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無題

建武十五年的十一月底,蕭元終于回到了南國的重鎮翩喃。

在此處,天氣已經回暖一些,不如大禾的寒冷,長綠的大樹在官道的兩旁,兩匹快馬卷起滾滾煙塵,原本熱鬧的官道上起來幾聲抱怨。

說也奇怪,當先的那一騎,突然駐馬不前,随後與她随行人也立刻停下的馬蹄。

“殿下?”

蕭元也不回頭,漫不經心的指着前方浩蕩的一行人,說:“看到了嗎?這是幾年翩喃獻上的美人。”

南國的重鎮,翩喃,成為重鎮的原因,并非是地理出産,而是因為這裏美名遠揚的美人。

氣氛似乎瞬間冷凝起來,少女取下頭上的兜帽,看着遠方迤逦的隊伍,不知是何心情,她一甩馬鞭,狠狠的,說:“煥兒,我們逃家吧。”

身後的少年怔了片刻,聲音清潤,“不,容煥永遠不會。殿下在哪裏,容煥的家就在哪裏。”

蕭元不禁微笑,有些感慨的說:“你這孩子,慣會哄人的。”語落,蕭元已經一馬先行,容煥立刻跟上。

“煥兒,你想你娘嗎?”

容煥沉靜一會兒,輕柔道:“不想。”

“我帶你去看看她吧,我一直都很想我娘。”

“諾。”

蕭元與這些将要被送進長安城皇宮中的美人們擦肩而過,這些少女,年紀與她相當,自幼就被萬般教養,是生來就注定了入宮的命運的。

每一個,都有着不同的風情,蕭元記得,父皇最愛翩喃的美人,因此才會年年上貢。

而他獨愛翩喃美人的原因,說來有些好笑,光武帝不曾跟身邊的人提起過,卻告訴過蕭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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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武帝在馬背上,看着身邊花朵一般年輕的美人們,對孟光長公主說:“元兒,你看,除了翩喃上貢的女人會騎馬以外,別的女人除了繡花吟詩什麽都不像。”

不像,呵,是不像,不管光武帝如何尋訪,都再也沒有一個女人,能夠讓他相對蕭皇後那樣心動,那樣感傷。

蕭元對光武帝這樣的念想,是十分厭惡的,而光武帝也自知,從未讓這些事情煩擾到蕭元。

可是不巧,在這個離長安十萬八千裏的官道上,蕭元撞見了這成群的刻意肖似她母後的年輕少女,心中厭惡感油然而生。

蕭元已經就不涉足光武帝的後宮了,那裏面的女人,只有兩種,一是她賜過絕子湯的,二是關在冷宮中的。

她的目光在六歲以後,就沒有在糾結于那群女人身上,不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姜永夜,她更願意把精力投注在前朝。

“我們先去金陵,然後北上,應該可以和皇兄會合。”

容煥的祖籍在金陵,其母與整個家族都葬回了金陵。若說淵源,也并非是沒有的,最早創立征天軍團的,是蕭元的外祖父,蕭賀,他手下共有三名小将,便是蕭元的舅舅,姜永夜的生父蕭隽,生于貧賤的寒門子弟方德,以及容煥的祖父杭橋。

南國三戰将,便是說的他們三人,只是如今,蕭家子弟盡數戰死沙場,杭家唯一後代,只有容煥,并且已經改姓換名,不為人所知,

似乎,這麽多年,只有方家,在一步步的壯大。

蕭元在抵達東溪河口之後,租了一艘畫舫,順流南下,在畫舫抵達長安的時候,蕭元一點下床的意思都沒有,只叫船夫将畫舫駛向金陵。

金陵周邊的幾個郡,都是蕭元的湯沐邑,幾個郡縣的長官也都是她的心腹。

只有一點不好,邵陽王姜博的封地也靠近金陵,于是時常能夠看到姜博出入金陵,而蕭元在長安城就知道此事,卻沒有放在心上。一是因為她常年居住在脂蘭郡和長安城裏,金陵數年也沒有去過。二是因為姜博再怎麽垂涎,金陵城也不會變成他的封地。

“你聽見外面的雨聲了嗎?”蕭元擁着厚重的毛毯,站起走至窗前,一推開窗戶,便是江水撲面而來的冷氣,蕭元也不避開,讓那濃郁的水汽沾濕衣裳。聽着船家的船槳在水面劃動的聲音,懷念道:“我第一次來金陵,聽說是一歲的時候。父皇剛剛把我的湯沐邑擇定,便迫不及待的帶我南巡。”

她的語調溫和平靜,但是聽在容煥的心中卻是一段惆悵,站在蕭元身邊,靜靜的陪伴着她。

蕭元關上窗戶,慢慢走回床上,将所有的被子都裹在自己身上,過了一瞬,伸出一只手,對着容煥。

容煥臉上瞬間出現俊朗的笑顏,就着蕭元的手一起縮進被子裏。

“我記得,我小時候是非常快樂的,這種快樂是因為我的身份與生俱來的,可是卻不能維持太久。也就三四年吧,讓我快樂的東西成為了桎梏我的牢籠。”

容煥抱着蕭元的手,她的手冰涼徹骨,但是容煥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她,低聲叫:“殿下···”

蕭元卻打斷了他,忽然笑了:“可我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錯,至少,只要我想,便可以費盡心思去拿。你看那些一出生就被扔棄在路邊的孩子,他們從來不會向我們這樣,有着悲春傷秋的想法。他們連傷感的權力也沒有。煥兒,生而為人,便是最苦的事情。世間上任何事,都不如做人苦。”

容煥還在怔忡間,蕭元的頭已經靠在了他的肩上,動作自然而旖旎,只是她不自知,容煥的臉上緋紅一片。

他垂下眼,漆黑的眼珠子去看閉着眼睛的蕭元。其實,這樣的近的距離看下去,她的眉眼似乎都安詳得如剛出生的稚子。

“我腦中什麽也不用想,聽見水聲,槳聲雞鳴聲,什麽也不用想

你給我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吧,我知道你都記得的。”

容煥的唇線緊緊抿住,過了好久,正要開口說話,低頭,懷中的蕭元已經入夢了。

少女淺淺的呼吸聲讓他的手腳頓時不知所措,鬼使神差的,他垂下頭,唇輕輕的貼在蕭元的唇上,立刻又惴惴不安的縮了回來,不見蕭元醒過來,容煥大舒了口氣,被子裏,握着蕭元的手卻愈發的緊。

幼年的事?

确實不曾忘記,在刑場上母親的恸哭,或者更早以前,家中還是鮮花錦簇,高門大戶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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