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4)
伸出手裂開嘴想要撕扯下付喪神白皙脖頸上的肉。
鶴丸國永沒有回頭,他将刀口向後,反手時聽見耳畔傳來了細微的破空聲,鶴丸下意識歪頭側身躲避,一擊落空,伴随着輕不可聞的箭杆的顫音,偷襲他的妖怪被一箭貫穿,木箭直接穿透了妖怪的喉嚨将他頂死在房門上,躲在房間裏偷看的人捂着口叫了聲。
“難得我很喜歡的羽織,就這樣沾上血污也太可惜了。”皎潔的月色下,手持長弓的少女鼓滿了夜風的衣袖獵獵飛舞如鷹擊長空。
她披散着淺茶色的及腰長發,風吹開她的額發,銀輝如緞帶從墨色蒼穹飄蕩到地面上,她沒戴兜帽,也沒有再用竹簾遮住身影,露出了那張清麗又精致的臉。
“咦?”
“怎麽了?”垂下手腕走上前來的少女步履一頓。
“那個……你覺得我怎樣?”他沒頭沒腦地問了句。
她奇怪地看着他:“什麽?”
“嘛,我姑且也算皇室禦物,但你又是嫌棄我長相,又是拿我和剖魚的菜刀比較,說實話我有點被打擊到了。”這麽說着攤了攤手的鶴丸國永卻一點看不出被打擊的樣子,“我只有羽織值得被贊賞嗎?”
她什麽時候嫌棄他長相了……?
過去時代的主君并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她愣了下,直言不諱:“沒有呀。單論長相的話,你是我喜歡的類型哦。”
“唔,單論臉麽……”
“我也并不讨厭你的性格。”她坦率明快地回答。
要說喜歡的話……千人千面、百人百姓,人們想的和做的未必相同。他對她來說只是路上偶遇的陌生人,她并不了解他,也就談不上好惡了。但是,他展現在她面前的一面,她并不讨厭。
鶴丸國永看着面前少女略微一怔,他彎起唇嘀咕了句“那我就放心了”,若無其事地轉開了話題:“接下來怎麽辦?那只妖怪就放着不管了嗎?”
“我用陣法将他封印了,普通的妖怪不可能解不開那個術式。我們先解決這邊的事情吧。”她邊說邊擡起弓搭上木箭,又有新的妖怪潛入了院落裏。
說話的同時她已經将箭矢射出,細微的破空聲後妖力低微的妖物直接煙消雲散。伴随着綁着符咒的箭矢被釘入泥地,結界像是一張巨網籠罩了府邸上空。她在來前已經去了宅院的另外三面,在四面都用符咒做了标記,當最後一張符箓抵達鬼門時,結界的術式完成。
朝結界看去的鶴丸國永無意間注意到蟄伏在樹影婆娑裏,像是蜘蛛一樣盤踞在高牆上的枯骨,他口中叼着尖銳冰涼的短刀,在寒夜裏泛着森冷幽暗的光。
時間溯行軍……!
“你認識那種妖怪?”她見付喪神面露驚訝,若有所思地問。
潛伏在哪兒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敵短刀暴露後立即跳下牆頭消失不見,手碰着刀柄正要追上的鶴丸國永身形一頓,現在追上去的話還來得及,但是……他看了看面前過去時代裏——還不知曉時間溯行軍的主君,他若有所悟地猜測:“聽你的語氣,你應該見過他們?”
“你還沒有回答我。你認識他們?”她沒有回答。
“嗯,他們和我一樣,都是刀。”鶴丸國永模棱兩可地解釋着,沒有說出時間溯行軍的事情。
少女也不再追問,她露出了沉吟的表情,點了點頭,往裏走:“我知道了。我去看看绫子小姐。”
溯行軍不會直接對歷史上的重要人物下殺手,而是通過影響這個時代的人來改變歷史。果然,這個時代的主君已經和時間溯行軍接觸了嗎?
她在這個時代中究竟扮演着什麽樣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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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阿時說的醜拒其實是假的23333
鶴球怎麽可能醜()
後天星期四起應該是恢複日更了麽麽噠。但是這周末要出去找房子重新租房,我只能說盡量QAQ
84、長生 ...
唐姬跪坐在被褥上。
房間裏沒有點燈, 四周鴉雀無聲。她的眼睛天生不太好, 師傅雖然用藥理給她調理過, 但是一到晚上,稍遠一點的地方就看不見了的毛病還是留存了下來——以前還要更嚴重一點。
在師傅的教誨鞭策中,她學會了“盲射”。
“熟能生巧,你能用筷子時不瞄着菜就将盤子裏的東西夾起來, 也能不盯着弓、看着箭,就将獵物抓進籠子。”
師傅是避世絕俗的方士, 擅騎射、也會煉丹和蔔算, 通曉《易經》和奇門遁甲。唐姬不記得自己的身世, 以前好像還有着模模糊糊的印象, 但在千餘年的沉睡後,那點微弱的記憶也如夏日螢火稍縱即逝。
還殘留在她記憶中的,就只有對她來說如同父親的師傅而已。
師傅是個很嚴格的人。
她在黑暗裏摩挲着手裏和弓。她不常用大弓,即使如此, 在剛才的庭園裏, 她還是在捕捉到了妖物暗影的瞬間,射出了手中木箭。
但還遠比不上師傅。
《戰國策》裏有言:“楚有養由基者,善射;去柳葉百步而射之, 百發百中。”
她沒有見過養由基, 不過她見過師傅用手中弓箭射穿百步外的落葉。
唐姬不是她真正的名字。故國當時的國號是“唐”,她初來此地語言不通,無法告知他們她真正的名姓,回過神來的時候, 周圍的人已經用“唐姬”稱呼她了——意思是來自大唐的女子。
但她其實不是唐朝人士。她生活的時代要更早些,早到……村上天皇和後周的君王都不在時。秦王政一統天下,自稱始皇,妄圖子子孫孫,皇脈相續,一姓帝國,生生不息。
她記得一天秦始皇的禦醫徐福拜訪了師傅,不知道那人對師傅說了什麽,總是不茍言笑,但也很少與人生氣,向來與世無争的師傅,那日将茅屋裏的桌椅板凳砸了個稀爛。
後來師傅開始煉制“不死藥”。
唐姬将弓和箭放在了枕頭上方。地保府上绫子小姐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大半,她在房屋周圍設下了結界,又用陣法封印了首亂倡禍的妖怪山火。但是,她不将武器放在周圍就會睡不着,這種情況最近越來越嚴重了。
說起來,還是在那件事之後吧。
那件事——
唐姬游離不定的思緒一頓。京都現在已經一片混亂了吧。
她縱容式神作惡,放出八岐大蛇的傳聞已經遍布京都,傳到這裏來也是早晚的事情。畢竟這裏離京都不算太遠。
八岐大蛇還沒有徹底複活,但它的分/身已經陸續出現在京都及其近郊。八岐大蛇的分/身通過蠱惑、蠶食心志不堅或者弱小的妖怪獲取力量,伺機而動。
那孩子……阿匣她也是被欺騙了嗎?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下意識地為昔日式神尋找着借口。明明茨木童子早就警告過她,處理掉那個“麻煩的小鬼”。然而,回過神來時,浮現在她腦海的是匣子中人偶烏黑發亮的長發和柔軟冰涼的皮膚,唐姬不禁打了個寒顫沉默了下來。
她在考慮什麽啊。即使另有隐情,即使那孩子是迫不得已——她殺害無罪的平民,聯合對朝廷不滿的陰陽師,複活八岐大蛇的事情也是事實。
那孩子,匣中少女是她的式神。準确來說,阿匣曾經是她的式神。
她并沒有想成為陰陽師,但因為擅長陰陽道的關系,有不少達官顯貴聽說後前來求算問卦。京都有專門負責占蔔消災的機構陰陽寮,即使如此,比起陰陽寮裏那些學富五車的陰陽師,前來尋求她的幫助的公卿貴族卻絡繹不絕。
說到底,一切都和那個“傳言”有關……不,其實不是傳聞。
她是“不死人”這件事,是皇宮裏的一個秘密。千年前,秦始皇令師傅制作了不死藥後卻不敢立即服用,作為師傅唯一的弟子,她被侍衛押上堂以身試毒。再後來,她醒來時與故國一海之隔的日本。
發現她會一些道術便負責指導她陰陽術的賀茂忠行後來告訴她,她是遣唐使在唐國某地的墓穴裏發現了她。遣唐使打開棺椁時發現棺中少女長發如瀑,肌膚勝雪,毫無死人的蒼白冰冷,甚至隐隐約約地有着呼吸,于是隐瞞了唐朝皇帝,偷偷将她連同棺材一起帶回了日本。
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根據棺椁上記載的術式喚醒了她。他們以禮相待,唐姬卻模模糊糊地知道天皇想要的是什麽。
長生不死,這是絕大多數人夢寐以求的事情。然而永生真的有那麽好嗎?想起秦始皇陵中埋藏的屍骨與吃了人魚肉不老不死,卻渴求着死亡的巫女八百比丘尼,她又不确定了起來。
不過,她雖然長生,卻不是不死。
她不像八百比丘尼,可以用生命為代價開啓禁術——許多強大又危險的術法,之所以被劃入“禁忌”的行列,就是因為使用它們的條件嚴苛。投靠了八岐大蛇,尋求死亡的巫女八百比丘尼,她強大的原因就在于,因為不老不死,她可以無限制地使用禁術。
但是唐姬不行,根據曾裝着她的棺材上刻着的咒文顯示,不死藥并非不死,只是永生。
她擁有了亘古不變的生命,受傷後也會很快恢複,所以比起常人,她沒那麽容易死。之前被兵衛們追殺受傷時,她身上的傷口在簡單包紮後很快就消失了。但是,如果那些人砍掉她的手腳,割下她的頭顱,她還是會死。
所以,她……
脫下外衣正要歇下的少女忽然抓起枕邊弓箭翻身而起。外面傳來了像是什麽東西轟然倒塌的聲音,地動山搖裏,她捂住口猛然咳嗽了一聲。
鮮血順着她的指縫溢出,口腔裏鐵鏽味彌漫,唐姬用白色袖口抹去了唇邊血跡擡起了頭。
三、二、一……幾乎是一剎那,漸漸逼近的聲音陡然沖入了腦海,在脆弱的牆壁四飛五散時,映入眼簾的是妖怪山火暴怒的模樣。
山火怒發沖冠,本就壯碩的身體暴漲了兩倍,正當少女詫異他是怎樣沖破封印時,在山火背後若隐若現的妖氣中浮現了九個眼如銅鈴的巨大蛇頭。
蛇頭吐着信子沖到眼簾,沒有實體,浩瀚的瘴氣卻籠罩了過來。單膝跪地的唐姬手中箭矢已經離弦,鋒利的箭穿透了八岐大蛇的幻影正中山火腦門。
箭上的靈氣淨化了周圍的瘴氣讓她呼吸稍緩,但是,本來直接穿透山火腦袋的尖銳箭頭卻擦着山火的頭顱過去了,仿佛那裏不是柔軟的皮膚,而是銅牆鐵壁。
被八岐大蛇的幻影附身的山火已經失去了理智,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被箭擊中時也沒有躲開,眼神空茫。
“绫子小姐,绫子小姐是你嗎?”直到其中一只蛇頭俯下身不知道跟山火說了些什麽,那個妖怪眼睛陡然明亮,他看着唐姬,興奮得像是得到了糖果獎勵的孩子,張開雙臂朝她跑了過來。
這情形分外詭異,唐姬看着一個牛高馬大的男人像個三歲孩童似的狂奔着,每跑一步,地面就抖動一下,吓得她手指顫了顫,錯過了射箭的時機。
等她反應過來時山火已經跑到了她的跟前,她慌忙張開結界擋了下,發現箭筒被山火一腳踩碎,連同裏面還沒用的木箭也碎成了兩半。唐姬懊惱地蹙了蹙眉,撐着結界擋住發狂的山火時,轉身往門外跑去。
沒有詠唱的結界撐不了多久,她剛拉開障子門就聽見背後傳來了結界破碎的清脆聲音。沖出門檻的唐姬只見視野覆上了一片雪白,沒能及時脫身的少女剛要用符咒,就被付喪神扣住手腕拖到了身後。
“哐當”一聲,是太刀抵擋住妖怪鐵拳的響聲。
她愣了下擡起頭,望見的是付喪神挺拔筆直的身影。
“绫子小姐,绫子小姐……為什麽要拒絕我?我們不是相愛的嗎!?”妖怪山火自說自話着,臉上呈現出扭曲憤怒的神情。
“她可不是你的绫子小姐啊。”鶴丸國永從驚訝中收回心思,他看着面前身上浮現出蛇鱗的山火,脫口而出,“真是驚吓驚吓。你究竟是什麽妖怪?”
“元柱固真。”伴随着詠唱的結界再度張開,在結界抵擋住山火和八岐大蛇的幻影時,少女當機立斷地拉過鶴丸道,“鶴丸,跟我來。”
“诶?”鶴丸國永怔了下倒是沒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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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說過平将門嗎?”躲在樹枝上的少女看着在下方到處破壞的山火,沒有擡頭。
“名字的話聽說過。”畢竟是日本有名的怨靈嘛。
樹上的空間并不大,鶴丸國永稍稍偏轉視線低下頭就能看清少女的側顏,甚至于她纖長的睫毛也清晰可見,鶴丸國永不免走了下神。不知道主君醒了沒有。
“平将門怎麽了?”
“傳聞平将門的母親不是人類,而是龍神,所以平将門刀槍不入。所謂龍神,也未必是真龍化身。蛇修煉一千年成蟒,蟒一千年成蚺,蚺一千年成蛟,蛟千年成龍。”她回答,“八岐大蛇也是一樣。它雖然不是龍,但已經擁有堅硬無可摧的鱗片,我剛才用箭矢,同樣沒能刺穿山火。”
“難怪……”鶴丸國永若有所思。
“但是,在這裏的并不是八岐大蛇的本體,而是它四處放出,用來蠱惑心志不堅的妖怪,獲取妖氣的分/身而已。我能用陣法阻止山火和八岐大蛇的幻影,但是完成術式需要時間。”少女說到這裏頓了一下,她回頭看來,發現兩人離得太近,她呼吸稍斂,不自覺地往後躲了一下,被鶴丸拉住了手臂。
“再往後退你就會掉下去了哦。”鶴丸國永笑着叮囑,“那麽呢,需要我做什麽?”
“才不會掉下去。”她這麽說着卻沒再掙紮了,“你可以幫我拖住他們嗎?”
鶴丸國永看着在底下大肆破壞的八岐大蛇和山火。宅院裏的其他人都躲了起來,剛才還聽得見尖叫聲,這次是尖叫聲都聽不見了。
“唔,既然你都這麽說了……嘛,我會盡力的。”他點了下頭就要下去。
“等等,”她抿緊唇猶豫了許久,還是叫住了他,在鶴丸朝她露出了詢問的目光時,少女卻避開了視線,她看着空無一物的地方說,“……現在的山火銅牆鐵壁,根本砍不動,我提的要求很讓人為難不是麽?你明明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只有你一個人的話,逃出這裏輕而易舉吧。反正拯救了他人,其他人也不一定會對你懷抱善意。”
果然,很奇怪呢。
“我并沒有覺得‘勉強’,”鶴丸國永注視着少女想要盡可能掩藏的苦惱樣子,彎了彎唇道,“正如你所說,人類的感情很複雜和奇妙,但也并不是完全都是不好的一面。話雖如此,我也确實沒期待過他們對我表達謝意……這可不是我大老遠跑到這個地方來的目的啊。”
“那你的目的是什麽?”她堅信自己與面前的付喪神不過萍水之緣,所以無意也不想去探究他的經歷,但是,或許是氣氛使然,不自覺的那句話便脫口而出了。
他稍稍思考了下回答:“……為了主君吧。畢竟她是一個就算對懷抱惡意的敵人,也能表現出善意的、溫柔得過分的人。沒辦法我只能按照她的意願來阻止這些了。”
“那不是溫柔是笨吧?”她愣了會兒說。
鶴丸國永略帶驚訝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少女以為是自己說錯話有些心虛,卻聽見鶴丸國永語氣輕快地道:“是啊。她可能真的只是笨而已。”
原來過去的主君是這麽看待未來的自己啊。不知她聽說了會作何感想?
……
遠在本丸的時爻:“啊嘁……唔,我總覺得有人在罵我是怎麽一回事?”
她揉了揉最近因為過度工作時常發昏的太陽穴,趴在公文桌上頭暈腦脹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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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了,本來只想寫三千字的,寫着寫着發現收不了尾了就變四千了_(:з」∠)_
立個flag。
從這周四起到下周三日更【更新基本上淩晨一點去了,因為要修文+八點下班,等不及的可以第二天早上看麽麽噠】。
做到了就評論誇下我吧QAQ
沒做到就……就不要再理我這個說話不算話的女人了。忘記我吧×(等等你——!)
然後,阿時的過去解釋了。
嗯,就是秦始皇的不死藥而已_(:з」∠)_
85、flag ...
亮如白晝的白光過後, 庭園裏妖物大肆破壞, 地動山搖的聲音也停止。四下寂靜。
唐姬拜托鶴丸将被八岐大蛇的幻影附身的妖怪引入陣眼後, 利用淨化術将八岐大蛇的妖氣驅散。
剛才還巍峨如巨石的妖怪,失去八岐大蛇的力量後,迅速萎縮了下去,像是一截枯槁的樹枝, 胡亂地倒在冰冷又堅硬的砂石地面上。
完成這一切後她剛松口氣,就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 立即偏轉視線往周圍看去, 在發現将太刀別在腰間, 站在廊下帶着輕松笑意注視着她的付喪神時, 少女臉上緊張的神情才消失。
她小跑上前,唐姬的眼睛不太好,一到夜晚,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就看不見。靠近後她才察覺付喪神雪白的羽織上是潑墨似的血跡, 白紅相間, 像是于雪原中盛開的紅梅花。
“鶴丸……”她愣了下。因為是她提出的讓他在她布置陣法時拖出山火,而被八岐大蛇附身後刀劍不入的妖怪本來就難以對付,所以, 即使這是當時最合乎情理的決定, 她也不免有些內疚和低落。
鶴丸國永看出了她的歉疚,他微笑着絲毫不在意地寬慰:“沒什麽,一點小傷,很快就好了。就是衣服弄得更髒了啊。雖說湊齊了紅白, 可是一直這樣的話,也不能讓人驚訝了吧……!”
見他還有心情說笑,唐姬有些生氣地看了他一眼,在鶴丸國永面對少女指責的視線一頭霧水時,她拉過他往房間拖去:“先去包紮。”
>>>
“那個……”
“……”
“喂……”
“……”
“我說啊——嘶……疼疼疼。”手臂上的傷口被少女纏繞繃帶時不知輕重地系緊後,鶴丸國永終于語速極快地打斷道,“主、真的非常感謝,但是為了我的性命着想,還是讓我自己來吧。”
“唔……”
唐姬見剛纏上的繃帶有細微的血跡滲出,她跪坐在榻榻米上雙手舉起,誠懇地說:“對不起,我不是很會包紮。”
因為就算受傷也能很快恢複的關系,少女的應急技巧堪稱拙劣。
“沒事沒事。”鶴丸國永滿不在乎地安慰着,将手臂上的像是木乃伊身上布條一樣纏繞着的繃帶慢慢解開。
她是怎麽系得這麽緊的,明明沒看見她打死結啊……不,這已經不是只是打了死結的程度了,而是用了強力膠。
嗯,等會本丸後,也建議其他人試試主君的包紮技術吧。
鶴丸國永暗自佩服着,正想将她支開,好處理身上傷口時,埋頭反思的少女忽然問:“我長得很像你的主君嗎?”
鶴丸國永:……等等,他暴露了!?
他不自覺地停下手中動作,詫異地盯着少女瞧,直到唐姬微微蹙眉問了句“怎麽了”,他才回過神來,回憶着自己剛才差點脫口而出的稱呼,心虛又強裝鎮定地笑着問:“為什麽忽然問這個問題?”
啊……壞了,他該怎麽圓場?
“剛才你發了‘主’這個音,加上不久前你才提了自己主君,所以我在想,會不會是因為我和你的主君有相像的地方,如果是這樣就說得通了。”她認可着自己猜測一樣地點了點頭。
“說得通?什麽?”鶴丸國永不動聲色地舒口氣,順着這個話題接下去了。嗯,很好,她還沒發現他說漏嘴了的樣子。
付喪神樂觀地想着,目前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地把她的思路帶跑偏!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威脅了你吧?”她稍稍歪着頭,凝視着鶴丸,似乎在分析和研究着什麽,認真地回答,“但是在我昏迷後威脅就不成立了,你大可将我扔在那裏被人抓回去,但你沒有,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退一萬步,就算你樂于助人,面對我這樣一個不客氣、不講理,還威脅過你的陌生人也能施以援手,在我離開後你沒必要還來找我的,更不用說這之後的幫忙和關心。”
“如果我們有什麽聯系,我能想到的,只有我和你口中重要的主君有些相像了。”她頓了下,“難道不對嗎……?”
“诶?不不不,完全正确~”鶴丸國永點了下頭當機立斷,他看着面前一本正經地剖析着卻露出了茫然目光的少女,付喪神彎起了唇語氣輕快地胡說八道着,“嘛,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的确被吓到了。”居然會這麽湊巧,剛到這個時代就遇見目标。
“但是沒能讓你感到驚喜,我總覺得有點可惜呀,”他一副很遺憾和失落的樣子,“早知道會用那種方式與你見面,我應該再準備特別一點的出場方式的。”
然而——看着無精打采的鶴丸國永,雖然才認識他不到一天,唐姬還是斬釘截鐵地将付喪神認為的“驚喜”翻譯成“驚吓”。
“……你的主君是怎樣的一個人?”
唐姬本來是不打算問的。她并不想和其他人牽扯過多,所以也不想涉獵他人的過去。但是,她微微張口時那句話還是脫口而出了。
主從,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關系?
她從沒将過去的式神看做仆從,因為桃花釀時常來她家中喝酒的酒吞童子卻在一日端着酒碗望着院裏捉迷藏的螢草和日和坊時,忽然道:“酒治百病,只要一起喝一杯,就能知道對方是什麽器量,但有些妖怪,即使不喝酒,也能看出,那是個無聊透頂的家夥。我說你——那種不聽話的手下還是趕快處理掉吧!”
他說的是匣中少女。
彼時阿匣站在她最喜歡的寶箱上面去摘樹上的花,她不知道兩人說了些什麽,留意到唐姬的視線後,匣中少女回過頭來巧笑嫣然,笑容純粹幹淨得像是枝頭盛開的白櫻花。
茨木童子也說過同樣的話。
她沒想過将式神作為仆從驅使,但或許,正是如此,才有了後來的夢魇。
不過,話說回來,這都是其他的問題了,更重要的是,她現在很好奇,能讓面前的付喪神用那樣溫柔的語氣談論的主君,會是什麽樣的人?
“主君啊……”他意味深長地道,微微挑眉反問,“你想知道?”
“是不可以說的話題嗎?”她雖然好奇,但并不打算強迫他說。
“不,”鶴丸國永否認着彎起了唇,“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說。”
“是呢,主君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他苦惱地沉吟了會兒,見少女聽得認真,便輕笑了一聲,将不曾告訴主君的事情,在過去的她面前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坦白地說,我最開始遇見她時,在明知道那些事情與她無關的情況下遷怒了她,做出了很過分的事情。現在雖然對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為很後悔,但是重來一次的話,總覺得當時的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行動。”
那是現在的主君仍然不曾知曉,被付喪神們不約而同地埋藏于記憶深處的事實。
主君和第三代辰十很像。
同樣給人以溫柔的印象,同樣初來本丸時顯得游離局促的模樣。
三代辰十出生于源遠流長的陰陽世家,她的家族枝繁葉茂,而她只是家族繁茂樹枝上一片微不足道的落葉。與才氣過人的兄長和姐姐們不同,分家出身的少女,被家族視若無睹。
因為姐姐不願接手本丸,才被家族想起,被趕鴨子上架般來到本丸的少女,溫順唯諾的外在下是自卑又自傲的內心。
她想要被人記起。
時之政府建立在時空的夾縫裏,唯有各個本丸在特定的時間能打開通向時政的通路。
該如何被人銘記呢——如此深思的三代辰十做出了聯合時間溯行軍破壞本丸侵入時之政府的決定。
刀劍被破壞。
溯行軍大肆入侵。
那時,還不知曉……或者說在那件事發生之前,從未懷疑過自己主君的鶴丸國永,他清晰地記得躲在他背後的少女将利刃送入他腹部的觸感。
“一直以來謝謝了。”
即使到了最後,三代辰十也沒有徹底撕下臉上溫和的僞裝,仿佛那已經成為了她生存的本能。
……鶴丸國永其實有點後悔,如果那時候他早點反應過來,至少能在她将事情鬧得更大前,将其斬殺——即使那樣做有可能使他暗堕。但比起全員被【破壞】,還是要好得多吧?
當然,最後還是留了幾把刀下來,三代辰十被突然而至的時政監察人員押解帶走。
這也是後來來了不少審神者,都被他們趕走的原因。想要分清他人的真情假意不是簡單的事情,既然如此,不如徹底拒絕。這無疑是飲鸩止渴,本丸由審神者的靈力維持着存在,失去了審神者的本丸早晚會瓦解坍塌。
那個時候,在狐之助的帶領下,出現在岌岌可危的本丸前的,是現在的主君。
“……不過,她的存在,讓本丸有了其他的可能性。要知道,一成不變的生活是會讓人無聊死的。”他含糊地帶過了這個話題,輕快的語氣在對上少女詢問的目光時變得認真。
“要問我她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我其實不能确信,和之前的主君一樣,她或許也有着隐藏起來的一面,”鶴丸國永微笑,“即便如此,她給予的溫暖不是謊言,這便足夠。即使有一天她選擇了離開,其他的刀也不會忘記自己曾擁有這樣一位了不起的主人吧?計較太多,變得患得患失,就沒有意義了。”
她愣了愣,總覺得,那番話……像是對她說的一樣。是錯覺?
“聽你的描述,我和你的主君明明完全不像。你說的相像,指的其實是‘臉’吧?”唐姬不假思索地道,“和她相比,我自私自利又睚眦必報。讓你誤會了還真是抱歉。”
她這麽說着就要起身。
“嗯,确實不太像,”鶴丸國永認可地點了下頭,少女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一語不發地站起身就要離開,付喪神終于将手臂上繃帶解開,他低着頭漫不經心地道,“但是,也有相同的地方。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像這樣評價自己,不過,如果你真的是像你說的那樣冷漠自私的人,大可不管這宅邸中的人和绫子小姐,不是嗎?”
“……”
“你……”遠比自己所以為的要溫柔啊。
鶴丸國永想了下到底沒将這句話說出口。
“時爻。”
“嗯?”乍然聽到一個名字,正在敷藥的鶴丸困惑地擡起頭。
“我有名字。”唐姬——或者說時爻站在障子門前,背對着月色,纖弱的身形像是包裹在一層薄紗裏,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我不是你的主君,我的名字是時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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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然後阿時就被自己打臉了23333
這裏鶴球視角其實是将過去的阿時,和現在的阿時當做兩個人處理的×
或者說,不能完全劃等號的一個人_(:з」∠)_
86、這是個假的“修羅場” ...
翌日清早, 鶴丸國永從地保口中得知唐姬已經離開了府邸——她在房間裏折疊整齊的被褥上留下了一封書信, 字跡娟秀, 撰文簡練,上面沒有落款,地保後知後覺自己還不知曉那位姬君的姓名,只能用“和陰陽師大人同行的那個小姑娘”這樣含糊的措辭描述情況。
鶴丸國永收到她留下的紙條後倒是沒有太大的意外。畢竟從昨天白天起, 她就一直想要單獨行動的樣子。
無論是這個時代的主君,還是已經成為審神者的她, 在落落大方的外在下, 都是如走鋼絲般, 謹慎又敏銳的性格。她謹慎小心地與他人保持着距離, 既不會過分遠離,也不靠近任何人。
不過,她會留下書信,多少給了鶴丸國永一絲寬慰。但可以的話, 他還是希望她能當面向他道別啊。
因為目标“逃走了”, 加上地保附中妖怪作亂的事情已經解決,鶴丸國永認為自己也應該和加州清光他們彙合了。所以雖然地保苦口婆心地勸告他說“京都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