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師姐今天崩人設了麽?

“知道什麽?”

封長雨重複了一遍, 她盯着地上的落葉, “倒不如說我不知道什麽。”

祁今:“那沒什麽可說的了。”

她口吻依舊很冷,帶着顯而易見的疏離。

這讓封長雨不由得想起自己師妹和蘇明枕在一塊的模樣。

活潑又有趣,不像現在沉悶又疏冷。

她到現在都沒明白為什麽自己會有蘇明枕的共感, 也曾經大膽地猜測, 然而蘇明枕的來歷一清二楚,入玉清闕之前是個流浪的乞丐。

哪怕她們在某些方面有些意外的巧合,但她的那一魂,又怎麽會去對方身上呢。

蘇明枕是個鮮明的人,性格不像她, 身量甚至是談吐……

唯一相像的也就是她們的飲食愛好。

蘇明枕身上有她太多擁有不了的東西。

同修的親近、師長帶着護短的贊賞、給人壓迫的身軀、圓滑的處世……

還有祁無今的好感。

封長雨雖然不太懂情愛,但也不妨礙她的觀察。

祁今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看向蘇明枕的眼神是什麽樣的, 帶着獨屬于對方的嬌嗔,連生氣都是蘇明枕一個人專享,雖然每次都氣鼓鼓地回來朝師弟溫玄清抱怨這個抱怨那個,但眉宇裏的雀躍又難以掩飾。

和溫玄清還有玉翎的感情又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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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弟和那個星門弟子之間是幼年相處的情分,加上祁今一日日的推進,很多時候都是趕鴨子上架,哪怕不是不情願,生澀和懵懂也總流轉于其中,令人看了都會感嘆一句年輕真好。

而祁今自己成日蹦蹦跳跳,十句話有一半離不開蘇明枕。

另一半都是吃的。

有些情感藏在眉眼裏,自己照鏡一無所知,旁人卻能一眼明了。

蘇明枕應該心知肚明。

但共感給封長雨的是酸澀, 是悲怆,甚至是一種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痛楚。

針紮似的綿綿,細細密密地落下,無端激起鼻酸,最後難忍。

封長雨哭不出來,但她不知道蘇明枕哭沒哭。

這個與她争鋒相對數年的同輩的心緒波動太具有感染力,以至于她自己都沾染了這一些的情緒,看向祁今的時候是她控制不了的想要觸碰。

“你和蘇副司……”

祁今撇頭,“師姐為何那麽關注她?”

她現在才懂自己的心情,但令她猶猶豫豫卻又激起她萬丈思念的人已經去了萬裏之遙的随海之地。

那是一片驚濤,傳音的阻隔太多,根本沒法聯系。

蘇明枕走後她才就感覺到寂寥。

有些感情她可以為被人制定方案去奪取,以刁鑽的手段去掰回正途,甚至設置一個虛假的範圍告訴別人那是愛。

卻沒辦法自欺欺人。

她的想念不是假的。

她的後悔也是真的。

試一試又會怎樣呢?

哪怕不是她圈定的喜歡範圍又如何?

一旦有了想念于後悔,其他的情緒也接踵而來。

置身事外的人終于被一份戀慕拉近了局中,徹頭徹尾地變成了故事裏的人。

所以她看向封長雨,就想起玉清闕內弟子們的閑聊。

第一和第二,并肩而行的風骨。

是先她一步的曾經,到現在追悔莫及的宣洩。

除去封長雨那詭異的身份,她的優秀也無須作假,一等一的相貌,一等一的身段。

好聽的嗓音,極高的修為。

……

都是她祁今沒有的,蘇明枕曾經有過片刻的心動麽?

那個人是溫柔的山風,不止席卷過一株弱草吧?

“師妹總喜歡會錯意。”

封長雨看向祁今,月光透過葉間的縫隙打在祁今身上,斑駁出了不少光影,好像連眼裏都有一盞月光,凝望的時候帶着凄冷。

“我不關注她,我關注的是你。”

封長雨不是一個話多的人,相比成日裏被祁今嫌煩的蘇明枕,她謹言慎行,玩笑開了也收得很快,在其他弟子面前自帶矜高。

美人如花隔雲端,該是封長雨這般。

祁今不解其意,“我有什麽可值得關注的。”

她開了竅,卻只通那個萬裏之遙的人。

封長雨嘆了口氣,“師父重任托付于我,讓我好生照顧你,那衣食住行包括與人接觸,作為大師姐總得好好關注,不是麽?”

她這句話說得祁今啞口無言,但她總覺得封長雨的原意不是這般。

但再深思便是自作多情,她哦了一聲。

“我和蘇明枕,你就別關注了。”

她又坐下,随手撿起一片落葉,纏繞在指尖,像是她此刻的心緒。

翻來覆去,困意全無,頭昏腦漲,又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

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謎團很多,怎麽都不應該困于這種想念之中。

封長雨的目光落在祁今翩飛的手指上,閑聊般地問:“師妹來自驚羽,驚羽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雖說闕內弟子多多少少知道祁今的身份,但一直不願意把祁今跟驚羽這樣的仙島挂鈎。

祁今太沒點世外高人的樣子,成日上蹿下跳叽叽歪歪,像個吵嚷的妹妹。

但這樣的性格對修道之人又很難得,玉清闕不乏修道世家的出身,都被長輩扼令沉穩,錦衣玉食,也有登頂的欲望。

祁今如同一張白紙,什麽也不在乎,關注點永遠不在修道上。

封長雨也聽過內門弟子提起這個不着調的祁師姐,說她平日裏老登山遠眺,比起日日夜夜修煉的同門,像是來做客的。

那是一種置身事外感。

也是一種渺遠的想念。

是思念驚羽麽?

“驚羽啊,就是一個俯瞰跟金元寶一樣的島,”祁今心不在焉地說,“驚羽的人都很好,壽命也很長,好吃的也很多,海鮮一年到頭吃不完。”

她頓了頓,“唯一不好的就是沒什麽人氣,即便開個盛會,也很冷清,感覺大家都沒什麽興趣,還不如待在家裏。”

太多年未歸,祁今都快忘了驚羽的生活。

她穿書沒多久,在驚羽也不過待了兩年,養病好了就被送到玉清闕,對驚羽唯一的印象就是海鮮随便吃。

況且她還是島主的女兒,想要什麽有什麽。

提起驚羽,祁今有一股難得的放松感。

最近她一直緊繃着,封長雨看到祁今不再繃直的背,露出了一個笑。

言語裏透漏出來的家都帶着一股封長雨從未得到過的天倫之情,祁今提到父母和兄長也是抱怨頗多,偏偏這樣的小聲抱怨,讓聽者都不由得入迷。

鬼印天生對鬼族有吸引之力。

封長雨也不例外,她的自制力很好,卻因為蘇明枕的那幾分共感,掐不掉對祁今的在意。

旁人很難觸動她,偏偏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以觸動她的人渾然未察,還在自顧自地捏着葉片。

捏得綠汁沾上指頭,有些黏糊。

“我不像師妹,從來沒見過父親,也沒有兄長姊妹。”

封長雨突然開口,祁今怪異地看了對方一眼,不太明白她為什麽要這樣說。

“師妹同我分享,師姐自然也不能遮掩。”

祁今看到的是封長雨的右臉,細嫩的肌膚,開口的時候唇瓣如花,總是讓人不由自主地屏息。

“随便你。”

封長雨眼底似乎有一汪清泉,祁今卻望而生畏,又低下頭。

“我娘是盛京有名的花魁,叫丹娘。”

修道太多年,封長雨以為自己都快忘了母親,但提起的時候那張面孔又很清晰。

“她名動盛京,任何伶娘都比不上她,所以自然價也捧得很高。”

那接下來豈不是有什麽貌美公子一擲千金,買下……

祁今還在腹诽,便聽到封長雨道:“她卻在風頭最盛的時候救了一個男人,甚至同對方……”

“那是你爹。”

祁今很順暢地接下去,覺得這個故事也挺土的。

那個男人到底多好看啊才讓美人癡迷。

“是,”封長雨低頭,她手上攥着面紗,這面紗不知道是什麽材質,怎麽揉都不會皺,“後來她對我說,她看上那人,不過是因為對方的相貌。”

祁今:……

難怪封長雨長成這樣。

“但對方是個鬼族。”

祁今不奇怪,畢竟封長雨的身份她知道了,但她納悶的是鬼族人不是長得相貌奇醜麽,難不成那個男人也是人族鬼族混種?

“也沒停留多久,後來就消失了。”

……

後面的內容也猜得到,祁今欲言又止,覺得這樣的故事又爛又無聊。

“很無趣是麽?”

封長雨笑了一聲,“我也覺得,若不是那個人,我娘也不會這麽快凋零,病骨纏身,我沒她保護,自然被禁锢在花樓裏,也變成了價高者得的玩物。”

她笑得祁今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很多情緒她不能感同身受,卻能體會到對方的悲憤。

“所以你後來變成了侯府的羽姬?”

祁今問道。

她這句話說得波瀾不驚,但聽者卻猛得擡首,問道:“誰同你說的?”

祁今搖頭,“沒人告訴我,我自己看到的。”

雖說以前也聽過不少封長雨的傳聞,說她是妓館出身,被主司瞧上才帶回來,但大家也不過是閑談,根本沒放在心上。

畢竟封長雨修為高超,又是冷秋姿的首徒,也就是身上的氣質矛盾加上成日裏珠光寶氣,才讓人往那邊想。

祁今這句話說得誠懇,封長雨沒由來地相信了。

“那日離魂,”祁今也無處可說,“我似乎去了那個地方,鳥籠一樣的屋子,丫鬟一群群提燈而去,還有美貌夫人帶着孩童從回廊經過……”

不知怎的,祁今又想到蘇明枕那日下山莫名的擁抱。

好似也是她說了這句話。

封長雨的反應倒沒蘇明枕那麽大,她只是彎了彎嘴角,低聲說了一句大概是機緣。

祁今不太信這些,她覺得她所經歷的都像是有人操控。

封長雨印證了她的身份,那麽那個戰場上死去的人,祁今也沒有錯認。

“師姐,你真的沒有姊妹?”

祁今想起那個無聲的場景,黑衣之人挖掉了封長雨的心髒,笑着說了一句話。

口型分明是我親愛的妹妹。

令人發怵的稱謂。

但那個人的面容卻模糊不清,而且身量高挑,面容好像也跟美貌搭不上邊,怎麽也不像會是封長雨的姐妹啊。

“姊妹?”

封長雨搖頭。

作者有話要說:  【某年冬至】時間線是祁今進玉清闕的頭幾年

照理說修道之人對凡俗的節日不會挂心,但玉清闕膳堂的掌勺比較在意。

冬至日起碼還會特供餃子。

祁今喜歡吃豬肉豆角的,然而月門的餃子每年都是韭菜雞蛋。

和藍自卯提了好幾次都沒用,後來就上辰門吃去了。

辰門還有酸菜油渣餡,祁今準備要一份大雜燴。

但她來得有些晚,偏偏豬肉豆角的沒了。

辰門的豬肉豆角供不應求,正好蘇明枕以副司的身份提前訂了一份準備帶回去。

上次課她念錯了祁今的名字,導致對方七斤的外號飛速流傳,在月比的時候讓人盡皆知。

她有些愧疚。

瞧見祁今踮腳還在探頭問,走上前——

“我的給你?豬肉豆角的。”

祁今看見蘇明枕就煩,她現在被人成天七斤七斤喊,剛踏進膳堂就有人說什麽七斤今日要吃七斤餃子。

豬啊。

她翻了個白眼,毫不遮掩。

蘇明枕摸了摸鼻子。

“不要就算了。”

副司的修袍款式看着就複雜,偏偏蘇明枕舉手投足都是飒爽。

一副看着就是正道的樣子。

祁今哼了一聲,接過。

“我是白要的人麽?”

“七斤真的吃七斤餃子?”

蘇明枕笑着問。

被祁今踩了一腳。

下一瞬穿着月白修袍的月門“獨苗”拎起蘇明枕的那盒豬肉豆角餃子轉頭就走。

蘇明枕看着挂在自己手腕上的裝膳盒的布袋。

垂下來滑稽的兩個雞爪模樣,笑了笑。

那天祁今吃完餃子才想起來自己還拿了人家的膳盒。

自己的也在對方那裏。

她有些頭痛。

“居然被一份豬肉豆角打倒了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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