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雨接連下了兩天, 停了之後就出大太陽, 地上的積水快要被蒸幹, 空氣中都是濕熱的水汽。
鄭楚回去上課時,發現顧元澤不在學校。
聽說是他女兒生病了,他走不開。
鄭楚思考片刻,沒再問別的, 他連她結婚的事都顧不上, 一定忙得不可開交,現在可能都不在鄉裏。
旁邊的老師和她打了招呼後, 有點忍不住八卦心, 好奇問她跟陸為真怎麽樣了。
陸為真高壯強健,一身都是硬邦邦的肌肉;鄭楚渾身都軟綿綿的,這兩人一看就不怎麽配。
鄭楚有點臉紅,天下着雨, 又不能出去, 他們還能幹什麽?
只能在家裏膩着。
但她不好意思說,随便扯了兩句, 應付過去。
別人都是過來人,心領神會。那老師沒再問別的,只是心裏覺得可惜,嫁給陸為真, 鄭楚虧大發了。
“陸啞巴人有點怪,你最好注意點,發現不對就和我們說。顧老師是個顧家的好男人, ”黃老師說,“雖然有點可惜。”
鄭楚無奈極了,只好道:“現在這話不能說,說多了不好。”
怎麽會有那麽多人想要撮合她和顧元澤?鄭楚扶額,顧元澤都已經和謝晨有孩子了。
黃老師是個老師,也知道不能拆剛結婚的小兩口,看鄭楚不想聽的樣子,閉嘴不再多說。
但覺得可惜的人不止她一個,鄭楚人長得好看,還是個老師,陸啞巴雖然有片竹林,但在他們心裏,充其量就是個游手好閑的,明裏暗裏議論的也不在少數。
鄭楚幾天沒去李嬸娘家,中午的時候去了一趟,她媽媽的遺物還放在那邊,她想過去交代幾句。
陸為真剛從竹林出來,一身熱汗,換了衣服就去找鄭楚,看見她不在家,也猜到她去了哪,拎着一袋枇杷就去找她。
鄉裏面什麽地方都能聚一堆人,有遮陰樹的地方遇見人的概率更大。陸為真要去鄭楚家,必須得路過這種地方。
他聽慣了別人的各種言論,早已經不放在心上。但陸為真路過一個小拐彎時,腳步卻突然停了下來。
他聽見有人在說鄭楚。
這群人都上了年紀,五六十歲,似乎剛吃飽飯,前幾天下了雨,今天好不容易放晴,出來圍着個簸箕剝花生。
“真的可惜了,這姑娘水靈得很,出身還好,嫁個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太可惜了。”
有人開口:“你說她的這眼睛是被什麽東西給蒙了?她看不上鄉裏的男人這說得過去,顧老師結過婚她不想嫁也沒什麽,但這陸啞巴,死人玩意,她不會是鬧着玩的吧?”
“我要是她親戚,就算挨頓罵都要把她給拉回來,讓她趕緊踹了陸啞巴嫁給別人。”
陸為真皺了皺眉,覺得這幫人真是閑着沒事幹,他要走出去時,又有人壓低聲音開口。
“我聽說鄭老師和顧老師就要回去了,顧老師最近一直忙這事,以他們家那種派頭,肯定是看不上陸啞巴的。”
陸為真拎着東西,愣在原地。
“你才知道?我早就猜到了,沒說而已。你看鄭老師那樣子,都不怎麽在意鄉裏的事,別人說她她也不介意,我那時就有預感。”
陸為真回過神來,心想這幫人胡說八道的本領見長。鄭楚要是能回去,就不會在他面前亂逛。
他是當事人,比他們要清楚得多。
陸為真不想聽她們這些沒有根據的話,直接從拐角走出去。
有人眼尖看見他,拉了拉在說話那個人,她們一見陸為真,立馬閉了嘴,陸為真面無表情從她們旁邊路過。
“死人鬼。”有人偷偷罵了句。
這種話在陸為真這裏,從來是左耳進右耳出,沒有營養,傷不了他,只要不是太過分,他現在都不管。
“活該被人踹。”
他突然頓下了腳步。
陸為真轉過身,眉眼間都是陰冷,他擡腳,踹翻那個簸箕,花生滾了一地。
他身材高大,光是站着就有種緊張的壓迫感。
“啞巴你幹什麽!?”有人驚喊,“神經病!”
陸為真只是冷冷看着她們,手上拎着枇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吓得她們不敢開口。
他轉身直接離開。
她們氣得發抖,覺得陸為真腦子抽經了,無緣無故耍威風,還真以為自己是霸王,有病!
陸為真沒聽她們後面的議論,他冷着一張臉,同樣認為那群人有毛病,見不得人好。
鄭楚又不像她們,她沒理由騙他。
陸為真心跳得十分厲害,不像和鄭楚在一起的沖動欣喜,是一種奇怪的慌張。
他想鄭楚怎麽可能獨自離開?她那麽喜歡他。這種謠言兩張嘴皮子一張一合就能傳出好幾種類型,陸為真半點都不相信。
鄭楚此時還在李嬸娘家裏面,她的東西不多,但有些并不想拿到陸為真家裏。李嬸娘不會随意進她房間,她也不想讓自己東西再丢了。
她要回陸為真那裏的時候,李嬸娘拉住她,和她在旁邊的椅子坐下,問:“那啞巴沒對你做什麽吧?”
鄭楚臉微紅,頓了一會兒說:“沒出什麽事,還行。”
雖然因為陸為真在床上躺了兩天,但他會照顧人,做飯手藝好,不會說話也沒讓人覺得憋悶,舒适安寧,倒沒什麽別的感受。
他的那些戒指圖紙都收了起來,準備再挑些樣式,如果鄭楚看中哪個,他就拿出去做。
李嬸娘嘆了口氣,“你剛和他在一起,可能覺得新鮮好玩,別人的話都不喜歡聽,其實我也不想多說,只是你得想清楚以後怎麽辦,難道你真要和他過一輩子?”
鄭楚扶額,知道自己如果不回答清楚,李嬸娘就會一直問下去。
她只好說:“嬸娘還是別太擔心我,顧老師和我關系那麽好都沒說什麽,你放心,肯定不會出什麽事。要是我們真過不下去,到時就直接分了就行,他性格好,不會做別的事。”
鄭楚說的雖然是實話,但現在說出來明顯是想堵住李嬸娘的口。她和陸為真今早上還膩得誰也離不開誰,根本沒想過分開的事。
李嬸娘嘆氣,知道鄭楚沒見過他發脾氣的樣子,搖頭道:“他性格才不好,你別太把人放心上。”
陸為真站在門外,沒想到會聽見這樣一番話。他看不清鄭楚的臉色,但他聽得出鄭楚的不在意。
她在胡說什麽?直接分了?他脾氣可一點都不好。
陸為真渾身都緊繃,手緊緊攥成一個拳頭,然後又慢慢松開,抿着嘴轉身。
他沒進院子,也沒敲門,鄭楚和李嬸娘都沒發現他來過。
可陸為真沒走遠,他走了幾步後,突然又往李嬸娘家轉。
像一個神經病樣。
陸為真這次沒遲疑,直接敲了敲旁邊的大門,發出聲響,吸引裏面人的注意,就好像是剛剛過來一樣。
鄭楚看見他,眼睛一亮,起身走到門外,小跑到他面前問:“你怎麽過來了?我剛還準備回去。”
李嬸娘也看見他,在裏面坐立不安。
陸為真神色沒有異常,只是和往常一樣把鄭楚往懷裏一摟,安靜地抱了她一會兒,又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然後才提起手上的枇杷給她看,袋子裏面有張紙條。
他的力氣一直都很大,這次也不例外,鄭楚無奈回抱他,她拿起那張紙條看了一眼。
陸為真寫:“給你摘了大枇杷,甜的。”
鄭楚笑着說:“辛苦了。”
她轉過頭看李嬸娘,李嬸娘卻已經回了屋子。
鄭楚不想勉強她,只是擡頭對陸為真說:“我給嬸娘在廚房放一點,你在這裏等我一下,馬上回來。”
陸為真點了點頭,把袋子給鄭楚拿着。
鄭楚把東西放進廚房裏,到房門前跟李嬸娘說了句她先走了,李嬸娘應她一聲。
陸為真有點奇怪,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嬌小的身影,看她走到自己跟前,自然牽住自己的手,帶着他出去。
他明明全都聽見了,但他沒有半點表示,就好像自己真的是剛剛過來,剛剛走到李嬸娘家,他什麽都沒聽見。
太陽雖然大,但涼風習習,茂密的樹葉遮擋陽光。陸為真走在路上,身上似乎有點陰郁,鄭楚擡頭看了他一眼,皺了皺眉,又覺得他和平常沒什麽兩樣。
她遲疑了一會兒,輕輕拉住他的衣角,小聲問:“你剛才是不是聽見什麽了?生氣了嗎?那是我哄嬸娘的。”
陸為真停下腳步,回頭疑惑地望着她,好像在問她和李嬸娘說了什麽。
鄭楚松了口氣,搖頭說:“一件小事,哄一下嬸娘,你沒聽見就好。”
陸為真沒多問,他對這種八卦事情不怎麽在意,鄭楚也沒懷疑。
她抱住陸為真的手臂,陸為真順勢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握,鄭楚笑了出來。
“你今天心情不好,是遇見什麽事了嗎?”鄭楚問,“是聽見別人亂說我們了嗎?”
陸為真點了點頭,手握得緊緊。
“我也聽見了,不過還好,沒有我想象中的難聽。”她笑着說,“她們就是這種樣子,阻止不了,說幾天就沒事了。”
你和我聽的不一樣,陸為真想,她們說的是你。
鄭楚是下午第二節 的課,現在回家睡一趟也不遲。她揉了揉眼睛,打個哈欠。她昨晚抱着陸為真睡,他的身體就像個小火球,熱得鄭楚睡不了。
陸為真嘴唇微動,好想問她剛才是什麽意思,但他說不出話。他突然停下蹲在她前面,要背着她回去。
鄭楚停在半路上,有點不好意思,擺手說道:“我不累,回去再睡一覺就好了。”
陸為真讓她上來,鄭楚紅着臉,沒和他見外,趴在他寬厚的背上。
“陸大哥,”鄭楚的手摟住他的脖子,頭輕輕靠在他肩膀上,“回去跟我說說你怎麽了,你今天好像真的不怎麽高興。”
陸為真是個直性子,心裏很少藏事,從沒像今天這樣讓她感覺不舒服。
鄭楚沒懷疑他剛才是在騙她,畢竟沒必要,她還以為是別人說得太難聽,連他都聽不下去。
陸為真抿着嘴,轉頭微微蹭了蹭她的臉。
這大熱的天,不少人都已經開始午休,下午還有農活要做,不休息就是浪費太多時間。
狗剛被鎖在院子裏,鄭楚一回家就幫它開了鎖。它興致沖沖地搖着尾巴,在朝鄭楚汪汪叫了兩聲,鄭楚笑了笑,摸了摸它的頭,給它的盆裏添午飯。
陸為真搬出屋裏面的躺椅,放在屋子旁邊陰涼的樹蔭下。他朝鄭楚招招手,讓鄭楚去他那邊。
天氣很熱,但這邊很安靜,有陣陣涼風吹過。家裏面只有一把躺椅,他把鄭楚按在上面,讓她躺着,然後自己随便找了塊木板坐在地上。
這地方清涼,但地上的泥土還是有些濕的,綠草被壓在下面。
陸為真不知道在想什麽,他靠着躺椅,不動聲色地深吸了好幾口氣。
家裏呆着熱,睡不好覺,出來呼吸下新鮮空氣,總比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好。
陸為真還沒反應不過來,鄉裏人和鄭楚的話輪流在他腦海重現,他頭都要炸了。
鄭楚愣了,她是上課,陸為真是在竹林裏幹活,她随便歇會兒就好了,他這哪休息得好?
這邊沒什麽人住,過來的也都是來做活,現在大中午沒人過來,也只有他們兩個在裏面乘涼休息。
“我們還是回去吧。”鄭楚說,“你要是下午累了怎麽辦?我不想你累。”
陸為真聽到她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麽,郁悶的心情突然舒暢起來。
他牽住她白嫩的手,放在手心,心想自己可能是聽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只要戀戀裝得好,他就什麽都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