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廚房傳來菜入油鍋的哧溜聲,一牆之隔的孫奶奶在哄哭鬧的小孫子,樓下夫妻又拌嘴了,對面樓的中年丈夫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女主人身上系着圍裙在拖地板,每次經過沙發,都會嫌棄地讓丈夫擡腳,丈夫專心致志地看報紙,卻能每次都及時地将雙腳擡高,樓下街道上傳來理發店老板娘的笑聲,還有小賣鋪老板豪爽的大嗓門……
啊!回家真好。
路小埋躺着床上,認真聽一扇門之外熱鬧的市井聲音,腦子慢慢蘇醒,也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确實回到家了。
中午吃了路爸爸準備的海鮮鹵面和一個大醬豬肘,路爸爸去上班,路小埋就在家裏晃悠。
并不想看書刷題來着。
她找到家裏的雜物間,開始翻箱倒櫃,終于在一個壁櫥裏找到一箱音樂磁帶。果然有卡百利樂隊的磁帶。就不知道是不是盜版的了。
路小埋把磁帶放進錄音機裏,調到《dreams》那首歌,開始跟着音樂情不自禁在客廳裏抖腿。
抖得不過瘾,就舉着雙手狂魔亂舞。
電話響了,路小埋差點扭到腰。
電話裏林嬌嬌興奮地叫道:“小埋你回來了,京城好玩嗎?你暑假作業做完了嗎?學校發的卷子都寫了嗎?快借我!我還沒做完。”
路小埋擰掉錄音機。
掏了掏耳朵:“我回來了,京城挺好玩的。試卷寫完一半,你下午來我家吧,我們一起做卷子。”
吼吼吼。林嬌嬌在電話裏不住點頭。
這個假期,林嬌嬌都在上專業課,都沒出去玩。林媽媽也不肯帶她出門,不管她怎麽哀求,林媽媽永遠只有一句話等着她:“最後兩年再辛苦也要堅持住,等你考上大學,你想做什麽,媽媽都不會攔着你。”
才怪,父母都是這麽說的,等你上了大學,看看他們會不會真的給你自由。
這段時間路小埋去了京城,可把林嬌嬌給郁悶壞了。她那些小姐們雖然也可以陪她玩,不過大家自從初中畢業後考上不同的高中,生活不一樣環境不一樣,慢慢也就缺少共同話題了,翻來覆去說的那些老梗,漸漸也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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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嬌嬌也不想再找她們玩了。
兩人埋頭寫卷子的空隙,路小埋端了冰凍的西瓜汁過來,把其中一杯遞給林嬌嬌。
林嬌嬌一邊喝,一邊竊喜得像只小倉鼠:“我告訴你哦,我上的聲樂班上有個大帥哥,跟我還是同一個專業老師呢!”
路小埋眨了眨眼睛:“所以呢……”
林嬌嬌雙手支撐着下巴,一臉夢游:“他彈鋼琴時好帥啊,光那雙修長的手,我都快愛上他了。”
“你是愛上他的手還是愛上他的人?”路小埋問。
林嬌嬌不解地問:“這有什麽區別?”很快又陷入白日夢中,“只有他才配擁有一雙這麽完美的手啊。”
路小埋搖搖頭,這娃沒救了。
“你別光顧着抄,把題目理解了嗎?自己先做一遍,不懂了再看我的答案,再看不懂,我給你講解一遍。”路小埋提醒道。
林嬌嬌小嘴一噘:“可是數學好難,我腦子想得好痛啊。”
藝術生的文化課要求不高,高考的本科劃線基本都是當年所在省的二批本科分數線的60%—65%。
林嬌嬌覺得自己雖然成績不如路小埋,但是碾壓其他藝術生還是妥妥的。
于是不知不覺就對自己放松了要求。
路小埋敲了敲她的腦門,沒好聲氣:“你如果以一百分的标準要求自己,一般能拿到八十分的結果;對自己要求八十分可以拿到及格以上,但如果你對自己的要求只是及格,往往後果就是不及格。所以你別拿藝術生那一套來要求自己。你還想不想和我一起考到京城去啊!”
林嬌嬌摸摸被敲疼的額頭:“當然想了。”一邊嘟囔着,一邊把路小埋已經做完的試卷推到一旁,默默地開始自己先做一遍。
路小埋這才笑着點點頭。
開學前最後兩天,路爸爸就和林媽媽把淩老師的小公寓收拾了一番。雖然淩老師說她請阿姨打掃,但做人不能拿人家的客氣當做理所當然。這是路爸爸的做人原則,從來都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小公寓不大,兩房,估計八十來平,不過住路小埋和林嬌嬌兩個人足夠了。
林媽媽除了找了一個阿姨照顧她倆外,還自己時不時過來陪女兒幾天。
租了房子就方便了,林媽媽想住下來也沒什麽問題。
林嬌嬌把暑期作業都做完了,不過等到開學後,老師們都沒檢查作業,更沒有講解試卷,把答案發下去,就讓學生自己批改。
這讓不少學生松了口氣。
正式進入高二年級,老師們都忙着趕課,好能提前進入高三三輪複習,經常拖課拖得天怒人怨,學生們都得趕着時間上廁所。但老師緊張的同時,學生們卻漸漸開始松懈起來。
文科班不是路小埋之前讀的重點班,學習的氛圍也确實不那麽濃烈。
如果說重點班的同學是連睡覺都覺得浪費學習時間,心痛到不行,那文科班的同學能多得到一天假期都會興奮地尖叫起來。
路小埋作為班長,卻并不想管這麽多,不想學習的人,你就是把他一個人和一本教材一起扔到荒島,他也不會翻開那本書一頁的。
班主任淩老師對學生也是比較和氣的,只要這些人不影響到其他想學習的同學,她都不會去幹涉的。
不過作為一個盡責的班主任,她還是會約學生談話三次,三次後屢教不改,就把他的座位調到最後一排。任他自生自滅。
如果說這些學生真愛玩不想學習,路小埋觀察了一番,倒也不是這樣。
他們也有壓力,也想考到好成績。能進高臨一中的,每個學生無不都頂着親朋好友的殷切希望。雖說進了高臨一中就是半只腳踏進大學,但畢竟還有半只腳留在外面。
但是人是會懈怠的,也容易自我懷疑,當周圍的人都是比自己勤奮的人,比自己聰明的人,陷入痛苦中的人就會想,那我不學習好了,如果我不學習光玩了,說不定大家會以為我是自己不想學習的,我并不是因為學不好才不學習的,我是因為學習太無聊太愚蠢才不學的,如果我認真起來,分分鐘鐘拿滿分,連我自己都害怕。
于是放任自己沉溺在小說游戲中,流連網吧,漸漸漸行漸遠,落下的成績越多,越回不了頭。積重難返,很少學生會有勇氣承認自己的失敗,重新站起來重頭開始。
就像之前重點班被淘汰的男同學,董豪離開重點班後,剛開始還信誓旦旦一定要考回去,可惜事與願違。漸漸他就再也回不去那個曾經熟悉的班級了。
今天路小埋去教學樓辦公室找淩老師彙報班級情況的時候,看到淩老師和一個面色憔悴的女人在說話。兩人說了很久,那女人才兩眼紅紅地離開。沒多久她又回來,把手裏用麻袋裝的一袋豆子地瓜等自家的農作物,還是一只兩腳被草繩綁住的老母雞留下來了。
淩老師嘆了口氣,目送她走遠。
回頭對着那老母雞,一臉苦惱:“我不會殺雞啊!這味道怎麽這麽臭,是不是拉雞屎了。”
淩老師一向淡定優雅,很少露出這種大驚失色的表情。
路小埋偷偷在心裏笑了兩聲:“淩老師,我家對面菜市場有給人殺雞殺鴨的,不然等會放學了,我幫你帶過去,等處理好了再拿回來。或者您養兩天,我讓我爸給您處理了。”
“不等了,等不了,我一天都不想養,小埋你幫我送到菜市場吧。我給你錢。”淩老師一臉解脫連忙抓着路小埋說道。
說完正經事,淩老師拍拍路小埋的肩膀:“看見剛才的女人嗎?那是鄧鑫的媽媽。這就是不好好學習的下場,不好好學習連父母的臉都丢幹淨了。她媽媽跑來求我,又有什麽用呢。我都恨不得代替這些學生學習了。但我能替他們高考嗎?一切都得靠他們自己啊。”
淩老師發了一頓牢騷,胸口郁氣稍微緩解就把路小埋打發走了。
路小埋回去的時候,在路上碰見鄧媽媽拉着鄧鑫站在角落說話。
鄧鑫一臉不耐煩。鄧媽媽穿得很簡樸,洗得發白的大外套罩在瘦小的身軀上,越發顯得瘦弱。站在身材高大的兒子身邊,她拉着他的手,嘴裏不放心地一直叮囑:“一定要聽淩老師的話,淩老師是好老師,她願意管你都是為了你好……”
鄧鑫甩開她的手,雙眼不自覺注意來往的學生:“媽你快回去吧,你來學校幹什麽,不是讓你別找淩老師嗎?”
“我給淩老師送點自家田裏種的東西……”
“都說別送了,丢人現眼,城裏人誰稀罕咱家地瓜。你快回去,要打鈴了,我要回去上自習了。”
鄧媽媽連忙放開兒子:“诶诶,你快回去學習吧。我不耽誤你了。兒子注意身體啊,多吃點營養的東西,錢不夠記得打電話回家啊!”
路小埋走遠了,沒再繼續聽他們之後的對話。
鄧鑫就是班級裏最不聽話的學生。坐在最後一排,最喜歡戲弄那些很用功但是又成績不好的學生。被路小埋警告過幾次。
沒想到他.媽媽原來是這樣的。
路小埋搖搖頭,他家裏條件不好,自己又不肯下死勁去改變自己,還談什麽改變自己的命運、改變自己的階層。可惜了他.媽媽的一番苦心。
自習課一回頭,果然鄧鑫身邊又聚集一群人,很大聲地說笑。
路小埋站到講臺前敲了兩下黑板擦,滿臉嚴肅:“鄧鑫不準說話!影響了其他同學自習,我就把你的名字登記下來。”
鄧鑫不滿地撇了撇嘴角,大聲嚷道:“告狀精,就愛找班主任打小報告。”
被路小埋淩厲的眼神掃過,到底是把音量降低了。
其他同學就收回視線,繼續埋頭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