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
喪神們,她大概更偏向現世。
“是,”她點頭,“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
“嗯~你才剛剛醒來呀。”三日月宗近想了下說,“可以的話,能帶上我嗎?我對現世稍稍感興趣,上次沒能悠閑地逛逛。”
“可以哦。”時爻沒有拒絕,她轉身往時間裝置走去時,沒有回頭地道,“說起來,三日月君來這裏等我的目的不會只是想去現世游玩吧?”
“哈哈哈,果然瞞不過主君啊。”這麽說着的三日月宗近卻完全沒有要隐瞞的意思,他直截了當地問,“時間溯行軍又出現了。”
“嗯,清光他們不是已經去處理了嗎?”正在調試裝置的審神者應了聲。
“……昨天,狐之助聯絡我們的時候這樣說了,”三日月頓了下,他略微地低垂着視線注視着少女的側顏,泰然自若地道,“這次的異變點,是過去的審神者。”
她驟然愣住。
>>>
過去的某個時代,鶴丸國永和其他人分散了。
之所以用這種暧昧不清的描述,是因為在這次的穿越前,狐之助已經警示,這次的“穿越”沒有審神者的協助,他們沒辦法準确定位到過去的某個時間。會與設定的時間和地點有所偏移,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總之,先和其他人在約定的地方彙合吧。
位于樹林裏的鶴丸國永辨認着方向——因為四面環山,完全看不出方位,他最後決定順着掩藏在荒草裏的山路離開。嘛,總會有辦法走出去的。
剛要動身,鶴丸國永聽見左側的山丘後面傳來了吵嚷雜亂的聲音。
箭矢聲、喊殺聲,各種各樣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讓平日靜谧的森林變得沸沸揚揚。
怎麽回事……?打架?
鶴丸國永疑惑地循着聲音望去,正當他肆意猜測着打算偷偷過去看看時,灌木叢動了動。因為聽見了戰鬥的聲音,他将手搭在了刀柄上以防萬一。
跌跌撞撞地沖出森林的,是一個身形瘦削的少女。鶴丸國永原本散漫的目光立即被她華麗唐衣上大片的暗色占據。那是布料被血浸濡的顏色,少女漂亮精致的臉,蒼白得像是冬日裏的一捧皚皚白雪。她一手捂住血流不止的胳膊,晃了下跌下丘陵。
下墜時的風吹起她柔順的淺茶色長發,飛揚如旗旛。
鶴丸國永完全沒想過會以這種方式見到……她。他詫異地僵立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突然出現的少女撲倒在地。
“唔……”後腦勺撞在堅硬的土塊上疼得他悶哼了聲,但鶴丸國永還是在最後關頭回過神來将少女護在了懷裏。
“主……”他暈頭轉向地撐着地面坐起身,剛想開口,忽然又想起了什麽似地止住了話音,鶴丸國永低頭看着懷裏少女正要詢問,卻感到脖頸一涼。
“非常抱歉,可以幫個忙嗎?付喪神先生。”她用箭矢鋒利的尖端抵着他的脖頸,微微擡頭,面無表情地道。
鶴丸國永:“……”
哎?等、等下,主君原本是這種設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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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啊喏,買錯股的……現在抛售還來得及!(認真)
80、四舍五入就是告白啦 ...
因為時間溯行軍的出現, 回到了過去時代的鶴丸國永, 被“還不曾認識他”的審神者威脅了。
鶴丸國永眨了下眼一時有些忘詞, 沒等他重新開口,努力維持清醒的少女還是一下子就癱軟了下去。他慌忙接住暈倒的主君,入手是少女衣料上濕潤的鮮血,他看了下躁動起來的森林, 将少女帶離了那裏。
——然後,毫無疑問地迷路了。
雖然也不是不能直面追兵,但是既然她的要求是“離開”, 鶴丸國永也沒有非留不可的理由。所以他很随便找了個地方脫身, 當鶴丸國永第四次經過一顆似曾相識的樹木時,他沉默了一會兒, 非常不願意地承認自己迷失方向了。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是剛才走得太匆忙的錯, 不能完全怪他。
鶴丸國永毫不在意地在心裏推卸責任。因為審神者受傷昏迷, 他沒有離開太久,返回原處時, 卻沒能在暫時安置少女的樹下看見那抹纖細身影。
他愣了下,視線飛快掃過周圍, 留意到掩藏在茂盛雜草中的石榴籽似的血珠,他沿着血跡去尋,步伐加快。
前方水聲潺潺。
鶴丸國永用手撥開擋住了視野的繁茂枝桠,面前有一條仿佛閃耀着銀光的清澄河流, 在根部長滿青苔的光滑石臺上,坐着一名身着唐衣的少女。
她用襻膊綁住了寬大的袖子,手臂上被銳利箭矢擦傷的地方系着柔軟手帕,還打了個難看的結,似乎已經簡單地處理過傷口了。
清澈見底的溪水中錦鱗游泳,她低垂眼睑看着河面一動不動,如瀑長發略微地擋住了少女清麗的側顏,也掩去了她此時的表情,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什麽。
他看着恬靜溫柔的一幕走了下神,想起了追殺主君的那群人。
來之前狐之助告訴他們,這次擾亂歷史的,不是他人,是審神者自身——唯獨這是絕對不被允許的事情。維護歷史的審神者被時間溯行軍蠱惑是什麽下場,鶴丸國永再清楚不過。
畢竟——那位審神者……第三代辰十就是那樣的人。
鶴丸國永其實不太喜歡回憶過去的事情,他倒不是在刻意避免或者有別的什麽理由,只是糾纏于那種早已經結束的過去也毫無意義,徒增心煩而已。
但是,現在的主君讓他想起了三代辰十。
那位大人,她也并非一開始就站在溯行軍的陣營。至少,鶴丸國永認識那位陰陽師少女的時候,她确實的,也有着溫柔怯弱的一面。
那并非是完全的謊言。
只是,被改變過去的私欲盤踞了內心的三代辰十,最終做出了,親手将信任着她的刀劍們送入地獄的決定。
鶴丸國永忽然想起了他被三代辰十背後捅刀的事情。
唔啊——那件事實在太丢人了還是趕快忘記吧!
正當付喪神胡思亂想的時候,河道邊傳來了嘩啦啦的水聲。
“落雷。”
伴随着言靈的落下,少女手中符咒自燃起來化作灰燼。河流上電閃雷鳴,像是一張電網覆蓋在水面上,鯉魚和鲫魚争先恐後地跳出了溪流,在幹涸的地面上翻滾了幾圈,魚嘴一張一合,很快就動彈不得。
“來得正好,”她拍了拍手,從石臺上跳了下來,“今晚加餐。”
鶴丸國永:“……”
總覺得他剛才想太多了。
“那把刀借一下……”
“不要。”
“為什麽?”被毫不猶豫拒絕的少女微微蹙了下眉,她奇怪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不假思索地問,“雖然你不是人類,但也會肚子餓吧?”
“我不想渾身沾上魚腥味……”鶴丸國永悄悄地移開了目光,神情裏滿是抗拒。
“唔,”她不死心地看了看石子地面上被電暈的魚,小聲地辯解,“但是,刀不是拿來剖魚的嗎……?”
“這可真的是吓到我了,主、你不會将我當做菜刀了吧?”他頓了下改口。
“嗯?沒有啊,”她否認着目光落在了鶴丸腰間刀鞘雪白的華美太刀上,“你比菜刀好看多了。”
鶴丸國永:……雖然他好像被贊美了但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鶴丸國永不同意把本體拿來剖魚,少女最後将河岸上昏死過去的魚放回了水裏。等魚兒恢複精神迅速游走後,她起身對他說:“剛才的事情,謝謝。”
他一開始就沒把少女絕境下的威脅當做一回事,所以在她道謝的時候,鶴丸國永沒有立即反應過來。
見他疑惑,她坦率地補充道:“——是你救了我的事情,謝謝。但是,我不太喜歡欠人情……有什麽是我能為你做的呢?”
她略微地低着頭摸着下巴認真地思考了許久,茅塞頓開地嘀咕着“對了”,将一只折疊好的白色紙鶴放在了他的手裏。
“這是謝禮。那麽,就此分別吧,再見,付喪神先生。”她爽快地說着轉身就走。
鶴丸國永:???
等、等下,哪裏不對!
他拿着紙鶴懵了下,開了口:“等等。”
少女于光影稀疏的林間回過了頭。
鶴丸國永沉默了一會兒,笑容無奈:“你知道從哪邊下山嗎?我好像迷路了。”
“……”她微微眯眼看着他,半晌後,忽然道,“你難道是笨蛋?”
鶴丸國永:“……”
所以說審神者原本是這樣的性格嗎?
他心情微妙地沒有開口。
“算了,你跟我來吧。”少女已經回過身去在前方領路。
鶴丸國永摸了摸紙鶴的翅膀翹起了唇,他将它收好後跟了上去。
“……說起來,你的名字是什麽?”
“鶴丸國永,”現在是天德四年,離他被鍛造出來的時間還有一段時間,所以他沒有過多介紹自己的打算,但姑且還是強調了一句,“是很有人氣的刀哦。”
不是拿來剖魚的,比菜刀好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如說——他為什麽非得和菜刀比較不可啊。
她了然地點了下頭說着“這樣啊”,但是語氣敷衍得就像在問他“所以呢”。
鶴丸國永輕輕地嘆了口氣表示認命。順便注意到了一個細枝末節,在主動詢問了他的名字後,她沒有提自己的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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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告訴西皮阿時說鶴球比菜刀好看那段是告白233
西皮:???
難道不對嘛!她之前可是醜拒的,現在都說鶴球比菜刀好看,四舍五入就是告白了,嗯,強行HE近在眼前(你等等)
81、時雨 ...
審神者或許并不是人類。
鶴丸國永望着身側瘦削卻倔強的身影時, 如是想。至少他沒見過能活上千年的人類。
她剛才還是一副精疲力盡, 幾乎不能維持清醒的虛弱模樣, 現在卻若無其事。過去時代裏的主君将用來綁住衣袖的襻膊取了下來,寬大的袖口遮住了她手臂上的箭傷,少女的步伐平穩矯健,輕輕松松地就翻過盤虬卧龍的擋路樹枝, 看不出受傷的樣子。
話雖如此,她受的傷絕對不輕,身上原本就顏色極深的紫藤色唐衣上血跡斑駁, 普通人失去這麽多鮮血恐怕早就不省人事了。
“怎麽了?”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專注, 走在稍微前面一點的少女陡然止步,回過了頭。
她有雙紅褐色的漂亮眼睛, 像是風中搖曳的木棉花。
和在本丸時不同。
鶴丸國永記憶中的審神者,雖然總給人以恬靜溫柔的印象,但大多時候她其實都是沉默寡言的。
她經常坐在廊下備上茶點望着庭園發呆, 有時一待就是一下午。
春季的櫻花雨紛紛揚揚, 将池塘也點綴成錦繡似的淺粉,夏夜流螢飛舞, 環繞在她周圍,像是一場随時都會消失的夢境。
她傾聽的時候居多, 似乎很喜歡看着短刀們在院子裏鬧騰,但自己倒是不怎麽參與,就算是被邀請了,偶爾也會露出不易讓人察覺的為難表情。
但是短刀們不在院子裏, 廊下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她也喜歡。審神者本來就是極其安靜的人,就像是不知何時于夜晚綻放,又悄無聲息消失的昙花。對于現在的本丸來說,她也是昙花。
就算有天狐之助忽然告訴他“審神者已經離開了”,他也完全不會被吓到……這種一目了然的事情一點驚喜感都沒有嘛。
不過,這個時代——還沒有成為“審神者”的少女,卻是截然相反的個性鮮明。
如果說未來的她是轉瞬即逝的夏日煙火,那麽現在的她就像是刺猬。戒備森嚴還愛炸毛。
“沒什麽,”鶴丸國永收回視線如實回答,“只是有點在意,你身上的傷沒問題嗎?”
“沒關系。”她回答,前去尋路的紙鶴已經回來,她往前走去,不欲多說。
鶴丸國永不知道下山的路,她當然也不知道,但是不同在于,少女雖然不能被稱之為“陰陽師”,但是其掌握的陰陽道知識,不輸給陰陽寮裏的博士和得業生。就算是與陰陽頭比較,她自信也不顯遜色。
啊,不過晴明除外。
她用幾張符紙折成了紙鶴的形狀,被施以靈力的千紙鶴們從飛往四面八方,尋找下山的路。其中一只回來後停靠在了少女肩頭。
“往那邊。”她跟着紙鶴的指引,朝付喪神說道。
這個付喪神是個吵鬧的人。
這是她的第一感想。
因為欠了對方的人情,她覺得自己至少得負起責任來将居然會笨到迷路的付喪神帶下山。
但是,這個人究竟是神經大條到毫無眼色,還是蠢……她的态度都這麽差了,他居然還肯跟她搭話。
他就像是沒覺察到少女的搪塞一樣,一會兒天馬行空地說着“果然你會的陰陽術都很有意思呢,如果我也能像紙鶴一樣飛到山下就好了”,一會兒又道“唔,成為了紙鶴的話,下雨的時候不就糟了”。
你是把刀,下雨還會生鏽呢!
她張了下口,到底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對初次見面的人這麽說話太過失禮,雖然對方看上去并不會在意這種繁枝細節的樣子。
正在這時。
“真的下雨了呢……”
伴随着身旁付喪神低不可聞的聲音,細細的雨絲從天而降,濕潤的雨水像是萬千蛛絲從陰沉雲端垂直腳邊。
她沉默了一下說:“烏鴉嘴。”
鶴丸國永:“……”
“村莊就在前面了,我們快點下山避雨吧。”她說着小跑了兩步卻感覺身後的人沒有跟上來。
“村子裏……會有村民吧?”那人不但沒有跟上,反而問了一句很正确的廢話。
少女覺得他可能真的傻了。
“當然,你在想什——”她理所當然地回過頭,柔軟的白色卻覆蓋了她的視野,少女理直氣壯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錯愕地拿下被他蓋在頭上的白色羽織,羽織垂下的弧度,就像是仙鶴收起羽翼,優雅清逸。
“你穿成那副樣子跑到村裏去,村民們會被吓到的。那時候我們就找不到地方避雨了。”他攤了攤手,理之當然地示意她看看自己身上血跡斑斑的唐衣。
小心被人當成惡鬼——他噙着笑沒再開口,但顯然心裏是這麽想的。
她看着他,半晌理了下罩在身上的寬大羽織,轉身就走。
鶴丸國永也不介意,跟了上去。
“……謝謝。”過了會兒,她目不斜視地道着謝。
“不客氣。”他看了她一眼,語氣敷衍,停了下又說,“是你的話,其實不用道謝也可以。”
“為什麽?”她這次終于偏過了頭來。
“你以後就會知道了。現在還不能說。”鶴丸國永并不是想賣關子,只是,他總不能在她的面前說出“你以後會成為我的主君”這種聽起來就很可疑的話吧?
“……奇怪的人。”她一邊評價着一邊将目光從他身上拿開。
村莊到了。
細雨蒙蒙中的村莊在安靜地燃燒着,已經看不到明火,白色的煙雲袅袅升起,靠近村外的一片房屋都被燒毀,牆壁倒塌,木制的房梁和木柱都變成了漆黑的木炭,裏面還在冒着紅星。往裏看,靠近裏面一點的屋子卻毫發無損。
“陰陽師,得找陰陽師來才行!”一個青年從村子裏跑出來,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在經過兩人身邊的時候,鶴丸國永察覺她輕輕地拽了拽他的衣袖。
少女用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整個人都藏在了純白如雪的羽織下,只露出了小巧的嘴巴和白皙的下颌。她躲在他身後,看了看往外跑去的青年,低聲:“鶴丸,幫個忙吧?”
嗯,她這次沒加“君”了呢。
82、竹取物語 ...
“陰陽師大人, 小女的事情……我究竟該如何是好?”
跪坐在對面身着棉麻和服的男人仿佛不堪重負般地低下了頭, 語氣裏透露出深深的無奈和疲憊。神游物外中聽見對方的詢問, 鶴丸國永下意識偏轉視線看向了坐在身旁的少女。
少女正襟危坐着,即使是在室內也沒有脫下兜帽,而是略微地低着頭看着榻榻米,低垂的兜帽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似乎是察覺了他若有似無的打量, 少女稍微地擡起了目光,目露疑惑。
鶴丸國永收回視線,他回憶着面前男人剛才的敘述, 漫不經心地道:“……你剛才說, 那個妖怪自稱今晚會來府上帶走小姐,那就在他來的時候把他抓住不就行了?”
“這……”要他們抓得住才行啊!
地保雖然沒開口将後半句話說出來, 但表情為難已經袒露了他心中所想,地保一邊斟酌,一邊咀嚼着“陰陽師”理所當然的言辭, 他反應過來喜形于色:“難道, 陰陽師大人的意思是……”
“啊,”鶴丸國永不假思索地點了頭, “就交給我吧。”
“十分感謝。”地保行了個禮,他慌忙起身往外走, “我讓下人為兩位準備房間。”
“地保大人。”少女叫住了他,“請再準備一把弓和一些箭,還有硯臺、紙筆。”
“是。”地保爽快地答應後再度低下了頭,“陰陽師大人和這位小姐還有什麽需要, 請盡情吩咐。我一定盡力。”
“這樣就行了?”待地保走後,鶴丸國永征詢的目光落在了少女身上。因為過去時代的主君的要求,他才冒充“陰陽師”來到地保府上。
這個村子發生的事情,說來也不算複雜。地保家的千金绫子小姐美貌遠近聞名,不但傳達到了京都的公卿貴族耳邊,連遠野的妖怪也有所耳聞。
地保家惹上的就是這樣一位遠野的妖怪。他托手下遞交寫滿纏綿悱恻的和歌送給绫子小姐,又日日在绫子小姐門外彈琴示愛。地保以“绫子小姐已經和京都的一位達官定下姻緣”為由,找來了陰陽師想要驅逐妖怪。
這一舉動惹惱了那妖怪,他摔碎五弦琵琶,将前來除妖的陰陽師撕成碎片,在地保家的滿目驚駭裏,妖怪召喚出大火燒毀了隸屬地保家的一片屋宇,叫嚷着“今晚定會來府上接走小姐”,帶着被地保請來的陰陽師打傷的傷口離開了。
說來這就是在鶴丸國永他們下山前發生的事情,地保慌慌張張地小厮趕去京都請陰陽師——聽說那位播磨流陰陽師蘆屋道滿就在這附近。那是一位游蕩于民間的陰陽師,卻是能與京都的安倍晴明相提并論的存在。
從這裏到京都少說也得花大半天,這還不算回來的時間,心裏沒底的小厮機緣巧合撞見了自稱“陰陽師”的鶴丸國永,就把這兩人帶回了主人家。
“這樣就行了。晚上就麻煩陰陽師大人了。”少女用和服袖子掩着口,眸子彎彎,輕笑着說。
“啊啊,可別這樣。”鶴丸國永一臉別扭地道,“真正擅長陰陽道的是你呀,我可是什麽都不知道。你還是叫我鶴丸吧。”
“那麽——”少女頓了一下,“鶴丸大人?”
鶴丸國永:“……”
這有什麽區別嗎?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所以說……你對我用尊稱很奇怪啊。”應該他稱呼她為“主君”才對,但是,現在的她還不是審神者,他當然不能這麽稱呼。
“嗯?但是我現在是你的侍從吧。不用尊稱,在地保大人看來不是更奇怪了?”她裝模作樣地道,見鶴丸無奈,語氣輕快,“我知道了。鶴·丸……對吧?”
故意一字一頓的少女狡黠地笑了下,她理了理披在身上的白色羽織,站起身:“我回房間換件衣服,謝謝你的羽織,之後再送還給你。”
“唔,請随意。”他這麽說着注視着少女離去的纖細身影,目光平靜。
從碰見地保家的小厮起,到她走出房間。她一直沒有摘下頭上兜帽,似乎是不想讓人認出她來。再加上他們剛見面時,追殺她的人身披盔甲似乎是兵衛。
鶴丸國永回憶着出陣前狐之助的警示,過去時代的主君究竟是做了什麽事情,跟着她就會明白了吧。
因為這次的出陣沒有審神者的協助,回到過去時代的付喪神們會與具體定位有所偏移,所以約定了在京都碰面。現在看來,離履行約定要再耽擱些時間了。嘛,有狐之助跟着隊長,應該不會有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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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绫子小姐的房間裏。
鶴丸國永地保府上家丁那裏得知绫子小姐已經被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後,他應了聲回到和室。房間裏燭光搖曳,竹簾上映照出女子綽約的身影,影影綽綽,如霧裏看花。
“你不跟着去嗎?”從竹簾後傳來了少女溫軟堅定的聲音,“這裏交給我就可以了。”
今晚愛慕绫子小姐的妖怪會來到地保府上擄走小姐。少女借他之口讓绫子小姐搬去偏院,又在房間周圍貼滿符咒,以免妖怪找到绫子小姐。再由少女穿上绫子小姐的衣服,待在绫子小姐的房間等待妖怪。
因為氣味的影響,待會兒妖怪會将她誤認為“绫子小姐”——只要沒有其他人叫出她的真名,咒就不會破。
話說回來,也沒人知道她真正的名字是什麽。歌仙兼定倒是根據書翁送給小夜繪卷上的漢詩猜了個,是時什麽來着?
千年後的審神者對名字的态度似乎無所謂,但是這個時代的主君,卻牢記“名字是咒”這條箴言。
還真是大不相同呢。
鶴丸國永回憶起本丸的事情,理之當然地道:“我的任務不是保護绫子小姐呀。”而是你。
他沒有将後半句話說出口。
少女茫然地沉默了一會兒,竹簾後傳來了衣料窸窣的聲音,她俯下身将竹簾撩起一角,指如削蔥根,從低垂簾幕後漏出的和服花紋繁複又豔麗,她遲疑着輕聲:“你……”
話音未落,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绫子小姐,绫子小姐,我來接你了。”男人高大的身影映照在障子門上,他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語氣裏的激動一望便知,但很快他警惕起來,留意到房間裏多出來的暗影,妖怪的聲音轉低,陰冷得可怕,“绫子小姐,你房間裏還有別的男人?”
“是府上傭人。”她從容不迫地說出腹稿,“你?你究竟是誰呢?”
“绫子小姐忘了嗎?是我啊,我是來自遠野的妖怪山火,今早說好回來迎娶你。”妖怪山火急急切切地道,他情不自禁地推開紙門,看着鶴丸愣了下:“你是家丁?”
家丁長成這樣他怕是要被綠×
鶴丸國永将手随意地搭在了刀柄上,他笑了下說:“嗯,我是她的家丁哦。”
“遠野的妖怪,想要迎接我家小姐,可不能空手就來啊。”付喪神看着山火空空如也的手心,氣定神閑地道,“得準備彩禮才行。”
山火愣了下,他看着竹簾後沉默不語的“绫子小姐”,心裏沒底,便加大聲音急不可耐地追問:“绫子想要什麽?我馬上去準備。是金銀財寶,還是绫羅綢緞?”
“不行不行!這麽普通的彩禮未免也太無聊了,你是真心想娶走我家小姐嗎?”鶴丸國永裝作不快的樣子反問,見山火悻悻地低下頭,他彎起了唇偏頭看向竹簾上女子模糊纖細的身影,捉弄着,“主君想要什麽樣的彩禮?”
“是呢。山火大人,聽說有一名笛名為‘葉二’,曾經是羅生門上妖鬼的珍寶。那妖鬼與京都的雅樂家源博雅以音會友,互換了樂器。葉二便落入了博雅大人的手中。”竹簾後那人頓了一下,惡作劇似的說道,“你能為我取來葉二嗎?”
“绫子小姐”的刁難,讓人聯想起《竹取物語》中的輝夜姬。
妖怪山火愕然無語,半晌後,他惱羞成怒地甩了甩袖:“你耍我!今日、今日我非得帶走绫子小姐不可!”
妖風肆掠,山火沖上前來想要扯開竹簾。鶴丸國永的刀剛剛出鞘,從竹簾內傳來了少女的聲音,不徐不疾地道:“山火。縛。”
名字,是世上最短的咒,也是“束縛”。在“绫子小姐”的套話下不知不覺說出了自己名字的妖怪山火頓時僵立原地,動彈不得。
“你、你不是绫子小姐。绫子不會術法。是绫子小姐父親請來的方士嗎?可惡——可惡的人類。阻礙了我與绫子小姐的家夥,我要報複、我要詛咒!”山火終于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一通,他全身的妖力暴漲,長出了猙獰的角,容貌粗犷可怕,發須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焰,映照着他眼中怒火,瞋目切齒。
妖怪衣冠楚楚的模樣不複存在,他用蠻力想要沖破禁制,卻因為“名字”的束縛徒勞無功。
這時,顯出了原形的妖怪怒火中燒,仰天長嘯。鶴丸國永察覺不對用刀柄擊中了妖怪胸腔,打斷了對方的嘯叫,山火像是氣管被掐斷了般彎下腰去猛然咳嗽了一聲接着喘息。然而還是晚了一步,外面傳來了地保家中小厮尖叫哀嚎的聲音。
“鶴丸!”少女立即掀開了竹簾。鶴丸國永應了聲“我知道”,他看了看仍被咒術桎梏着無法行動自如的山火,收回刀對少女囑咐了句“別亂來”沖了出去。
“……”
她默然地注視着那抹雪白的身影于眼底一閃而逝,融入了墨色沉沉中,像是一只潔白的鶴落在了水墨繪卷上。待鶴丸離開,少女收回視線,目光落在了房間裏發指眦裂的妖怪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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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鶴球把自家主君嫁出去了,全文完(等等)
對不起這麽晚了才更新QAQ
昨晚真的寫好了的,但是忽然斷網,存在電腦裏發不出來。用手裏開熱點也不行,水果機和筆記本不互通。所以是存在U盤裏,今早來公司發的。
之後會努力更新了。大概……從這周四起,盡量日更……吧。
如果有意外情況會在文案和評論請假。真的不好意思(土下座)
83、看臉 ...
“救、救命!”
雜役連滾帶爬, 急不擇途地往绫子小姐所在的房間跑去。老爺從外面請回來的陰陽師在小姐房間周圍貼滿了符咒。逃到那裏、只要逃到那裏去的話——!
一只飛頭蠻猛然竄到了頭側, 那雜役“啊”地一聲怪叫出聲, 腿一軟摔了個狗啃泥。他慌慌張張地想要站起,牙齒卻一直咯噠咯噠地在打顫,吓得他寒毛卓豎,魂飛魄散。
飛頭蠻裂開了怪異的笑容将那長頸鹿的脖子似的頸部伸過來時, 雜役害怕得戰戰兢兢,正當他陷入絕境時, 背後傳來穿着木屐行走在木地板面步伐加快的聲音。
一陣漂亮的劍花過後, 飛頭蠻的腦袋被從中劈開, 鮮血和瘴氣一起滾落在地面上。
擋在他面前的男人被風吹起下擺的白色羽織緩慢翼伏, 他振落積血,刀口微微向外,看着魑魅橫行的庭園,低語着“這可真的是吓到我了, 居然有這麽多……”, 頓了頓又漫不經意地提醒:“貼在绫子小姐房間周圍的符咒,一旦将門打開就會失效。你躲到绫子小姐那裏去,只會白白害死你家主君。”
房屋的牆壁是結界的一種, 對于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 只要房間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将門窗打開,即使是妖物,也不能輕易進入。反過來說, 只要绫子小姐打開了門窗,或者說了“進來吧”,就算是再強大的符咒,也會失去意義。
鶴丸國永雖然不是真的陰陽師,但是這種程度的陰陽道他還是有所耳聞。
“陰陽師大人,陰陽師大人救救我!”
驚慌失措的雜役跌跌撞撞地沖上來拽住鶴丸羽織下擺,正要往前的鶴丸國永被拖得動作一頓,原本踟蹰的妖鬼們抓緊時機從四面八方包圍了過來。
黑雲壓城似的妖物裏夾雜着毒蛇吐信的細微聲音,雜役“哇——”的一聲慘叫着松了手跌坐在地上,鶴丸國永手起刀落,四分五裂的銀光後,血雨腥風裏,羽織上染滿鮮血的男子低笑了聲:“紅色和白色都有了,這樣看起來更像是鶴了吧。”
“後……”雜役牙齒打着顫想提醒鶴丸一只像蛇一樣沿着地面悄悄靠近的妖怪,卻說不出完整的話,細微的聲音就像是他的悲鳴,堵在喉嚨裏咕咕哝哝。
在那只妖怪怨毒地盯了雜役一眼後,雜役就像是喉管被人掐斷了似的發不出聲音,張牙舞爪的妖怪無聲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