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番外1
駱紅英剛喪了父, 唯一能賺錢的父親病重, 掏空了微薄的積蓄, 讓剛到二八年華的她欠下了不少的債。
她生的漂亮, 五官清秀別致,向來不缺少追求者。有錢如東街游手好閑的林家少爺, 多次派媒人上門送禮,只為了讓駱紅英同意成為林府的四姨太太;勤勞如隔壁家的李壯, 同駱紅英青梅竹馬的長大, 更是要出錢替她下葬父親, 扭扭捏捏地說喜歡她許久。
即使是在最難的時候,駱紅英都沒答應。她讨厭林家少爺欺淩弱小, 卻也從未想過要與李二哥成為夫妻共度一生, 她不想将就一輩子。
所以駱紅英跪在街頭,要為去世兩日的父親求的一份喪葬錢。
“家父去世兩日,小女無錢為他下葬。求求哪位好心人可憐, 願捐出一份善款。小女駱紅英願為奴為婢,赴湯蹈火, 在所不惜。”
駱紅英楚楚可憐地跪在慶雲縣最繁華的大街上, 人來人往引起了許多注意。有人駐足看地上鋪着的大紙上清秀的字跡, 可始終無人願意伸出援手。
直到——
“這錢我替你出了!”
駱紅英聽聞此言,眼角的淚珠将落未落,剛欣喜地擡起頭,見到來人臉色一變,嘴唇嗫嚅道:“林、林公子……”
“怎麽?見到我你不高興?”林佩笑眯眯地走上前, 在駱紅英身前蹲下,在他身後兩個高挑結實的仆從亦步亦趨地跟着,一副見怪不怪地模樣。
“不敢。”
駱紅英低垂下眉眼,恭順道。
即使并不喜歡林家少爺,可駱紅英并不敢太過于忤逆林佩。只在對方伸出手要摸上她臉頰的那刻,才瑟縮着朝邊兒上退了退。
林佩沒摸到人,有點不悅。
“你不是說為奴為婢?少爺我也不要你當四姨太太了,今後跟在我身邊當個貼身侍女,你不樂意了?”林佩只以為想到了原因,不由得說得更加起勁,“那你跟我回去,還當四姨太太,我保證對你好。”
“林公子,小女受不起如此厚愛。”
林佩怒了,“駱紅英!你別給臉不要臉!少爺我都這樣低聲下氣地給足你面子了,還不識擡舉!”
他不顧駱紅英的掙紮,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用力地捏着。很快女子嬌嫩的皮膚上就浮現出紅色的指印,疼的駱紅英直抽氣,抓住林佩的手腕想要将它扯開。
“林公子,林公子求你放開!”
駱紅英掙紮地厲害,林佩身子骨并不好,一下子被她掙脫開來。
惹得林佩惱羞成怒,指着駱紅英吼道:“給我把她捆起來!”
身後兩個孔武有力的男人得了令,很快一左一右将駱紅英堵住,反手擰住她胳膊,駱紅英就疼的再也動彈不了。
如此大的動靜,迅速引來路人圍觀,把道路堵得水洩不通。可林佩家大勢大,并不畏懼人看。只大大咧咧地站在一旁,臉上帶着得意地笑,沖身邊人道:“看什麽看?違抗本少爺的下場,就是這樣的。”
元府的馬車來到這條街的時候,就再也走不上前了,車夫沖車內解釋道:“小姐,前邊兒被堵住,上不前了。”
馬車內先是傳來一聲慌亂的責罵,接着是元繡薄怒未消的聲音:“發生何事?”
“似乎是前邊有人鬧事。”
簾子突然從裏頭被掀開,車夫沒有防備,差點被撞下馬車,等他回頭,才發現是九卿狼狽地跌出來,此刻正尴尬地沖他笑笑,伸出手要把車夫拉起來。
車夫連連擺手,說着不用,自己麻溜起身,又坐上了車轅。
“我下去看看是怎麽回事,你們在這等等。”九卿不敢再待下去,生怕元繡再發怒,連忙跳下馬車,撥開了人群,才看見兩個大漢正在欺負一名弱女子這樣的場面。
素來憐香惜玉的九卿,頓時怒了。也不問緣由,腳尖一點,人在半空中翻了個身,一腳正揣在一名壯漢胸.前,将他踢得倒退數步,差點摔了個踉跄。
另外一名見同伴受到襲擊,連忙撒開制住駱紅英的手臂,擺了個起手式,鬥大的拳頭朝着九卿襲來,在空中變了幾個花樣,耍的虎虎生威。
但不過空有架勢,還沒攻直九卿跟前,就已被她拿捏住命脈,虎口一疼,整個左胳膊被九卿擰到了身後。
只聽到咔擦一聲,壯漢的胳膊軟綿綿地垂了下來,顯然是已經折了。
剛才還站在一旁看好戲的林佩被吓得面如土色,剛準備溜走,被九卿餘光一掃定在當場,抖如篩糠,愣是不敢挪動半步。
“好、好漢,我有錢,我給你錢,放我一馬!”林佩大聲喊着,想要借此打動九卿的心。
可他哪裏知道,站在他跟前的江九卿,作為江湖中鼎鼎大名的神偷,見過的珍寶多如牛毛,要真論資産,只怕小小一個林家,還真是拍馬也及不上。
因此九卿只是睨着看他,不屑地撇撇嘴,“你叫什麽?”
林佩沒說話,但人群中卻有人替他回答了。他敢怒不敢言,卻也找不到是誰說的話,只能自吞苦果。
“哦?就那個賣綢緞的林府?”不遠處傳來一道清越的女聲,聽起來疏離又冷漠。
九卿一聽,臉上的寒意頓時消退不少,要轉身朝對方跑去。剛到身邊,就被元繡一掌拍開,無奈只得讪讪退出幾步,容元繡消消氣。
“看來是解決了壓出黴的綢緞了,不然林家老爺哪還有這閑錢,供林公子揮霍?”元繡一張利嘴不帶半字兒腌臜,可卻偏偏聽得林佩臉色大變。
家裏頭這樣隐晦的事兒,他也只是略知一二,怎的路上随便來的個女人都一清二楚?
他當即喝道:“你是誰?”
元繡冷哼:“憑你也配問我名字?”
林佩頭皮一炸,就又想作威作福。可惜瞥見跟前九卿冷冷地臉色,吓得頓時縮了縮脖子,又慫了。
“這位姑娘,不知這些銀子可夠?”九卿蹲下.身,将一枚碎銀子遞給駱紅英。瞧見她臉上還未幹透的淚痕,不假思索地自懷中掏出一張手帕遞給了她。
九卿雖是女子,可卻偏偏扮了多年的男兒。在元府時,為顧忌元定均與元清,總還是穿男裝,人前人後地扮男人。
因此在駱紅英看來,九卿就是個面如冠玉的俊俏郎君,心地善良,又身手矯健。她光只是看着,臉色就迅速地漫上了一層薄紅。
“姑娘?”見對方久久不接,只以為她仍為從驚懼中走出,九卿耐心地等着。
駱紅英羞澀地低下頭去,吶吶道:“多謝公子,小女願為奴為婢伺候公子,還望公子不要嫌棄小女手腳粗笨。”說着,她接過九卿手中的碎銀,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這可把九卿吓到了,連忙起身跳開,避過這三個磕頭。
“可不敢當,你我同輩,受不得。”
駱紅英緊緊攥着手裏淡紫色的帕子,紅着臉大膽地看向九卿。
這幅少女懷春的模樣,很快落入了站在不遠處的元繡眼中。她只覺得無比的刺眼,先前快要消去的餘怒,終于蹭的一下子冒了上來,元繡一言不發,掉頭往回走。
“走!”元繡一上車,就沖車夫命令道。
車夫不敢忤逆元繡,只能向九卿方向投去同情一瞥,熟練地調轉馬車。這邊動靜不小,九卿正巧回頭,看到馬車竟然丢下她跑了,心中一驚,叫了聲“阿繡等我!”,撒腿就要往回跑。
駱紅英生怕九卿跑了沒處報恩,因此也極利落地起身,在她身後一路小跑地跟着。一直跑過了街角,心裏着急的九卿才發覺身後跟了個人,腳步慢了下來。
“這位姑娘,你怎麽跟來了?”
駱紅英紅着臉,“恩公,小女還未報恩,自然要跟着恩公。”
九卿擺手,“不必不必,舉手之勞而已。姑娘還是趕緊回家去安葬父親,我不需要你報恩。”
“小女在街上跪了一個上午,不少人都已經知道小女所求。若是沒有報恩,屆時衆人都道小女言而無信,以後再難取信于他人了。”駱紅英讀過兩年書,因此能說會道,弄得此刻心浮氣躁的九卿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不斷重複“不必”,許久後,竟還讓駱紅英跟在身側,沒多久,連馬車的影子都看不見了。
九卿這才急了,顧不上駱紅英跑了幾步,才在一個所在看到了元府的馬車。
只是這下看到了馬車,卻還不如沒看到馬車。
九卿剛看到那富麗堂皇的招牌,臉色就猛的一沉,鐵青着臉走到車夫邊兒上,咬牙切齒地問:“阿繡呢?”
車夫吓得面如土色,“小姐她、她進去了。”
九卿再不敢多做停留,怒氣沖沖地走進畫脂坊,撥開要湊上來的兩名美女,腦中早就忘了憐香惜玉這檔子事兒,一門心思想要找元繡。
這藏污納垢之處,是阿繡最讨厭的。可她竟主動走了進來,不知該生了多大的氣,見到她後又該如何讓她消氣?
九卿滿心滿眼都是元繡,剛瞄到賽金飛,就徑直朝她走去。
賽金飛慵懶的斜倚在扶欄上,笑眯眯地看着九卿,等她走在面前,才媚聲道:“許久不見了,江——公子。”
賽金飛的公子二字,說的是纏.綿緋則,妖嬈至極。換個男人,只怕心都要酥了,可九卿愣是半點感覺都沒有,只一把扯住賽金飛的手臂,皺眉道:“你看到阿繡了麽?”
自從知道賽金飛是她那位名義上兄長的人後,九卿見了她,就變得直接了不少。
此刻更是直白的讓賽金飛滿肚子彎彎腸子都不得已收了回去,正色道:“元姑娘想是去了樂瑤那處。”
“嗯?”九卿呆了片刻,拔腿就朝樂瑤的畫舫跑去。
遠遠就看到樂瑤那艘畫舫停靠在河邊,就像是在等待着什麽似的。九卿二話沒說,腳尖輕點就站在了甲板上,腰一彎,就從珠簾下鑽了進去。
正巧看到元繡面帶薄紅,正松開樂瑤的手。
九卿頓時腦袋嗡的一下,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緊緊攥住元繡的手臂,将她朝門口拉去。
“放手!”元繡又恢複了那個冷淡的模樣,聲音很是淡漠。
可恢複了理智的九卿卻一下子松開了手。
她跟元繡相處多時,知道她是真動了怒的,再不敢只得乖乖站在一旁,可憐巴巴地盯着元繡,小聲地念着她的小名,希望她消氣。
“阿繡……”
元繡冷哼一聲,沖樂瑤行了個禮。
站在高臺上的樂瑤,盈盈回禮,眼裏笑意更深:“元小姐,這呢,就當是樂瑤送你二人的新婚之禮。你丢了也好,送人也罷,都随你心意。只是你現在要是不肯收,可就傷了奴家的心了。”
嬌媚的大美人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即便是元繡都有些不忍。
“那——”元繡猶豫了半晌,又看了一眼滿懷期待的九卿,臉色又紅了些,“多謝樂瑤姑娘了。”
“元姑娘真是太客氣了,這東西奴家多得是,堆滿了一個屋子呢,不值錢的。”樂瑤吃吃的捂着唇笑,目光在九卿與元繡之間來回徘徊,笑意更深。
元繡道別後,看也不看九卿,轉身離開。
九卿滿腹疑問,瞥了笑的開懷的樂瑤一眼,不敢再多做耽擱,飛快地跟上了元繡的步伐。
等出了畫脂坊的大門,九卿才敢開口,小心翼翼道:“阿繡,那樂瑤都同你說了些什麽?不管她說什麽,你可都別信,肯定是哄你開心的。”
元繡沒理她。
九卿锲而不舍道:“樂瑤送了你什麽?你還給她,我也能送你。”
元繡終于停下腳步,看了九卿一眼。
只這一眼,波光流轉,可稱得上是風.情萬種。
看遍美人的九卿也看愣了,等元繡走出好遠,才微微燙着臉追了上去。
“阿繡,阿繡你等等我!樂瑤到底給了你什麽啊?”
駱紅英不敢踏進畫脂坊,只能寸步不離地守在馬車邊上。忠心耿耿的車夫自言自語似的說着元繡與九卿的點滴過往,只以為能讓這姑娘死心。可卻怎麽也沒想到反倒弄巧成拙,讓駱紅英堅定了九卿值得依靠的念頭,等的無怨無悔,等的心潮蕩漾。
一看到九卿出來,駱紅英就迎了上去。
“恩公,我——”
“阿繡,你說說話呀!”
九卿顧不上駱紅英,急匆匆地拉住元繡的手。
要換了往常,在元繡發怒時她是萬萬不敢這樣的。可偏偏今兒個元繡大反常态,竟然去了她最讨厭的地方,見了她最讨厭的人,還收了別人的東西,九卿心裏頭不踏實,總覺得不舒服,以至于忘了元繡的規矩,竟在外人面前拉拉扯扯起來。
等到元繡不鹹不淡地瞥了她一眼,九卿才讪讪松開手,乖乖的不敢再上前。
“阿繡……”
“住嘴。”
九卿比了個手型,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頭。等元繡鑽進馬車,她才跳上車轅,對跟在她身側,臉上寫滿欲語還休的駱紅英道:“姑娘,我心中已有了人,想必你是看到了的。那銀子對我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可對于姑娘卻是雪中送炭,你不必過于挂心。至于為奴為婢這樣的話,以後不可再說了。你只需要找個真正愛護你的好男兒,便是對我最大的回報了。”
不等駱紅英說話,九卿手中的馬鞭就已落了下去。
馬兒受了驚,車轱辘跟着轉了起來,揚起來的塵土兜頭撲了駱紅英一臉。可她卻似是不曾察覺一樣,目光癡癡地望着馬車離開的方向,撲簌簌落下淚來。
“阿繡你別生氣,要是你真的不喜我與他人過多來往,今後我定當收斂,只守着你過日子。可是話說回來,阿繡,我心裏頭只有你一個人,你瞧我剛才拒絕的多麽幹淨利索,絕不拖泥帶水……”
九卿坐在車外碎碎念着,她的聲音透過薄薄的一層布簾子傳進來。
元繡唇角一勾,靜靜聽着,并不曾言語。只是右手輕輕撫過左邊袖子的突起,那裏放着樂瑤送她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