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九卿如坐針氈, 若不是眼前江玉華盯着, 只怕她早就飛奔回屋裏去見元繡。
“怎麽, 不能說?”江玉華手裏捧了杯熱茶, 送到葉初手中,似笑非笑地望着遠遠坐着的徒弟, 眼看着她的臉色由白轉紅,接着又由紅轉白, 可真是精彩極了。
即便她不肯說, 狐貍般精明的江玉華也還是猜出了幾分。
九卿吶吶道:“師父這個也沒什麽好說的, 阿繡她、她聽完我說的緣由後,發了頓脾氣……”她被江玉華看的神色讪讪, 越說聲音越是小聲, 最後幹脆低下了頭,再說不出話來。
江玉華哼了聲,也不揭穿她, 只是小心地伺候着大病初愈,身體柔弱的葉初。
聽聞敲門聲, 他喊了聲進, 就看到面色仍舊帶了幾分薄紅的元繡, 裹着毛絨鬥篷,穿戴整齊地進了屋。
“葉姨,江師父,我是來想您二位辭別的。”元繡行了個禮,瞥了坐在桌邊的九卿一眼, 遠遠地站在卷簾邊,并未曾坐下。
一見她進屋,九卿的魂兒都似被勾走了一般,目光只在她身上流連,好半晌都沒聽清楚元繡說的話。只最後這句辭別的字句落在她耳中,像是驚雷一眼,将她炸的清醒。
“阿繡你要走?!”
葉初皺着眉,也有些擔心,“你身子骨弱,這樣來回奔波,怕是會累着身子。不如在山上再歇段時日吧?”
元繡心意已決,并不搭理巴巴望着她的九卿,自顧自道,“我離家已有月餘,家父定然挂念,此番事了,我也不好再留在山上叨唠二位,今日就将啓程。來日若還有機會,繡還會再上山拜會兩位。”
三人寒暄一番,元繡不再多作逗留,轉身離去。
九卿毫不猶豫跟着元繡要走,腳步還沒踏出房門,就聽到一聲咳嗽,她頓住腳步,哀哀戚戚地回頭望了江玉華一眼,眼裏寫滿了祈求。
“若是哄不回元家丫頭,你也不用上山了,沒的丢了我‘妙手玉郎君’的臉。”
九卿心中一喜,腳步輕快地出了門,找到還沒走遠的元繡,跟了上去。
“阿繡阿繡,天色不早了,不如你明兒再走吧。”九卿語調輕快道。
元繡自顧自走着,并未曾搭理。
“今兒個是我生辰呢,別走好不好?”
依舊無人理睬。
九卿毫不氣餒,“你若是執意要走,那我便陪你。反正你去哪,我也去哪,死也要死在你眼皮子底下。”
元繡臉色微動,不過腳下不停,權當九卿是團空氣。
“阿繡,你還……”九卿頓了頓,偷偷觑着元繡的臉色,小小聲問道,“還記不記得方才的事?”
她有點心虛,說到後邊,幾乎剩下氣音,然而半顆心都吊在她身上的元繡聽懂了。忍不住耳尖兒一紅,連臉都跟着燙了起來。
元繡磨了磨牙,不想叫九卿看出她的心思,加快了腳步。
“阿繡你走慢些,路滑小心摔着!”
哪曉得她這話剛說完,匆忙趕路的元繡就踩着濕滑的泥巴,整個人向後跌去。她一聲驚呼還未徹底出口,九卿腳尖一點,已是竄上前去,右手摟住元繡細腰,将她身子一帶,朝前躍了一步,穩穩當當地落在地上。
“阿繡,你還好麽?”九卿眼含期待地望着懷中的人兒,以期從她口中能聽到幾句嘉獎。
可是沒有。
元繡臉頰滾燙,一手擰住腰間手臂,羞惱道:“放開!”
“我……好吧。”九卿有點委屈地松開手,朝後退了一步,“阿繡你別生氣,不值當。”
元繡冷哼了一聲,扭頭繼續走。
這回九卿可不敢再緊緊跟着,拉下四五步遠的模樣。既不敢太靠近惹得元繡發怒,又不敢隔太遠,生怕她出了事,沒法第一時間出手。
倆人一個心事忡忡,一個小心翼翼,就這麽安靜地走了一路。
剛一下山,就看到一輛馬車停在山腳下不遠處,元繡才剛露臉,就已經有人迎了上來。
“小姐,我們現在是回源城麽?”何群恭敬地站在三步遠開外,低着頭等待元繡的命令。
紅玉早就看到倆人了,不過故意走得慢了些,好多點時間觀察兩人。
一天之前還對小姐避之不及的人,現在就站在小姐身後,不緊不慢地跟着……
紅玉望着元繡的眼神滿滿都是敬佩,她一直知道她家小姐很能幹,沒想到還真是什麽都難不住她。
“小姐,不如我們先回源城歇息幾日,然後再——”
紅玉還沒說完,元繡已脫下身上鬥篷,不容置疑道:“今日就啓程,愈快愈好。”
坐在車裏的紅燕從裏頭拉開簾子,歡天喜地地看看元繡,又瞧瞧江九卿,樂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等将元繡迎上車後,下意識地還掀着簾子等着。
“都還在等什麽?上路!”元繡冷硬地丢下這句話,拿了本書翻開看着。
紅燕眨巴着眼睛,對九卿做了個愛莫能助的鬼臉,松手讓簾子落了下來。
九卿站在馬車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裏卻在偷着樂:起碼還生氣,起碼沒不搭理她,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上路吧。”
紅玉從簾子裏探出半張臉,瞄了眼九卿,用嘴型道:“小姐還氣着,你就在後頭跟着吧。”
“紅玉,你在和誰說話?”
“沒有呢小姐,我看他們出發沒。”紅玉連忙放下簾子解釋道。
九卿看了看身後,又看了看馬車,一人一匹馬,她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不好雀占鸠巢,要想跟着,也只能是呆在馬車上了。
馬車一震,元繡皺眉道:“安伯,怎麽了?”
“小姐,沒事兒呢,就是磕到了個石頭。”
九卿雙手合十沖着駕車的老頭感激一笑,緊了緊領口。她出來的着急,身上沒裹件厚衣裳,此刻馬車一動起來,冷風嗖嗖的往她身上灌,倒是怪冷的。
不過她心情好,運起功力,也沒什麽好怕的。
從前幾日聽聞元繡要來替她慶生直至今日,一直膽戰心驚睡不安穩的九卿,此刻松了口氣,困意便一陣陣襲來。坐了不一會兒,兩眼沉沉,已是睡了過去。
等她再睜開眼睛,天色已黑,她不過略一動彈,就抓住身上滑落的東西。軟絨絨的,借着微弱的光,她看出來是一件毛絨鬥篷。
不過九卿依稀還能認出來,這似乎是元繡的鬥篷。
她左顧右盼了會兒,确定元繡還在距離她幾丈遠的地方,猛地将腦袋紮進鬥篷裏頭,深深吸了口氣,讓那股熟悉的氣息充斥在鼻端,才通體舒暢地跳下車,朝不遠處生火的衆人走來。
“嗯?阿繡呢?”九卿掃了一圈,都沒見着心心念念那人,忍不住走到紅燕身邊,壓低聲音地問。
紅燕笑的眼睛彎彎的,歡快地說:“小姐說想四下走走,紅玉姐跟何群跟着呢。”
說完她眼珠子轉了轉,“公子,不對……我還是叫你姑爺吧。姑爺,你快說說小姐是怎麽搞定你的?”
九卿臉色一黑,什麽叫怎麽搞定她的?
她跟阿繡心心相印,誤會解除了不就重歸于好了,哪有誰搞定誰的說法。
不過這麽說的時候,九卿還是有點心虛的。
阿繡現在還不肯搭理她呢。
“呀!小姐回來了。”紅燕丢下九卿,樂颠颠地跑過去,主仆三人并肩走着,眼尖兒的九卿心頭一跳,趁着三人走遠,快步走上前去,從地上撈起了那個物件。
果然是它。
九卿摩挲着手裏溫潤微涼的玉,心裏滑過一縷愧疚。
如果不是為了這枚“抓破美人臉”,只怕她也不會認識阿繡,同她糾.纏了許久。
它,也算的是她們之間的媒人了。
這麽想着,九卿已經走到馬車邊上,張了張嘴,卻發現她說不出話來。
阿繡還怨着她,此刻歸還,她或許并不會要吧?
九卿私心裏并不希望元繡嫌棄這枚玉,轉念一想,已是按下念頭。
不過車裏的人還是察覺到了她的動靜。
“有事麽?”
依舊是冷冷清清的語氣,仿佛兩個陌生人一般。
九卿心裏一堵,才悶悶道:“無事,就是覺得有點後悔。”
馬車裏頭的人,半晌沒吭聲。
等她跳上了車轅,九卿才猛地回過神來,發覺自個兒剛才說的話實在歪得很,忙急急辯解道:“不是阿繡,我的意思是我當初不應該去元府,不然……也不對,不去就見不着你了。可是我要不那麽去就好了,可是……”
九卿大睜着眼,盯着看不清紋路的簾子,聲音低了下去,“可我要不那麽去,你也不會看上我了。”
她的感傷懊惱還沒褪下去,腦袋就叫個軟綿的東西給砸了下。
九卿剛抓起那枕頭,車裏頭又飛出來本書。不過這回九卿學乖了,身子一側,那書就落在了地上。
“誰看上你了?!江九卿別給你自個兒臉上貼金!”車中的元繡厲聲呵斥道。
不過坐在車外的九卿,卻聽的是眉開眼笑地,仿若贊語。
二人這麽一路吵吵鬧鬧,只覺得時間過得飛快,七日後已經抵達元府。
九卿先跳下的車,挑開簾子,伸出手等着元繡搭着她下來,但這很明顯是她的自作多情。
等到紅玉下了車,元繡才在紅燕的攙扶下,握着紅玉的手穩穩當當地下馬車。
路過九卿的時候,紅燕小聲道:“是不是特羨慕我跟紅玉姐?真是該啊!”說完笑嘻嘻地走了。
九卿跟在幾人身後,一路走來,衆人都對她投來困惑驚疑的目光。要不是礙于身份,只怕都要上前詢問。可等人錯身過了後,她仍舊是聽到了不少質疑的聲音。
“小姐這又是打從哪兒弄來的人?”
“就是啊,這天底下長得像的能有這許多?”
“小姐真是癡心又可憐哪……”
九卿走着,腳步就停了。
等了會,沒聽到動靜的元繡回頭看了眼,正巧跟九卿對上了目光。
元繡沒有立刻收回目光,她叫那雙眼睛裏的東西給吸住了,幾乎有些移不開眼。
可這回還沒等她走出幾步,迎面就撲來了一個人。
元繡下意識朝邊兒一閃——
“姐!我的親姐!你可算是舍得回來了!你曉得這個月我過的是怎樣的水深火.熱嗎!”元清哭喪着一張臉,要不是牢記着元繡的忌諱,真的要克制不住自己了。
“你這一走月餘,爹想你想的都快瘋了,整日裏淨拿我撒氣!我就盼着你——”話還沒說完,元清看着不遠處站着的人,眼睛都瞪得直了。
“你……是你?”
元清幾乎有些不太敢确認,他跟前站着的是個姑娘。
就算面容和江九卿那賊人有九成的相似,可他還記得那位突然冒出來的朱蛾。即使心潮澎湃,可他依舊站的像個木樁似的,一動不動。
“爹爹在哪?”
元繡一句話,就拉回了元清的大半注意。
“哦爹在花廳裏。”來的時候是這樣,不知道聽到了姐回來的消息,現在還坐不坐得住。
元繡直奔花廳,她到的時候元定均剛走不久,小厮說是聽到元繡歸來的消息才走的。
元繡讓人去叫他,自己坐在廳裏頭休息。
九卿倒了杯熱茶送到她手邊,見元繡不動,小聲哄道:“元老爺要是來了,見到你這渾身疲憊的模樣,肯定要心疼的。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元繡輕輕嗯了聲,伸手去接那杯熱茶。小指從九卿沒來得及退走的肌膚上劃過,兩人都是一陣戰栗。
“謝謝。”
九卿心裏頭湧起了一股歡喜,可還沒等她這歡喜持續下去,站在邊兒上看出了幾分端倪來的元清,咬着牙質問道:“你到底是誰?”
“少爺,您先坐下來歇會兒,等老爺來——”
元清腦子一熱,一把将靠上來的紅玉推開,狠狠盯着九卿,“你回答我!”
盯着元繡喝下一口熱茶,九卿才迎上元清犀利的目光,淡淡道:“對,就是你想的那樣。”
“可是江九卿他分明是個男人!”元清怒吼了聲,像只迷路的野獸來回徘徊,“就算他長得一副小白臉樣兒,可他還是個男人!”
她知道這一時半會的很難讓人接受,可九卿還是繼續往下說。
“你也說江九卿是個騙子,既然她能騙了你們一次,當然也能騙第二次。”
九卿說的平淡,可心裏頭卻一陣陣的疼。
“你個混蛋!”元清幾乎是下一刻就紅着眼睛撲了上來。
是啊,我是個混蛋。
九卿閉上眼睛,臉頰一陣劇痛。
元清的發難來的太過突然,沒人料得到,也就沒人攔的下來。此刻他腦袋裏的理智被怒火燒的一幹二淨,早就忘了手下再打的人是個女人。
在元清根深蒂固的印象中,江九卿應該是個男人,他必須是個男人!
他娶了他的姐姐,他怎麽能不是個男人呢?
元清跨坐在九卿的肚子上,一手一拳往九卿臉上招呼。
九卿不怕疼,可她并不想頂着一臉傷出現。因此她使了點勁兒,将元清翻了下去,很快站起身。
元清餘怒未消,還沒站直身子,兩手攥住九卿肩膀,一個膝擊狠狠踢在九卿肚子上,将她撞得踉跄後跌,撲倒了一片桌椅。
“夠了!我讓你住手!”
赤紅着一雙眼睛的元清,還要沖上去。
元繡站起身,護在九卿身前,冷冷道:“你要打,就打我。”
“我……姐……”元清發熱的腦子漸漸冷卻下來,他喘着粗氣,越過元繡瞪着倒在她身後的人,“她真的是江九卿?”
元繡定定的看着他,沒說話。
元清卻是悟了,吓得駭住,跌了幾步,被上前的紅玉扶住,他用力甩開,搖頭否認:“不可能的,江九卿是個男人,姐你嫁的是個男人啊。”
他喃喃說完,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正好與趕進屋的元定均撞在一起。
“毛毛躁躁的像什麽樣子!”
元定均剛穩住身子,元清就已經跑得看不見了。
元繡緊鎖眉頭,抿唇道:“你沒事吧?”
“沒咳……沒事兒,我可是有功夫傍身的。”元清的力氣對九卿來說确實是不痛不癢,可他用力之下,踢得九卿撞倒在桌椅上。
那些桌椅全是上好的梨花木造的,棱角堅.硬,只這麽一撞,九卿就站不起來了。
所以她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一邊喘着氣,一邊笑着安慰元繡。
“這是怎麽了?”
元定均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接着還沒來得及為看到元繡歡喜,就見到了九卿,當即愣住了。
“朱姑娘怎麽……”元定均看着額頭滲着血的九卿,不知怎的就叫不出來了,趕緊讓人去請大夫。
九卿用力地閉上眼,滑落的血水刺痛了眼睛,還沒等她睜開,額頭的傷口一疼。
是元繡用手帕再給她止血。
這久違的親近,讓九卿舍不得睜開眼。
“爹爹,你先坐吧。”
元定均擺手,“不要緊,當務之急是先給朱姑娘找個大夫,女兒家的臉最是嬌貴,萬一落下什麽——”
“你先坐下。”
元繡打斷元定均的話,執拗地望着他。
元定均無法,只好找了張椅子坐下,眨了眨眼睛,困惑道:“繡兒,你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元繡垂下眼睛。
九卿挪着身子,拉到傷處,倒吸了口涼氣。
等她轉過臉,終于面對元定均,已是滿頭冷汗。
“元老爺,我不叫朱蛾,我是江九卿。”
九卿坦然地直視元定均,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元定均身子一直不好,聽完她這句話,指着她一句話說不利落,眼睛一翻,竟然昏了過去。
“來人啊!快将老爺扶回屋去!”
鬧了大半晌,原為九卿請的大夫,最後卻是用在了元定均身上。
大夫看完了病,也開完了藥,出門叮囑不可讓元定均受驚生怒,免得傷心傷身,老來折壽。
元繡要進屋,卻被元定均的多年老仆,也就是元府管家攔住了。他搖着頭,指着遠遠站着的江九卿,嘆氣道:“老爺說,讓她進去,你好好歇着。”
元繡咬着唇,看着九卿的背影消失在房門內。
……
“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元定均布滿血絲的雙眼緊盯着不遠處的人,聲音嘶啞道。
“元老爺,我對不起你,對不起阿繡,我騙了你們。”
元定均猛地咳嗽起來,臉色通紅,幾乎要将肺咳出來一樣。門口的人着急的拍這門,可他只是大聲地喊:“都不許進來!”
“你、你為什麽要騙我們?”元定均坐起身,伸出手顫巍巍地指着江九卿,眼裏滿是失望。
他曾經,想将繡兒好好地托付給他的啊。
“算了,”元定均疲憊極了,人一下子像是老了十歲,“你出去吧。”
九卿心跳的很快,她知道她不能走。
今天要是走出這扇門,她或許再沒機會回來了。
所以她噗通一聲,跪下來了。
“元老爺,我是騙了你,騙了阿繡。可我待阿繡一片真心不假,我願意用我後半輩子來換阿繡的幸福。”九卿跪在地上,忍不住膝行幾步,只為了能更靠近元定均幾分,“阿繡此回追着我上了翠微山,花費了四十六日,只是為了見我。她,她早已接受了我的身份了。元老爺,在這世上,我知道沒有人比你更愛她了,你願意叫她失望難過嗎?”
有句話,叫做‘可憐天下父母心’。
元定均怔怔的盯着牆,腦子一片混亂。
他的繡兒,他打小聰明伶俐、乖巧懂事的繡兒,被山賊擄去後,成了他人茶餘飯後的笑料。他本想着能給她找個如意郎君,照顧她一生一世,卻沒想到竟害她至此啊!
元定均青白着臉,僵硬着轉過頭,盯着地上的九卿,嘆道:“你說的不錯,這世上除了我,還有誰這樣愛她。”
正因為愛她,才不舍得叫她失望,不舍的她一輩子痛苦。
他仍清晰地記得,他放在心尖兒上的繡兒瘦得不成人形的模樣……
元定均揮了揮手,“罷了罷了,你出去吧,我有些乏了。”他說着,拉住被子躺回了被褥裏,翻了個身,不肯再看屋裏的人。
可九卿卻很清楚的知道,元定均妥協了。
他太愛他的女兒了,他永遠舍不得叫她傷心。
九卿的心像是在沸水中滾過,痛得她渾身打顫。
可此時,她卻歡喜地坐在地上流下了淚。
……
九卿從屋裏走出來的時候,元繡已經不在屋外了。
紅玉說她累得差點暈倒,被紅燕扶回了屋。
九卿謝過紅玉,一瘸一拐地朝元繡小院走去。
即使沒了雪,入夜依舊是冷的刺骨。
九卿推開門,發出輕輕的聲響。
紅燕被驚動了,立刻站起身,轉過頭見到來人是九卿,松了口氣跑過來要扶她。
“沒事,我自個兒能行。你先出去吧。”
紅燕點頭,眼裏纏着難以化開的擔憂,“可是小姐她……”
“別擔心,交給我。”
九卿拍了拍紅燕的肩膀,送她出了門。回過身的時候,看到元繡已坐起了身子,靠在軟墊上,紅着眼睛望着她。
“爹爹他……還好麽?”
九卿點頭,“元老爺吉人自有天相,沒大礙了。”
“你将那個箱子拿過來。”
九卿順手拎起桌上的小木箱,放在元繡床邊。
“坐吧。”
在這之前,要麽是她難以釋懷,要麽是元繡心存芥蒂。她們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平靜祥和地說話了。
“阿繡,你別擔心,元老爺很愛你。”他永遠舍不得叫你受委屈。
“嗯,我知。”
元繡打開小木箱,從裏頭拿出一個不足巴掌大的扁平小玉盒,揭開蓋子,手指從裏頭的淡綠色膏藥中劃過,緩緩地觸上了九卿的額角。
這是她傷了臉之時,元定均費盡重金搜羅來的“玉脂膏”,祛疤養顏最是有效。
藥膏冰涼,肌膚溫熱。
元繡目光溫柔,臉色卻極是平淡,“江九卿,你可知你毀了我一輩子。”
九卿身子一僵。
“阿繡,我願意用命來還。“
“你賤命一條,死有何用?還是活着贖罪更有價值。”
“那,我該如何贖罪?”
“你毀我一輩子,那就賠我一輩子。為奴為婢,至死方休。如何?”
“……好!”
燭光暗淡,将兩道剪影交疊着映在窗紙上,恍若交頸鴛鴦。
真好啊。
紅燕摸了摸臉,那裏濕漉漉的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到此正式完結,萬分感謝大家一路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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