願意再開口搭話,短短的一段路竟然沉默非常,有點兒尴尬。
“到了。”趙管家指了個方向,退到了李連湘身後,“表小姐,就是這兒。是否需要我去為您通報一聲?”
“不必,趙管家忙去吧,我自己看看就好。”說完提起裙角走過灑滿了落葉的石板路,穿過了石制的小拱門,豁然開朗。
這是個很普通的小院子,并不大,甚至可以說有點兒小,但是依舊能看出住在這裏的人心思細膩,把周圍有些枯敗的花草整理了一遍,看起來就整齊了許多。還在邊兒上用藤蔓搭了個小秋千,木樁上剛剛爬了幾尺高的花,還沒長滿,可見這裏也才剛住人不久……
院子裏沒人,靜悄悄的,這有點不同尋常。元府這樣的地方,總不可能不給小院配侍從,所以人都去哪兒了?
李連湘走的很慢,但确實是朝着那個半開着一扇門的屋子走去,越靠近,心跳的就有點越急促。
她有多久沒踏足過這個地方了,三年多了。而她上上次是什麽時候呢?李連湘想了想,似乎還是六年前呢。
就在她嘴角勾起一絲笑意的時候,屋子內忽然傳出來一陣細碎的笑聲,一開始是清朗的,有些輕盈的,然後慢慢的、慢慢的越來越大聲,越來越歡快的樣子,笑到最後甚至已經有些喘氣了。
有些奇怪的,她分不清是男子還是女子在笑。
“阿繡,阿繡,你怎麽這麽這麽可愛啊。”裏頭的人邊說邊變小,伴随着悶悶的敲擊聲,如果沒猜錯的話,大概是在拍打床板。“不要板着一張臉了,再怎麽板着臉也沒法變的兇起來啊。”
“閉嘴,阿繡難聽,我們也還沒成親。最後的五天,誰知道會發生什麽變數。也許我們還成不了夫妻,你以前怎麽叫我,就還是怎麽叫我好了。”屋子裏傳出元繡惱羞成怒地聲音,比起三年前,連陰翳的嗓音都變得清脆了許多,聽着似乎重新擁有了活力。
李連湘忍不住想起了曾經的那個……人人都傾慕的元繡。
她搖搖頭,舉步還要往裏走,不期然又聽到了那個陌生的人調笑道。
“元小姐多難聽,只差五天就要結為夫妻的人了,怎能再用如此陌生的稱呼。如果你願意叫我九卿,我就叫你元小姐如何?”頓了一下,似乎聽到什麽東西砰的響了一聲,然後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那人用極其哀怨的語調控訴道,“你怎麽能用杯子砸我!繡繡,你好狠的心!”
“閉嘴!”元繡怒拍桌子,繼而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你要再這麽叫,我不僅用杯子砸你,我還會……還會……”
“還會怎麽樣啊,繡繡?”那人用一副輕柔的聲音蠱惑,“是要擰下我的耳朵來,還是要縫上我的嘴?還是……唔,不管你想怎麽樣,似乎都得接觸到我呢,該如何是好呢?”
“是放過我讓我繼續說呢,還是上前來揍我一頓呢?哎呀,好難抉擇。”
這個人,真是好欠揍啊。可是,又意外的有趣。
李連湘如是想。
“你……我……江九卿,你莫要欺負我不能動你,大不了同歸于盡,我若碰你發起病來,你也別想好過,指不定還會被我一陣好打,到時候舊傷未好,又添新傷。左腿傷了,右腿再瘸,屆時,大堂之上,你左右由他人攙扶而去,丢人的還是你。”說完冷哼了一聲,坐下不再說話。
“聽起來好像有點麻煩,我——誰在外面!”那人還想說什麽,但是聲音低了下去,李連湘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聽得更加清楚一些,不小心絆到了腳,發出了一聲細微的響動,裏頭立馬反應過來,大聲喝道。
“我去看看。”話剛說完,元繡就已經推開門走了出來,“怎麽是你?”
兩人一個站在臺階之上,眼含驚訝;一個站在臺階之下,面帶懊悔。四目相對,一陣久久的沉默。
良久……
“你來了啊。”元繡跨出門檻,走下臺階,站在李連湘身側,面無表情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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