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師姐今日會回來麽?
這些年祁今也不是沒和鬼族打過交道。
比起早期那些劍氣一掃就能解決的貨色, 現在出來的都是些難纏的玩意。
極陰之地的封印差不多要被沖破了。
而黃泉道也再無往日的繁盛, 幾乎成了鬼族的根據地。
冷秋姿這些年倒是沒早前那麽四處奔走,像是要把對本門弟子的虧欠補回來似的,鮮少出來。
也可能是因為之間要給封長雨提供透明串串的任務交給祁今了, 她也好退休了不是。
祁今無數次惡毒地詛咒她師父的夕陽紅戀情不得善終。
畢竟就她那面癱臉也只有封芝主司才能啃下去了。
鬼族都明目張膽了, 令人詫異的反而是妖族。
除了一些小妖在外面,無明澗的封印還好好的,也沒見鬧出什麽幺蛾子。
溫玄清那個臭小子到底幹什麽去了,失聯得也太徹底了。
還以為你帶着老婆雙雙把家還合着你老婆居然被鬼族策反了?
祁今單膝跪地,倚着她的重劍站起來, 手背擦了擦唇邊的血跡,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
“玉翎妹妹, 好久不見。”
穿着玄色長裙的玉翎看上去大了不少。
以前還是一個小姑娘,現在好像徹底長大,連眼神都變了。
Advertisement
祁今不由得想到那個她都快忘得差不多的大綱。
意難平女配C。
怎麽……還是沿着原軌跡走了。
她其實覺得自己的任務早就做完了,溫玄清是真的喜歡玉翎。
少年人的心動無法掩飾,在同行之人的打趣下無處遁形。
但他們明明是雙向暗戀。
為什麽?
“為什麽?”
祁今慢吞吞地站直身體,那個鬼将修為不低,她雖然能殺了對方,始終還是受了內傷。
玉翎看着這個闊別多年的祁師姐,對方的面容和當初分別時相差無幾,只不過眉宇少了幾分初見面的狡黠。
但笑容還是那般,令人厭惡。
月門的月白修袍幾乎是她的美夢,也是她的噩夢。
夢醒後, 她還是的在陰冷宮殿的裏一名下屬,而不再是玉清闕星門弟子玉翎。
“沒有為什麽。”
脫離了少女的面龐,玉翎的眉眼之間都有一股妖豔,祁今覺得有點像那個和封長雨長得很像的……
鬼王。
“為什麽不告而別?”
周圍一地的屍體,修士的和鬼兵的,祁今走到玉翎身邊。
似乎玉翎這樣的陣營一點都沒影響到她。
她走過來的時候腰間挂着的那個奇形怪狀的布袋小腳一晃一晃。
不複當年交給對方那會的鮮豔。
将近三十年的時光,對凡人來說是小半輩子。
對修士來說是彈指一揮間。
當年在風雪夜離去背影身上的寥落玉翎不懂。
卻在這将近三十年的時光裏懂了。
“關你什麽事。”
玉翎揮開祁今企圖拍她肩膀的手。
祁今的臉色有些蒼白,她掏了一顆烏梅含在嘴裏,沖淡了那股翻湧上來血腥味。
“喏。”
她沖玉翎攤開掌心。
玉翎看也不看。
當年游歷的時候祁今也喜歡這樣。
她身上總有些亂七八糟的零嘴,不容別人拒絕。
封長雨不拒絕,大家也都不拒絕。
少年人總是跟她小聲說二師姐那張嘴一刻都不得閑。
玉翎以為自己忘了。
沒想到還記得這麽清楚。
祁今被拒絕,也不太在意,聳了聳肩,把那一顆也塞進了嘴裏。
“你是來殺我的?”
玉翎為什麽會去鬼族祁今不想去猜。
即便不是因為溫玄清愛上別人,這種反目肯定也有別的理由。
“不是。”
玉翎黑色的裙角上用紅色的絲線繡了很多花,祁今無端地想到那年她下山給買的羅裙。
讓溫玄清說是他買的。
臭小子一根筋,實話實說,害得她頭痛萬分。
“那我走了。”
祁今知道玉翎不再是當年那個修醫道的可愛姑娘。
身上的鬼氣濃郁得讓她不适。
封長雨身上其實也有,只不過她常年壓制,都是似有若無。
祁今轉身就要走,卻發現眼前橫着一個寺鐘一樣的玩意,一個照面就讓她心生不适。
身後有人襲來,祁今旋身避過,“念在也同出一門,不能放過我麽?”
她還有空耍嘴皮子。
月影青芝消耗了她太多的靈氣,她心知是躲不過了。
但死了怎麽辦?
以前想着死了一了百了,現在又不想了。
鬼氣化成的長劍刺入她的身體,祁今嘔出一大口血。
疼得瞪人的力氣都沒有。
意識都開始恍惚,眼前的玉翎在這種恍惚裏又變成了當年那個低眉順眼的小姑娘。
溫玄清你這個廢物。
如果不是開口都很費勁,她真的想向全天下昭告月門三弟子連老婆都看不住。
“你這個臭丫頭……”
祁今握住那把鬼氣凝成的長劍,幹脆往前走了兩步,那把劍把她捅了個對穿,位置還很刁鑽,正好是鬼印所在的位置。
不虧是boss啊,算得那麽準,知道那玩意要怎麽捅才會出來。
她這個舉動伴随着刀刃入體的聲音,在大火肆虐的環境裏依舊清晰可聞。
祁今盯着玉翎那雙眼,“你到底在害怕什麽?”
玉翎從來沒有這麽和祁今對試過。
以往同行的時候,祁今都是笑眯眯的,她那雙眼總是完成月牙,讓人覺得很舒服,忍不住開懷。
此時此刻,對視的一瞬,玉翎卻沒發現對方眼裏的失望。
一雙無悲無喜的眼神,像是知曉一切,所以沒有怨恨。
只有口氣裏的無奈,像是一種長輩的包容。
就算是這樣,祁今還是沒有發火。
月門的三個弟子,封長雨冷心冷情,即便是笑着,也是場面效果。
二弟子祁今為人處世都很圓滑,偏偏還帶着讓人無法抗拒的真,人緣很好。
三弟子溫玄清敦厚老實,每次都跟在二師姐屁股後面收爛攤子。
旁人都說冷秋姿教出的都是怪人。
但怪人們感情極好,根本容不得旁人插足。
這種感情好太讓人嫉妒了。
幾乎摧毀了她一直努力權衡的自欺欺人。
“我什麽都不怕!”
玉翎吼了一聲,她一掌拍開祁今,抽回鬼劍,想要撿起地上那塊巴掌大的鬼印。
但上面的鬼氣沖得她倒退好幾步。
經過改造的身體對鬼印有種天然的臣服,玉翎閉了閉眼,又睜開,她的臉上還濺着祁今溫熱的血。
倒在地上的人月白的修袍像是被人潑了一身血一樣,人呼哧呼哧地喘着氣。
還沒死。
她還是看着玉翎,噙着笑意的那種。
看得人毛骨悚然。
玉翎閉上眼,想揮劍斬下,卻被人夾住劍刃。
那股鬼氣察覺到主人的氣息,自動鑽入了來人的身體。
“主人。”
玉翎低頭,來人哎了一聲。
她看着祁今浴血倒地,饒有興致地在她身邊打轉。
祁今身體裏翻江倒海的,鬼印離體,她之前與鬼印相抗衡的那股力量覆蓋全身,自然地在修複她的筋脈。
“真是慘不忍睹。”
那人說。
聲音一如既往地難聽。
甚至還蹲在祁今邊上,托着腮看着祁今,“你真有意思,普通人怎麽可以把我的鬼印放在身體裏藏這麽多年?”
她的手按上了祁今的傷口。
像只有蒼白的皮肉覆蓋在上面的手,指甲卻很長,鋒利地像是随便一劃,就能把祁今給撕碎。
祁今目睹過這個人給封長雨造成的傷口。
這一張毀了一半的臉,像極了封長雨。
“诶,你讓我別動手?”
燕栖的動作停下了,不知道是在和誰說話。
站在身後低着頭的玉翎握緊了拳頭。
她當初在魏城外遇見燕栖,并不知道她就是鬼王。
收攏了一身鬼氣的燕栖像個普通的姑娘,半張臉用孩童畫的面具遮住了,露出的半張臉好看得過分,但有點眼熟。
等到抵達了鬼貪殿,玉翎才想起來,這個人的眼睛,有些像溫玄清的大師姐。
但那會她的注意力壓根不在臉上,在地上那一具腐爛了大半的屍體。
那破爛的修袍還能看出是星門的制式。
副司袍。
玉翎吓了倒退一步。
“你認識她?”
站在她身邊的女人拿下面具,那半張臉像是被燒過,凹凸不平,醜陋不堪。
玉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是見過蘇明枕的,最後一次便是對方去随海之前。
為什麽副司會……
“看來我抓對人了……”
鬼貪殿陰森無比,一開始甚至沒有光,大約是可憐這個小家夥道眼都沒開,燕栖還點了一盞油燈。
但更可怕了。
玉翎抓緊了袖擺。
……
再然後她見到了蘇明枕的殘魂,被燕栖溫養在鬼池裏。
随海的海水能腐蝕除了鬼族外的任何軀體,連魂體都能被蝕,蘇明枕的魂魄并不完整。
但這并不影響她對玉翎的印象。
她甚至沖對方笑了笑。
玉翎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鬼王的殘忍和怪異這些年她深有體會,有時候像個小孩,小孩都比她明點事理。
不過鬼根本不需要事理。
所以她折磨蘇明枕的魂魄,像是在捉弄玩具。
到後來,她不知道為什麽會起這種念頭,把蘇明枕的魂魄放在她的身體裏,看着她折磨那些被捉回來的修士。
似乎這樣會很有趣。
但她更感興趣的是,占了蘇明枕記憶每個角落的祁今。
玉翎的指甲都嵌進了肉裏。
她現在半人半鬼,雖然達成了那年要變強的夙願,但根本沒資格回歸道派了。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她。”
燕栖的面部表情總是很僵硬,如果冷秋姿是天生面癱,那燕栖是真的神經有問題。
露出個笑容都僵硬無比,越發顯得鬼氣森森。
祁今還在等那股力量修複自己的筋脈,一方面又覺得這個人腦子有問題,還自言自語起來。
不過沒戳她已經很好了,不然她可能要爛掉。
“鬼印我拿了,但還是很好奇啊……”
“七斤,是這個外號嗎?七斤是多少斤?”
燕栖的聲音雖然和蘇明枕一樣不男不女,但還是比破鑼嗓子稍微上得了臺面一些。
但這個外號太久違,讓祁今忍不住看了對方一眼。
“真的有反應啊。”
燕栖似乎是笑了一聲,“但不應該要瞪我一眼嗎?”
她像個研究玩具的熊孩子。
祁今有點無語。
玉翎皺起眉,燕栖的想法千奇百怪,似乎是連救下蘇明枕的魂魄都是因為好玩。
偶爾她還會放任蘇明枕主導她的身體,像是在養一個寵物,給了她最大的權限。
但在鬼族的利益上毫無退讓。
祁今覺得自己的靈力充盈了一些,往邊上滾了一圈迅速站起,她丢了一個三角符,緊接着的有一只仙鶴沖了進來,祁今正準備踩上去,又被長戟打了下來。
“……要死。”
認命算了。
她閉上眼,結果突然被一掌推了一下。
這一掌溫溫柔柔,甚至鋒利的指甲都收了回去,無論是力道還是手指最後一點的下意識的彎曲。
都像極了一個人。
祁今被推上了仙鶴的背,踉跄中忍不住回頭望去。
卻看到鬼王那張臉猙獰無比,似乎是在做什麽鬥争。
但那雙翠眸蕩着的溫柔卻觸目驚心。
好像蘇明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