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最壞的時機,夫婦二人只是埋頭跟着她走,偶爾被人流沖散,稍稍停歇,卻無心看周遭一眼。她心裏不禁有些感慨,這繁華的城偏就是這麽大,大到與一些人全無關系。
到了至呈,又見着唐寧。有旁人在場,他倒是個好人的樣子,利落沉穩,值得信賴。老萬被事務所的排場震住,既為女兒的案子焦慮,又擔心費用的問題。
餘白看出他的心事,安慰了一聲:“萬叔叔你放心,唐律師是我同學,燕燕的案子他一定會盡力,至于律師費,也會酌情減免的。”
話才說完,便遇上唐寧的目光,眼底似有一絲笑意,莫名叫她想起昨夜的約定來——你記着欠我一次就行。餘白不禁暗罵,別看此人衣冠體面,其實內裏還是那個花蝴蝶一般的唐寧。然而罵完了又有些意外,再想起那句話,自己心中竟也是動了一動的。
進了唐寧的辦公室坐定,老萬拿出了萬燕的拘留通知書,以及身份證、戶口本之類,簽字畫押,辦妥了正式的委托手續。
但是,之後的談話所得實在不多。夫婦倆都沒讀過多少書,得知女兒被拘留的消息之後,老萬去過一次H市,可在那裏也只是知道女兒被關着,人是見不着的,至于警察對他們說的其他情況卻是轉述不清。
而且,萬燕離家外出打工已經有差不多有兩年時間,先是在A市,後來又去了H市一家繡品廠,全都是住廠裏的集體宿舍。起初因為想家,還會每周打電話回來。習以為常之後,就連電話也不常打了,過年放了假才會回家住上幾天。以至于此時,他們對女兒犯的事,怎麽犯的,為什麽而犯,以及自己眼下應該做些什麽,根本無有概念。
夫婦二人只是反複問着相似的問題,能不能見萬燕一面?什麽時候開庭?會判多久?就如病急亂投醫的患者,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希望遇到神醫,一出手便是藥到病除。所幸唐寧好耐性,條理也始終明晰,知道他們對案情并不清楚,便按照年齡、文化程度、工作經歷、既往表現等等了解着萬燕的情況。
待到會見結束,餘白又把老萬他們送去地鐵站。夫婦倆坐到地鐵終點,還要再趕末班的長途公交車方才能夠回到海邊的瓜田。與他們告別之後,她打電話給唐寧。回想方才的會見,她自覺事情全無頭緒,最多只能從拘留通知書上知道萬燕的涉嫌罪名,被拘留的時間、場所以及辦案機關而已。
唐寧倒是心态平和,告訴她這在刑事案件中極其常見。嫌疑人大多在裏面關着,家屬來找律師,很多行為他們也不知情。但雖然信息有限,所有的推測、回憶以及道聽途說,對律師來說都是可能的線索。
“毒品犯罪的辯護空間比較小,就算有律師介入,效果也可能不會很好。這話我跟她父母也說了,你們都應該有個心理準備。”他這樣對她說,難得的鄭重。
“好,我知道了。”餘白回答,一顆心也是沉下去。
短暫的沉默之後,她又想起了些什麽,出聲問他:“你吃過飯沒有?”
“沒,你請我啊?”他順勢訛上她。
“沒空,”她答得幹脆,“你還是叫曉薩買兩個包子給你吧。”
很普通的一句話,唐寧聽到,卻是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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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什麽啊?”餘白問。
電話那邊還是在笑,一邊笑一邊輕輕念着她的名字:“餘白啊餘白……”
餘白猜到他的意思,并不想與他争辯,幹脆就把電話挂了,心中卻還是有些氣憤,她餘白哪裏會吃這種飛醋?
又過了一天,唐寧就開車去了趟H市看守所。回A市的路上,他與餘白通了電話 。
“知道涉案毒品的數量有多少嗎?”才剛接通,他便這樣問她。
“多少?”餘白并不想猜。
他于是公布答案:“純度30%的海洛因,近2000克。”
“2000克?!”餘白也是驚了。走私毒品50克就夠判死刑,這個數量,能叫萬燕死上幾回。她本就知道這不是個小案子,卻也沒想到萬燕這樣一個木讷的小姑娘,二十歲未滿,竟能惹出這麽大的官司來。
“她這次是從馬來西亞旅游回來,行李裏有兩罐奶粉,在H市國際機場入境的時候被海關檢出,裏面裝的都是海洛因。”唐寧繼續說下去,“不過,在警方調查中,她始終堅持自己不知道奶粉罐裏裝的是毒品,說東西都是替別人帶的,她根本沒有打開過。”
“替誰帶的?”餘白疾疾問。
說起在機場幫陌生人帶行李出事的,萬燕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然而現實卻比她想的更加麻煩。
“她說自己有個男朋友,叫高瑞龍,是馬來西亞華僑,”唐寧回答,“這次出國就是去吉隆坡見他家裏人。回國之前,男人說他臨時有點事,讓她一個人先走,順便替他帶些東西回來。”
“那人找到了嗎?”餘白又問,其實心裏早有不詳的預感,一定還沒有。
唐寧靜了靜,方才開口:“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根本沒法證明這個男人的存在。”
“怎麽會這樣?”餘白十分意外。
唐寧解釋道:“萬燕說她是在一個服裝市場逛街的時候認識那個高瑞龍的,但警方調查了她提供的手機號碼和地址,都沒找到那個人。那個手機號碼根本就是用她的身份證辦的,她的同事也都表示從沒見過她男朋友。而且,這次去馬來西亞,她是獨自出入境,一個人坐的飛機。”
餘白一時不知再說什麽,許久才又問:“你覺得她撒謊了嗎?”
唐寧沉默,這的确不是他作為律師可以判斷的問題,更何況判斷了又如何呢?
餘白輕嘆,換了一個問題:“她情緒怎麽樣?”
“一開始什麽都不願意說,”唐寧道,“後來說了,哭得挺傷心的,說她很害怕,叫我一定救她。”
“那你怎麽回答的?” 餘白又問。
“我不會給她錯誤的希望,只是提醒她回答問題實事求是,簽筆錄之前一定要看清楚。”唐寧答道。
“那她自己吸毒嗎?”
“在海關被抓的時候就做過尿檢,陰性的。”
餘白聽後稍覺安慰,不光是因為可以減少一個能夠證明萬燕走私毒品的旁證,也是為了給自己一點信心,沒有錯幫錯信。????
16
過了幾日,唐寧又去了一次H市。餘白知道他的工作日程本就已經排得很滿,現在幾乎就是在用自己的休息時間辦這個案子。想到這些,她心裏便有些過意不去。隔了一天就是周末,唐寧留在那裏沒有回來,她便也抽空開車去H市找他,一來是表示慰問,其次也是想看看有沒有可以幫的上忙的地方。
H市是個著名的旅游城市,只是那日天氣不好,早起便陰雲密布不見陽光,煙雨中的一座城有如一副潑墨山水畫,輪廓氤氲,無有顏色。萬燕一案的經辦單位在市郊的機場,餘白駕車下了高速公路,穿過鬧市,又再出市區,越開越落郊,周遭都是農田與新建的房屋,道路寬闊,顯得方正整齊,又有些寂寥。
唐寧給她的地址是機場轄區派出所附近的一家賓館,餘白到的時候已是中午,經過一處小飯店,本想停下吃些東西,可又猜唐寧大約會誤了吃飯,便想着要與他一起。可到了賓館門口,才剛找地方停下車,就碰上了周曉薩。
小姑娘看見餘白,又如從前一樣親親熱熱叫了一聲學姐,說他們師徒二人也是才剛從看守所回來,師父此刻正在房間裏。
餘白本不知道唐寧此行是帶了曉薩同來的,問了房號上樓,按了門鈴,來開門的正是唐寧。
“怎麽找來的?不是說到了給我打電話麽?”他看見她便笑。
“在樓下碰上你助理了。”餘白回答,走進房內,只見案卷鋪了一地,亂得可以。
“曉薩?”唐寧随口問,返身又回到那一堆案卷中去。
“聽着還不止一個啊?”餘白揶揄,跟着過去在床邊坐下。
唐寧笑,仍不擡頭。她于是也細看地上那些照片資料,才知都是分類過的,亂也亂得有頭緒,有萬燕被查沒的托運行李,以及随身物品的照片,也有她在機場過安檢時的視頻截圖,以及在海關和看守所裏的數次審問的筆錄。每一項都做了标簽,唯獨一個标簽之下仍舊什麽都沒有,那個标簽上寫着“高瑞龍”的名字。
“那男人還是沒找到?”餘白問。
唐寧搖頭,回答:“其實公訴人也覺得這案子有些問題,他們手上的書證只有機票、護照、現場勘查筆錄和毒品檢驗報告,至于萬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