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二師姐今日會回來麽?
這一架到底沒好好打, 祁今跟鬧着玩似的, 最後被薛魚虛虛打了一掌,然後得到了劈頭蓋臉的一句無聊。
祁今聳聳肩,跟上對方的身影進了玉清闕。
她倒是從來沒見過那麽熱鬧的玉清闕。
雖然還沒到張燈結彩的地步, 但和以前那副清湯寡水的樣子相差甚遠。
人來人往, 有不少穿着其他道派修袍的人。
薛掌位派頭還挺足,剛進闕門,就有人接待,指引着去了。
不少青色修袍的外門弟子跟導游似的做導引,瞧見跟在薛魚後面的祁今, 問道——
“這位大人是?”
祁今遞了自己的收到的請柬。
對方看了之後才明白,“原來是祁前輩。”
祁今一向出名, 只不過離開師門太多年,弟子們一批一批,哪怕名字還流傳,很多人也沒見過。
青色修袍的弟子看着這個頂頂有名的前輩不免好奇。
祁今的相貌雖然不再是少女面龐,也不是少年時帶着未褪的嬰兒肥,如今看上去有些瘦削,但笑起來的時候令人如沐春風,又是另外一種味道了。
“我先去月門。”
她對青色修袍的弟子道。
“我還認得路,便不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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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挺客氣。
月門的月輪依舊高聳入雲,她踩着雲橋上去,不由得想到她曾經擦月輪的悲慘時光,又覺得好笑。
月門的校場很熱鬧, 月白修袍的嫡傳弟子修袍身影有好幾個,看來這一屆倒是有不錯的苗子。
也不會出現什麽獨苗的情況了。
校場上指點弟子的謝小枝一眼就看到了祁今。
她跳下高臺,一時之間忘了自己副司的儀态,蹦蹦跳跳地抱住祁今,喊了一聲雀躍的二師姐。
二師姐揉了揉她的狗頭,還當着後輩的面扯了扯對方的臉。
謝小枝掙紮不得,又踩了祁今一腳。
不過被祁今躲過了。
“還想踩,你這個毛病怎麽就改不掉呢。”
二師姐閃避的身形倒是好看,一來二去,邊上的弟子倒是看直了。
月門多的是傳奇,從前任主司冷秋姿到擊殺鬼王的大師姐封長雨,還有擊退鬼将的二師姐祁無今,更別提現在是一方妖主的三師兄溫玄清。
但這些傳奇變成了傳奇,基本都是沒見過的。
冷秋姿的話最近因為要準備結道大典,前幾日便回了闕內。
但住在闕主的閑庭館裏,很少來月門。
那個一己之力擊殺鬼王的大師姐封長雨早已亡故,而二師姐如今是驚羽島主,仙島不輕易出世,不過師父的結道大典,會來也是應該的。
年輕的弟子對書裏的仙島很感興趣,也不是沒想象過仙島的人是何等風姿。
如今看到,覺得仙島的人就是不一樣。
那一身的穿戴就明顯高出普通修士一截,雖然容貌并不是特別貌美,但舉手投足都有一股缥缈的意味。
祁今倒是沒想過別人怎麽看她,她逗小師妹逗得開心,幾招下來,覺得差不多得了,按住對方的肩,“我先去趟隐峰。”
謝小枝本以為這些年自己的修為精進了不少,但沒想到二師姐越來越深不可測,讓她有些氣餒。
“你的帝王蟹我讓人送到你那邊去了,記得查收啊。”
祁今揪了揪謝副司的小辮,“你鼓着臉做什麽,一門副司,有點架子哈。”
謝小枝哦了一聲。
校場裏的弟子齊齊目送這位前輩走遠,然後又被副司呵斥了一聲,垂頭喪氣地繼續修煉,想着明日結道大典怎麽還不放假。
隐峰一如當年。
祁今站在荷池邊,看着那團光點,跟螢火蟲似的,不過比以前活潑了不少,還會四處蹿。
只不過再蹿都蹿不出去,反而讓覺得好玩。
她蹲在池邊,倒是沒講話,看着那團光點四處飄蕩,一下撞在荷葉上,一下又掉進了水裏,在濕漉漉地躲到荷花裏去。
怎麽那麽好玩啊。
祁今有些期待。
她等了太多年,人有了盼頭,日子就會過得快一些。
這裏山風清朗,偶爾有群鳥飛過,樹葉的簌簌聲都讓人格外舒服。
她待到了黃昏才慢悠悠地下山。
下山之前說了句再見啊。
回到月門的時候正逢翠嶺山下修課,據說今日晚上開始到明晚,取消所有修課,放個假。
來往的弟子交頭接耳,祁今還聽到有人嘀嘀咕咕說太摳門了,闕主大婚怎麽也得放個三五天吧。
闕主可能能放個三五天,但你們放三五天估計回去要被檢驗功課,到時候肯定又要說不如不放。
祁今當初給玉清闕的回信是結道大典當天來,現在提前了一日,她倒是有機會去看看她師父。
雖然明天也能看,但明天那麽多道派都有人來,還是比別去擠了。
封芝雖然當了闕主,但還是喜歡住在閑庭館裏。
閑庭館在星門那座峰的後頭,是一座極小的山峰,只不過主人花枝招展,從山腳到山頭都是燈火連天,活像辦什麽燈節。
祁今跟守衛打了聲招呼便上了山。
閑庭館院子開着,她還沒進去就瞧見冷秋姿在舞劍。
她倒是從未見過她師父舞劍。
冷秋姿性子就很冷,女人的那點柔軟仿佛都被繃直,有時候你會忘了她的性別,只記得她的行為。
這個時候舞劍也潇灑無比,但相合的人那把如出一轍的長劍纏纏綿綿,好端端的潇灑變成了情意綿綿,看的祁今眼睛有點痛。
冷秋姿當然知道有人來了。
氣息很熟悉,她索性把這套給走完。
反倒是封芝收劍,喲了一聲。
祁今沖對方拱了拱手,喊了聲響亮的師母。
封芝手裏的劍差點沒插進劍鞘,轉頭就道——
“什麽師母,不要講些亂七八糟的。”
祁今故作誇張地嘆了口氣,看向冷秋姿,“那闕主夫人,弟子有禮了。”
冷秋姿也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
畢竟怎麽聽怎麽別扭。
反倒是祁今笑了,“明日便是結道大典,師父和闕主還有空在這裏舞劍,不是說結道很麻煩麽?”
冷秋姿也多年未見祁今,只覺得當年那個小丫頭到底變成了一個大人,倚着院門看似慵懶,但也氣度非凡。
“是啊,二更沐浴,四更梳妝,五更便初祀。”
封芝收了劍,沏了一壺茶,沖祁今招手。
祁今落座,“這麽麻煩呢,換做普通人不得累死。”
茶香四溢,封芝看了祁今一眼,“你問這麽清楚是有心儀之人了?”
天色漸晚,晚風拂面,樹影婆娑。
祁今抿了一口花茶,“我哪有師父這麽好的福氣。”
一邊端着瓜果過來的冷秋姿聽到,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以前以為自己沒什麽福氣,但福氣這種東西,比較比較,又好像有個長短和先後。
起碼和現在的二徒弟比,好像是好上一些。
畢竟她和封芝最終還是解開了心結。
但祁今還在等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一個重頭再來的人,而且遙遙無期。
最怕等待,也還好有等的機會。
“去看過了?”
冷秋姿問。
祁今點頭。
她看上去沒什麽異狀,也沒什麽過多流露的情緒。
剛入門時的喜形于色早就變成了現在的難以捉摸。
冷秋姿其實還是有些擔心她的狀态,雖然祁今看上去的确有了一方管理者的氣魄。
但那時對外。
在這裏,她又永遠是她的弟子。
封芝起身,說去拿一些點心。
祁今:“我不要太甜的。”
封芝轉身瞪她一眼,“就你嘴刁。”
祁今拖着下巴看着闕主走遠,笑着說:“這樣真好。”
冷秋姿給祁今續上了茶,“你也會好。”
祁今笑了笑,懶洋洋地喝了口茶,然後舉杯敬明月,“我最好是。”
“玉清闕的月亮和驚羽倒是一樣。”
“有件事我一直沒問你,闕主也讓我不要問。”
冷秋姿看着祁今擡首望月的面龐,“你對這樣一個結果,到底有沒有怨言?”
她問的是封長雨不複存在,蘇明枕不複存在。
祁今打了個哈欠,她低頭,雙手捧臉,沒看冷秋姿,“沒有怨言。”
“其實沒什麽不好問的,”祁今給冷秋姿倒了半杯茶,“我曾經一度懷疑自己有些問題,我好像是喜歡蘇明枕的,但又好像是喜歡封長雨的。”
“這兩種喜歡不一樣,但都一樣讓我覺得為難和痛苦。”
“我一直在逃避,逃避到蘇明枕變成了……變成了……”她的聲音有點啞,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我的遺憾。”
“最可怕的是我每次都告訴自己要記得,可是一件件事,一年又一年,直到現在,我都忘了她是什麽模樣了……”
冷秋姿看着一只手捧臉的人,又覺得祁今無論再怎麽變,她骨子裏都有點單純的浪漫。
太軸,非要去清楚地辨別每一種感情。
“封長雨也說她喜歡我,可有了蘇明枕的遺憾在前,我更怕她的感情,有時候我寧願她不喜歡我,那樣她也不會那麽難受。”
修道者的一生太過漫長,長到有些故去的人在記憶裏都變成了虛影,回憶起的時候模糊一片。
“所以我也沒有回應,”祁今深吸一口氣,“我覺得我配不上。”
她的聲音很輕,但在安靜的小院裏卻連抽泣都聽得一清二楚。
“師父……”
祁今看向冷秋姿,“我是不是很壞。”
她沒等冷秋姿回答,又自顧自地點頭,“我覺得我壞透了,我根本不應該……”
“無今!”
冷秋姿按住祁今的肩頭,“你看着我。”
祁今的眼睛有些紅,她茫然地看着冷秋姿。
“并不是所有感情都需要你分門別類的。”
冷秋姿的冷其實徒有其表,站在暗處端着點心沒有上前的封芝很是清楚。
這個人年少時就是暖陽,修道者的大道她可以走的很好,她心中有大愛。
無論是對普通人,還是弟子,亦或者同修。
以前她憎恨冷秋姿這種大愛,但現在卻覺得她這個時候最為迷人。
“她們是一個人。”
冷秋姿對祁今說。
天意如此,對祁今來說最痛苦的分辨,其實是分辨感情和歸屬。
但現在那些過往都已經煙消雲散。
她等的是一個嶄新的靈魂。
她可能會慢慢恢複以往的記憶,但那都是一種寄生的感情,而新的部分,是從醒來之後開始。
“你沒有錯。”
冷秋姿拍着祁今的肩,“你已經盡力了,那剩下的,就順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