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薛遜列傳

直奔書房,所有人都在這兒等着了,個個愁眉苦臉的。

薛遜一落座,牛先生就問:“主子打算怎麽辦?”

還不等薛遜開口,祁紅就道;“咱們弟兄只有兩千出頭,配備了炮火的船只有兩艘,潰軍雖敗,可還有個軍字,人數少說以萬計,咱們可拼不過。瓜州一役,許多兄弟都受了傷,這大年節的開戰,士氣低落啊。”

這到不是訴苦,是實話。

“大家有什麽意見都說說,咱們群策群力才好。”薛遜有了第一次獨立主持瓜州通關的勝利,但還沒自大到自己已經全知全能了。

大家看祁紅挑明了,薛遜都沒有生氣,互相看了看,各自的打算都在眼中,心知肚明。牛先生率先道:“而今前有潰軍,後有關門閉戶的杭州城,咱們在杭後不過幾個商鋪據點,根基不深。想要對抗潰軍,首先要有穩固的後方。要有穩固的後方,就先要和杭州開戰。咱們處在中間受夾板氣,不管和哪方開戰,都是被圍剿包抄的格局,何必拿自己的家底,為別人做嫁衣呢。主子若不嫌棄,我們原路而回如何?”

“老牛說的不無道理,金陵才是咱們的根基,剛剛傳來消息,城中流民已被收服,朝廷重新占據金陵,還是史圭做知府。流民中領頭作亂的已經被誅,聽命于太子的駐軍首領也已伏誅。我們和史家到底是老親,正該相互扶持,再說,在金陵也有施展手段的餘地。”馬先生對這個意見也是贊成的。

他們當初因為一副地圖野心勃勃的想要扶持新君,可到現在才反應過來,哪朝哪代的開國之君沒有根據地,像他們這樣開着幾艘船滿世界浪蕩,猶如無根浮萍。劉皇叔還有個皇族的名聲,薛家可沒有這個保命符,保全自己還困難,談什麽大業。

薛遜詫異,難道大家的信心居然這麽不足嗎?他們剛剛沒有傷亡的通過了瓜州城,那些興奮的歡呼也不是作假,這是怎麽了?

看主子神色有所松動,馬先生再接再厲道:“主子不要覺得走回頭路丢臉,咱們做生意的,哪兒有不委屈的,多少時候打落牙齒和血吞,況且咱們葉落歸根也不丢臉。”

葉落歸根?

薛遜恍然大悟,他還是低估了這個時代人們的鄉土情節。若是他能找到一片歸屬地,就像當初說目的地是梧州一樣,大家還有個盼頭。像現在一遇到困難,大家想的不是馬上解決這個難題,直奔着梧州去,而是希望能回到金陵,那才是他們土生土長的地方。落葉歸根四字道出了心聲。

像薛遜這樣滿世界游蕩,每個地方都能安家的人是不明白這種鄉土情節的,或者是交通通訊的便利、城市的同化、語言的統一、飲食的多元化,讓薛遜從前在哪兒都一樣,忘了今時不同往日。

薛遜沉思一下,慢慢開口道:“金陵建祖宅到現在也不過百年,薛家上數五代是徐州人,馬先生是太原人,牛先生是青島人,金獸、銀霜、鐵血小時候進了通政司,恐怕不知自己是哪裏人,先父遇見你們的時候,也絕不是金陵。可想而知,金陵也不一定就是我們的老家。俗話說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俗話還說吾心安處是故鄉,咱們正是開天辟地為後人做榜樣的時候,在哪裏安家就是哪裏人,倒不必刻意回金陵。”

“退一步說,咱們回金陵,可金陵還有我們的位置嗎?薛家舉家遷徙,可沒有和官府打過招呼,這樣的作為已觸犯律法,太子正虎視眈眈得盯着薛家,還要把這現成的把柄往他手裏送嗎?朝廷就算遭難了,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收拾薛家還是綽綽有餘的,我們不能自投羅網。至于老親不老親的話就不用說了,說出來我都臉紅,史圭和我之見可沒有什麽情分了。我倒不怕回去低頭,可兄弟們的性命生死就捏在他手上了。”

“再看眼前的形勢,杭州城固然緊守門戶,可也不是沒有談判的餘地,上次在瓜州,不就是談下來的嗎?大家也不要把事情想得太難了。”

沒有一個根據地,就是讓人放不下心,不管薛遜說的再好聽,都改不了他們漂泊在船上的事實。

馬先生試探問道:“若是談不下來呢?”

“潰軍就要到了,杭州知府也不是傻子,自然有談判的餘地。”薛遜笑道:“不過馬先生的憂慮是對的,所以我們要先找個地方駐紮下來,諸位覺得慈溪如何?”

慈溪位于杭州灣南岸,與嘉興隔海相望,與杭州相距不過百餘公裏,潰軍要等來,得從這裏經過才是。

“可哪裏有大片的灘塗,咱們的船吃水太深,上不去。”這樣的淺水地帶只有小船才有機會上岸,可他們沒帶多少小船。

百姓們也知道沿海正在打仗,都收縮在城內,他們想征集漁船都征集不到。

薛遜總算明白,為什麽每個男主角成就霸業之前都是前朝的官員将領,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基地,如何積累實力發展勢力。

薛遜沉吟了一會兒,道:“和咱們一起來的商人都走了嗎?他們是本地人,該有商船才對。”像薛家這樣的樓船、戰船不易得,普通民用船只還是很簡單的。

“倒不失為一條路。”牛先生捋着胡子沉思。

“金獸,你去請朱清過來。”薛遜吩咐道。

“主子想讓朱姑娘負責征集民船?”銀霜問道。

“朱清早年在通政司立下不少功勞,見識能力都不缺,而今又是我義妹,由她出面最為合适。”薛遜笑着提點銀霜道:“日後叫她大姑娘就是,我未出門的妹妹,該有的待遇。”

銀霜抱拳應是,倒沒有不服氣什麽的。銀霜與朱清本是同僚,他是男人,只要主子不倒,建功立業只在瞬間,朱清不同,若沒有主子青眼賞識特意關照,她真是一輩子建立多少功勳都不能拿到明面上說。主子這樣不看性別,只看功勞倒對了鐵血、銀霜他們的心思,連一個女人都能賞識,更何況他們。

薛遜和朱清沒有暧昧的男女關系,更顯公正,更讓屬下放心。

在等朱清的空隙,薛遜再問銀霜杭州城的消息。

“杭州知府王叔奴,乃是勳貴出身,對商人沒有偏見,想必會念香火情。”薛家雖沒有爵位,但也是劃在勳貴這一類裏的。

薛遜聞言苦笑,就是曾經親如兄弟感動萬分的史圭在皇命面前都不堪一擊,更何況這個聽都沒聽說過的王叔奴。

“他和太太娘家有關系嗎?”都是姓王的,薛遜問道。

“并無,夫人娘家乃是金陵王,這王叔奴是洛陽王。”銀霜回禀道。

“潰軍的消息王叔奴知道嗎?”薛遜問道。

“現在恐不知,大軍潰敗的消息也瞞不住,若是王叔奴心有成算,這兩日應該能得到消息。”

“好,那就等兩日,等王叔奴得到消息我再與他會談。”

說話的功夫朱清已經到了,薛遜把讓她負責收集小船、快船的安排說了,又留她一起議事。朱清有這個能力,現在又成了一家人,正該讓她多出力。

跟随薛家商船一路南下的商人們對薛遜的野心也有初步了解,再看看面前家鄉破敗的程度,也知是時候另找出路了。薛家只是征集船只,按市價付費,商人們也沒有怨言。他們是親眼見這個朱清被認為義妹的,十分配合。

其實就是薛家要儀仗武力強搶,這些沒來得及入城的商人也沒辦法,但顯然用銀子開路讓人更放心。薛家的做法大家熟悉,與仗勢欺人的官員軍隊相比,商人們在心裏有了薛家是自己人的感慨。

朱清做事效率高,不過兩日就搞到了三十幾條快船,又征集了許多擅長泅水的好手。說起這些好手,還是漕幫的,漕幫貫穿整個內河航運,雖是江湖草莽,但勢力分布廣泛,不可小觑。

準備好了,兵分兩路同時出發,鐵血先兩天出發,帶人直奔慈溪,占城為王。

“以最小的損失謀求最大的益處,若是能和慈溪縣令商議,就不要動刀兵;若是官府帶領百姓反抗,也只誅惡首,約束兄弟們不要燒殺搶掠,這将會是我們的根據地,不是搶一票就走。更不許屠城!若是強攻不下就退回來,從長計議,兄弟們的性命才是我最看中的。”薛遜拉着即将出征的鐵血殷切叮囑,他是真的愛惜人命,也是真的無人可用。薛家號稱商業網絡遍布全國,可現在還能聯系上的有多少,這兩千人就是他的倚仗,不能有失。

“主子放心,屬下必不負所托。”鐵血抱拳告退。

不放心有什麽辦法,這是這隊人馬第一次真刀真槍的正面作戰,以往是做暗探護衛,在瓜州的時候是他取巧了。這支護衛隊要成為軍隊,只有真刀真槍的幹上幾場,才能在血火歷練出來。道理薛遜都懂,可還是舍不得,這可是他最大的倚仗。

目送鐵血帶人走遠,薛遜強迫自己不為鐵血分心,帶着金獸和一隊護衛往杭州城而去。等他們到的時候,王叔奴也該收到南安王戰敗的消息了吧。在潰兵兵臨城下的現下裏,王叔奴應該賞臉一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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