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太陽慢慢落下山,天色已經開始有些變暗。新生的野草冒出尖芽,嫩黃的花輕輕搖動。

鄭楚察覺到什麽,她擡頭望向左側的山坡,看見熟悉的人影後,心猛地一跳,突然後退了一步。

陸為真的衣袖挽起幾分,露出的古銅色小臂結實有力,鄭楚那天看到的褲子很大,今天穿在他身上卻剛剛合适,高大的身影比往常還要有壓迫感。

現場的氛圍很尴尬,狗高興地搖着尾巴沖陸為真叫了兩聲,又興沖沖跑到他旁邊。

鄭楚的手下意識藏在後面,随後又想到自己沒必要藏,只能硬着頭皮說:“陸大哥,今天回來的時候遇見狗身上有血跡,我就帶着它回家上了藥。”

陸為真看了她一眼。

他蹲下來看了眼狗,狗身上的紗布很明顯,還有股淡淡的藥味。

陸為真微微皺眉,鄭楚看着他慢慢走近,有些緊張,不由往四周多望了幾眼,松了口氣——幸好不遠處還有人。

鄭楚不想惹上陸為真這個麻煩,她看着陸為真解釋道:“陸大哥,這事不好說,但以後還是盡量少讓這狗進村子裏。”

她不能明說,卻也不會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

陸為真走到她面前,強壯的身軀擋住光線,靜靜看着她。

鄭楚再一次感受到男人的強勢。

他長得很俊氣,挺鼻薄唇,眼眸深邃,只不過臉卻時常緊繃着,混身散發着一種令人瘆得慌的陰冷。

空氣仿佛凝固起來,氣氛壓抑,鄭楚全身的細胞都警覺起來。

“我是湊巧遇見,”她搖頭開口,“并沒有看見是誰。”

陸為真緊鎖住眉頭,不知道是不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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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氣息很強烈,尤其是靠近時,仿佛全身的肌|膚都能沾染上他的味道。

狗好像察覺到了什麽,在他們中間汪汪亂叫。

陸為真的身體挺拔,肌肉精|壯,像偉岸的小山,又高又大,鄭楚與他對視,必須要仰着脖子擡頭。

鄭楚撫了撫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把藥包遞給他,說道:“這藥先磨碎,加水稀釋,外敷用,這兩天給狗塗上就行了。”

陸為真的眸色看不出變化,依舊是冷的,但裏面卻有些鄭楚看不懂的微妙。

怪怪的。

鄭楚對他這個眼神感到一頭霧水,她擡起另一只手,輕輕摸着微燙的臉,心想自己臉上會不會有髒東西?應該沒有吧,她出來的時候嬸娘都沒說。

男人看着她的動作,默默無語,只是皺緊的眉頭慢慢松開,伸手接過東西。

他的手很大,能把鄭楚的手都覆住。

溫熱的指尖相觸,像輕柔的羽毛劃過,陸為真的手指下意識輕蜷了起來。

鄭楚倒沒什麽感覺,這種小事再正常不過。

陸為真的神色更加怪異。

他方才心裏有些壓住的怒氣,現在竟莫名消了許多。

這鄭楚,也太大膽了。

她歉意說:“很抱歉,是我管教不嚴,天快黑了,那我就先走了。”

陸為真難得點了次頭,他是個啞巴,但不是傻子,這事跟她沒關系。

鄭楚的腳步有些快,身體繃得緊緊的,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半路回頭望了一眼,看見陸為真仍然站在原地,大狗在他旁邊。

兩人視線相對時,鄭楚驚得差點扭了腳。她只好對陸為真微微一笑,不像偷看被人抓到。

雖然鄭楚怕陸為真,而且他在鄉裏的風評也不怎麽好,可鄭楚覺得他這人除了有點奇怪外,人還算可以,至少不壞。

尤其他還是她喜歡的那種類型,臉和身材都很不錯。

這條路是鄉裏小道,右邊是平地,種着玉米苗,左邊是稍高一點的小斜坡,過了斜坡後是濕潤的田地,有人正在不遠處放水。

陸為真站在路旁,表情奇怪。

鄭楚上次在他家那樣臉紅慌張,今天不僅幫他的狗塗了藥,還親自把它送到了這裏。

看樣子,對他還是沒死心。

陸為真沒想到她這麽執着。

這位大小姐,或許是真回不到以前的家了。

陸為真一手插進褲兜,長腿直立,另一手提藥,看着鄭楚身影慢慢消失在視線中。

他皺了皺眉,低下頭來。

下午沒帶狗出去,把它關在家裏,本來是鎖在屋子下面,結果回去沒見到狗。

鎖鏈不怎麽牢固,被它的尖牙磨了幾年後,沒撐住,斷了。

陸為真開始沒多想,因為這狗長得大,又跟着他,出去也沒人會特意惹它。

鄭楚這次算是幫了他,就算他欠她一個人情。大不了下次她再過來,自己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給她個面子,讓她進門喝口水。

藥包裏捆着藥材,綁着小巧的結。陸為真手輕輕一丢,看也不看,就把這東西丢在狗面前,轉身回家,狗熟練地咬住這包傷藥。

太陽已經快要下山,陸為真的影子慢慢消失,眼睛中的陰鸷加深幾分。他最近沒惹過事,但動手的又不是他,打狗看主人。

鄭楚和陸為真近距離見過好幾次,雖然幾乎每次都會有點意外發生,可她從沒見他生過一次氣。

但事實上,在陸為真還是十幾歲的時候,他很暴躁,幾乎一點就怒,少年長得人高馬大,打起人像拼命一樣。現在只不過是長大了,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李思和李齊那時候年紀還小,不記事,不知道。現在膽子大了,以為誰都不說,陸為真就不會知道。

事情沒那麽簡單,畢竟狗鼻子長在那兒,不是用來看的。

……

鄭楚回到家,發現顧元澤來了。

她臉上的熱意早已經退下去,只不過耳畔還帶着一些微紅。

顧元澤是一個人來的,他坐在院子裏的凳子上,李嬸娘正笑眯眯地和他說話。他點了點頭,之後又回了句什麽,搖搖頭,李嬸娘看起來有些惋惜。

鄭楚扶額。

李嬸娘大概又是在撮合他們兩個。

她是好心,沒有惡意。李嬸娘年輕時嫁過人,曾經有過一兒一女,都沒活過十歲。女孩生了癌,男孩先天性心髒病,孩子他爸也英年早逝,留她孤苦一人。

她沒再嫁人,平時一個人幹活,閑了和別人唠唠嗑,實在找不到人聊就發呆。

外邊來的鄭楚和顧元澤,總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兒和兒子。

“嬸娘,元澤,我回來了。”鄭楚開口,“你們在說什麽?”

顧元澤和李嬸娘同時擡頭望向她。

李嬸娘朝她擠眉弄眼,之後說:“你怎麽現在才回來?飯菜都快涼了,我去幫熱熱,你們聊。”

顧元澤道了聲謝,李嬸娘起身去了廚房,她走後,他臉上神色變得有些嚴肅。

鄭楚和他對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轉身朝外仔細看了幾眼,然後把門關上。

“發生什麽事了?”鄭楚走進院子裏,壓低聲音,“進屋說。”

顧元澤這幾天來去匆忙,大院那邊來了書信,也不知道是誰送過來的,鄭楚沒聽說有外人進來的消息。

為了不引起懷疑,鄭楚幫他代了好幾次課,名義上是還上次扭傷時他代的課。謝家她沒管,謝琳上次放了狠話,鄭楚也沒興趣去找罵。

“來給你說個好消息。”顧元澤坐在長凳上,“鄭叔昨天出院了。”

鄭楚眼睛一亮,“爸爸還好嗎?回家了?”

顧元澤說:“回了,鄭叔已經能站起來。”

鄭楚爸爸出過嚴重車禍,一車四個人死了三個,他重傷成植物人,在床上躺了将近兩年,去年十二月才醒來。

“上次他寫信過來,讓我別急,他很快就能接我們回去。”鄭楚想起上次那封信,“我倒是不急那個,反正短時間內也回不去。只是好久沒見爸爸,不知道他身體怎麽樣了。”

顧家被查,鄭家出事。一個在獄中,一個在醫院,根本無暇顧及這些小輩。

也幸好兩家的威嚴尚在,沒人輕視,大多作壁上觀。但不少人的眼睛卻緊緊地盯着他們兩家的獨苗苗,總想做些什麽。

顧元澤看了眼廚房,身體微微前傾,低語道:“我家那老頭子說外面有些危險,宋呈突發意外死後,不僅宋家那兩兄弟窩裏鬥,旁系也不安好心。”

鄭楚思索片刻後,應他一聲說:“別人進不來,我們也出不去,顧伯伯算是省下對我們的擔心。”

顧元澤搖頭說:“出去可以,但得小心。”

她皺了皺眉,又道:“你想說的應該不止這個。”

宋呈是只精明的老狐貍,做事極少留餘地,要不然鄭楚和顧元澤也不會在這呆上兩年多,大院做事的效率沒那麽低。

他大概知道自己命活不長,所以費盡心力想要除掉鄭顧兩家,可惜運氣不夠好,在八十歲壽宴時發病死了。

至于是不是真的運氣不好,誰都不知道。

“什麽都瞞不過你,”顧元澤笑了笑,“我要出去一趟,找你來對下話。”

“好。”鄭楚沒有多問,直接應下。

顧元澤頓了頓,打趣問:“就這麽信我?你也不多問幾句。”

鄭楚順口回道:“不信你信誰?”

她這話好聽,顧元澤按了按眉心,好像松了口氣。

鄭楚突然想起了什麽,開口道:“謝家那裏我管不着,謝琳和我的關系不太好,你到時自己安排。”

她願意幫顧元澤瞞住,但謝家,尤其是謝琳,應該不會領她的情,到時指不定又來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鄭楚不是軟弱的性子,以前她不當回事,但謝琳要真惹怒了她,她也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你不用管她,”顧元澤沉聲說,“前幾天有人向謝家提起親事,她死都不答應。為了避着別人現在連家門都很少出,你不用擔心她上次的話,十幾歲小女孩胡說八道。”

鄭楚微愣,頓了會兒後,問道:“怎麽回事?”

顧元澤笑了一聲,說:“假的,花錢找了人,人實在是太鬧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戀戀你幹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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