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覺醒來, 孟晚晚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個綿長的夢, 夢裏流光溢彩, 歡聲笑語,可她醒來卻不記得自己夢到過什麽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她有些艱難的睜開雙眼, 映入眼簾的一堵稍顯陌生的牆,她揉了揉眼睛, 努力看清楚四周的環境, 這才反應過來這是紀堯的家。

孟晚晚睡眠向來很規律, 從小被師父培養起來的習慣,為了鍛煉體能, 每天早上五點半準時起來跑步,風雨不改,她也早已習慣一睜開眼就迅速提起精神,調整好自己的狀态。

睡眠質量的好壞, 其實刻意忽略的話,她是真的可以做到不在意的。

可直到睡了這麽香甜的一覺,醒來尤覺不舍想再躺回去睡個天昏地暗,她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覺都白睡了。

外頭天光大亮, 刺眼的陽光毫不吝啬地透過窗簾打進來, 還好冷氣一直開着,不然自己肯定會被熱死。

孟晚晚撐着手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又意猶未盡地靠在沙發上閉着眼稍微緩了會兒,她腦子裏舒服得什麽想法都沒有, 只隐隐有一條竄了出來——這沙發靠着挺舒服的,回頭管紀堯問問是在哪兒買的,她也去買個同款放家裏,小瑜老說家裏那個沙發不夠舒服……

對了,紀堯呢?

紀堯這個名字一出現,昨晚那些畫面也就跟着出來了,她睡迷糊了,可不代表記性也糊塗了,她是怎麽被拽進紀堯懷裏的,又是怎麽被捂上眼睛,後來就……

她不好意思繼續想下去了,說起來這還是她的初吻。

雖說不好意思想,可還是忍不住偷偷回憶了一下,昨天那個吻,剛開始有點粗魯,紀堯有點用力,似乎經驗也不是很足的樣子,甚至好幾次都咬到了她的嘴唇。

後來慢慢好點了,在這種親密接觸下,一方的反應會很直接的傳遞給另一方,她心思敏銳,很快就感覺到他開始變得溫柔,甚至有些呵護,就像是對待一件容易被碰碎的瓷器那樣小心翼翼……

要是昨晚他沒蒙着她的眼睛就好了。

孟晚晚突然有個惡趣味的想法,她挺想看看那個慣常倨傲的男人,在那個時候會是怎樣的表情……

想想都覺得有意思。

孟晚晚雖然素來對這種事不太感興趣,從小接觸得少,也沒有太多小女兒家的心思,可有些事情不像捉妖,要背理論知識,還要累積經驗,每個三五年出不了師,男女之間那點事,她竟像是無師自通,只要開了一個頭,後面就能自學成才了。

她不傻,從小就被培養成了小男孩的性格,在喜好方面她從不違心。

她知道自己對紀堯有好感,說再直白一點,就叫喜歡吧,雖然師父說過人妖殊途,她心裏明白,可喜歡這種感情很奇怪,也很複雜,來了就是來了,犟着脖子不肯承認是沒用的。

孟晚晚在沙發上摸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手機,不看不知道,居然都上午十一點了,難怪太陽這麽兇。

她昨天一夜未歸,小瑜給自己打了不少電話,還有樂菲和周文打來的……

她記得自己今天是沒什麽工作的,昨天樂菲說過下午三點有個電影的試鏡要去一下,這種試鏡對妝發造型要求不高,主要是看演技和基礎形象是否過關,倒不用提前準備什麽,中午出發也來得及。

倒是小瑜那邊,得找個好借口解釋一下了……

她粗略劃了一下手機,直接在鎖定界面上将未接來電的推送消息一條條關掉,胡亂掃了一眼下面的微博推送,手指慣性動作正準備一起劃掉,眼神卻定在了屏幕上那一排小字上。

“影帝紀堯繼昨晚隔空表白後再爆驚人操作,已于今早正式宣布退出娛樂圈!!!”

孟晚晚覺得那三個感嘆號太少了,不足以表達她驚駭的心情,至少得加一百個才夠。

這又是哪家無良媒體為了給自己炒熱度亂寫新聞呢?她皺着眉将那條推送劃掉,又看到下面出現的微信推送,是樂菲發來的。

“晚晚你看到早上的新聞沒有!?紀堯退出娛樂圈了!!你快接電話啊!!”

“這件事該不會跟你有關系吧?你倆昨天晚上……幹什麽了?”

“再不回電話我就要沖到紀堯家裏去找你了,下午還有個試鏡要去呢,你可別談戀愛談得連工作都不要了哦~”

這是上午十點發的消息,估計這會兒樂菲已經在路上了,可孟晚晚沒空想這些,她腦子一片茫然,雖然她極力想告訴自己這只是個假消息,可連樂菲都這麽說了,又能假到哪兒去?

紀堯要退出娛樂圈……

她暗暗攥緊了手機,又重新閉上眼睛靠在沙發上想了想,也是,紀堯現在恢複記憶了,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的來歷和能力,所以不想再做明星了,也情有可原。

可是他離開這個圈子,準備做什麽呢?

孟晚晚雖然清楚自己對他的感情變化,可她心裏很清楚,他是貓妖這個事實一直都沒有改變,從前他失憶的時候,兩人還能有意無意地忽略這一點,可現在話都挑明了,這一點避無可避……

這個貓妖行動力真夠強的,她不過就睡了一覺,他就幹了件大事。

一件足以震動娛樂圈上下的大事。

不用想,也知道微博現在鬧成什麽鬼樣子了,她懶得去湊這個熱鬧,反正自己現在就在他家裏,近水樓臺,足以讓她套得第一手資料了。

沒想到孟晚晚在屋子裏找了一圈,樓上樓下都找遍了都沒看到紀堯的人,她甚至連衣櫃和垃圾桶都找了,萬一他變成貓躲起來了呢……

找不到人,還可以打電話,孟晚晚回到客廳沙發那兒,将手機拿起來準備給他打電話,她的眼睛突然被陽光閃了一下,晃得眼花。

透過手機屏幕,她看到反光的“罪魁禍首”是自己身上戴着的一條鏈子,明晃晃的,在陽光下顯得極其高調。

待到孟晚晚看清那條鏈子上墜着的東西之後,她心一沉。

是魂鎖。

她隐約記得這是昨晚紀堯從他身上摘下來幫她戴上的,在那之後她就睡着了,而紀堯在那之後就公布了退出娛樂圈的消息,然後從自己家裏離開。

他想做什麽?

孟晚晚沒多想,直截了當地撥通了紀堯的手機,還好,沒關機,說明不是在玩人間蒸發,電話響了幾聲後終于被接了起來,“喂?”

只這一聲孟晚晚就聽出來,這不是紀堯的聲音。

他的聲音總是帶着幾分散漫不羁,配上那張表情很少的臉會顯得有些傲慢,卻不惹人讨厭。

“你好,我找紀堯。”她又補了一句,“你是紀堯的經紀人劉一鳴先生吧?”

那邊微微一愣,沒想到她這麽快就猜到了。

“對,我是劉一鳴,”他頓了頓,又說,“紀堯現在已經與我們公司接觸了合約,我現在并不知道他人在哪裏,很抱歉。”

全然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那他的手機為什麽在你這裏?”

“他現在用的這個號碼是他剛出道的時候我用過自己身份證給他辦的,現在我們已經解除合作關系,這張卡自然也要收回。”

孟晚晚還要再問,那邊卻搶先一步開口:“如果沒別的事我先挂了,這個號碼之後會做停機處理,孟小姐——珍重。”

等她反應過來,電話已經先行挂斷了,那句“珍重”說得有些遲疑,倒像是有人借劉一鳴的口說出來的。

劉一鳴說到做到,孟晚晚十分鐘後再撥過去的時候,果然顯示號碼已是空號,不愧是紀堯的經紀人,辦事效率就是高。

紀堯消失了,從他宣布退圈的那天起,就消失了。

說是消失,卻也不是人間蒸發的那種消失,他名下的資産還有專人在打理,那件餐廳也依然在運營,有人說紀堯突然退圈肯定是跟女友結婚去了,甚至有人在網上發帖說是在某個海島見到紀堯摟着一位穿着比基尼的美女鴛鴦戲水……

各種傳言,真真假假都不足為信,孟晚晚只知道,她找不到他了。

她找人當然不是用常規辦法去找的,紀堯身上的靈場非一般小妖可比,如果存在,是一定能感知到的,可是……

魂鎖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她身上,孟晚晚卻并沒有“物歸原主”的喜悅之感,她反倒是有些擔心紀堯,他沒了魂鎖,會不會對他自身有什麽影響?

吃飯想,睡覺想,拍戲的時候也在想。

她從不知道原來思念一個人的滋味這麽難熬,雖然已經刻意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了,就連清心咒都用上了,還是沒用。

這種思念從一開始的抓心撓肝會慢慢演變成一種怨憤,為什麽消失,憑什麽消失,親完她然後把魂鎖扔給她就溜之大吉,算什麽?

要離開是嗎?行,她自己想辦法把人揪出來。

搜尋不到紀堯的靈場,她可以從其他地方下手,那晚紀堯在她額間輕輕一吻的時候,分明是用靈力給她傳遞了一些記憶碎片,當時她暈暈乎乎沒怎麽在意,現在要刻意重新收集起來是有些費勁,但事在人為。

紀堯不是那種會做無用功的人,在臨別前的關鍵時刻給出的信息一定是最關鍵的,就算不能憑那些信息找到他現在在哪兒,至少也能明白他想要說的話。

人的記憶很奇怪,其實經歷過的所有事都儲存在你的大腦裏,但是由于各種原因,人會遺忘,有些是病理性的,有些是自己選擇的。

大腦有個奇妙的功能,當它覺得這段記憶對人來說太痛苦了,留存這段記憶很有可能會給人造成毀滅性的打擊,大腦會很聰明的将這段記憶埋藏起來,這算是進化史的高明之處,是一種極為精密的自我保護機制。

當然,做她這一行的,這種掩蓋記憶的做法用禁術也可以做到。

她隐約記得在師父那本陳舊的□□裏有翻到過,可她當時對那種法術并不感興趣,還沒有清涼咒實用呢!

不管是外力為之還是大腦本身自發的行為,這段記憶只是被掩蓋了,并沒有抹去,通過一些方法可以将其強行喚醒。

比如最簡單的,冥想。

平時大腦裏會有千頭萬緒,那是因為人處在這個世界中被各種雜亂的情緒影響,往往聽不到自己內心的真實聲音,只有靜下來,摒除那些雜念,才能聽到大腦最真實的想法。

而那些被塵封的記憶,就算埋得再深,也會在不經意間冒出頭,一旦抓住頭,整段就随之而來了。

這個工作很精細,也很複雜,要把所有搜集到的記憶碎片拼成一張圖,這段記憶才算完整。

随着記憶碎片逐漸變多,腦中的畫面終于開始清晰起來……

她看到幼時的自己,手裏攥着根冰糖葫蘆,口裏還嚼着一顆,紅色的糖融化後滴落到衣領上形成一攤污漬,那是師父給她買的小裙裙,還是新的卻被弄髒了,她哇的一聲放聲大哭,口裏的冰糖葫蘆也掉了出來……

畫面一轉,從白天到了晚上,她坐在化妖爐旁,支着腦袋打瞌睡,有個小男孩突然出現在月色中,她不認識他,但她很開心的跟他分享自己的糖果和零食,她看到他是被腳鏈鎖着的,他是從那化妖爐裏鑽出來的……

自那晚後她每晚都去找這個神秘的小夥伴,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不敢讓師父知道,她從小沒玩伴,自己孤獨的長大,師父的陪伴雖好,卻不能替代同齡人帶來的親密感。

她每晚都會将自己的零食帶給他吃,巴不得他多吃點,他那麽瘦,那麽小,看着那麽可憐,一定沒好好吃東西。

這化妖爐她是知道的,是師父拿來對付妖怪的靈器,有些妖力太深的妖精,元神不容易摧毀,就要扔到這化妖爐裏慢慢燒,将元神燒成灰才算除掉了。

可是她在小男孩身上感覺不出妖氣,他分明是個人,摸上去氣息還是暖的,怎麽會是妖怪呢!

他跟尋常人唯一的不同就是他體格特殊,雖是陰性體質,但卻自帶純正的陽氣保護,這種體質是靈修的最佳人選,萬裏挑一。

一定是師父弄錯了,她心底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保護欲,她要去告訴師父,讓師父放他走!

“你叫什麽名字?”

她給他吃了那麽多糖果了,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呢,想想覺得自己好像在做賠本買賣……

小男孩怔怔地看着她,眼睛很大,卻有些空洞,他不說話,孟晚晚這才想起來他是個小啞巴。

天上飄過一朵烏雲,月亮被遮住,記憶裏的畫面驟然蒙上了一層陰森恐怖的陰影。

師父來了,他發現了他們之間的小秘密,她被師父拽起來扔在地上,手裏的糖果撒了一地,這是師父第一次對她這麽兇狠,那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狠戾……

那個小男孩跑過來想保護她,卻被腳鏈絆倒在地,下一秒他的身上就被藍色的火焰包圍,她只聞到皮肉燒焦的味道,還有師父的冷笑聲,卻沒聽到小男孩一句哭喊,他緊咬着牙關,冷冷地盯着自己的師父。

師父變得好陌生,孟晚晚哭了,雙眼被淚水模糊,眼前氤氲一片,她昏死過去的最後一刻,終于聽到那個小男孩開口說話了。

——“我叫紀堯。”

孟晚晚醒了,從自己的記憶裏醒過來了。

這段噩夢般的記憶如果真實存在過,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被師父刻意埋藏起來了,她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方法,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她只知道自己頭快要炸了……

“紀堯…… ”孟晚晚将頭埋進膝蓋裏,像只小鹌鹑一樣可憐,“紀堯你在哪兒?你出來好不好…… 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

她哭了,聲音破碎地飄蕩在黑暗的房間裏,像只沒有方向的幼獸。

“告訴我他到底對你做了些什麽……師父他……為什麽要那樣……”

孟晚晚很少哭,因為師父嚴厲,眼淚對他不起作用,小孩子是慣會見風使舵的,知道撒潑打滾哭鬧沒用,就不會再試,她也早就忘了眼淚是什麽滋味。

原來這麽鹹這麽苦,止都止不住,她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很軟弱,可就是控制不住抱着被子埋頭痛哭。

空虛間,忽然感覺有只掌心撫上自己的頭頂,觸感溫柔,像是想要安撫她,卻不得其法。

孟晚晚驚醒過來,掀開被子,那個坐在她床前笑得一臉無奈的男人,不是紀堯又是誰?

“你,你……怎麽會突然…… ”

“不是你叫我出來的嗎?”

孟晚晚輕咬嘴唇,這些天壓抑的委屈和不安都在這一刻爆發出來,她下意識地撲進男人懷裏,哽咽道:“你……你欠了我那麽多糖果,休想跑路!”

“好,我答應你,哪兒也不去,任憑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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