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難得的, 何羽白沒在歐陽衍宇的病房裏瞧見弟弟。
“羽煌呢?”他疲勞地窩進沙發裏, 擡手敲敲肩膀。
“夜跑去了, 再不動動, 那身肌肉會萎縮掉。”歐陽衍宇目前還只能側躺, 以免壓到刀口。他看着一臉憔悴的何羽白, 心疼地皺皺眉:“你今晚還夜班?”
“剛急診收了一個宮外孕破裂的,我等冷主任那邊手術結束接患者。”何羽白從旁邊的小桌上那起瓣切好的橙子,用眼神問歐陽衍宇要不要吃,後者搖搖頭。
嚼着酸甜可口的橙子, 何羽白憋在心裏一整天的話也已發酵到了極限:“衍宇,你跟羽煌……在一起過?”
歐陽衍宇反應了一會才明白何羽白的意思,臉上的線條立刻呈現出下垂的趨勢。
“真不愧是三瓣嘴的兔子,漏話。”他埋怨了一聲。
鄭羽煌屬兔。
何羽白抿住嘴唇,片刻後問:“我不是想打探你們之間的隐私,但是衍宇,既然你肯跟羽煌……嗯……為什麽不能敞開心扉接受他?”
病床上的嘆息聲幾不可聞,歐陽衍宇擡手搭住額頭,目光顯得有些惆悵。
“我其實……很羨慕我爸,做自己喜歡的事, 只為設計工作室的那幾個人負責, 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施工的工人又搞錯了塗料色號。”他皺起眉毛,“可是小白, 那天早晨我睜開眼, 看着羽煌, 突然意識到我們倆要是在一起,只能是他過自己想過的生活——打球、訓練、贏得榮譽、受全世界的矚目。所以我決定出去走走,放空自己,整理下心情。”
何羽白苦笑:“難道這樣的羽煌,配不上你?”
“不是,沒說他配不上我!”歐陽衍宇難得地露出沮喪的神情,“但現實是,我需要一個像我老爸那樣、不管有天大的麻煩也能想出辦法解決掉的人……來替我分擔壓力。”
起身坐到病床邊,何羽白搓着他的胳膊幫他按摩:“老實說,像歐陽叔叔那樣的人挺難找的,而且也不合适。你個性太強,衍宇,如果找一個同樣強勢的人,只會争吵不斷。”
歐陽衍宇嫌棄地撇嘴:“可你弟那兔崽子時常能把我氣到心跳驟停!”
“以我對羽煌的了解,我可以保證,他認為那是對你好的表現。”何羽白輕笑,“就定下來吧,不是我偏袒羽煌,錯過他,你可能再也找不到比他更能包容你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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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眼想了想,歐陽衍宇還是搖搖頭:“這事兒你別管了,小白,憑羽煌現在的經濟狀況,我家裏也不會同意。”
“呃……羽煌的合同不是簽了七百萬美金的年薪?”
“七百萬對我爸來說,算錢麽?”歐陽衍宇翻了個白眼。
“會漲的啊,等他轉會至少能翻一番,打出名堂還會有品牌代言費。他那麽年輕,未來有的是機會。”
“別提了,他這次回國沒跟隊裏打招呼,把球隊的教練和經理還有出資人得罪個光。我找了一大圈人才把事情壓下來,要不他以後只能去籃球學校教小孩了。”
何羽白為難地皺皺眉:“這事怪我,太着急通知他了。”
“不,純粹怪他自己,跟教練請個假不行麽?就說家裏出事了,誰也不會那麽不近人情。可他怎麽幹的?一聲不吭從酒店跑了,我要是教練,再看見他得把他塞籃筐裏去。”歐陽衍宇反手握住何羽白的胳膊,“小白,你弟做事不考慮後果,這毛病不改,我肯定不能跟他在一起。”
“嗯,我會教育他。”何羽白點點頭。
“少操點心,又不是你生的崽子。”忍着背上的跳痛,歐陽衍宇稍稍挪了下位置往何羽白懷裏靠去,“哎,還是我的小白好啊,聰明能幹值得依靠,要不咱倆一起過算了。”
鄭羽煌推門進來,正聽見歐陽衍宇的後半句話,登時不悅地挑起眉毛:“你們倆一起過,浪費資源。”
兩道帶着殺氣的目光射向他,緊跟着何羽白就替歐陽衍宇把枕頭砸向弟弟。
接完那個宮外孕破裂導致內出血的患者,何羽白問冷晉要辦公室鑰匙,他晚上要在那裏面過夜。休息室的床他睡不慣,還是跟何權辦公室同款的沙發比較親切。
冷晉看了眼表,搖搖頭說:“我送你回家,沖個熱水澡,踏實睡幾個小時。明天你十點再來,早晨的活兒我替你幹。”
“不用,我——”
“行了趕緊去拿東西。”冷晉揮揮手打斷他。
何羽白扁扁嘴,轉身回位子上收拾包。主任的口氣聽起來特別不耐煩,但手術很順利啊,搞不明白對方因何如此。
此時此刻冷晉正在後悔提讓對方沖熱水澡的事兒,他滿腦子都是水氣氤氲、來一發浴室那啥的畫面。許久沒感受過的沖動,正如超級細菌般的侵蝕着他的中樞神經。
糟心。
收拾好東西,何羽白背着包往冷晉跟前一站,看他還穿着手術服并且沒有換衣服的打算,問:“冷主任,你不換衣服?”
“啊,先去趟衛生間。”冷晉把車鑰匙扔給他,“你跟小毅去車裏等我。”
“哦。”
與冷晉擦身而過時,何羽白看他皮膚有些泛紅,于是回手試了下冷晉的頸側。感覺到手背所觸的地方一片滾燙,他叫道:“呀,冷主任你發燒了。”
“沒有!是中央空調暖風開太足了!”
冷晉咬肌緊繃,一把揮開他的手,轉身往衛生間走去。何羽白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心裏略委屈。
我幹什麽了你就沖我兇!
躲在衛生間隔間裏靠手解決了一把,蒸騰着冷晉的欲火終于有所消退。他洗幹淨手,又用冷水沖了把臉,雙手支在洗手池邊上望向鏡子裏的自己——
自鼻翼向下到嘴唇鑿刻着兩道法令紋,明确地提示他已不再年輕。不過好像很早就長這個了,他努力回憶着,上大學的時候就有?那會同學都說他看起來有點兇。
是,轉過年就四十的人了,可這不代表他不行了。至少從剛才的表現評估,和二十多歲時的狀況也沒差。有沖動很正常,生理需求是人都有,就是産生沖動的對象……
哎,單身漢的悲哀。
垂下頭任由發梢上的水珠滴落到池子裏,冷晉盯着那水滴順着白瓷滾下去。大水滴滾動的其間又彙合了沾在池面上的小水滴,裹成圓滾滾胖乎乎的一團,最終消失在出水口邊緣。
抽出紙巾擦幹手,冷晉摸出手機,調出之前拍的何羽白的照片。看着看着,他的拇指不由自主地撫上照片裏的嘴唇——不知道,用舌頭撬開那兩片總是抿在一起的唇瓣,是什麽感覺。
應該……很美妙吧?
可是不行啊,他又想,何羽白看起來不像是個放得開的人。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看走了眼,但工作關系橫在這,“日”後相處起來多尴尬。
觸屏感應到手指的滑動,切換到下一張照片。冷晉一看見兒子的臉立刻冷靜下來,什麽想法都沒了。
在車裏等老爸等到昏昏欲睡,程毅聽到車門被撞上的聲音,勉強睜開點眼。
“老爸,你好慢哦……”
冷晉沒接茬,擡眼從後視鏡裏看向後座。程毅的腦袋枕在何羽白的大腿上,身上蓋着的是他扔在後座上的一件待洗外套。
何羽白說:“冷主任,程毅困了,不然先回你家吧,我待會從那打個車走就行。”
“先把他弄回去我再送你,反正也不遠。”發動汽車,冷晉回了下頭,“诶,臭小子別在車上睡,一會下車冷。”
程毅閉着眼嘟囔:“老爸,我明天想請個假,在家睡一天行麽。”
“這就不行了?那你幹不了醫生。”
冷晉勾勾嘴角。他得不停地跟這小子說話,不然一會真睡着,下車着涼再發燒可就糟糕了,最近流感正呈小範圍的爆發狀态。
聽着冷晉輕松的語氣,何羽白感覺對方剛才那股無明業火似乎已經徹底散光。好吧,他轉念一想,冷主任就這脾氣,陰晴圓缺随時變化,令人難以捉摸。
“我也沒想幹醫生啊……”程毅确實不說話就能睡過去,他可是早晨五點半起的床呢。
冷晉突然意識到自己從未跟孩子談過未來,于是問:“那你将來想幹什麽?”
“做軟件工程師啊,我會寫程序。”程毅的語氣不無得意。
冷晉點點頭:“行,回頭搞個上市公司什麽的,好讓你老爸我提前退休享受人生。”
“老爸你真庸俗,怎麽就知道錢啊?”程毅嫌棄地撇撇嘴,“科技可以改變世界,小羽毛說了,我是有能力幫助別人的人。我想好了,先做個幫助與父母失散的孩子尋找雙親的軟件,诶,到時候你得給我投啓動資金啊。”
冷晉微微一愣——何羽白對程毅說的話也是他想傳遞給孩子的理念,而且這孩子想做的事情,明顯是為了他——旋即笑道:“還說我庸俗,你不也上來就提錢?有本事自己拉風投去,你老爸我還欠着銀行貸款呢。”
見程毅垮下嘴角,何羽白摸摸他的頭說:“程毅,錢的事,你可以找衍宇哥哥,他管理着幾個基金項目,我記得有專門針對軟件開發的投資額度。”
“哇!那真是太好了!”
程毅唰一下坐了起來,激動地抱住何羽白。拍拍程毅的背,何羽白下意識地望向後視鏡,卻在鏡子裏看到冷晉的眉頭微微皺起。
事實上,冷晉此時的心情卻有點郁悶。
衍宇哥哥?這他媽……那不是我跟這支小羽毛差了輩分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