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憑你的本事, 即便是不當土匪, 也能混過好差事過日子的。何必落草為寇, 幹這麽些惡事。以你如今的罪孽, 怕是只有死路一條了。”元繡也不知為何會與他說這些話,嚴格算來, 他們還算是仇敵。畢竟當初兩次将她捆走的惡人,正是鐘漢山與他不安分的手下。
可她對鐘漢山的恨意并不算強。
“事已至此, 姑娘又何必再提。”鐘漢山的身上穿滿了龍骨鎖, 深深地鑿入他的身體, 一說起話來,就牽扯到諸多傷口, 忍不住咳嗽起來。
可即便是咳嗽, 也無法緩解身上的痛楚,地牢內的腥味越發濃重起來,是他身上剛結痂的傷口又被震破, 流出來的血水染濕了傷口,鐘漢山能夠感覺到傷口上傳來的刺痛。
可這些對他來說, 并不算什麽。兩日來接連的酷刑拷打, 讓他已經有些麻木了。
“也對, 多說無益。”
元繡站在原地,靜靜等待了一會,直到鐘漢山不在咳嗽,她才再度開口:“你追上她了嗎?”
“你指那個帶走老三的人加w嗎?”鐘漢山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回憶什麽, “他身手很靈活,即便是傷成那樣,還是從我手底下逃脫了,如果不是當時的立場,我或許會同他好好坐下來說說話吧。”
他的話包含了很多東西,像是惋惜,又像是懊悔,還像是欣慰。
元繡乍一聽,有些不解。
“如果我早些看到他,就不會下那樣的狠手,不知他如今狀況如何?我現在待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還不知能活多久,怕是沒機會在見到他了。他長得可真像是……”他說話本就小聲,最後更是幾如喃喃。縱然元繡站在他身前五步之處,也無法聽清最後半句話。
“她長得像什麽?”元繡不自覺又靠近了一步,手指攀在木柱上,有些迫切道。
紅玉趕緊跟到她身側,湊近元繡,小聲道:“小姐,此人窮兇極惡,咱們還是離的遠一些妥當。”
“不礙事。”
元繡緊盯着那處,“你還未回答我。”
“姑娘,當初将你擄來,是我的主意。本想用你來換回我二弟,可卻不知他竟早已死在這大獄之中。我若是早早得到了這消息,或許已經解散了弟兄,也不至于讓他們平白無故的丢了性命。”鐘漢山并未回複元繡的話,而是自顧自地說着另外一件事,“你們若是找到了他,替我好好與他說聲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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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年輕氣盛,犯了事,被人押到這地界,衙役暴虐,私刑不斷,我心中不滿,在此地将他二人格殺,此後就此落草成了土匪,劫持路過的車馬。我年紀最長,他們推我當大哥,說好了有福同享,我這個後來的大哥理當讓着他們點。可是沒成想,竟是惹了那樣一樁大麻煩,但過了這麽些年,我卻從未後悔過。若不是二弟魯莽,我又怎能遇見她。即便只是遠遠地看她,我都滿心歡喜……”
紅玉扯了扯元繡的袖子,有點害怕。
在這個陰風陣陣的昏暗地牢裏,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絮絮叨叨,不怪紅玉覺得毛骨悚然。
元繡本還想再問他些什麽,可鐘漢山再沒回過她。
他似乎在回顧過去二十年,那些鮮血淋漓的過往,說着一件又一件明明陌生卻又似曾相識的事。說到興味處,還停下來低低的笑上兩聲,沒由來讓元繡打了個激靈,她這才意識到,即使對方并未傷害過她,這也是個雙手沾滿了無辜鮮血的屠夫。
元繡清楚,她再也問不出東西來了。
“紅玉,我們走吧。”
元繡彎腰鑽出地牢的時候,聽到裏頭傳來一陣時斷時續的歌聲。那聲音溫柔的像水,很難想象是從一個粗野的男人口中發出。可地牢裏只有一人……
元繡離開的時候,回頭望了一眼。
紅玉問她:“小姐,你在看什麽?”
元繡勉強地笑了笑,“沒什麽,只是我覺得,或許是我見他的最後一面,有些感慨罷了。”
“怎麽會?”紅玉頗有幾分詫異,“若是小姐還想見他,等他送去刑場上刑時,總還能見到的。”
元繡搖頭,“走吧,又要下雪了。”
……
紅玉怎麽也沒想到,元繡當初在地牢門口說的話會一語成箴。她幾乎是惶恐地跑到了元繡的屋裏,推開了門,将這件事報給了她。
“小姐,他死了!”
元繡正要翻書,聽聞紅玉的話,手裏的動作停下來,從書本後擡起了頭,望了她一眼:“你說誰?”
“就是牢裏的那個土匪頭子,我們上回去見的那個!”紅玉撫着胸口喘着氣,眼神驚疑未定,“不止是他,這次抓回來的所有人,聽說昨晚一夜之間全部暴斃!”
“嗯?”元繡秀眉緊鎖,“是誰幹的?”
紅玉頭搖的厲害,“我也不知,聽說縣衙裏都亂了套,全部都在搜查。根本就沒人見到,守門的衙役全都昏睡過去了,醒來才發現全都斷了氣。”
“走,我們去看看。”
元繡剛要起身,紅玉就有幾分為難,“小姐,現在全城戒嚴了。我聽人說,縣衙現在不讓進呢。要萬一那賊子就潛藏在裏頭,咱們這一去,要又成了靶子可怎麽辦?”
“這事發生多久了?”
“仵作說大概是寅時的事情,現在都過了大半天了。我們不如就在家裏等結果出來吧。”紅玉試探着說道。
“不用擔心,死的人是作惡多端的土匪。他們做了多少壞事,殺了多少人,仇家多的數不勝數,這麽做總歸是為了替天行道,不會拿我們普通人動手的。”元繡又道,“你若是怕,我叫了車夫自己去也好,你身體還未康複,就不要勞碌奔波了。”
她這話說完就要出門,紅玉立馬就急了,匆匆跟在身後,說什麽都不走了。
“小姐去哪我就去哪,奴婢這條賤命有什麽可惜的,主要是小姐的安全,奴婢需要——”
元繡很突然停下來,轉頭看紅玉,把她看的有幾分莫名,摸了摸臉,只以為是臉上哪裏髒了,忙伸出袖子擦臉。可臉都被擦的紅了,元繡還在看,紅玉不自然的垂下了眼睛,盯着元繡領口的刺繡猛地看,像是要看出一朵花來。
“我曾經說過的,你我之間無需如此。”元繡執起紅玉冰涼的手,輕輕道,“從今以後,你我姐妹相稱即可。”
紅玉後退半步,不行搖頭,“不行的小姐,這、這太過逾禮了。”
“你為了我連命都可以不要,怎麽只是讓你叫我聲妹妹,姐姐就不敢了?”
見到素日穩重大方的紅玉被吓得失措,元繡眼底流露出笑意來,“既然紅玉姐姐這樣害怕,那繡也不勉強,只希望姐姐今後別再以奴婢自稱了。要記得你是繡的姐姐,若是你以奴婢自稱,那繡可也——”
紅玉吓得忙抽出手捂住元繡的嘴唇,“小姐快別亂說了,我、我以後絕不會這麽說了!”
元繡美目流轉,沖紅玉眨了眨眼睛,難得流露幾分俏皮,轉身走了,倒把紅玉看的呆了呆。
小姐她有多久沒有這般放松過了……
紅玉眼眶濕了濕,怕被元繡發覺,快步跟上前去。
“小姐,真要去縣衙麽?”
“當然不,咱們去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