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1

不只齊苑不相信，其餘幾人,也都不願相信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

但當季陵的屍體從手術室裏被人推出來,看到他那張蒼白全無血色的臉。

一個殘忍的事實，擺在衆人面前。

齊苑完全呆了,一動不動,甚至不敢上前一步,不敢伸出手,不碰到季陵冰冷的身體，就可以自欺欺人，告訴自己季陵沒有離開她。

齊苑趴在齊衡懷裏，手指用力抓着堂哥的衣服,眼淚斷了線，哭得不能自已。

季陵的忽然離去,對等在手術室外的每個人，都是一個預料之外的打擊。

誰都沒想到會是這個發展。

誰都沒想到,季陵明明之前看着那麽健康，怎麽現在躺在眼前，一動也不動了。

這個事實到季陵的屍體停到停屍房裏，衆人才終于肯接受了。

停屍房走廊外站了四個人，停屍房裏面站了三個人。

齊苑和齊衡沒進去，齊苑傷心過度，靠在齊衡肩頭,渾身被抽走所有力氣般，她眼睛裏的神采消失,整個人顯得前所未有的悲傷和失魂落魄。

齊衡盯着對面灰白的牆壁，他眼眶通紅。

此時無盡的自責籠罩着他的靈魂，他怪自己沒一直在季陵身邊陪着。

季陵一定很孤獨，離開的時候很孤獨。

他一定很難過，和寶寶見面的時間一天都沒有。

齊衡喉嚨發酸，他努力克制着流淚的沖動，視線還是一點點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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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陵屍體旁邊圍了三個人。

韓兆小心翼翼伸手握住季陵的手。

他不是沒見過死亡，曾經的曾經，他見過很多次死亡。

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掌心握着的那只手冰冷，比寒冰還冷的觸感。

季陵應該會冷吧，躺在這裏，肯定會冷。

韓兆退了半步，将身上外套脫了，彎腰搭在季陵身上。

韓兆兩只手把季陵的右手給握起來，企圖用這種方式給季陵帶去溫暖。

沒有用，反而是季陵那裏的冰冷，鑽進韓兆皮膚裏，侵襲進韓兆的五髒六腑。

嚴煜文就站在韓兆旁邊，他面無表情，只一雙眼有些波動的痕跡。

嘴角忽然動了動，随後又歸于死寂。

很難想象，嚴煜文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季陵會以這樣的方式來逃離他們。

命運是否對季陵太不友善了，他還這麽年輕，他應該擁有比任何人還要美好幸福的未來。

怎麽就走了？

怎麽就丢下寶寶，一個人走了？

嚴煜文伸手，想去碰季陵的臉，在快觸摸到那片蒼白時，他猛地縮回手。

邵褚緩緩吸了口氣，又一點點吐出去。

結果擺在他們眼前，不接受也沒有辦法。

深深凝視着季陵永遠沉睡過去的臉，邵褚不免想起那個可以被稱為上一世的記憶。

季陵這樣離開也好，若是不離開，他們這群人只會為了争奪他和孩子，不知道又會做出什麽來。

希望你在未來的某個世界，不會再遇到我們這樣的人，希望你一世平安幸福。

邵褚低頭，在季陵冰冷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其他三人目光如炬地盯着他，邵褚不為所動，起身後，他撫過季陵耳邊的頭發，沒說任何話，轉過身離開了停屍房。

他走後不久，淩添遠也跟着走了。

淩添遠知道自己什麽身份，和其他幾個人争，他什麽都争不到。

他去樓上看了眼寶寶，寶寶已經洗過澡，被放到了特殊的嬰兒房。

小家夥閉着眼，睡得特別安詳。

他還這麽小，還什麽都不知道，他的出生，也是另一個人的死亡。

似乎季陵曾經的活着，就是為了寶寶，而現在寶寶來到這個世界，于是季陵就可以走了。

淩添遠手掌貼着透明的玻璃，隔着玻璃，撫摸寶寶的小臉。

鄭潛坐在齊衡身旁，兩人視線沒有任何交流。

季陵家人都不在身邊，他的後事自然不會有家人來辦。

鄭潛打算負責這事。

還有寶寶，他身體原因無法照顧寶寶，但會盡一切方法，讓寶寶能夠得到最好的照顧。

這是目前為止，他能為季陵做的為數不多的事了。

心裏始終盤旋着一股沉重的悲傷，壓得鄭潛快喘不過氣。

但他沒有表露太多在面上，停屍房他進去過，站了一會就出來了。

那張冰冷的沒有溫度的臉，鄭潛無法和記憶中那個人相重疊起來。

他不願相信季陵死了，更願意認為季陵只是離開這個世界，去了別的地方。

人走的後面只剩下齊苑他們和鄭潛，齊苑和齊衡打算回去時，忽然走廊前方出現一個人。

在彼此視線相對的那個瞬間，齊衡幾乎立刻知道，這人為了季陵而來。

男人身上一件深灰風衣，身材瘦高，臉上線條淩冽，刀削似的面容給人非常不好接近的感覺。

那人從齊衡他們面前走過，帶過一陣冷風。

男人走進停屍房，一眼就看到停在正中間的一具屍體。

他走過去把屍體上的白布給掀開。

想不到這一世再見面，已經是生死相隔。

指尖溫柔撫摸季陵的臉，他在想到底是誰在背後制造這一切，操縱着他們，讓他們演出這一幕幕可笑可悲的戲碼。

仿佛這個世界都是假的。

然而指尖的觸感又是這麽真實，真實到令人心痛。

季陵的葬禮在三天後舉行，沒有開設靈堂，直接找好墓地，進行下葬。

到場的人不多，就那些他的追求者們還有齊苑。

寶寶還在醫院住着，由專人看護。

小家夥身體各方面都很健康，胃口特別好，吃了就睡，不吵不鬧，特別的乖巧可愛。

下葬那天晴空萬裏，墓地裏山風吹拂，季陵的骨灰随着棺材慢慢往下落。

墓碑立在墳墓前。

前來送他的人久久站立，每個人神情都如出一轍的沉重。

關于孩子到底是誰的，大家一致沒有讨論，可都不約而同不去做鑒定。

這個孩子他們都想要。

七個人，孩子于是有七個爸爸，但齊苑是季陵之前就說好的，所以齊苑這個幹媽，是沒有人反駁的。

寶寶在七個爸爸一個幹媽的呵護下，健康快樂地成長着。

每個人都恨不得把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給寶寶。

寶寶每天都笑呵呵的，小腦袋瓜特別聰明，在他一歲的時候，衆人打算給寶寶做個生日宴。

寶寶已經會開口說一點話了，但還沒喊過爸爸。

七個人都想寶寶先喊自己爸爸。

但怎麽教寶寶，寶寶就是不松口。

生日宴這天，寶寶被齊苑抱在懷裏，小家夥黏齊苑黏得緊，齊苑親親小家夥的頭發，逗小家夥開心。

只是整個宴會結束，寶寶還是沒開口叫誰爸爸。

那些爸爸們聚在一起，讨論晚上寶寶去誰那裏住，齊苑站在一邊提議，說不如讓寶寶自己選。

寶寶已經會自己走路，被放到地上後，他左右前後看，然而他誰都沒選，往窗戶邊走。

窗戶在高處，大家也就不認為會有什麽事發生。

可當寶寶走到玻璃窗下，伸手抓牆時，牆上的玻璃窗倒了下來……

現實世界

季陵回來有一年了，這一年裏，他經常回去某個私人醫生那裏坐坐。

他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自己曾經在另外的世界發生的事。

包括心理醫生這裏也是，他只說自己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明知道找不回來，但總是忍不住，會去每個角落尋找它。

他心裏空了很大一塊，夜深人靜時，輾轉難眠，心口疼得讓他想歇斯底裏地叫出來。

醫生建議季陵去找一個替代品，也算是一種移情。

把情感放到替代品上，或許那些症狀會有所減輕。

聽從醫生的建議，季陵去了孤兒院，剛好那裏有一個雙目失明，年齡和他寶寶差不多的孩子。

季陵将那個孩子領養了，送孩子去醫院，給他找了最好的醫生做眼睛複明手術。

在知道孩子需要做眼角.膜移植手術，季陵幾乎沒考慮，打算捐出自己的。

72（正文完）

季陵的眼角.膜并沒有捐獻成，在寶寶做手術前,剛好有其他人捐獻眼角.膜,季陵并沒發現這裏面有任何問題。

寶寶似乎也非常喜歡季陵，只要被季陵出現,就喜歡黏着季陵,季陵身上有種令寶寶喜歡和安心的味道。

季陵領養了一個孩子的事,并沒有刻意瞞着誰,從前他除了工作，個人生活方面基本沒有能夠媒體記者能夠做文章的東西。

這戲季陵忽然領養一個孩子，媒體們就像是嗅到了什麽特別氣味，紛紛調查寶寶的真實身份。

查出來的結果,讓看到報道的季陵都感到奇怪。

寶寶的來源是被人遺棄的，但查過附近的監控,不管怎麽看，寶寶都像是憑空出現,而不是被某個誰丢在那裏的。

媒體們發揮自己的想象力，認為這個孩子就是季陵和某個女人生的孩子。

故意弄這麽一出收養戲碼來混擾視聽。

一時間圈裏圈外的人都在猜測那個孩子到底怎麽來的，就連季陵的一些好友也私下問過季陵。

季陵簽約的經紀公司同樣讓經紀人和季陵聯系，想确認孩子的情況，這樣公司好做出相應的對策。

季陵把收養證明拿出來，表示孩子真的是他領養的。

經紀人提議，還是季陵去做個親子鑒定,經紀人是相信季陵不會對他撒謊的，或許裏面真的是巧合,剛好監控沒拍到丢寶寶的人。

季陵當時沒有想那麽多，匿名去做了親自鑒定。

拿到那份鑒定的時候，季陵驚住了。

反複确認上面的信息，當時經紀人陪着季陵，經紀人拿到後沒有立刻看，而是上車先給了季陵。

在發現季陵表情異樣時，經紀人問季陵怎麽了。

季陵張了張唇，沒把湧到嘴邊的話說出來。

他太震驚了。

寶寶怎麽可能是他的，在這個世界裏，他甚至沒有和誰有過親密的關系，無論男女都沒有。

他也清楚記得自己沒有失憶過，孩子不是他的。

但鑒定報告上分明又表示他和孩子是父子關系。

他确實有個孩子，可不是在這個世界生的。

在另外一個世界。

難道……

季陵搖搖頭，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前面開車的經紀人見季陵一會詫異，一會搖頭，一會擰緊眉，一會又笑起來。

像是遇到了什麽事，經紀人有點擔心季陵。

可以說這近一年來，季陵狀态都有些不對勁。

心理醫生那裏經紀人去問過季陵情況如何，心理醫生回複季陵什麽都沒和他說過，過去後就是坐在窗戶邊往外看，季陵沒有和醫生說過寶寶的事，季陵去領.養孩子，醫生這裏也就不知道，這是他曾經給季陵提到的移情。

季陵不願意說，誰都強迫不了，只能寄希望季陵能自己慢慢走出來。

工作方面，回來的這一年來，季陵幾乎是腳步沾地，真正意義上娛樂圈裏的勞模。

但在領.養孩子後，季陵忽然就推了很多工作。

一開始沒去做鑒定，季陵就考慮把對自己孩子的愛轉移到寶寶身上。

如今鑒定出來，寶寶真的是他的孩子。

想通某個事情，是很快的事。

一如他曾經不知道怎麽會穿去那個陌生世界，成為陌生的人。

現在他回來了，為什麽他的孩子不能跟着一起回來。

都是有可能的。

而如果這只是自己的一場美夢，季陵喜歡這場夢永遠都不要醒。

寶寶的眼角.膜移植手術已經完成，現在蒙着眼睛，在醫院休養。

季陵讓經紀人送自己去寶寶的醫院。

到了醫院那邊，經紀人問要不要他陪着上去一趟，季陵只說不用了。

推開車門季陵下車，經紀人在車裏看着季陵漸行漸遠的消瘦背影，他忽然驚覺剛才季陵的聲音似乎隐隐帶着點哭腔。

來到病房前，一名護工在裏面照看着寶寶，季陵無聲站在門外，他想伸手去推開門，意外裏手臂似有千斤重，沉得季陵擡都擡不起來。

眼眶一陣酸澀，為了不讓淚水流下來，季陵仰頭往天花板上看了片刻。

将那股酸澀給勉強壓下去，季陵深深吸了一口氣，緩慢推開門，季陵在護工喚了他一聲季先生後，季陵說‘你先出去吧，我沒叫你，你暫時別進來’。

護工愣了一瞬，注意到季陵眼眶有點泛紅，她點點頭，什麽都沒多說，轉身朝門外走。

寶寶剛才吃了飯，這會已經睡着了。

小臉比人的巴掌還要小，脆弱柔嫩的，仿佛一不小心就會碎掉。

季陵走到病床邊，他坐在凳子上，手伸到被子裏，将寶寶的小手給輕輕握在手裏，如同珍寶一般，季陵連一點力都不敢用。

他閉了下眼，一滴淚跌落到被褥上，暈出小小的水漬。

“……”季陵張開嘴，曾經對他而言輕易能說出來的話，到了此時，變得異常困難，那兩個字在郁周舌尖轉着，一股濃烈的悲傷驟然湧上來，淚水頃刻間模糊了季陵的眼。

“對不起。”

對不起，這一年來沒能在你身邊陪伴着你。

對不起，忽然離你而去。

寶寶，你原諒這一次。

以後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無論再發生什麽。

季陵伏下.身，将熟睡中的寶寶還有被套給一起抱住。

他沉默無聲地哭泣流淚。

哭了不知道有多久，季陵發現手心裏的小手忽然動了動。

季陵擡起頭，往寶寶那裏看，随後他看到寶寶嘴巴在動，發出細小的聲音。

季陵站起身，耳朵靠到寶寶嘴邊，他聽到寶寶喊爸爸。

剛停了片刻的淚水再次滾落，這次淚水落到了寶寶臉上，寶寶張開嘴，小舌頭伸出來，舔了下落到嘴邊的淚水。

味道酸澀，不是寶寶喜歡的東西。

寶寶掙脫季陵的手，小手手從被褥裏伸出來，在空中摸索了一會，摸到了季陵的臉。

“爸爸，我……愛你。”寶寶輕輕開口道，聲音透着股軟糯的奶音。

季陵睜圓了眼，他微張着嘴唇，當寶寶的手摸到他眼睛時，季陵抓住寶寶，将寶寶小手拉到自己唇邊，他低頭親吻寶寶的小手。

“寶寶，爸爸也愛你。”

“爸爸！”寶寶聲音忽然清脆起來。

季陵流着淚微笑：“哎。”

離別了整整一年，這一刻，是季陵最幸福的一刻。

他也知道，從進以後，他的人生将因為懷裏這個寶貝的存在，而永遠幸福下去。

父子兩擁抱在一起，畫面看着前所未有的溫馨。

本來沒有第三人存在的病房，突然間開始出現一些波動，空曠的房間裏一個個虛幻的人影浮現。

他們是在寶寶來了後大概一周來的。

在那個世界裏，将寶寶的屍體和季陵的屍體合葬在一起後。

某一天忽然他們就從那個世界消失了。

再一睜眼，來到了這個名為真實世界的地方。

他們看到季陵收.養寶寶，因為某種緣由，他們無法離開寶寶身邊太遠。

所以只有當季陵來醫院時，他們才能看到季陵。

但一直到現在，季陵都看不到他。

倒是寶寶能夠和他們交流，可寶寶的理解力有限，他們也不想再讓季陵因他們而受到打擾。

七個人非常有默契的誰都沒有試圖去做什麽多餘的事，讓季陵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這個世界裏，季陵有他新的身份和生活，和那個世界截然不同。

他有朋友，有許多喜歡他的粉絲，那些人都非常關心和在意着他。

如今看到季陵終于和寶寶相認，沒有他們的存在，季陵過得似乎還更好。

沒有留下去的必要了，在看到季陵露出溫柔慈愛的微笑後，幾人也覺得好像自己也滿足了似的。

他們的身影和出現的時候一樣，消失的也悄無聲息。

病房裏恢複一片寂靜，季陵撫摸着寶寶的頭發，嘴裏輕輕哼着安眠曲，哄寶寶重新入睡。

至于他身後發生過什麽，他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