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路小埋和漫畫編輯商量,準備把在網絡上發布的動物世界漫畫,進行擴展和填充,做成一個有故事脈絡的完整單行本。
畢業之後,她的主要精力都投入到其中。
只是這時候,她卻收到了報社的入職通知。工作人員解釋說之前因為報社的人事變動,交接過程中出現了一些工作疏漏,所以才沒有及時通知路小埋。但因為編輯部今年的招新已經結束,所以她被安排進內刊部。
這個內刊部是獨立于編輯部之外的一個特殊部門。整個部門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編撰參考要聞,這本刊物專供上層領導閱讀,所有資料只在內部流通,對外全部保密。路小埋在報社實習的時候,對這個神秘的部門只聞其聲。
路小埋有點懵逼。她已經做好了在家工作的準備了,和編輯商量的動物世界漫畫剛開了一個頭,結果餡餅卻從天而降。她站在大餡餅面前,考慮要不要撿起來,也許這背後需要她付出什麽看不見的代價。誰知道大餡餅會不會變成毒蘋果。
猶豫再三,又和路爸爸商量後,路小埋拒絕了這份工作。
沒想到,對方反倒锲而不舍。
路小埋越發确定這是個毒蘋果。
不管了,還是先把動物世界的開頭整理出來。
話是這麽說,但路小埋對着電腦打開畫板,腦海中卻有無數扭曲的線條在漂浮,慢慢糾結在一起,纏得越來越緊,變成一團亂麻。她一點思路都沒有。
徐璠穿着西裝系領帶的模樣,像一幅巨大而清晰的電影畫面占滿了她的視野。
黑色的西裝是入學時學校統一下發的學生制服,做工粗糙,穿在其他學生身上看起來廉價而不合身,但是在徐璠身上,卻瞬間化腐朽為神奇,每一道線條每一個褶皺都是那麽恰到好處,她甚至能透過那層衣服看穿底下的寬肩窄臀,還有那被黑色裹住的層層暗湧。
暗湧撲面而來,一個浪潮把她打翻徹底淹沒。從裏到外。
不知不覺,一張如雕刻般五官俊美絕倫的臉龐在她的筆下出現,待要畫領結和脖子的時候,她突然像溺水的人猛地掙紮出水面,如夢初醒地一下子關掉電腦屏幕。
抱着畫板癱倒在床上,心底告訴自己別想了,他已經和自己沒關系了。
溫阿姨敲門,她做的抹茶曲曲餅烤好了,問路小埋要不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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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小埋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她已經記不清那天是怎麽離開B大的大禮堂,又是怎麽被徐璠一個電話攔在校門口。他在電話裏喘着氣,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衣襟散亂神色.狼狽,原本梳理整齊的發絲淩亂地飄散着,調皮地垂在眼皮之上,扯下的領帶被握在手裏。
路小埋緩緩放下捏得發燙的手機,而徐璠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準備邁出去的腳,似乎想把自己站成一棵伫立不動的大樹。
“我可以解釋的……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路小埋陌生疏離的目光望着他,嘴裏呵呵冷笑了兩聲。
他似乎被她的冷笑燙傷了,渾身不禁顫.抖了一下。頭顱慢慢沮喪地低垂下來,高大的身軀也變得佝偻了。
那道不可觸摸的光圈從他周身緩緩褪.去,他似乎又變成路小埋熟悉的那個少年。
路小埋沒辦法用惡劣的态度對待那個少年。
徐璠察覺到她态度的軟化,小心翼翼伸出手,試探地抓住她的手。路小埋甩了一下,卻被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掌心濕熱,陌生的熱度和潮氣通過相觸的肌膚觸電般地傳遞而來。
徐璠嘴唇嗫嚅,暗沉的眼神中發出幽暗的光芒:“我很想你……想得快受不了了……”
路小埋躲開他炙熱的視線,低聲道:“放手,我要回家。”
校園裏已經有路過的學生盯着他們竊竊私語。
“耍我很好玩吧!”
路小埋從牙縫裏狠狠擠出這句話,然後像要甩掉自己的心軟一樣,用力甩開他的手,從他身邊跑掉。
……
回憶戛然而止,路小埋躺在床上,喉嚨裏呼出一個沉悶悠長的氣息,把徐璠的影子徹底從腦海中一鍵删除。
可惜人腦不是電腦。
她開門來到客廳,溫阿姨還煮了奶茶。房間裏彌漫着一股香甜的味道,鼻尖微微一吸,整個胸腔裏的苦澀頓時褪得一幹二淨,路小埋覺得自己又滿血複活了。
她本來就不是傷春悲秋的個性,又何必庸人自擾畫地為牢呢。想通似乎就是一剎那的事情,她渾身都輕松起來,對着在廚房裏忙碌的溫阿姨揚起一個甜美的笑臉。
遵照溫阿姨的意見,她和路爸爸低調領了結婚證,但沒有辦酒席,只是一家四個人外加龍星淳,一起在路家吃了頓飯。路小埋還是叫她溫阿姨,溫晉也一樣稱呼路爸爸為路叔叔。
溫岚和路飛這對夫妻都沒有勉強兩個孩子。他們對現狀很滿意,也對嶄新的家庭很滿足。
路小埋也很滿意,越和溫岚母子相處,她越覺得再也不會有比他們更适合路家的家人了。
自從溫阿姨和路爸爸扯了證,住到路家後,整個家似乎都變樣了。并不是說房間有什麽大變化,增加的不過是小物件小擺設,窗簾換了一個顏色,沙發套上更溫柔的布藝,座椅上出現米黃.色的靠墊,美人頸的花瓶裏插了一支帶着露水的百合花……堅.硬的鋼筋水泥不知不覺軟化了……
廚房更是變成溫阿姨施展才藝的舞臺,路小埋和路爸爸都退居二線。
因為溫阿姨喜歡西式甜點,整個小公寓裏幾乎天天都飄散着甜美而治愈的味道。
路小埋頭一次覺得自己的人生圓滿了。
來自女性長輩溫柔的愛意,把她填滿了,眼眶酸澀得幾乎要落淚。
原來這就是媽媽的味道啊。活了兩輩子路小埋第一次知道。
溫阿姨很快發現路小埋态度的轉變,她對路小埋心疼不已,越發用心加倍關愛她。
溫晉都忍不住犯嘀咕,他是充電話費贈送的孩子吧,而路小埋才是老媽親生的。
路小埋得意洋洋地對他笑道:“你才知道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姐啊!”攬過他的肩膀,摸摸他毛茸茸的頭發,“乖,叫聲姐姐。”
“男女授受不親,古代更是七歲不同席。你快放手!”溫晉掙紮得一張白淨的臉都發紅了。
路小埋笑得更加放肆了。
路爸爸也悄悄握住溫岚的手,她的手并不細膩,帶着微微的粗粝,是一雙慣常打理家務的手,卻很幹燥溫暖。溫岚回頭,眼帶疑惑,依然微笑的眼角有細細的魚尾紋。
路飛忍不住擡起大手摸了摸她的眼角。紅霞細細密密地爬上她的臉龐和耳廓。
他看得癡了。兩個孩子都在,溫岚被看得不好意思,微微低垂下頭,露出一截潔白的後脖頸。
路小埋一臉偷笑,不動聲色拉着溫晉出了門,把空間留給這對夫妻。
樓下停着一輛黑色的奧迪車,安安靜靜地蟄伏着,猶如黑暗中不動聲色的巨獸。
車門在路小埋面前打開。
路小埋還未收起的笑臉緩緩沉下來,嘴.巴也抿起來,低聲對溫晉說:“家裏醬油用完了,你幫我去便利店買一瓶。”
“你沒事吧?不然我還是留下來。”溫晉有些猶豫。
他擡頭看向奧迪車,貼了薄膜的車窗看不清楚裏面的人影。
“你買了醬油就先回家。我有點事去處理一下。”路小埋掏出錢包,拿了兩張紙幣塞到溫晉手裏,把他打發走了。少年離開的時候,臉上還帶着擔憂。
司機站在敞開的車門旁,無聲的态度卻每一秒都在催促着路小埋。
她抿了抿嘴唇,沒再多話,等待少年走遠了,才提腳坐進車裏。
車門砰得關上,似乎把整個世界隔絕在外。
司機踩下油門,汽車緩緩駛出小區,通向未知的遙遠。
對方不說話,路小埋也不說話。她在腦海中有一搭沒一搭地構思着動物世界的漫畫。
是先畫兩只企鵝家庭的故事呢,還是三只松鼠的友情線呢……
要比耐心,路小埋作為資深宅女,那是毫不畏懼的。
“看來你很清楚我為什麽來找你?你的态度很篤定。”盛女士面無表情地說道。
态度篤定的不是你嗎?關我什麽事。路小埋在心底小聲反駁。
面上卻微微一笑,大眼睛眨了眨,慢吞吞道:“盛阿姨有事找我?”
“說吧,你想要什麽?”盛女士目光深沉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不,她已經從青澀的少女綻放成春天枝頭香味濃稠的鮮花,只待有情.人采撷。話剛一半,她就失笑地搖搖頭,“不對,我不應該問你這個問題。”
路小埋在她意味不明的笑聲中,微微翹起嘴角:“是啊,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你兒子。我只是一個無辜的吃瓜路人,對你們的家事一點興趣都沒有。”
“可惜啊,我應該把你這句話錄下來讓那小子聽聽。”
半晌她才繼續道:“喝水嗎?”不等路小埋拒絕,就以慣常居于高位的姿态從助理手中接過水遞給路小埋。
路小埋在她不容拒絕的眼神下接了過來。盛女士這才滿意。
“也許我的話不中聽,在你們看來也是枉做惡人。不過我知道你和徐璠以後都會感謝我的。”
“或許可以換一個角度,沒有你的幹涉,徐公子,不對他現在改名徐璠,徐璠對我的感情可能在四年前就消散了。越虐越愛,虐海情深,SM聽說過嗎?會上瘾的!”
盛如蘭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路小埋在說什麽。
路小埋滔滔不絕地跟她科普起來。
盛如蘭皺眉,打斷了她的話:“我可以給你平靜的生活安穩優越的工作,你要想清楚,我也可以把這些都奪走。報社應該已經給你打電話了吧!”
路小埋被噎了一下,她就知道那是一個毒蘋果。眼前的人就是拿着毒蘋果的惡皇後。
“那盛阿姨也應該聽說過吧,我拒絕了報社提供的聘請合同。”
“房子,戶口,工作……你都不在意,那你在意的是什麽,家人?父母?路飛、藍素蘭、溫岚、龍星淳、顧樂杉還是溫晉,或者是你的朋友林嬌嬌、項晨傑……或者還有那家私房菜館……”
底都被人摸清了,她還能說什麽。路小埋仰天長嘆,看來她今天注定讨不了好了。
路小埋向來能屈能伸,立刻換了一副讨好的甜美面孔,語帶谄媚:“盛阿姨,您讓我幹啥我就幹啥,您指東,我絕不敢往西。您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小女願效犬馬之勞……”
前排副駕駛座傳來撲哧一聲笑。路小埋暗中瞪了他一眼。萬年助理連忙端正臉色,目視前方,努力作牆上壁花。
盛女士眼神銳利地盯着路小埋:“我要你和徐璠談一場戀愛,我要你毫無保留徹徹底底地愛上他。”
啥,她沒幻聽吧。路小埋感覺自己被雷劈了,已經五官缺位,才會出現這種幻覺。
只聽盛女士接下來繼續道:“然後再和他分手。”
路小埋魂飛魄散,快來道天雷把她劈了吧。
邪惡的皇後繼續吐出最誘.人的話語:“如果你能完成我的要求,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甚至超乎你的想象。”
靈魂重新歸位的路小埋,目光複雜地望着盛如蘭。
第一次感覺語言是如此蒼白無力,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是如此艱難。
太荒唐也太狗血了。
路小埋:……
盛如蘭意識到她之前做錯了,她越是想把他們分開,這種外力的作用下反倒讓他們靠的更近了。那麽如果撤掉外力呢?既然徐璠這麽喜歡這個女孩,她就成全他。她會讓他自己意識到不同階層的人即使相互吸引最終注定無法長久。
既然時間沒辦法把他們分開,那麽來自兩人內部的裂痕呢?
面對一臉篤定的盛女士,路小埋滿腦子瘋狂刷彈幕:你神經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