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今天恨大師姐了嗎?
封芝看着祁今皺着眉頭,小姑娘相貌清秀,和她大師姐那張臉相比簡直是清湯寡水,偏偏看上去靈動無比,哪怕現在白着一張臉,也挺讨喜。
她把回魄鏡收回,那面看上去氣息就不凡的鏡子變成了挂在腰間的一個墜飾。
“修養一陣,明枕你知道怎麽辦麽?”
蘇明枕嗯了一聲。
紫裙女子來時迤逦,走時也長裙曳地,經過站得跟木頭樁子似的冷秋姿身邊時小聲說了一句。
冷秋姿跟着封芝去了外頭。
書筝不在屋內,現在只剩下溫玄青封長雨和蘇明枕。
溫玄青看了眼自己一臉煞白不愣着一張臉的二師姐,餘光掃了掃一聲不吭的大師姐,還有盯着祁今看的蘇明枕。
我似乎不配待在這裏。
溫玄青天生的那點感知力讓他在這樣的氛圍裏恨不得拔腿就跑。
“那個二師姐…”他出了聲,可惜聲音有些顫,活像被吓的。
“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走了……我們修課上見。”
少年人的嗓音還有些粗,聽起來令人發笑,祁今腦子都沒轉過來就被苦味沖得更昏昏沉沉。
雖然知道現在溫玄青走剩下她孤苦伶仃,但嗓子跟不上,只能勉強伸了伸手。
看上去相當虛弱。
手還沒垂下,手腕就被人圈住,緊接着溫熱的掌心覆住她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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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
一顆烏梅塞進了嘴,祁今的話被堵了回去,一股酸甜味道也沖了上來。
蘇明枕也不知道把這烏梅藏在哪,時不時能掏出一顆來自己含着,烏梅酸酸甜甜,吃多了腮幫子會不舒服。祁今有次從蘇明枕那兒掏了不少,一堂修課還沒上完就吃得精光,下學的時候捂着腮幫子罵罵咧咧好半天。
被蘇明枕搶先一步,封長雨放在輪椅上的手驟然握成了拳,又松開,最後走了。
木輪的咕嚕聲傳入耳中,祁今含着烏梅,說出的話都是含糊的——
“大……大師姐走……走惹?”
蘇明枕坐在祁今塌邊,以往她過來時總分不出多餘的目光去打量祁今的住處,現在對方醒了,聽封芝的口氣也沒什麽大礙,便肆無忌憚地打量祁今榻上亂七八糟的布枕頭。
奇形怪狀,還挺有趣。
“大師姐?我也是大師姐,我不是在麽?”
她收回眼神,看着祁今,帶着揶揄地問。
祁今含着烏梅,酸甜味沖掉了苦,但她的腮幫子也不太舒服,下意識地眯起眼。
視線範圍變成細長一條,蘇明枕的臉好像也被截成了一小條。
蘇明枕的目光比她的掌心還燙。
祁今移開眼,小聲嘟囔:“你算哪門子大師姐。”
玉清闕平輩也只有兩位大師姐而已,星門和月門。
剩下的兩門都是大師兄。
蘇明枕成為副主司後星門也不是沒有修為不錯的嫡傳弟子,只不過以往都跟着蘇明枕前後,況且對方還留了下來,大師姐的稱謂無人敢搶,即便蘇明枕成了主司,星門喊她大師姐的依舊大有人在。
“我做你心門的大師姐。”
蘇明枕握住祁今的手,整個人傾身向前,幾乎湊到了祁今的臉邊。
祁今伸出另一只手按在蘇明枕的臉上,“我才不要去星門。”
拒絕得很徹底。
蘇明枕知道祁今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低低笑了一聲,雙手抓住祁今的手,合攏,自己的下巴貼上去,摩挲了片刻。
祁今被肉麻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烏梅都要吐出來了。
蘇明枕看她一副要生氣的模樣,戳了戳對方的腮幫子,又很順手地摸了一把稠黑的發,“我走了。”
“你這一昏将近一月的,害我跑上跑下形容消瘦,腰帶都搖搖欲墜,現在還得回去給你煎藥煉丹……”
她那破鑼嗓子又叨叨叨個不休,祁今煩躁地翻了個身不想搭理她。
“所以等你好些,得陪我下山去吃一籠蟹粉小籠,還有那鼎鼎有名的生煎……”
她還報了一遍菜名,等到祁今不耐煩地哦了一聲才轉身笑着走開。
院子裏封芝還在和冷秋姿談話。
冷秋姿身量在女修士中已經算是高挑了,只不過還沒蘇明枕這麽明顯。
但也比封芝高了一些,加上她永遠脊背挺直,修道之人的風骨好似要化為那一根脊梁,又像是她石頭一般的脾氣,硬梆地惹人生厭。
“那那個二徒弟,還缺半魄,回魄鏡沒有問題,還有我察覺到她體內似……”
“好,多謝。”
封芝話還未說完,冷秋姿就好似不想多言似地颔首。
“你!”
袖裏的手緊了又送,即便過去數年,封芝那點餘恨還是未消,明明被辜負的是她,冷秋姿總擺出一副被糾纏的模樣。
“師妹,”冷秋姿擡眸,正欲說話,卻看到封芝紅了的眼眶。
她向來不擅長應對這種狀況,此刻到嘴邊的話又咽下,變成了一句帶有經年意味的“別這樣”。
這三個字不太中聽,但封芝顯然被前面半句哄回了大半的心情,卻還要欲蓋彌彰地別過臉掩飾越上眉間的雀躍。
“多謝。”
冷秋姿沒再回避,望着封芝,“無今的問題我會解決,但她體內之物,我希望你能保密,不要和二位師弟提起。”
封芝:“理由呢?”
冷秋姿的眼眸一如少年時那般清澈,只是嫌少有人敢同她對視,加上這些年她斬殺越界妖鬼的手段越發令人聞風喪膽。
“至關重要,但現在不可說。”
封住對上冷秋姿那雙眼,冷秋姿還是那個冷秋姿,連懇求都不會低姿态。
“好。”
封芝點頭,正好封長雨出了屋子,輪椅的轱辘聲打破了她們的僵局。
“師父,主司,我先回去了。”
封芝看了封長雨的背影半晌,“長雨為何會這樣?”
冷秋姿:“你知道的,她身上的鬼氣會随着年歲的增長越發濃重,月門的心法雖然能克制這種增長,但終究會使她筋脈受損。”
“當初若是不收她為徒,她也不會受如此折磨。”
封芝注意到冷秋姿微微收攏的手指。
“造化而已。”
月白修袍的女人嘆息道:“她有她的宿命。”
“那你拜托我之事,要怎麽封口?”
封芝突然問。
冷秋姿盯着封芝,隔了半晌,道:“城西的荠菜餃子,你随便吃。”
蘇明枕走出來便聽到月門那個一向高冷的主司對自家主司說出這句話。
城西的荠菜餃子在玉清闕弟子裏也頗有名,若不是不得輕易下山,恐怕這幫弟子非得每日下山吃去不可。
但這也有些太不配主司的身份了。
況且封芝什麽人,吃只愛糕點,非世家子弟吃的那種不可,怎麽會……
“好。”
蘇明枕覺得自己耳朵估摸是聾了。
若是祁今在,估計也會這麽覺得。
她師父居然會和人一塊吃荠菜餃子?
沒過幾日祁今便活蹦亂跳了,照例天天拉着師弟上修課,只不過日子過得沒以往那麽惬意。
冷秋姿沒再外出,留在門內教導弟子,祁今連泡溫泉的時間都被占用,變成了師父嚴苛的教導。
換做別人,祁今還可以裝個可憐撒個嬌之類的,偏偏面對的是她這個面部神經有些失調的師父,以至于每天都累得跟條狗一樣。
她這些年的也吃了不少她爹娘從驚羽讓仙鶴捎過來的天材地寶,可惜一點用處都沒有,她的修為沒有半點長進,現在淪落到和溫玄清切磋都被吊打。
搞什麽啊,男主也太強了吧,入門三個月抵我三十八年!
想歸想,好在對練的是溫玄清,不是其他弟子,不然祁今真的覺得自己會抑郁而死。
冷秋姿的劍和琴都用得不錯,可惜祁今沒有半分學琴的天賦,調弦都能調出讓人七竅流血的痛苦,最後冷秋姿只能放棄,一心一意讓祁今修行劍道。
她徒弟自己的劍還沉得要死,其實看外形有些像刀,祁今看着細胳膊細腿居然還能揮個幾下子,這讓溫玄清特別驚奇。
畢竟上回早課他試圖去拎起自己二師姐的太穹劍,沒想到那把劍紋絲不動,害他被祁今嘲笑了好半天。
也不知道祁今早課是怎麽背着劍上翠嶺山的。
又是一天,祁今抄完《符箓術》裏師長規定的內容,丢掉紙筆就往外跑,一旁的書筝一直覺得祁今有點不對勁。
平日下學之後還要玩上一會,或者帶着師弟溫玄清去遛一圈才肯回來,今日早早回屋居然開始畫符。
“主人!”
“書筝我今日要下山,你不要說出去啊,我回來給你帶荠菜餃子,聽蘇明枕說可好吃了。”
祁今早就想下山了。
那日蘇明枕同她分享了關于她師父和星門主司的八卦,她的注意力卻放在了荠菜餃子上,恨不得立刻馬上吃到。
可惜這段時日她被課業折磨得痛不欲生,除了要重修的修課,還有師父每日的教導,更別提封長雨的道術傳授。
全都是一些《符箓術》裏沒有的東西,有些超綱,但祁今有些畏懼封長雨,也可能是同樣都是大師姐,蘇明枕看上去就好講話許多。
亦或者是封長雨常年不拿下的面紗,還有對方女主的身份,都讓她産生不了親近感,每次看到都有一種想撒腿就跑的感覺。
這段被虐得體無完膚的日子她的修為好像還是有了小小的提升,起碼傳音符她終于可以使用了。
她一邊往外跑,一邊借着傳音符和那頭的蘇明枕說話。
“你和你的師弟師妹說完話了沒有?”
正式下學的時候,不少內門弟子在走道上,瞧見祁今都會打聲招呼。
祁今一邊應付,一邊聽着那頭的蘇明枕打趣——
“祁師姐好大的威風,”蘇明枕那邊也有些吵鬧,都是喊主司和大師姐的,叽叽喳喳,和祁今這邊的喧嚣沒什麽兩樣。
“到蓮臺那裏等我,我馬上就過來。”
祁今嗯了一聲。
她沉浸在要下山吃好吃的快樂裏,壓根沒注意到周遭原本成群的弟子都散開了,她就這麽直直撞上了封長雨的輪椅。
在差點撲倒對方身上的時候撐了一下扶手,才勉強站直,喊了一聲蚊子嗡嗡一般的大師姐好。
封長雨上上下下打量着祁今,眼神在對方手上那個五角的傳音符上停留了片刻,問道——
“師妹這是要上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