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閑情公子猛舉起手中大刀, 一聲沉喝, 那匪類立時身首異處, 鮮血染紅了雪地, 刺得人睜不開眼!”

茶館裏說書的先生一拍桌,聽得入迷的茶客吓得渾身一哆嗦, 更加的投入。

“然後呢!別停!”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怎麽卡在這啊太不厚道!”

說書的先生停下來, 抓起茶碗喝了一口潤喉, 還沒說話, 茶棚裏唰的站起來一人,哈哈大笑着, “我當還以為多厲害呢, 這都多少天了,還在講這些陳年舊事。說得好像你親眼見過似的,那閑情公子根本就沒動過手, 要幹啥就有人上趕着替他去做了,還需要摸刀子親自動手?”

說書先生被攪了場子, 心裏不痛快, “那你又有什麽新鮮料子, 說出來我們聽聽?讓我們瞧瞧這位爺有什麽大本事!說的好了,我這位子便讓給您來坐,如何?”

陳達用一種很不屑的目光掃過他,心中不快。像他們這些人出生入死的抓人,結果功勞給按在其他人的頭上, 就算那人大有來頭又如何?剿滅土匪還不是靠的他們,抓到匪首也跟姓趙的毫無關系!

他充其量也就是動了動嘴皮子罷了,就給傳的天花亂墜的,他們一批批死人,也沒見有人惦記着!

“哼!”親眼見着多年好友死在他的面前,陳達心中早就憋着一股氣,到了此刻,更是再也忍不住,徑直走到說書先生跟前,毫不客氣攥着那把木椅冷冷道,“那就請你起來吧?”

“你——”

說書先生吹胡子瞪眼的,還第一次見有人光明正大的來砸場子,本指望臺下的人能夠替他撐住。但那也不過是些看熱鬧的烏合之衆,見他們二人鬧将起來,更覺得刺激,哪會替他說話解圍?

不僅如此,還更起哄生怕不起事端。

陳達挑了挑眉,說書先生被這一鬧,鐵青着臉起身,左手擋住臉,摔着袖子離開了茶棚。

“我要說的,保管是你們從未聽過的新鮮事。錢呢,我也不收,聽過就算了,不用往外說,大家夥爛在心中就好。”陳達勾起嘴.巴笑了笑,深谙欲擒故縱之理。

他正當壯年,豈甘心一輩子屈于人下,籍籍無名?若能借這番機會,在百姓中讨得幾分薄名,總算是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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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都坐好了,今兒個我要說的就是這二擒鐘漢山!”陳達滿意地看着臺下衆人目露渴望,悠悠開口,“說起這鐘漢山,可真是狡猾非常,身受重傷還能從我們布下的天羅地網中逃脫……”

說到高興處,陳達起身還比了幾個招式,更唬的臺下觀衆連連拍手。衆人聚精會神,聽的認真,根本注意不到有人起身離開。

元術是家養的小奴,從小在元府長大,稱得上是忠心耿耿,平日裏幹的不過是些外院的雜活,連元繡都基本接觸不到。可就算是如此,他也感念元府厚道,對這位衆人口中提及的病小姐十分上心。

但凡是元府裏頭的人,不管是內院外院,就沒人不曉得這回元繡被土匪擄走,救她回來的人正是姑爺江九卿。雖說沒聽元繡親口承認,可衆人傳的是煞有介事,仿佛親眼所見。

那按理說将元繡都救下山來,大功一件,怎麽着都該功過相抵,讓元繡原諒了,可就是沒見着江九卿出現。衆人奇怪着,到處打聽,才隐約得知他失蹤沒了音訊。再加上元繡日日關在房中,足不出戶,更坐實了她以淚洗面的傳言。

府內小厮丫頭仆從上百人,各個心中憐惜,每有出門就四下打聽,但凡有些風吹草動,就往內院禀報。

如此這般,元繡雖不出門,可對外頭的動向卻了如指掌。

茶館向來魚龍混雜,消息靈通,元術每天都來這喝完茶,怎麽也沒想到今天就能聽到這樣的大消息。他雖然不能确定真假,但看那人氣度,怎麽也不像是胡說八道。

元術沖回元府後,立馬就去找了紅玉。不是他不想找元繡,當面說給她聽。而是礙于外院身份,再加上身為男子,要想見到元繡更是難上加難,倒不如找紅玉,也不耽擱時間。

他一五一十的将茶館裏聽到的事情說出來,聽完的紅玉噌地起身,“你做得好,回去等賞,我先去禀告小姐。”

紅玉心急,顧不上還沒好全的身體,一路小跑。等到了元繡屋外,已經是氣喘籲籲,胸口受傷處一陣陣刺痛。她揉了幾下,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元繡緊閉的房門。

“小姐,外頭有消息了。”

“啪”的一聲,元繡手中的經書落在地上,她顧不上那本書,起身拉住紅玉的手腕,手攥的死緊,唇抿的發白,但元繡只是一聲不吭,站在那裏靜靜地盯着紅玉,等她開口。

“我聽人說,鐘漢山被抓了!”

元繡一怔,松開了手。

紅玉垂下眼睛,落在被松開的手上,本來興奮激動的好心情,不知為何也變得低落起來,好像覺得這其實也并不值得慶祝。

“小姐?”

元繡已經背過身,彎腰從地上撿起了經書,掃了掃面上的灰塵,“何時的事?”

“應是昨夜。”

“他說了什麽?”

“聽說他口風很緊,怎麽用刑都不肯開口說話,一晚上沒撬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紅玉上前兩步,替元繡斟了杯茶。

元繡頭也不擡,“你喝吧,一路跑過來辛苦了。”

紅玉這才察覺出她身上起了層薄汗,此時衣服冷冷地貼在背上,有些不舒服。

她身體沒好全,此時還有些虛。

主仆二人情誼深厚,本就比他人強出許多,再加上元繡已開口說了,紅玉也不再扭捏,一杯熱茶飲下,渾身都跟着暖和起來。

“小姐,那我們?”紅玉試探道,她本以為等待多日,終于得到消息,元繡會立刻去見鐘漢山,問他消息。可怎麽也想不到,元繡會如此冷靜的坐在那裏,如同過去的十二天,波瀾不驚。

“不急。”說着,元繡手裏翻過一頁經書,“要學會等待。”

紅玉不解,但仍如元繡所說,等待。

可到底等的是什麽,即使是兩天後,她跟随元繡一同前往縣衙,她還是不懂元繡的意思。

“小姐,你要我等的是什麽呢?”

元繡蹙眉,嘆氣道:“我本以為能夠等來那人的供詞,可沒想到他果真是铮铮鐵骨,兩日都不曾松口,我早該想到的。”

她們來到縣衙,做好了要遭人阻攔的準備,可沒想到剛下了馬車,就有人迎了上來。

“恭候多時了元小姐,請随我來。”那衙役做了個請的手勢,但元繡卻沒有動。

“我并未見過你,何以早早等候在這?”

衙役恭敬道,“趙公子讓小的候在此處,等元小姐來了,将您帶到您想去的地方。”

“你怎知我何時會來?”

“正因不知,那賊人入獄當日,趙公子就已囑咐小的。”

元繡臉色平淡,但眼神流轉,顯然是若有所思,“帶路吧。”

那衙役點了點頭,就在元繡跟前三步處不遠不近的領路。即便是慶雲縣這樣的小地方,就算平日并不怎麽使用,也會建造地牢。跟普通牢房不同,地牢陰森濕冷,位于地下,只有一條通道可以離開,而這條通道重兵把守,想要逃脫,難于登天。

他們到的時候,衙役出示了令牌,那些守門人才收了手中的刀,朝邊上讓開一條道,供三人通過。

衙役站在門口,提元繡推開地牢的木門,沒在前進:“元小姐,小的就送到這,您有什麽需要,盡管出聲。小的守在這,等您出來。”

“也好,紅玉你也留在這。”

紅玉用力的搖頭,抿着唇望着元繡,“小姐,只要紅玉還在你身邊,不管你去哪,紅玉都要跟着你。”

元繡心中一軟,“随你。”

一踏進地牢,元繡就覺得周身一冷。

地牢建在底下,又以石頭作為材料,冬冷夏涼。

此刻正是冬日,即便元繡披着柔.軟厚實的狐裘,仍舊忍不住拉了拉領子。

許多年不曾使用地牢,裏頭空蕩蕩的,還彌漫着一種腐爛的氣息,混雜着腥味,很是刺鼻。

“這是什麽味兒?”紅玉的聲音在地牢內回蕩,也不知從哪裏忽然就穿來一陣哐當的鎖鏈聲,把主仆兩人吓了一跳。

“誰!”

元繡扯了下紅玉,指着地牢盡頭。即使周遭昏暗,仍能透過木欄門看到裏頭隐約的人影。走的近了,才更吃驚的發現,他的身上束滿了鐵鏈,用尖銳的鐵鈎刺穿他的身體,鮮血從傷口處緩緩流出,在破爛的衣服上幹了又濕,覆蓋了一層又一層的紅黑色污痕。

元繡看着他身上的縱橫交錯的傷口,手指不由自主的撫過臉頰,上面的微微突起,讓她心中一刺。

“很痛吧?”

男人沉默着,身上的鎖鏈又哐當的響了起來。

“你後悔過嗎?”元繡望着他輕輕道。

許是這句話觸動了他,鐘漢山終于緩緩擡了頭。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明天夜班,淩晨到家,就不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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