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孟晚晚歪着頭往車子裏看了看, 裏面那個男人戴着鴨舌帽, 大半張臉都被遮住了, 但下颌領棱角冷硬,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是紀堯。
“還不進來,想被偷拍嗎?”
哦, 還是老樣子,這麽久沒變, 說話還是冷冷的。
她坐進車裏, 看到裏面沒有其他人, 她有些疑惑,“你一個人過來的嗎?”
通常他的經紀人劉一鳴不是都跟着他嗎?今天他一個人, 該不會是偷偷從劇組跑出來的吧?
“嗯。”
孟晚晚已經習慣他這種說話方式了,又問:“我在網上看到你現在在拍電影,不是說劇組不讓外出嗎,你怎麽過來了?”
紀堯調整了一下坐姿, 淡淡地回答:“我在劇組待悶了,出來透個氣。”
透個氣?他可真行,別人透氣頂多是從室內轉到室外,還嫌不夠的開個車出去轉幾條街兜兜風, 他倒好, 直接飛了一千多公裏回到這裏透氣,也不嫌麻煩。
要不是怕被狗仔隊偷拍, 她真想打開車窗聞聞這裏的空氣,是不是特別清新怡人, 值得他大老遠辛辛苦苦跑一趟。
孟晚晚想了想,說:“我看過你新電影的劇照,很不錯。”
紀堯的手微微動了動,他低低道:“哪張?”
“唔,就是你站在路燈下的,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表情兇巴巴的那張。”
“…… 很兇嗎?”紀堯眼神變了變,側過頭看向她。
孟晚晚沒聽出他語氣的變化,實話實說:“對啊,有點兇,不過你平時差不多也是這個樣子,我看習慣了。”
紀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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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聽這話怎麽像是在罵人。
剛剛上車時紀堯一直正對着前面,只留了一張側臉對着她,他的帽檐壓得極低,看不清表情,更看不清那張臉。
直到這會兒側了過來,雖然還是被帽檐擋住了大部分視線,可孟晚晚一眼就看出他的變化。
紀堯膚色稍微深了一點,大概是在深山裏拍戲的緣故,長期日曬雨淋的,男人不會像女人那樣注重防曬,何況是紀堯這樣的,孟晚晚也想象不出他每隔三個小時往臉上補防曬的樣子。
他頭發也剪得短短的,但看上去并不顯得粗糙,反倒給他的五官平添了幾分冷硬的味道,就像那些評論上所說的,“更有男人味了”。
這次孟晚晚特意盯着他的下巴看了看,她還記得那張照片上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現在全沒了,下巴處幹幹淨淨,應該是今天早上刮過了……
“你在看什麽?”紀堯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她的眼神很直接的盯着自己,看得很仔細。
孟晚晚這才收回眼神,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沒什麽,就是看你好像有些曬黑了,你的助理都沒有給你塗防曬的嗎?”
她感覺自己好像有點語無倫次。
“男人塗什麽防曬,曬黑就曬黑了,”紀堯的語氣很無所謂,“倒是你,天天在劇組曬太陽,怎麽也不知道跟導演商量商量,去陰涼的地方拍?”
紀堯向來是個敬業的演員,在拍戲的時候從來不會跟導演就這種細節上的問題斤斤計較,拍戲常年日曬雨淋的,要是碰上動作戲,遇到危險也是常有的事,他很少會用上替身,每個動作都力求逼真,親力親為。
可當劉一鳴有意無意地将那條熱搜拿給他看的時候,眼中所見就是那張在毒辣的日頭下曬得微紅的小臉,眼睛瑩亮亮的,看着對面的男演員笑得眉眼彎彎,好像是不怕熱一樣。
當時他的心裏就不自覺地動了一下。
他曾有好幾次跟孟晚晚近距離接觸過,他見過她嬌嫩瑩白的臉頰,連毛孔都看不到,他想象不出這樣一張臉在太陽下曬幾個鐘頭會是什麽樣子。
男人跟女人的臉,到底是不一樣的。
“我不要緊,你不知道,從前我師父動不動就罰我在日頭下站着,一站就是一整天,從太陽出來到太陽落下,足足十幾個小時呢,連飯都不讓吃,我都曬習慣了。現在拍戲,每天曬不了幾個小時,不要緊的。”
孟晚晚說這話的時候嘴角是笑着的,看來是真的不覺得要緊。
紀堯進過很多劇組,同不少女明星打過交道,他雖然很少将注意力放在她們身上,可還是記得她們每次慌慌張張要補防曬霜的樣子,生怕自己的皮膚曬黑了一分。
看她這麽不在乎,而自己卻不知為何非要在此時悄無聲息的回來,出現在這裏,紀堯突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還好,她臉上的紅氣在車內的冷氣中漸漸褪去之後,那張臉還是瑩白如初,不見曬傷,他心裏又舒服了幾分。
“你從前經常被罰站?”
孟晚晚笑了,“是呀,小時候我比較調皮,經常做錯事,那時候又沒有小朋友陪我玩,我沒事兒就愛搗亂,偏偏每次都會被師父逮到,他總說我是女孩子家家,不忍心打我,幹脆就罰站,既能懲戒,又不傷身。”
“你跟你師父的感情倒是不錯。”
要不怎麽每回提起師父,神色就突然那麽哀傷。
孟晚晚悶悶地點頭:“我爸媽很早就死了,我也沒見過他們,從小就是我師父把我一手帶大的。師父雖然很嚴肅,總是伴着一張臉,很少笑,可他對我卻很好,而且還教會了我很多…… ”
“教會了你什麽?捉妖?”紀堯面色不變,手指卻有些不耐煩地在座椅上敲了幾下。
孟晚晚面上浮起一絲微笑,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不止是捉妖啊,我一直到上初中之前的功課都是師父教我的,他教我認字,教我讀書,平時還會給我講很多大道理…… ”
師父沉默寡言,如非必要是很少說話的,就連孟晚晚小時候調皮做錯了事,師父要罰她,也很少會長篇大論,總是輕描淡寫四個字,“出去站着。”,她就乖乖領罰。
她記得最清楚的是師父常常對她說的那句“人妖殊途”,還有那句“一日是妖,終身都是妖,它們的本性是不會改的。”
這句話對她影響很深。
“嗯,知道了。”紀堯眉眼低低的,帽檐垂下一片陰影,孟晚晚從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敏銳的發現了一件事。
他不高興了。
孟晚晚不再談論自己的師父,她想了一會兒,才問他:“你好像很不喜歡聽我提師父。”
“對,我不喜歡聽。”
孟晚晚點頭表示理解,她是捉妖師,師父當然也是,她的一身本領就是從師父那裏學來的,而紀堯,現在這個坐在她身邊聽她大談特談師父的男人,是師父和她一心一意要抓住的貓妖。
“人妖殊途。”
“一日是妖,終身都是妖,它們的本性是不會改的。”
孟晚晚知道自己不該再講下去。
說來也是奇怪,她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竟然跟紀堯漸漸熟悉起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在面對他的時候,已經不會下意識地将他當作異類看待。
兩人之間突然尴尬下來,孟晚晚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就在這時,她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來。
今天她的戲份很緊,早上那頓飯是八點鐘吃的,中午忙着拍戲什麽都沒吃,只随便吃了半根香蕉,這會兒難怪會饑腸辘辘。
“餓了?”
“對,中午沒吃飯,已經快餓死了。”她回答得很誠實。
肚子餓了就要吃飯,這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孟晚晚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下意識地微微按住胃部,她不希望肚子在這個時候叫出來。
不想讓紀堯聽到。
“帶你去吃東西吧。”紀堯輕笑一聲,啓動了車子,轉動方向盤将車子開了出去。
孟晚晚忽然想到樂菲還在奶茶店裏等着自己,她忙叫紀堯停住,可為時已晚,紀堯車速很快,等她出聲阻止的時候已經開過大半條街了。
“我的助理還在那邊等我回去呢。”
她話裏有暗暗的埋怨,卻沒有生氣,紀堯聽得出來她語氣的變化。
那一次他變成貓的時候遇到蛇妖襲擊,孟晚晚将那只蛇妖解決之後,目光清淩地看着他說:“貓妖,許久不見,你怎麽變得這麽差勁了?”
那時她對他,全然一副陌生人的态度,甚至有些敵對。
唯一一次生氣,是那天夜裏,他假意要将身上的魂鎖取下來給她,她撲過來按住自己的手問他是不是瘋了,那一次她眼睛都氣得微微發紅。
孟晚晚沒辦法,只好給樂菲發了條消息,讓她先回劇組,自己有點事,馬上就回去。
樂菲回得很快,“馬上是多久啊?”
孟晚晚将手機攥在手裏好久不知道該怎麽回,她也不知道要多久。
紀堯開車很快,而且專心,不像有些人開車總是喜歡邊開邊跟旁邊的人聊天,這讓孟晚晚覺得很安心。
開到一個路口碰上紅綠燈,紀堯停了下來,從後視鏡裏看了孟晚晚一眼,突然側身過來傾壓在她身上……
孟晚晚下意識地往後一撤,但座椅後面空間有限,她避無可避,緊張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角,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卻聽到左邊傳來一聲輕輕的“卡擦”。
紀堯幫她扣上了安全帶。
“你以為我要幹什麽嗎?”
他又坐了回去,但唇邊卻噙着一絲淺笑,孟晚晚有些發窘,卻敏銳的感覺出來他現在心情很好。
今天陽光正好,驅車經過這條種滿法國梧桐的街道時,細碎的光線會透過茂密的樹葉間傾瀉下來,又随着車子的移動不斷變化,忽明忽暗。
她只看見紀堯半張側臉,沉默如山,眼角有些冷意,卻在陽光下漸漸消融。
她忍不住想,這只貓妖可真好看啊。
心裏有短暫的心虛,可轉念一想,算了,反正師父也沒說過不可以覺得貓妖好看,就算她這麽想了,師父也不知道。
就當是思想開個小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