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二師姐今日會回來麽?

這一戰很匆忙, 封長雨的招式招招都沖向鬼族的致命處, 本為同源,一母同胞,即便從來沒感情, 但弱點也都心知肚明。

燕栖的笑聲夾雜在轟隆的山石樹叢傾倒聲中, 來往的招式掠影而過,一時之間難分高下。

但封長雨壓根沒打算戀戰,她背起祁今就走。

燕栖的長戟刺了個空,她的笑聲從喉嚨裏滾出來,臉上都是癫狂之态。

四溢的鬼氣攪得氣氛陰冷, 她沖封長雨道:“最好下次見面,便是你我二人你死我活之日。”

封長雨沒應, 她忙着探查祁今的傷勢。

玉清闕全闕上下亂成一團,主司們都不在闕內,主事的幾個副司還在維持秩序。

祁今已經徹底沒了意識。

一身月白的修袍沾了太多的血跡變了顏色,臉上也都是血污,濕了額前鬓邊的發,貼在臉頰,和蒼白的面色對比顯得觸目驚心。

太久沒見祁今,封長雨沒想到闊別多年的見面會是這樣的情景。

她也不是沒設想過,再不濟也就是祁今回了驚羽,再也沒有相見。

再也沒有,都比這樣的狀況好。

胸前的血窟窿得讓人眼眶酸澀,氣息都斷斷續續, 任誰一看就是大限将至的模樣。

“師妹,睜眼,看着我。”

封長雨怕她這一閉眼就再也醒不過來,路上一直在喊祁今的名。

……

Advertisement

謝小枝的傷不算特別重,沒過多久便醒了過來。

藍自卯一直在照料她,但聽聞祁今瀕死,謝小枝還是下床要去看看。

她對大師姐封長雨和小師兄溫玄清都很好奇,但這麽多年一直未曾一見。

也沒想到第一次見面會是這般場景。

以前上修課的時候瞧見其他三門師兄弟師姐妹和和美美的模樣也不是沒幻想過,起碼也體面,大家坐在一起吃吃東西開開玩笑。

但這樣一身血污的大師姐,和別人口中的風光霁月完全不能挂鈎。

但容貌還是很驚豔,可謝小枝也顧不上去細細欣賞,她的眼神落到祁今身上,連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二師姐……她、她死了嗎?”

封長雨看了一臉孱弱的小姑娘一眼,也沒顧得上問身份,對藍自卯說了幾句話,便讓屋裏的人都散開。

藍自卯拿來了封長雨需要的東西,讓謝小枝先回屋去,自己也退到了門外。

祁今的唇都黑了,遠古鬼族的利爪帶着毒,破開肌膚便深入了五髒肺腑,需要同為遠古鬼族的人心頭血來解。

上次在金池封長雨沒什麽大礙。

但換成是普通人的祁今傷勢看着便格外兇險。

布料和血肉粘在一塊,藍自卯拿了月門最好的丹藥吊住了祁今最後一口氣,剩下的便交給了封長雨。

修道之人的心頭血極其珍貴,一滴便是修為凝練。

今日封長雨閉關的洞府是有些波動,但沒想到今日這種混亂的局面她出關了。

出關之時藍自卯還在照料受傷的謝小枝,一邊還要安撫弟子。

祁今她也有些擔心,雖然祁今的修為已經增近不少,但作為幾乎是看着她長大的藍副司,總覺得不放心。

封長雨過來的時候剛聽到藍自卯的話便下山了。

閉關多年,封長雨周身的氣息愈發懾人,性子卻和以往沒什麽兩樣,沉默寡言,矜貴守禮。

為祁今療傷也是那副模樣。

只不過動作小心翼翼,那滴心頭血進入祁今體內流轉運功的時候到底還是要花許多的時間和精力。

她越是探查,眉頭便蹙得越緊。

祁今的狀況太差了,內傷太多,經脈不僅被毒素浸染,還有一股封長雨熟悉的鬼氣,在感受到同源的氣息,纏了上來。

像是當年的情況對調,她倆換了個位置成為了對方的後盾。

更讓封長雨皺眉的是祁今的意識并沒有多少想活的意思。

這是她那個成天上蹿下跳活潑的師妹麽?

哪怕當年她閉關在即同她說話的那個祁今,也不會到這般地步。

為什麽不想活?

封長雨想不明白,幾個周天的氣息轉換完畢,那點毒素雖未徹底清除,但軀體還可以活下去。

但祁今的意識卻尚不明。

外頭鬥轉星移,又過去了好幾天。

封長雨拉開門,就看到一臉冷肅的冷秋姿走過來,她的步伐有些沉重,袖擺還有血跡。

聽到聲音,擡了擡眸。

封長雨喊了聲師父。

冷秋姿點頭,上下打量了封長雨幾眼,“看來近天十三絕練得不錯。”

“無今情況如何?”

她看上去風塵仆仆,像是從外面匆忙趕回來的。

“沒有性命之憂。”

封長雨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榻上的那個身影被錦被蓋住,若不是頭露了出來,像是空塌一般。

“既然如此,你同我去一個地方,陽門主司還被困在那裏。”

……

鬼族的入侵越來越頻繁,道派各派都有弟子在外征戰,普通百姓的日子也不複以往的平靜。

最讓人不可置信的便是道盟的連珠門居然投靠了鬼族。

玉清闕鬼印被盜,又惹了一番争論,道盟在這樣的情況下還開始推脫,責怪玉清闕鎮守不利,要玉清闕追回鬼印,不然便把冷秋姿關進道天監。

而辰門主司因為弟子賀其浩叛逃的緣故又被一陣追讨,最後在與鬼将赤狐一戰中血戰而亡。

與此同時封長雨去了被把陽門主司困住無名淵。

冷秋姿半道被道盟之人攔截,讓封長雨先行而去。

無名淵靠近無明澗,都是深入地脈的無底洞,封長雨探查了地勢,找到了一息尚存的陽門主司。

男人胡子拉碴,早沒了當初授課的仙風道骨,骨頭都斷了好幾根,餓得面黃肌瘦,瞧見自家大師姐的愛徒,還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要一個小輩來救實在是顏面有損。

“您先吃顆丹藥。”

無名淵寸草不生,崖底幹燥無比,好在沒什麽蟲蛇。

陽門主司落在此處也有些時日了,他被鬼将伏擊,在最後絕殺之時一時不察落入此處,原本就身受重傷,以為要死在這裏,倒不曾想居然有人來救。

“是師父吩咐我來此。”

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太多,祁今最初和冷秋姿坦言了自己的決定,冷秋姿也明白現任鬼王應該不會達到上一任那般。

上一輩優秀的弟子折損太多,這一輩大多數都資質平平,老一輩都帶着傷,鬼族相比之下蓬勃旺盛,繁衍不息,更是難擋。

她每次回玉清闕便會先去看弟子的命牌。

破損的命牌都單獨放在一個屋裏。

但每次去亮着的那間,還是能看到明顯暗下去碎裂的命牌。

這一處只有玉清闕核心的人才可以進入。

主位上最大的那命牌早已灰暗。

冷秋姿去沒舍得把它拿走。

闕主已亡數年,但知道的人寥寥無幾,都以為玉清闕背後之人尚在,便不敢動手。

但如今這樣的秘密也很難保住了。

辰門應輕舟的命牌碎裂,陽門江無波的命牌還亮着,但早不複光華,她便知道出事了。

但一連串的事太多,分身乏術,正好封長雨出關,便攬下了這個任務。

可無名淵的陣法似乎存在多年,進入容易,出去很難。

封長雨一個人倒是可以順着縫隙逃脫,但是再帶上一個人便有些困難了。

她在數術上的鑽研并不比辰門弟子少,但這陣法上夾雜着似有若無的妖氣,她凝神之中卻愈發勞神。

“小心!”

辰門主司出聲提醒,封長雨側首,一支裹挾着妖氣的冷箭襲來,下一刻如同綿綿細雨,似是要将她捅個對穿。

她帶着江主司旋身躲過,但這裏狹窄黑暗,還是被幾支冷箭擦破了衣裳。

她抽出腰間的長鞭,往幽暗處一掃。

滾出來幾個吱吱叫的黃鼠狼。

然後又變成了小孩模樣,盯着封長雨呲牙咧嘴。

長鞭又幻化成了一柄華麗的長劍,在即将要刺入其中一個孩子喉嚨的時候哭聲連天。

一股磅礴的妖氣彌漫在幽暗的洞內,封長雨看到一個黃毛炸開的男人。

雙方瞧着對方都有點眼熟。

還是對方先認出了封長雨——

“你不是妖主的那個大師姐?”

“妖主?”

封長雨收回劍,那三個小孩往男人身邊靠,畏畏縮縮的。

“溫師弟在此?”

無名淵靠近無明澗,有妖出沒也不奇怪。

當年溫玄清說要去尋找玉翎,便再也沒聽過他的消息,祁今似乎也沒和對方通過消息,像是徹徹底底失去了蹤跡。

“妖主還在無明澗。”

當年那個獅子頭講話還是很客氣,封長雨點了點頭,“他近況可好?”

鬼族這般肆虐,妖族也沒趁亂出世,不知是不是溫師弟在其中做了什麽周旋。

陣法解開,封長雨還要帶江主司回去,也沒再多交談,沖那個妖将點了點頭便走了。

“你們冷主司收徒還真是別致啊……”

闕主已亡的消息是四門主司壓下的消息,這些年冷秋姿的奔波大家都看在眼裏,所以對月門的事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江無波沒想到月門那個男弟子居然是妖族的。

他心情有些複雜,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月門首徒也沒有半點門內秘密暴露的不安,坦蕩地嗯了一聲,“師父慧眼如炬。”

這天簡直沒法聊了,江主司一把年紀,忍不住摸了摸胡子,覺得月門這前前後後四個弟子,還是現在那個最小的有趣。

孩子大了,都沒以前好玩。

那個祁無今是這樣。

這個封長雨算是從小到大都和玉清闕第一人大師姐冷秋姿一個樣。

……

今年的天氣不是很好。

十月便飄起了雪,玉清闕也再不複當年的清盛模樣。

冷秋姿被道盟關進了道天監,陽門主司江無波身體抱恙,即将進入玉清闕隐峰療傷。

十月十二那日,玉清闕舉辦了辰門主司應輕舟的祭奠。

玉清闕四門主司當年同為闕主之徒,如今一人被關,一人重傷,一人亡,一人杳無音訊。

主持大典的是封芝。

鵝毛大雪籠罩了重山,天色灰暗。

謝小枝給她的紅傘換了一個布料,黑得像墨,她白紙一般的人生,因為一場欺騙造成的連環後果讓她自責不已。

銅錢狀的白紙在雪中紛飛,融雪一般。

封芝站在高臺念着悼詞,應輕舟是被他的弟子賀其浩所殺,也是新一任的鬼将赫天。

封長雨和一衆弟子站在雪中,以往總裝束奢靡的封芝一身素白,悲涼得如同雪片。

四門弟子秩序井然,四色的修袍泾渭分明。

星門的副司不再是蘇明枕,變成了姜顏。

而陽門的繼任主司是當年與她一起游歷的季晚風,垂頭站着。

辰門出了這麽大的事,也沒推出新的主副司。

刮來的風格外凜冽。

起棺的時候有人匆匆而來,站入了月門寥寥無幾的隊伍裏。

封長雨回頭,昔日的少年已經變成了男人模樣,那身月門的修袍有點小了,看上去不太合适。

但笑容一如當年,沖她點點頭。

四顧之後又小聲問了句——

“二師姐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