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鄭楚最後還是遲到了。
她一路上都不敢擡頭,怕別人發現她和陸為真在一起, 可兩人相握的手像燒着了樣, 從手心燒到了跳得厲害的心髒。
鄭楚開始并不想讓陸為真跟着她來學校,可他們那時在的地方離家不遠, 人還是有的, 鄭楚都聽見陳嬸說話的聲音了。
要是被陳嬸發現她和陸為真這麽拉拉扯扯, 到時肯定問她怎麽回事, 李嬸娘說不定也得唠叨半天。
陸為真不願意松手, 鄭楚掙脫不開,只好推着陸為真走。他卻是個得寸進尺的, 竟然又偷親了她一次。
鄭楚弄得沒好意思見人, 他倒好, 一副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牽着她就走。
男人的手又大又溫暖, 手掌心有好幾個厚繭子, 寬厚的背脊像座小山,讓人有種奇怪的安全感。
他這人也真是臉皮厚,怎麽能這樣?鄭楚臉在發燙,腳都還是軟的, 明明什麽都沒表示,她也沒答應做他女朋友,他這算什麽意思?
陸為真不知道鄭楚在想那些東西,他的緊張不比鄭楚少,每一次和她的身體接觸都像一次考驗, 熱氣蔓延全身各處。
這男人平時一個人慣了,很少有和人相處的經歷,鄉裏人冤枉他,他也從不解釋,就算解釋了,也沒什麽用,他也沒那麽多空閑時間。誰敢惹他,大不了就是打一架,再來個和事佬勸和,他什麽都不管。
陸為真覺得自己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渾身都是僵硬着,如臨大敵,又不得不說,心是輕松愉悅的。
學校大門緊閉,裏面傳來朗朗讀書聲,門用把老舊的大鎖鎖上,陸為真牽着鄭楚到了校門口,擰眉看着這把鎖。
她看他擡手要去動這把鎖,連忙攔住他,讓他松手放開自己,但陸為真沒有松手。
“陸大哥,你要是再不放手,”鄭楚臉發燙,“我就真生氣了。”
他低頭看了鄭楚一眼,似乎哼了聲,松開了鄭楚的手。
鄭楚連忙退了幾步,手立即背在後面,不讓陸為真再有可乘之機,她不想被他再握住。
她的手心全是濕汗,有她的,也有陸為真的。如果不是早上天氣涼,鄭楚或許都以為手心的汗是熱出來的。
“你以後別再這樣了,”鄭楚聲音幹巴巴,“我有鑰匙,你先回去吧。”
鎖大門的鑰匙就那幾把,她昨天又不是值班的,哪有什麽鑰匙?只不過是想先騙走陸為真,然後再等下課讓學生去拿鑰匙。
陸為真雖然在這所學校上過學,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他不知道鄭楚是诳他,只是搖搖頭,在旁邊等着,想看着鄭楚進去。
鄭楚被他專注的眼神盯得臉紅,她咳了一聲,說道:“你先走吧,都有人在看我們了,要是誤會就不好了。”
陸為真看着鄭楚,心想真是麻煩,她以前敢冒着風險勾引他,怎麽現在一直在怕別人?
他的手放在褲兜裏,陸為真知道女孩子臉皮薄,沒怎麽為難她——雖然鄭老師膽子大,臉挺厚,可好歹是女孩,他才不會那麽沒有風度。
陸為真大抵也把自己動起手來男女不分的事給忘了,他就覺得鄭楚是不一樣的。這人嬌氣過頭了,碰都得小心的碰。
不過他也沒有想讓鄭楚爬上頭的想法,要真被她捏在手裏,男人的面子就沒了。他拿出早上寫的紙條給她,上面寫着他傍晚過來接她。
今天早上等了她半天,萬一下午也等半天,太浪費時間。
他自己……也等得焦躁,時間過得太慢了。
鄭楚看着那張紙條,不明白陸為真是怎麽回事,心想他到底是在假裝故意聽不懂她的話?他要是不走,下課後她要怎麽找學生開門?
他們兩人在這裏僵持了段時間,鄭楚進不去,陸為真又不願走。他直直看着她,鄭楚耳朵又紅又熱,氛圍濃烈暧昧,溫度仿佛在慢慢上升。
有人在二樓教室看見他們,找人拿了鑰匙,下來給鄭楚開門。
陸為真擡起手,把她散下來的一縷頭發別到耳後。手碰到她耳垂的時候,兩人都像被猛然燙一樣,陸為真手縮了回去。
“你先先走吧!”鄭楚結巴起來,“下午下課後,我直接出來找你行了吧?”
陸為真下意識點了點頭,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
他低頭,看見鄭楚微微泛紅的嘴唇,又慢慢轉過頭,喉結微動,想要親她一口。可這裏好歹是學校,鄭老師不怕被別人看見,陸為真卻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要是老校長出來怎麽辦?
陸為真沒怎麽見過開放的畫面,不太了解親吻的方法,僅僅只是碰觸一下,他就以為可以了。
他的手摸着信封,猶豫半晌,最後還是将那封情書遞給了鄭楚。管她怎麽想,不給白不給,放他這裏浪費了。
鄭楚同樣遲疑着接過,她偷偷看了一眼陸為真的表情,但陸為真沒給她機會,他立即轉了身,邁着大步離開。
她愣在原地,看見陸為真的背影像逃一樣飛快離去,慢慢擡手摸了摸微紅的臉。
臉還是熱的,被他偷親了一口,又牽了一路,這很正常。奇怪的是,鄭楚自己并不覺得反感。她站在校門口,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心覺陸為真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
陸為真對別的女孩子也這樣嗎?可他身邊又沒有這種女孩子。仗着長得好看就對別人為所欲為,他難道就沒想過她告訴其他人?
“你們在幹什麽?”
後面突然傳來顧元澤的聲音,鄭楚立馬回過神來,她轉過頭,把信藏在身後。
“剛才……找他有點事。”鄭楚頓了頓,沒敢把事情告訴顧元澤,她臉有點紅的,只能呼出口氣,“拿鑰匙了嗎?快幫我開門,我下節有課,早讀快結束了。”
顧元澤狐疑地看着她,但還是先把大門給她開了。
“你以前不會這麽沒時間觀念,出什麽事了?臉怎麽紅成這樣?這才幾點,陸為真怎麽會跟你一起過來?”顧元澤問,“你手裏拿着什麽東西?給我看看。”
他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語氣有些強勢,鄭楚知道他就是這種人,雖然已經習慣,但還是不太舒服。
她不是他的下屬,沒必要連這種有關個人感情的小事都告訴他。更何況這種事,換誰都也說不出口。
但兩人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鄭楚也沒有生什麽氣,只是随便扯了句話,說道:“遇到點事有些激動。你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事嗎?我還是很懷疑他跟孟家的關系,就跟他聯系了幾次。”
鄭楚走進學校,向他展示了陸為真給她的信,不在意地道:“讓他寫了點東西給我,我到時再跟你說說就行。”
她拿在手裏,沒有要給顧元澤的意思,顧元澤半信半疑,他把大門鎖上,和鄭楚一起往辦公室走。
“你別去找他,沒意義,信還是先給我看看,”顧元澤皺着眉,“這裏的男人最好少接觸,都是不安好心,你別覺得現在安分,等以後回家,長了見識,私底下就不幹淨了,還不如回家找個門當戶對的,至少壓得住,懂得輕重,不會被花花世界迷了眼……”
顧元澤又在喋喋不休,鄭楚連忙打斷他,“我知道我知道,肯定不會在這裏找人的,我真的覺得陸為真跟孟家有關,你安心做事,我心裏有分寸。”
“鄭叔讓我照顧你,你別拿自己的安全去冒險……”
顧元澤還是像往常一樣。
鄭楚扶額,所以她才不想讓顧元澤發現這些事情,一而再再而三,是人都會煩。
下課鈴聲響起,鄭楚忙擺手說:“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早讀下課了,我得先去準備準備,先走了。”
顧元澤在後面,眉頭緊皺,心裏有點不舒服了。
……
鄭楚沒時間看這信,也不敢把信放自己的抽屜裏,怕被別人翻到,也幸好今天穿的裙子有個口袋。
顧元澤今天問了她好幾次相關的事情,一下課就找她。
鄭楚知道他一定會窮追不舍的問,只好老實回答他,除了陸為真奇怪的行為,她把其他都随口提了兩句。
顧元澤相不相信,她不知道,鄭楚現在是真的沒心情和他說太多話。
陸為真的舉動讓她太亂了,她至今還沒平複心情,上課的時候還出了幾次小岔子,學生都在問鄭老師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信她沒給顧元澤,她隐隐覺得這東西不能讓人看見。
鄭楚上次不想和陳大哥一起走,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顧元澤在這方面确實很令人煩。
不過旁邊的人看他們兩個相處,倒是喜聞樂見,這對他們想撮合很久了。
直到中午放學的時候,鄭楚才騰出時間。學生們都回去吃午飯了,老師也都走完了。
顧元澤本來要送她回家,但被她拒絕了,她跟他說了謝琳那事。
謝琳說她和陸為真不幹不淨,原因她也猜得到,大概是上次陸為真給校長通信時,和她在一起被謝琳看見了。
但根本的原因還是出在顧元澤身上,無緣無故,謝琳就算看見了也不應該說什麽,他們那時候又沒做奇怪的事。
顧元澤聽了之後,沉默了一會兒,他讓鄭楚不用再擔心這件事,他會解決,然後徑直回了家。
鄭楚松了口氣,她現在覺得面熱心躁,理都理不清。
陸為真……太難說了。
鄭楚回家的時候,李嬸娘在打瞌睡。
她沒叫醒李嬸娘,輕手輕腳,先上了樓。
鄭楚初高中的時候收過不少情書,一群十幾歲的男孩子,寫出的文字肉麻又文藝,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心中的想法,但還是透着淡淡的青澀。
陸為真的字,好看是好看。可他寫出來的東西,和那群毛頭小子的差不多,甚至比他們的還要尴尬,透着一種奇怪的中二氣息,莫名讓人羞恥得根本就讀不下去。
如果不是某些明顯的字眼,可能根本就辨別看不出這是封情書。
有的鄭楚還看不明白,什麽你的喜歡我勉強接受,讓她來回認了好幾遍,之後臉又熱起來。鄭楚心想陸為真是從哪裏看出她喜歡他的?這也太怪了。
信放在一旁,鄭楚趴在床上,露出的皮膚都紅透了。她完全沒想過都到這年頭了,還有人會用筆一個字一個字地寫情書。
鄭楚以為這裏面寫的,是別的東西。
她緊咬着下唇,不知道自己的心跳為什麽這麽快,明明以前都見過不少這種樣子的情書。給的人不一樣,難道感覺就不一樣嗎?
陸為真确實是她喜歡的類型,可換了別人鄭楚也不一定會讨厭。她又不是天真的小姑娘,自己對陸為真是什麽想法還是知道的。
雖然沒達到喜歡,但有感覺。
……
陸為真白天在竹林裏幹了一天活,看時間差不多了,回家洗澡換了身新衣服,還特意照了照鏡子,整了整自己的衣角。
他的身形高猛,臉硬朗俊氣,但眼睛裏有點忐忑不安。出門之前他再三檢查,又怕鄭楚看出他很在意這種事,糾結之下又換了套平常的衣服。
陸為真站在門口,朝上望了幾眼天,覺得今天不會下雨,晚上星星應該也不少。
狗興沖沖要跟着他,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真是一只沒眼力見的蠢狗,鄭老師又不喜歡它,跟着去幹什麽?
狗委屈巴巴地趴下,咬着自己的小破球,看着陸為真走出籬笆門。
陸為真一路走得快,有人看見他還覺得奇怪。
上次老野狼那件事主任解釋過了,他現在跑來鄉裏幹什麽,找某些亂說話的人算賬?
不少人心裏都閃過這想法,尤其是在看見陸為真那副和以往不一樣的表情後,他們心裏一哆嗦,心想今晚上還是不要出去的好,惹上無妄之災就完了。
陸為真管不了他們的想法,也沒當回事。他昨天避着鄉裏人,是覺得鄭楚不想讓人知道,所以帶她走小路。
可今天鄭楚一下課就要出來,他想避也避不了。
……也是鄭老師自己的問題,要是想私下和他談,約那麽早幹什麽?他不去早點的話,她找不到他,又顯得自己沒風度,他也沒辦法。
當男人來到學校時,學生還在上最後一節課。旁邊有老人在買小零食,見到陸為真在旁邊站着,低聲說了句倒黴,挪了個地方。
陸為真瞥了一眼那個老人。
那老人恰好與他冷淡的視線對上,被吓了一跳,他怕陸為真會打人,挑着擔子就先回家了,走之前心裏還想這晦氣鬼害他沒生意。
陸為真倒沒什麽,這種話他聽多了,以前還會忍不住動手,現在已經不怎麽關注了,說兩句話死不了人。
可他還是往一個人較少的地方走了幾步,既确保鄭楚能看看他,又不影響到別人。
陸為真是不在乎,鄭楚應該也不怎麽在意,可萬一別人莫名其妙說到她,那她肯定不好受。
叮鈴鈴的鈴聲響起,有老師出來開門,但還沒學生的影子。
陸為真知道學生在操場上排隊,老校長在講話,還有一天一次流動紅旗頒發,這是學校慣例,這麽多年依舊沒什麽變化。
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旁邊,身影筆挺,雖是又高又大,但總給人一種孤獨感。
鄭楚一出來就看見陸為真那副樣子,她頓了頓,不知道該怎麽把話說出來。
她平時說的話不一定是真的,但答應的事還是會做到,可她又怕自己學生會看到她和陸為真在一起,所以提前和別的老師打了招呼,先出來了。
有人和鄭楚打了個招呼,鄭楚對她笑了笑,算作回應。她對陸為真有點感覺,但其實還是有些怵陸為真,有些話又不得不說清楚,只能硬着頭皮走到他面前。
陸為真對她點點頭,兩手抱胸,轉身讓她跟上。
鄭楚松了口氣,她還以為陸為真會像前幾次樣直接牽她的手。如果他們間沒什麽也就算了,但鄭楚才看過他那封情書不久,現在覺得整個人都是不對勁。
她擡頭看着陸為真的側臉,冷漠淡然,完全想象不到他是能寫成那種東西的人。
陸為真對她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還是說那封奇怪的東西是他從什麽地方抄的?
他們這次還是繞的小路,走了一半,鄭楚跟在他後面,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小聲開口道:“陸大哥,你那個……”
她的話還沒說完,陸為真突然停了下來,他臉上有些不耐煩,轉過身,把她往自己懷裏一拉,抱了她一下。
女人也真是的,這時候撒什麽嬌?看個星星而已。
鄭楚撞到他堅硬的胸膛,愣了一會兒,她結結巴巴道:“你你聽我說,我今晚上有事,嬸娘腳腫了,我不能出去。”
陸為真頓了一會兒,他松開了手,抿了抿嘴。李嬸娘的事他好像聽人說過,但沒仔細聽。
鄭楚退了好幾步,她心跳得很快,她說:“陸大哥,我覺得我們……”
不适合三個字卡在她喉嚨裏,陸為真從衣服口袋裏拿出個粗糙的小禮盒,裏面裝着一朵鮮紅的玫瑰花,遞到她面前。
這盒子說是禮盒都算是稱贊它,但嫩紅的花瓣上面還滴着水,似乎是剛摘下來不久,還用水洗過了。
鄭楚愣了愣。
陸為真臉上似乎還有不耐煩,他沒看鄭楚。
但鄭楚看得出,他在期待,期待鄭楚收下這朵花。
落日昏黃,灑在地上。陸為真深吸了口氣,偷偷看了幾眼她的表情。
鄭楚的心怦怦直跳。
她遲遲沒反應,陸為真要看她的時候,手心突然開始冒汗,心裏開始慌亂起來。
怎麽回事?陸為真想,她怎麽這麽久還不接?是嫌棄這花不好嗎?可他明明挑了好久,這是最好看的那朵了,他還自己做了一個禮盒,難道她一點都不滿意?
陸為真一個人呆了将近十多年,平時不和人交流,但從來沒有産生過像社恐或者是抑郁的反應,和他的性格有些關系。
他的想法一直很正面,應該說很自傲,并不覺得自己比人差上一等。就連別人罵他,陸為真都只覺得別人是怕他,因為他厲害,所以他毫不在意。
陸為真極少會出現極端化的思想。
別人覺得他看着陰鸷冷漠,可說實話,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不打擾到他,陸為真絕不會動手。
不過他這些想法很少有人能猜到,至少鄭楚幾乎都沒猜對過。
她慢慢伸出手,放在這盒子上,鄭楚輕輕咬唇,問道:“這幾天我不能出去,那個,下次可以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是萌是雷,還不知道是先說一聲,戀戀吧,真不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