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吃完晚飯, 裴初忽然提出想要在學校裏散步, 散散心。

景萌為難道:“可是待會就要晚自習了, 今天老吳不在,他讓我多督促着點。”

裴初抿了抿唇,嘆了口氣說:“那好吧, 我自己一個人走走。舒服了我就回去。”

“你怎麽了?不高興嗎?”

“沒什麽,最近家裏有點煩心事, 你也別問, 我自己想一會兒就好了。”裴初站在欄杆邊上, 眺望着操場。

夕陽的餘晖落在少女的身上,就算穿着無趣的黑白校服, 也自成一道風景。

“那,那我陪陪你吧。”景萌想了想,牽住她的手,“反正同學們平時都挺乖的, 我晚到一會兒應該沒事。”

裴初撩了一下頭發,笑了一下:“謝謝你,景萌。”

兩個女生,一個清豔, 一個可愛, 不少路過的男生都忍不住放慢了腳步。

“那個是裴初吧?”

“是的是的,那個誰不還暗戀人家麽?”

“放屁, 你在說誰?”

“嘻嘻,誰應就是說誰。”

“裴初旁邊那個女生是誰?”

“不曉得, 大概也是一班的吧。長得倒很日漫。”

景萌聽到聲音扭過頭,看到的只有男生們迅速收回的眼神和加快路過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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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初挽過她:“走吧,聽說東大樓那邊的花開了,陪我去看看。”

景萌:“好。”

自從開始和裴初玩,周圍好像時常就有目光聚焦過來。

沒辦法,裴初就是一個天生的發光體,誰在她旁邊,誰就會連帶着被注意到。

“你以後想做什麽?”兩個人漫步在花草叢間,裴初忽然問道。

景萌想了想:“還不知道呢。等考上大學再說吧。”

“你家裏現在多有錢?”裴初問,“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你現在的家能養得起你嗎,如果你不工作的話。”

“應該……養得起吧。”景萌含糊道,一邊暗想十個她也能養得起啊。

裴初嘆了口氣:“那你還會想工作?”

“為什麽不想啊?”景萌疑惑地眨眨眼,“天天待在家裏有什麽意思。”

裴初笑了:“你以為不工作就是天天待在家裏嗎?可以玩的多了去了。”說着,她又嘆了口氣,“你家裏人會覺得你不用工作嗎?”

景萌:“啊?這……我不知道啊,但他們挺尊重我的意願的。”

景萌打量着裴初的神色:“你遇到什麽問題了嗎?”

“沒有。”裴初笑笑,“思考一個辯題罷了。”

“成天玩的話不會把自己玩廢掉嗎?雖然這樣的生活大家應該都挺想要,但是總有其他一些人會想要自己幹事業吧。”景萌瞅着她,“個人追求不一樣而已。”

裴初:“你說得對。”

景萌陪裴初在東大樓附近轉悠了一會兒,直到晚自習快要開始,兩人才回到了教學樓。

裴初上了樓,忽然捂住了肚子:“我好像那個來了。”

景萌擔憂地看了她一眼:“你沒事吧,帶東西了嗎?”

“帶了,我去廁所看一下,你先回去吧。”裴初擺了擺手。

景萌點點頭,往教室走去。

出乎意料的,教室裏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樣安靜,一部分人在埋頭學習,另一部分人則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景萌蹙了蹙眉,拿出班長的派頭,站在教室後門喊道:“晚自習保持安靜!”

大家瞬間回過頭來,表情各異。

景萌被他們這個反應弄得反而一愣。

怎、怎麽了嗎?

不就是喊了聲安靜,犯了什麽忌諱嗎?

她被盯得渾身不自在,深吸一口氣,沉聲道:“看我做什麽?作業都寫完了?”

大家又回過頭去寫作業了。

景萌回到座位,坐立不安了一會兒,轉頭小聲問後桌的女生:“那個……我身上有東西嗎?為什麽都那麽看我?”

後桌女生是個老實的,糾結了兩秒便道:“我聽說……八班九班最近退學了幾個小混混,有人說……”她的臉慢慢紅了,似是難以啓齒。

景萌聽到這裏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她掌心出汗,連聲音都在抖:“說什麽?”

“好多種說法,我也不知道哪裏傳出來的,主要是說他們騷擾你,但也有人說,如果僅僅是騷擾哪至于退學,肯定做了什麽更、更過分的事……”女生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還有一種傳言,我也不知道是哪裏冒出來的,說是時靖喜歡你,替你去揍他們,還給你買禮物……”她的眼神往下垂了垂。

景萌低頭,看到自己腳上嶄新的鞋,猛地一縮。

女生慌忙抽出餐巾紙:“我、我就是道聽途說,給你複述一遍,你不要……”

景萌轉過身,死死地咬着牙,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女生的複述一定是經過美化了,原話肯定更難聽。

但小混混的事怎、怎麽會流出去呢……

他們又憑什麽說她的鞋子是時靖買的,搞得好像她和時靖暧昧不清,還發生金錢關系了一樣,明明她連時靖的包都沒要!

後桌女生拍了拍她的背,還是遞上來了餐巾紙。

景萌沒動。

後桌女生無奈,團了個小紙條扔她桌上了。

景萌拆開來,只見上面寫着:你也別太傷心,如果有誤會還是要早點說清。聽說你的櫃子裏有奢侈包包,有人說那是時靖送的,如果只是仿品,那也沒什麽丢人的,你的情況大家都知道的,而且誰還沒買過個仿品了,想開點,加油,用成績澄清一切吧。

景萌嘩地站了起來,在衆目睽睽之下沖進了儲藏室。

她的櫃子裏,赫然有一只柔軟的包裝袋,印着清晰的LOGO,袋口的系帶有些松開了,露出裏面薄荷綠的一角。

景萌呆住了。

時靖、時靖什麽時候塞回來的?!

她很想沖出去,把包狠狠地扔到他頭上,但她不能。

因為時靖也不在。

他一貫地,晚自習又遲到了。

景萌拿起包,踮起腳,把它用力塞進了時靖的櫃子,似乎是嫌不夠,她還特意把櫃子裏的幾本書豎了起來,剛好遮住了包包。

她從儲藏室出來,冷不丁又與一個個回頭的同學來了個目光交彙。

她用力地咬着下唇,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沒事,沒事,不就是一點風言風語嗎,她長這麽大,也習慣了。

與此同時,裴初剛好走進教室,撞見教室這詭異的氛圍,不由走向景萌,輕聲道:“怎麽了?”

景萌搖了搖頭,悶聲走向座位。

裴初卻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拽進了儲藏室。

關上儲藏室的門,裴初低聲道:“是不是……你聽到什麽了?”

景萌驚訝地看着裴初,眼底泛紅:“你、你知道?”

裴初露出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我……活動課的時候有聽到一點,我當時讓他們不要講了,但嘴長在他們身上,我也沒辦法。”

景萌沉默着。

半晌,她道:“謝謝你,裴初。”

裴初摸了摸她的頭:“沒事,我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

景萌擡手揉了揉眼睛,點點頭。

“好啦,出去吧。還要寫作業呢。”

兩個人走出儲藏室,景萌往座位走去,裴初卻拐了個彎兒。

“裴初?”景萌輕聲喊她,可她沒有聽。

裴初一步步往前走。她的脖頸修長白皙,又學過舞蹈,整個人此時此刻宛如一只優雅的白天鵝。

她在趙馨的桌前站定。

趙馨定定地看着她。

裴初一歪頭,雙臂往桌上一撐,冷笑道:“出來聊聊?”

趙馨握緊了手中的筆:“沒什麽好聊的。”

“怎麽沒什麽好聊的,讓我來聽聽一切謠言的發源地啊。”裴初逼近她,“你當初不是說得很開心嗎?怎麽樣,引導輿論的感覺爽不爽?怪不得你語文這麽好,我聽說你爸是中文系教授,原來就教你這些嗎?”

趙馨像被刺猬紮了一下,猛地站了起來:“裴初!你裝什麽高尚!”

其他人看着這一幕,作業也不寫了,都前後左右地輕聲私語起來。

“裴初是真女神啊……”

“其實我早就覺得趙馨有點陰陽怪氣的,原來這次的事情是她先說出來的嗎?”

“撕逼果然還是在明面上撕才好看。”

“我也想當景萌,被霸道裴初呵護……”

“咋,你也想被小混混夜探閨房嗎?”

“滾!”

“好羨慕裴初這種人啊,成績好,長得漂亮,才藝多,三觀還正,還敢于站出來說話!”

“其實我一直覺得裴初是白富美的标配來着,可惜缺個富……當然也有可能有是時靖在前,導致裴初富得不明顯。”

“哼,天真。你看她那全面發展的樣子,沒有錢可能培育成這樣嗎?人家只是比較樸素低調罷了。”

“真的嗎?她家很有錢嗎?”

“我猜的罷了。”

“切。”

“但是話說回來啊,不顯山不露水的富,那才是真的有逼格啊!”

“你在嘲笑時靖嗎哈哈哈哈。”

“拉倒吧,我們這種窮人哪有嘲笑人家的資本,只能靠學習了。出頭了,也禿頭了。”

景萌不由往後退了一步,緊緊地攥住了衣角,微微搖着頭。

裴初遙遙望了過來,看清她的神色,猛地一怔。

時靖的話仿佛回蕩在耳邊:“聲音好——大啊,裴初。”

裴初忽然就僵在了那裏。

全班同學灼熱的目光都看着這邊,而趙馨從未受過這樣的關注度,覺得手腳都在發麻。

她扶着桌子,環顧四周。

是,她是讨厭景萌,她從高一跟她一個班就讨厭景萌了!

自己明明已經那麽努力、那麽勞累地學習,為什麽景萌卻輕輕松松地取得了比她更好的成績?而且她都表現得那麽輕松了,為什麽老師還總覺得她辛苦萬分?難道就因為她沒有爸媽嗎?

她就是看不起景萌靠賣慘博得大家的同情!事事都照顧她!

之前學校組織給得了癌症的學生捐款,老師直接讓景萌不用捐了,可自己卻還要跟着大家一起幾十一百地捐!她為了不被人看低,告訴他們自己的爸爸是教授,拼命讓自己的成績能配得上這個背景,可事實上呢,她那個爸,有跟沒有又有什麽區別!還要靠她來費心費力地管教!

而且,憑什麽……連時靖都喜歡景萌……

她從來不屑的故事,竟然會發生在他們兩個的身上。哪怕是女主角換成裴初,她都不會這麽嫉妒。她并不喜歡時靖,可她就是不明白,景萌到底哪裏值得人喜歡?

難道優秀的男生就是喜歡小白兔類型聽話的女生?關鍵時候只會裝柔弱,除學習成績外,一無是處?

可成績好的女生有那麽多。

難道她自強奮鬥再久,也不如別人靠一張臉飛上枝頭嗎?

她承認,她承認是她心态失衡,她承認她就是忍不住去跟別人說。因為她再不說,就要憋死了。

但是……

“裴初,你有什麽資格代替她來聲讨我?”趙馨硬邦邦道。

裴初回過神來,一把拉住她,低聲道:“我們出去說。”

“我不出去。”趙馨一把甩開她。

裴初隐隐有點後悔。可如今衆目睽睽,騎虎難下,她只能道:“那你就道歉!”

深深的屈辱感湧上心頭,趙馨雙拳緊握,什麽也沒能說出來。

“道歉啊,在幹什麽啊……”

“道個歉有那麽難嗎?人家裴初說錯什麽了嗎?”

“趕緊認個錯,也沒人會記太久的。大家都忙着學習呢。”

“是啊,現在真的不适合犟。”

“人家景萌就在等你一個道歉呢……”

“是啊,把人家說得那麽難聽,景萌都被黑成什麽樣子了。”

景萌再也受不了了,整個人往後一個踉跄,卻突然被一只手扶住了肩膀。

那只手只在她肩上短暫停留了一秒,随即,一個熟悉的聲音冷冷響起:“都他媽吵夠了沒有?!”

一時間,所有人都驚愕地看向忽然出現的時靖。

景萌更是吓得一個激靈。

儲藏室裏明明沒有人,他、他怎麽出現在自己身後的?

時靖往前走了幾步,擋在了景萌的面前。

“有些人能不要雙标得那麽明顯嗎?”時靖扯了扯嘴角,擡起手,指向趙馨,“你,我之後再跟你算賬。其他人——”他的手指緩緩在教室裏指了一圈,“別在下面讓人道歉道得起勁,今天但凡跟人讨論過那些事的,也都站起來啊,陪趙馨一起道歉啊!”

全場寂靜。

時靖手插在口袋裏,在衆人的注視下一步一步走向裴初,站定。

裴初不由往後退了一步:“你、你幹什麽?”

時靖眯了眯眼,微微低頭俯視着她,用氣聲道:“裴初,現在這個局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吧?”

裴初渾身都繃了起來。

時靖哼笑一聲,挑釁般地與她對視。

裴初頓時紅了眼眶,掉頭就跑回了座位,一聲不吭地用作業本蒙住臉。

趙馨左看右看,也沉着臉坐下了。

時靖翻了個白眼,走回儲藏室門口,拉起還在愣神的景萌就往外走,邊走邊念叨:“什麽傻逼晚自習,你還待着幹嘛,反正老吳也不在!”

在衆人肅穆的目光中,他順便一腳踹翻了一個椅子,對着全教室兇悍道:“再被我聽見一句閑言碎語,就打爛他的狗頭!”

“打爛誰的狗頭啊?”

後門處,響起一個幽幽的男聲。

随後,巡邏組長的身影,幽幽地出現在了走廊的燈光下。

再随後,巡邏組長的眼神,幽幽地定在了時靖和景萌拉着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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