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重逢帶來的喜悅過後, 兩人之間還面臨着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 就算紀堯不說, 她也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紀堯,小時候被鎖在化妖爐裏的那個小男孩就是你對嗎?”

紀堯沒回答,但眼神表明了她是在明知故問。

“那時候我雖然很小, 但我可以感覺出來你的靈場,你是人類……至少在那個時候你是, 可是後來你就成了貓妖,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紀堯輕輕搖了搖頭, 表情有些微微地嘲諷:“你很聰明,有些事情不用我說, 你自己也可以找到真相,如果你不願意承認事實,我說再多也沒用。”

這是在說她逃避現實咯?

孟晚晚有些不服氣,沒錯, 她的确覺得有些事情很難接受,但不代表她真是一只鹌鹑,她不會把自己埋在沙子裏自我逃避。

真相可能很醜陋,但醜陋的真相也是真相。

“好, 那我們不聊這個, ”孟晚晚故意岔開話題,“先告訴我這幾天你跑去哪兒了?我聽說, 你在某個海島跟摟着一個比基尼美女玩得很開心啊……”

紀堯聞言挑眉道:“吃醋了?”

孟晚晚微微一滞,“我不吃醋, 我幹什麽要吃醋?你反正都已經退出娛樂圈了,多潇灑呀,可以摟着美女環游世界,我也不用擔心被你的粉絲發現會來找我茬了,反正……唔…… ”

唇被封住,她接下來的話被盡數吞沒,這個吻跟那晚有些不太一樣,更深情,更糾纏,好像還帶有一些懲罰性的意味。

這一次紀堯沒有捂着她的眼睛,她在慌亂中睜開眼,看到紀堯眉頭緊鎖,但神态卻異常的溫柔,他輕輕捧着她的臉,像是捧着一件珍愛的寶物,手臂環得很緊,又不敢太用力,整個人都繃的緊緊的。

他睫毛好長,她眼中含着滿滿的貪戀,試圖數清到底有多少根……

“閉上眼睛。”紀堯聲音低沉,語氣卻不容拒絕。

她聽話的閉上眼,貪婪的汲取這一刻的溫存,煩惱雖然還壓在兩人的心頭,可是在這一刻兩人都充滿默契的選擇了忽視,希望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就好。

如果真能……

一吻結束,孟晚晚有些喘不過氣,她像小孩一樣眷戀地靠在紀堯身上,他注重健身,身材看着瘦削,可她靠上去感覺很厚實,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肌肉的紋理,她可是見過他沒穿上衣的樣子……

不行,越想越沒下限了……

靠了一會兒,兩人都沒說話,孟晚晚在親吻的時候被奪去了太多氧氣,現在大腦恢複供氧,她的理智又回來了。

關鍵問題還沒解決,哪兒時間在這兒卿卿我我?

孟晚晚的小臉驟然嚴肅了起來,她用手捧過紀堯的臉,不像他動作那麽溫柔細膩,反而帶着幾分急躁,“我突然想到,小面團的命格跟你很相似,五分的陰氣被五分的陽氣包裹,這種體格不管在哪朝哪代都是萬裏挑一,不,甚至是十萬裏挑一的,那天小面團被人擄走,難道……”

“小面團?”

紀堯輕輕皺眉,倒是沒拉開她的手,她動作稍微粗魯了些,但她掌心綿軟,貼在自己臉上像是軟軟的棉花糖,他倒是不介意繼續保持這個姿勢。

“對呀,小面團,記得我曾經給你的那個鈴铛嗎?讓你遇到危險的時候就用那個叫我,我也給了他一個,那天晚上他被人擄走了,多虧了這個鈴铛救了他…… ”

紀堯臉冷了下來,“那個鈴铛除了我,你還給過別人?”

“對啊,小面團啊,我身上一共就倆鈴铛,第一個給了他,第二個給了你,”孟晚晚沒察覺到身邊男人的表情變化,反倒有些嗔怪地說,“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你有沒有認真聽人講話啊?”

此話一出,她突然回過味來,剛剛她那句埋怨怎麽像是一對結婚超過二十年的老夫老妻之間的對話?

紀堯打斷她的思路,壓着嗓子說:“你的意思是,那個鈴铛除了給我,你還給了別的男人?”

她有些詫異,突然發覺他黑着一張臉,滿臉寫着“我不高興快來哄我”,手臂倒是依然環得緊緊的,半點不放松。

孟晚晚這才意識到他生氣了,她幾乎笑倒,好半天才緩過勁來,“小面團是我閨蜜的兒子,人家還不到五歲!哈哈哈哈~你這也要吃醋啊?”

她明明已經解釋了,怎麽紀堯臉更黑了,不行不行,不能再黑下去了,不然就成包公了。

孟晚晚笑得幾乎直不起腰來,這個男人吃醋起來的樣子真的太可愛了~“現在知道笑了?剛剛是誰哭着要我出來的?”

這句話就有點傲嬌的意味了。

孟晚晚見好就收,斂住面上的笑容,紀堯的這句話一下子将她拉回現實,剛剛褪下去的一層陰影又浮上心頭。

紀堯看她終于不再笑了,冷哼一聲,臉上表情緩和了些,聲音沉穩有力:“你剛剛那麽說,就是已經猜到七八分了,我知道你們關系特殊,所以有些話我不方便直說,可如果你要問……我只能告訴你,你猜對了。”

孟晚晚的心漸漸沉下去,她感覺自己的心髒變得輕飄飄空落落的,無窮無盡地往下墜,人心會有底線嗎?

如果有,為什麽她的心墜了這麽深還不見觸底?如果沒有,是不是就可以解釋那個人所有醜惡行徑的根源?

過了好久,她艱難的出聲,聲音暗啞:“為什麽…… ”

她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也從不認為自己是天真的,這二十年來在捉妖的過程中,她自問也見過不少黑暗的事情,可這件事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之外。

她也知道現在要追究原因為時已晚,可她不得不多此一問,否則怎麽甘心?

紀堯靜靜地凝視着她,眼神裏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憐憫,仿佛在看着一個不經世事的孩子。

半晌,他終于開口,指着窗戶旁邊那顆大樹,眼神冰冷,“你想知道,不如親口問他。”

孟晚晚順着他的指引看過去,呼吸為之一窒,他指着的分明就是別墅旁種着的那顆大樹,前幾天她還覺得奇怪來着,這棵樹是什麽時候長得這麽高大的……

那棵樹沒任何動靜,在風中甚至連枝葉都不曾搖擺。

紀堯語帶嘲諷,眼中寒意森森:“怎麽,還不出來,是怕了我嗎?我當你多有本事,原來只會欺負欺負小孩子嗎?”

“現在出來,我考慮留你一條全屍。”

那棵樹終于有了動靜,它的枝幹突然伸長,從床邊逐漸蔓延到卧室裏,連帶着捎進了許多冷風,它的枝幹綁住桌角,滿滿立定成形,從腿,到腰,再到一個人的上身,這個過程很緩慢,似乎它自己也在艱難的操控着這句不聽話的身體,最後終于勉強成了人形。

那“人”只能勉強稱其為人,他雖然看上去是人身,全身上下卻不是人類光滑的皮膚,而是綿延着醜陋粗嘎的瘡疤,仔細一看像是樹皮,縱深蔓延在皮膚上,密密麻麻的交叉着的綠色脈絡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看上去粗鄙可怖。

“師…… ”她驚呼出聲,後面一個字卻被咽了下去,面對這樣一個半人半妖的怪物,她喊不出師父這兩個字來。

可那的确是師父。

“晚晚,好久不見了,師父很想你。”他開口說話了,聲音倒是沒變,和以前一樣,只是孟晚晚莫名覺得陰森,那聲熟悉的昵稱此刻聽來也覺得刺耳。

孟晚晚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着他,表情從一開始的難以置信逐漸冷靜下來。

“師父,您……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不人,不妖,他以這樣的形态藏在那棵樹裏有多久了?想起那些風雨交加的夜晚,孟晚晚覺得眼前的人無比陌生。

那個樹人枯着一張臉,神情麻木,眼眶卻突然溢出老淚,“晚晚,孩子,師父是來找你的,師父很想你…… 是他!是那只貓妖把我變成這樣子的!你快到我這邊來!我不會讓他傷害你的!”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無比凄切,朝她伸出的手臂布滿醜陋的脈絡,顫顫巍巍的,眼裏充滿着難言的情緒,“孩子,快過來!”

孟晚晚心髒劇烈起伏,一股強烈的淚意湧上鼻腔,卻被她強行咽了回去,她抹了抹臉,“師父,我也很想您。”

樹人欣慰一笑,勉強能稱其為笑容,其實只是嘴角往兩邊詭異地延伸而已。

“晚晚,你離那只貓妖遠一點,他害了我,現在還想騙你……晚晚,過來,到師父這邊來,師父會保護你的。”

他的聲音少了幾分從前的威嚴,多了幾分疲态,更多的是孟晚晚從未聽過的示弱之意,她心裏苦澀難言,挪着步子朝他那邊走去。

“回來!”紀堯的聲音有些慌張,伸手想去拉她,卻被孟晚晚一把甩開。

“別碰我!那是我師父!”孟晚晚眼神空洞,似乎被魇住了一般,呆呆地朝窗邊走過去,“師父,我來了。”

樹人露出一絲“欣慰”的微笑,兩臂張開,做出一個擁抱的姿勢。

“師父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來,過來……啊!!!”樹人驟然倒地,全身被銀色的大網覆蓋,他的身形急劇收縮,動彈不得,只能發出聲聲凄厲的慘叫,“啊啊啊啊!孟晚晚!你竟敢這樣對我!”

孟晚晚站定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裏湧出淚水,随即又被她狠狠擦掉,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我還叫你一聲師父,是顧念你的養育之情,可是師父,這跟你當初教我的都不一樣,”孟晚晚神情難過,“你抹去了我的記憶,把紀堯害成這樣,還殺了那麽多無辜的人……那晚擄走那個命格特殊的孩子的是你吧?”

那樹人艱難的開口:“你說什麽?是他告訴你的?你寧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相信師父?”

孟晚晚早猜到他會這麽說,她神情凄惶,從口袋裏拿出那枚珠子,“師父,這是您的吧?敢做就要敢當,您都走到這一步了,沒料到事情會有敗露的一天嗎?”

樹人在看到那顆珠子的時候神情突然灰拜下來,瞬間的慘淡過後又突然爆出一聲狂妄的大笑,笑聲在安靜的室內更顯詭異,他神情已有幾分癫狂,笑過之後,大約是知道自己已經事敗,反倒收起了剛才假惺惺的模樣。

“你都知道了,呵,還專門準備了這索妖網來招呼我,”他笑得陰測測的,“還記得嗎,這索妖網是為師送你的生日禮物,你就是這麽報答師父的嗎?”

孟晚晚神色不變,“您将這索妖網送給我的時候說過,碰到難纏還死不悔改的妖精,就用這網來治它,現在不是剛好物盡其用嗎?”

“師父教了你這麽多年,可沒教過你這些伶牙俐齒的功夫,好,就算你說得沒錯,我是妖,那他呢?”樹人惡毒地瞪着在一旁看好戲的紀堯,“他也是妖怪,你怎麽不去收他?”

孟晚晚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哦,他啊,他早就被我收了,您還不知道這事吧?”

紀堯聞言,面色微微一窘,雖然馬上恢複了正常,卻被那樹人捕捉到了,他反應過來,無比怨毒地說:“所以你這麽對師父,就是因為那小子?你可別忘了,他也是妖!跟為師沒有任何區別!”

孟晚晚一直隐忍着沒有動氣,直到此時聽到他将矛頭指向紀堯,突然就忍不住了。

“他會變成這樣是誰害的?師父,是你啊!當年他還是個小孩子,你看他命格特殊就把他抓來鎖在化妖爐裏,是你害他變成現在的啊!師父……我真的不懂,你為什麽會……為什麽會……”

——這麽無恥。

樹人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任何必要再僞裝了,他徹底撕碎自己的假面具,無比嘲諷地說:“晚晚,你應該感謝為師,如果不是我把那小子抓來煉了魂鎖,你的靈力會突飛猛進?你能抓那麽多妖怪?呵呵,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要說起來,這件事最大的受益人,是你啊!”

他說什麽?魂鎖……靈力?這兩件事有關系嗎?為什麽說魂鎖是用紀堯煉的?

孟晚晚面色茫然,她有些無助地回頭看了紀堯一眼,他臉色也有些蒼白,令她不自覺地想起那個被藍色火焰灼燒的小男孩,那團火……化妖爐……

她突然明白過來,面如死灰,臉上的血色幾乎被抽幹,腿止不住的發軟。

紀堯見她要倒下,立刻沖過來将她抱住,見她面色像紙一樣白,心裏疼得像被揪起來一樣。

他警告地看了地上縮在一團的樹人一眼,接着又換了副語氣,寵溺中帶着幾分心疼:“這不關你的事,你之前并不知情,無需自責。”

是啊,她什麽都不知道,将那魂鎖從十歲一直戴到現在,原來他們的羁絆從那時就已經刻下了。

她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還好,沒有眼淚,她心裏只有滿滿的悲哀和震怒,事情還沒解決,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

“對,她不知情,可她畢竟得了好處,不能現在沖師父翻臉不認人吧?晚晚,師父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師父這麽多年來,無兒無女,只收了你一個徒弟,這些年來沒虧待過你吧?魂鎖這東西可是無價之寶,師父就這麽給了你,縱然師父做了再多錯事,也是為了你啊!現在貓妖要殺我,難道你準備袖手旁觀?”

都到這一刻了還不放棄,依然垂死掙紮。

紀堯正要反駁,孟晚晚卻攔住了他,她精神有些虛弱,眼神卻恢複了鎮定,“讓我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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