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每次給我送上的見面禮總是如此的別開生面, 讓人能以忘懷。”九卿說完, 身旁的元繡低聲嗤笑了起來。
“說的在理。”
元清梗着脖子不服極了, “哪有每次!也就二三次……罷了。”在九卿似笑非笑的目光下, 他那理直氣壯的語氣慢慢低了下去,最後只剩下蚊蠅大小。
“爹爹, 我現在已經成了家,那麽這個家中, 我說的話可有了分量?”元繡瞥了地上跪着的元清一眼, 淡淡地說。
元老爺奇怪, “這話從何說起?咱們這家中,你可是缺一不可的。除了你, 這家中也沒別的什麽能說得上話的了。不過現如今九卿來了, 可算是多了個能主事的了。”他欣慰地撚動胡子,如是說道。
“這樣便好。”元繡再不看元清一眼,“今日是我跟他給爹爹奉茶孝敬的日子, 怎麽能被他給毀了?你們兩個,把他拖到旁邊兒去跪着罷。”
元繡手朝着大廳最靠邊上的位置一指, 那位置比較刁鑽, 平時甚少人走。地上肮髒暫且不說, 元清的心中此刻卻是難以平靜。他姐哪有這樣的好說話,此刻什麽動作也沒有,只怕待會兒會發大招了!
想到這兒,他的心高高提起,整個人都宛如弦上之箭, 繃得緊緊的。很可惜,這把準備完畢的弓箭卻沒有人來打理。
侍女拿出兩個蒲團墊在地上,而後九卿和元繡才跪倒在元老爺的身前,緩緩扣了扣,然後另一個侍女手捧着紅木托盤,上面放着兩個瓷盞,看起來淡雅漂亮。正當兩人想要伸手去拿,不料卻被元老爺制止。
“慢着。”元老爺站起了身,他拍了拍手掌,紫苑從裏屋裏走出來,手裏也同樣托這個托盤,只不過上面擺放着的是兩個看起來雕工精巧,木質上乘的盒子,也不曉得裏頭裝的是什麽寶貝。
“這是?”九卿有種感覺,那裏頭裝的是,定是些不同尋常的物件。
元老爺摸着桌上的盒子,表情帶着某種凝重,“這是我要送給你二人的禮物,我們元家有個規矩。男子及冠送一枚原石,女子出嫁送一塊美玉,至于這東西今後你要用作什麽,都随你們的便就是。只不過要記得,都需得貼身帶着,這是既具有意義的東西。”
兩人均是一臉凝重的點頭,元老爺這才笑了。
“對嘛,現在不應該敬茶嗎?我等着這天,可有好多年了。現在終于是如願以償,不僅繡兒有了歸宿,而且咱們元家還得了這樣一個好二郎,你說是不是啊,九卿?”元老爺拍着九卿的肩膀,後者滿臉的不好意思,連連擺手。
“都是元老爺您客氣了。”九卿說完,還沒覺得有哪兒不對。
元老爺不滿道,“我家的繡兒都已經許配給你了,拜過堂洞過房了,你還叫我元老爺?九卿,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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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不是,我該向爹賠罪。”他順手從托盤裏接過一杯茶,笑着遞給了元老爺。後者也是笑臉接過,看起來這個新的稱呼讓他十分的滿意,直捋胡子拍大腿。
“好,好,叫的好!”元老爺喝了一口,滿足地将其中一個木盒放在九卿的手中,“打開來看看喜不喜歡。”
盒子觸手微涼,往近了看才能看到細致的暗紋。只是捧在手中,都能聞到淺淡的木質香氣,可見這木質實乃上乘中的上乘。再加上這個雕工,賣出百兩銀子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九卿一眼将這個木盒估算完畢,心中不免為元府的雄厚財力和闊綽出手感到驚訝,除此之外,就是興奮。一個盛放的盒子尚且如此值錢,那麽裏頭的東西呢?更應該是價值連城吧?
啊,有些天性是沒法改的,九卿有些蠢蠢欲動了。
于是他迫不及待的打開了盒子,如同沒有關上的盒子一樣。他的嘴,也合不攏了。
“這、這是?”九卿低聲驚呼。
在他手捧的盒子裏頭,端端正正的擺放着一顆黑色的,看起來極為厚重端方的……石頭。
對的,就是石頭。雖然長的是挺漂亮的,但這也不能掩蓋那是一塊石頭的事實。所以這麽個盒子裏頭裝着的竟然是塊石頭?九卿覺得他有點不太能接受。
“竟然是這個?爹,這塊黑石不是你給元清及冠禮準備的嗎?”元繡看到那石頭的瞬間,忍不住出言問道。
“恩,本來是這麽打算的。”元老爺摸了摸腦袋,頗有些惋惜的模樣,“可惜了,那小子根本配不上這石頭,給他是糟蹋了這石頭。”
“這石頭什麽來歷?”莫非天外飛石?亦或是有什麽特殊的效用?
九卿不說話了,看着元老爺似乎是在等他開口。
“它啊,是當初繡兒的娘親,懷着清兒的時候,去觀音山祈福的時候,在觀音座下撿的石頭。別看這黑石不起眼,可卻是受到了觀音庇佑,萬人朝拜祈福的。更難得的是,這是清兒的娘親在還未過世的時候,替孩子準備的。她說只望着這石頭的主人,能如磐石一般堅韌不拔,又是個心存善念,常懷悲憫之心的好兒郎。”說到這裏的時候,元老爺的聲音似乎變得弱了,幾乎都有些顫抖了。他嘆息地搖着頭,“可惜,清兒配不上它。你如今也是元家的一份子,我覺得比起我那不孝子,更配你些。”
“這、這可萬萬使不得!”九卿連忙将手中的石頭連盒子塞到了元老爺的手裏,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實際上呢,他就是個俗人。所謂俗人,就是只認這東西人人都看得見的價值。如果這塊石頭是什麽天下罕見的品種,或許還有什麽收藏價值。可觀音山上的石頭,即便是真的受觀音庇佑,萬民朝拜又如何?除了這小小的慶雲縣,或者說大名府,還有什麽人承認它的價值?再說,這可是元清的東西,人家故去多時的娘親替當初還未出生的小霸王指定的物件。他再惡劣,再喜歡,也不至于拿人家的遺物吧。
所以,他确實是萬萬收不得。
“你不要,就是不将我這個爹放在眼裏。”元老爺怒目瞪着九卿,兩人僵持不下,忽然有人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極為清脆。幾個人面面相觑,才确定了這笑的人是在那邊跪了許久的元清。
“你跪便跪着,笑什麽?”元老爺問道,殘存的怒氣讓他有些不滿。
“想必是覺得,這只不過是塊石頭。送便送了,何必要推來推去?”元繡一路看着元清長大,對他這點小心思能摸不準?聽她說完,那邊的元清立馬腰背挺直,頓感壓力倍增。
元老爺被氣的不知道擺出什麽表情,但看在今天日子特殊,還是擠出了一個微笑,“你看這,九卿,你還能不收下?這樣的東西,能給這麽個混賬東西嗎?實在是糟蹋啊!”
現在這個情況也确實是沒得選擇,路都被元清封死了,九卿就只好選擇退一步了。
他在衆人的視線中叩了一頭,是那種大拜。額頭點着交疊的手背,很虔誠的模樣。他不是對着元老爺,而是對着那盒子裏的石頭。
“既然爹這樣說了,我也确實是不能不拿。可是你剛才也說,元家的規矩是男丁在成年及冠後才由長輩贈與,剛才也說我也算是元家一份子。那麽,我也是該遵守元家家規了,既然如此,我今年不過十八,這個石頭,不如推遲些送我罷。”他的眼神實在誠懇,仿佛他剛才的話确實是真情流露。他騙過了所有人,元老爺被說服了,終于合上了那個木盒。
“好,那就依你。”
輪到元繡敬完了茶,元老爺第一時間拿的不是那個盒子,而是伸出了他的手,試探性地似乎想要去握元繡。
元繡下意識縮了一下,一直牢牢盯着她的元老爺眼角一耷,有些沮喪。他本想趁着元繡大婚這樣一個難得的契機,來讓她走出至關重要的一步的。可現在看來,似乎還在原地徘徊着。
他太激進了……
元老爺嘆息才嘆了一半,突然咽了回去。
在他的面前,是一只白皙纖麗的手。微微弓着,半垂落在袖子中,看起來像它的主人一樣的害羞帶怯。
“阿爹,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元老爺心神一震,猛地擡頭看元繡。他那個乖巧的女兒,回來了嗎?他的手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那雙纖麗的手原先也是抖得,但很快就穩了下來。甚至是更加用力的握住了元老爺的手,似乎在肯定着什麽。
“繡兒……繡兒你……”元老爺哽咽了,他都多久沒有觸碰過這樣真實的肌膚了。他的女兒,他的女兒只存在在他的視野裏,卻從來無法觸碰,像是個一碰就會碎的幻影,總讓他有種不真實的錯覺。現如今,他碰到了!
“真好!真好啊!”元老爺語無倫次地說着話,又握住九卿的手,用力的将兩人的手交疊在一塊,完全不顧元繡的掙紮。
這或許是九卿第一次碰到元繡的手,在他看來,這或許也是最後一次。既然如此——
九卿反手握住那雙雪白的柔夷,手心的肌膚帶着體溫,交錯相融。
元繡有些抵抗,卻遭到了鎮壓。
九卿的手如此堅定,以至于她壓根無法抽出。她只能狠狠地看着他,瞪着他,仿佛再說:你給我放手!不放,有得你好看!
但九卿就是不放,甚至還放縱地捏了捏她的手指。指根肉肉的,捏起來手感真好。九卿在元老爺看不到的角度,對着元繡俏皮地眨了眨左眼,卻遭到了白眼,大受打擊。
“你倆要好好的。”元老爺傷感地說,另一只手把還沒打開過的木盒放在了元繡和九卿交握的手上,“你們打開來看看,這是我送繡兒的禮物,看看喜歡不喜歡。”
元繡低聲應允,終于松了口氣,抽出了那只被人緊緊握在手心的手。她扶着木盒,能感覺到掌心的濡濕。
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打開了木盒。
木盒裏放着塊紅綢,紅綢裏躺着塊玉石。
玉石看起來潤潤的,躺在那兒,宛若美人。
元繡開的慢慢的,但九卿卻吸了一口涼氣。
作者有話要說: 那下章就叫《美人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