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景萌和時靖被組長叫到了辦公室訓話。
景萌又羞又急, 恨不得從地上挖個洞鑽進去, 反觀時靖, 由于辦公室經歷豐富,早已練就了刀槍不入的厚臉皮,甚至還有興致盯着一只天花板上繞燈管飛的蛾子。
“老遠就聽見你們班吵吵鬧鬧的, 怎麽回事?”組長拉着臉問。
景萌語塞,時靖慢悠悠開口:“班裏有人說話不好聽, 我就罵了幾句。”
“自習課是給你用來罵人的?啊?你們老師今天不在, 就瘋了?”組長的地中海在燈光下發亮, “還有你們兩個,拉拉扯扯是什麽情況?”
景萌慌不擇言:“我不是, 我沒有……”
“她是班長,結果班上情況亂成那樣,管都不會管,我氣不過, 想拉她出去教育幾句。”時靖面不改色。
組長都氣笑了:“你罵人在教室罵,輪到班長時倒知道紀律了,啊?什麽時候班長輪到你教育了?不要在這裏給我耍花招,老實交代!”
“我說的是實話啊。”時靖死豬不怕開水燙地一攤手。
組長放棄了時靖, 看向景萌:“你說說, 你們兩個是怎麽回事?”
景萌磕磕巴巴道:“真、真沒怎麽回事啊!”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她自己都還沒捋清楚呢!
“哎——”時靖悠長地嘆息了一聲, 無辜地聳了聳肩,“好吧, 我們在早戀。”
景萌:???
“你胡說!!!”她像被踩了尾巴一樣差點跳起來,滿臉通紅。
組長被時靖這直白的回答弄得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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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靖撇了撇嘴:“那我說實話他又不信,只好說胡話咯。反正他問那麽多,不就想聽到這個嗎?”
組長一張臉陰轉暴雨:“時靖!态度端正一點!”
“我很端正啊!”時靖說,“可是我說沒什麽關系,你又不信,說在早戀,你又生氣。”頓了頓,他露出一個笑容,“那您想讓我說什麽啊?”
組長抹了一把半禿的頭頂。
真是,和時靖說話已經不是掉發的問題了,而是直接短壽了。
“我只想讓你說說你們男女生之間,為什麽要拉手?”組長沉聲道。
“那叫拉手嗎?”時靖想了想,“我就那麽順手一拉,正好拉到了手腕而已。她要是再矮一點,也許拉到的就是胳膊了。至于為什麽要拉,我剛才已經解釋過了。”
景萌的頭越來越低。
她感覺手腕上都快燒起來了,只恨不能把它剁掉。
“男生女生,平時接觸時應當注意分寸!”組長推了推眼鏡,語重心長。
“啊……我又不是故意要去拉手的,正好那個地方伸過去就是她的手啊。”時靖繼續油鹽不進,“這倒是讓我想起了魯迅先生的名言: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體,立刻想到……”
“夠了!”眼看他越說越離譜,組長連忙打斷。
景萌在旁邊急于劃清界限的樣子他盡收眼底,看來這兩個人确實沒什麽貓膩。
“既然沒事,那麽就回去好好自習,不許再吵鬧!我會經常來看的!”組長道,“還有你,時靖,就算是不經意的,但也做出了那種令人誤解的動作,也要及時澄清和反省!向景萌同學道歉!”
時靖:“……”
今天是世界向景萌道歉日嗎?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半轉過身,對景萌說:“對——不——起——”
景萌沒有吱聲。
在組長的炯炯注視中,兩個人安靜地回到教室坐下。組長在門外徘徊了一分鐘,才終于離去。
周圍的同學也沒再有動靜。
景萌一直在埋頭寫作業。她情緒雖然低落,腦子卻運轉神速,刷刷刷寫着題,第一節晚自習前就做完了所有作業。
景萌知道組長只值一節晚自習的班,到八點下課他就回家了。
于是她默默地把所有作業都碼好放在了桌上,開始收拾筆袋。
裴初看了過來。
過了兩分鐘,她推過來一張紙。
——你生氣了嗎?是我沒有顧及你的感受,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景萌默然片刻,提筆回複:沒事,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我看你在收拾東西,你要走嗎?
——嗯,我今天早點回家。別多心,只是家裏哥哥找我有事。
裴初還在紙上寫着什麽,下課鈴就已打響。
在同學們還在沉浸在題海中的時候,景萌已經背起書包,站了起來。
裴初:“景……”
“我先回去了,再見。”景萌只匆匆說了一句,就走出了教室。
時靖眼尖瞧見了,雖然不知道她想幹什麽,但思索了一秒,便也立刻把桌上沒做完的作業團吧團吧塞書包裏,奪門追了出去。
邊追邊恨:江翰,你特麽真能給老子找事兒!
于是等到大多數同學做完手頭的題目擡起頭來時,教室裏已經兩個人不見了。
景萌沒有回家。她只是想找個地方靜靜。
她安安分分當了許多年的好學生,這是第一次無故翹課。
學校實驗樓後面有個湖,湖裏養錦鯉,平常除了老師和上實驗課的學生,鮮有人至。這會兒老師們早已下班,更沒有什麽實驗課,整棟樓附近都黑黢黢的,再适合一個人待着不過。
時靖鬼鬼祟祟地跟在後面,心想她該不會想不開吧?
今天他本來是如往常一樣躲在儲藏室書架後面打游戲的,結果有一局時間估算錯誤,拖太久了,晚自習快開始了他還沒從儲藏室出來。
他聽得到教室裏的嘈嘈人聲,只是聽不清在說什麽,也沒興趣去聽。
有幾個女生來儲藏室拿東西,閑聊了幾句,他隐約捕捉到幾個關鍵詞“景萌”“混混”“家裏”“警察局”“時靖”,等他反應過來想仔細聽一聽的時候,那幾個女生已經出去了。
接下來他聽到景萌喊了安靜。
他搖了搖頭,覺得這個班長當得也算弱氣的了。
又過了一會兒,景萌沖進了儲藏室,把她櫃子裏的包揪出來,塞進了他的櫃子。
時靖:“……”
手指一滑,死了。
時靖郁結地看着灰掉的屏幕,憋着一口氣把手機放回兜裏。
嘁,不要就不要!知道你現在有錢,不缺包!
他剛要從書架後面繞出來,冷不丁又看到裴初拉着景萌進來了。
“……”
一個兩個的有完沒完!
但随即,事情的發生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站在儲藏室的深處,透過書架剛好可以看到教室裏的一切,卻沒有人會注意到他。
裴初和趙馨的矛盾越來越激烈,景萌卻只是站在門口不吭聲,看得他都忍不住想掰開她的腦子瞧一瞧裏面到底是個什麽構造,這也能忍?
江翰果然是提前就給他挖好了坑等他來跳!
時靖磨了磨牙,別無選擇地走了出來,站到了門後。
教室裏吵吵鬧鬧,煩不勝煩。
景萌腳下一個踉跄,他下意識上前伸手一扶,按住了她的肩膀,随即觸電般地松開,陰沉着臉道:“都他媽吵夠了沒有?!”
所以說,還是暴力解決問題比較容易。
眼下看着景萌離湖越來越近,時靖心裏不由一悚。
她該不會想自殺吧?這點破事都要自殺?她要是真跳了他是不是還得救?這湖多深啊他又沒救過人萬一把自己搭上了可怎麽辦!
時靖又在心裏把江翰唾罵了一萬遍。
還好,景萌最終只是在離湖好幾米遠的一塊石凳上坐下了。
景萌安靜地坐在湖邊,微涼的夜風吹過,她忍不住摸了摸胳膊。
一個人獨來獨往了那麽久,很多事情都憋在心裏。她不争不搶,乖巧懂事,只是希望不要給其他人留下壞印象,也不要給自己帶來麻煩而已。
但是今天,她想任性一回。
她一路上都在想,她現在,是不是也有了一點點,可以任性的資本呢?
以前老阿婆還在的時候,她還覺得生活雖然簡單,但也沒什麽太大的煩惱,等到老阿婆去世,她不得不自己生活時,才發現原來這個世界并不缺惡意,只是從前老阿婆都替她擋了回去,或者及時開解了她而已。
有些惡意是故意的,有些惡意是無意的,但無論是哪種,她都不能與他們正面相抗。
她只能輸,因為她沒有依靠。她只有容忍,生活才能平靜。
今天在教室裏的時候,她看着裴初怼趙馨,看着時靖怼全班,她忍不住想,不管他們做得到底對不對,至少,他們敢站出來那樣說話,她就已經很羨慕了。
她也想那樣大聲地說話。
可她已經習慣了安靜,不知道怎麽才能恢複自己的勇氣。
景萌一個人在湖邊默默想了很久的心事,久到時靖的腿都快站麻了。
他看了看表,終于忍不住開口:“喂,你要在這裏待多久?”
景萌吓了一大跳,回頭一看,看到了栅欄旁邊男生的輪廓。
“時、時靖?”她咽了咽口水,“你你你怎麽在這裏?”
時靖啧了一聲,打開手機的照明功能,踩着草叢一步步走過來:“我怕你想不開。”
景萌扁了扁嘴,抱緊書包小聲道:“我才不信。”
時靖抓了抓頭發,煩躁道:“得了吧,老子還不是怕你出了什麽事情,最後屎盆子扣到老子頭上,畢竟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最後一個跟你産生聯系的。”
他不提還好,一提景萌就想起來了。
她立即炸了毛:“你為什麽那樣跟老師說話!我跟你明明就沒有……沒有……”
“知道沒有!”時靖白了她一眼,“反話懂不懂?一點嘲諷人的技巧都不會!”
景萌:“……那、那你是什麽時候出現在我後面的?為什麽要幫我說話?”
“我一直就在儲藏室裏打游戲好嗎?是你們眼瞎看不見。”
景萌瞬間就白了臉:“你全、全聽到了……”
“聽到又怎麽樣?放屁一樣的話,在意那麽多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時靖嗤聲,“罵老子的人多了去了,但被老子一怼,不還是一個字都不敢說?”
景萌想,他和她到底是不一樣的。
景萌慢吞吞地背上書包:“那……謝謝你幫我解圍,我先走了。”
早知道時靖跟着她,她才不會一個人跑到這裏來散心!
“等一下。”時靖喊住她。
景萌扭頭看着他。
時靖踢了一下腳邊的小石子兒:“不要和裴初走太近。”
景萌愣了一下:“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你看不出來嗎?”時靖鄙夷地看着她。
景萌茫然:“她怎麽了?她對我很好啊,那次的小混混還是她幫我處理的。”
時靖:“就因為這個?你怎麽不說第二次的小混混是我幫你處理的呢?!”
景萌:“……你到底想說什麽?如果是今天的事,雖然有一點尴尬,但是她其實是為了我好,而且後來也跟我道歉了。”
“哇,一點尴尬。”時靖道,“是不是一點尴尬你自己心裏清楚吧!”
他想了想,又暴躁道:“算了,反正不能指望白癡明白什麽。”
景萌不解地看着他,一步三回頭地走了。走了兩米,又站住道:“時靖,你其實挺讨厭我的吧?”
時靖:“……還算有點自知之明。”
“那你今天行為這麽反常,是為什麽?”
“你是十萬個為什麽嗎?破事那麽多!”時靖哼道,“還不是因為考慮到以後你哥哥和我爸媽可能有業務往來,不想鬧得太難看!”
“哦……”景萌想了想,有道理。
一輪月亮從薄雲後露了出來,顏色淡淡的。
“那個……你不要跟我哥哥他們說今天的事,也不要跟你哥說今天的事,拜托了。”景萌猶豫了一下,說道。
“你以為我那麽無聊,什麽都喜歡往外說?”
“喔,那謝謝了。”
“喂,你也不喜歡我吧?”時靖想起那個被她視作洪水猛獸的包。
景萌:“那、那當然。”
“那你還挺虛僞的。”時靖撓了撓下巴,“既然這麽不待見我,還跟我謝謝謝謝得這麽殷勤。你對誰都這樣嗎?活着不累嗎?”
景萌:“……”
她豈止是不喜歡他,她簡直就讨厭死他了!
景萌掉頭就走,走着走着還跑了起來。
看着那個小小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了黑夜裏,時靖把書包換了個肩背,也懶懶散散地往校門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