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情為何物

春四月,白氏國帝君白賢重之女,白錦帝姬出嫁了,嫁的是天帝長子,太子長琴。婚禮的排場盛況空前,熱鬧非凡。

白錦出生僅百日,天帝就下了聘禮,當時的太子長琴已是翩翩少年。

一千多年前,天族與靈山巫族一場戰事,持續打了幾十年,使得九天動搖生靈塗炭。

靈山的十位巫神合力,竟把靈山升上了九重天,與天庭分庭抗禮,天帝的地位岌岌可危。

幸得白氏國帝君白賢重傾力相助,合力打敗巫族,靈山方降到世間,巫族此一役元氣大傷,再不能與天族一争長短。

然白帝卻恸失二子。

天帝定下這門親事,是為報答白帝當日傾國以助,戰死兩子的大恩情。

白錦自打開蒙,便知自己已有了未婚夫君,為此三哥白稷總是打趣她,令白錦很是惱火。幼小的白錦不明白,三哥還沒訂親,自己反倒過聘,這究竟是為什麽。

三哥說:“那是因為爹娘太過寵你,你未婚夫太過優秀,觊觎的人又太過多,爹娘這是先下手為強,晚了,怕被他人搶了去。”

可白錦就是不喜歡,年紀這麽小就成有夫之婦,簡直笑死人了。

白錦是白帝最寵的幺女,娘也說:“錦兒長大了,必是天上地下第一絕色。”爹聽了也含笑點頭深以為然。

可她這個未來的第一絕色,又身份尊貴的帝姬,就因為那個未曾謀面的太子長琴,從未有過仰慕者,情場很是失意。連她的侍女希兒,身邊也是圍着一群花蝶的,生生把她這個帝姬給比了下去。

那一年,白氏國罕見地降了一場大雪,一夜之間梅花傲霜鬥雪綻放枝頭。銀裝素裹的世界裏,那一枝枝傲嬌似火的紅梅,激勵着白錦鼓足勇氣,向她偷偷喜歡了好久的昊表明了心跡。

昊摘下一朵紅梅簪在白錦鬓發間,清澈的眼眸盡顯糾結與無奈。

然後,那清俊出塵的青衣少年撫額長嘆一聲:“既生昊,何生琴!昊終不能奪人婦啊!”之後就踏雪孑然而去,再無蹤影。

那個青衣墨發,飄逸出塵卻又落寞的背影,從此刻進了白錦的記憶。

昊分明也是喜歡白錦的,卻因白錦的人婦身份選擇放棄。白錦還未嘗到初戀之果,就毀于有夫之婦,說到底,白錦的初戀只是一場暗戀。

白錦一怒之下堅決要與長琴退婚,天天纏着白帝不依不饒的,鬧騰了好幾年都不消停,白帝焦頭爛額。

正巧西王母下了貼子,邀白帝赴瑤池仙會,白帝深知以往慣例,天庭必是太子赴會,便有意帶白錦前去,一來為哄女兒開心,二來也是想讓女兒見識長琴。

世間女子但凡見過長琴,還能無動于衷的,至今還沒有過。白帝也想知道,女兒若見了長琴還要不要退婚。白錦年少,還是小孩心性,眼下一心系着西天瑤池,便把退婚的事抛諸腦後。

白帝攜白錦禦風而行,不足半日到了王母山。王母山高聳入雲與天比肩,因西荒王母始居此山,故稱西王母山。

此山更有一奇是一山四季,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與萬紫千紅的爛漫春花交相争輝,亭亭出水的灼灼蓮花,與漫山似火的滿樹秋紅比豔。白錦頓時被美景迷花了眼,兩只眼睛都不夠使。

賓客們非神即仙,形容相貌也是千姿百态個領風騷。王母雍容華貴端坐在主位,次席是一位華服年輕男子,衣飾紋繡龍紋,身份自是了然,各路神仙依次入席。

席間衆仙家觥籌交錯,飲不盡的玉液瓊漿,嘗不完的珍馐美馔。

白錦烏溜溜的一雙眸子左顧右盼,一下定在一人身上,便再挪不開視線,就是那次席的華服男子。

天地間竟然有這樣的人物,形容相貌舉手投足,想挑一絲短都挑不出,仙家雲集的瑤池會,他竟如鶴立雞群卓爾不凡。

白帝順着白錦的視線,笑對白錦道:“那樣的人物,那樣的樣貌,做錦兒夫君可配?”白錦:“啊!”一聲回過頭來,驚異地看着爹爹,亮晶晶的眼眸寫滿不可置信,白帝更得意地笑開:“爹的眼光不錯吧,他便是錦兒的未婚夫君。”

白錦呆若木雞,他就是長琴?未婚夫君?當她回過神來,小臉已騰起了兩朵紅雲,偎在白帝懷裏盡現小女兒嬌羞之态,白帝笑呵呵撫摸着女兒的頭,心下已是了然。

這時,王母請長琴奏曲,長琴略謙後奏起了《九歌》,琴音一起,女祭、女薎二位神女随樂翩翩起舞,邊舞邊把情目頻頻抛向長琴。二神舞姿蹁跹,時而如穿花飛蝶,時而如凰鳥飛天,妙曼舞姿風流婉轉,長琴卻始終神色端整,令人欲近又不敢親近。

長琴本是樂音之始祖,世有長琴方有悅人之音,白錦今方知曉,難怪長琴一曲方起,瑤池上空便百鳥齊翔,琴止才振翅高飛。

白錦對長琴一見鐘情,從此一顆芳心只系于長琴,再也分不得他人一二。只盼着時光能快速流轉,快點長大,做長琴的新娘。

今日,白錦如願以償披上了嫁衣,成為四海九天八荒最美的新娘。

臨行前爹娘萬分不舍,娘更是淚眼成行,千叮咛萬囑咐的,白錦只記住最要緊的一句,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訴爹娘。

白錦終于忍不住,抱着娘哭出聲,迎親的掌儀玉靈星君,催促不能誤了吉辰,白錦這才依依不舍,三跪九叩離了爹娘,回頭看見娘哭倒在白帝懷裏,好不心傷。

婚禮儀式繁複冗長,白錦被小仙女攙扶着只看見自己的裙裾,一路拜着拜着。天庭禮太子大婚,新娘蓋頭是禮成後,新郎在天帝天後及賓客的祝福下掀起,以示多福。

長琴雙手掀開蓋頭,賓客們齊聲發出驚嘆,衆神仙方知,白帝的女兒姿容絕世無雙,尤其是那雙狐族獨有,水蒙蒙亮晶晶的含情目,美得張揚炫目,不負天上地下第一美之盛名。

白錦和長琴并肩一站那真是一對璧人,天地間再尋不着第二對,天帝天後也是眉開眼笑滿意非常。

琴瑟宮是白錦的寝宮,宮名是天帝賜天帝親書。洞房花燭夜白錦端坐在寬大的婚榻上,兩個小仙侍柔惠和蓁蓁,一左一右罰站般,端端正正侍立着。

白錦自是不敢放松,鳳冠珠翠壓的白錦脖頸酸困,一天下來累得腰酸背痛。

出嫁前一年,娘專門請人教授她天庭禮儀,白錦自來是散漫慣了的,哪能受得了那些約束。娘眼看苦口婆心不奏效,不得已狠下辣手。一根戒尺錯哪打哪。

白帝愛女心切,不忍女兒受苦每每幹預,結果夫人柳眉一豎,連白帝也受了牽連,不許白帝回房,幾日下來白帝就敗了陣。

最後還是三哥的話起了作用:“小妹,就你這樣的嫁到天規森嚴的天庭,怕是過不了多久,你就得被休了,你如不愛長琴,那休就休呗,反正爹娘養得起你,如果愛他,那你可要仔細想想。”

白錦一千五百歲的年齡,在狐族是剛剛及笄天真爛漫的少女,三哥的一番話刺中要害,自此她便認真習練,才有今天的中規中矩。

白錦今日天還沒亮就被娘拽起,沐浴更衣梳妝打扮,折騰到現在,她已經開始犯困打盹了,新郎卻遲遲不歸。

白錦正想着要不自己先睡了吧,突然聽到門外有人說話,知是新郎到了,心突突跳臉上泛起紅暈。

新郎在玉靈星君和仙侍的簇擁下終于來了,玉靈星君主持他們飲了合卺酒離開後,白錦才偷瞟了眼新郎。

新郎應該是喝了不少的酒,微有些酒意。絕美的面容無喜無嗔一臉淡然,一雙清澈的黑眸亦是無波無瀾,新郎臉上沒有一絲新婚的喜悅,白錦不由的心頭一緊。

新郎吩咐蓁蓁和柔惠服侍白錦卸妝漱洗。白錦收拾完,換上了鵝黃色常服,卻見新郎依然一身吉服,和衣靠在床榻邊上,似已睡着。

白錦輕輕坐在他身邊,端詳夫君那張熟睡的臉。她淘氣地用手指隔空描摹他的眉,他的眼,他長長的睫毛,挺直的鼻梁還有好看的唇,白錦抿唇巧笑。然後輕輕給他蓋被時,長琴睜開眼,面容略現疲倦,坐起來有些生疏道:“累了罷,有些話,須要對你講。”

他起身在坐榻上坐了,給自己倒了盞茶卻不喝。白錦不知自己該去哪。

長琴道“過來坐。”聲音清冷疏遠。白錦坐了他對面,他又倒了盞茶放在白錦面前。

他們對面而坐并不看對方,沉默良久後,長琴似有所決擡頭開口道:“天族與巫族的戰争你可知曉?”

白錦點頭:“是,”她怎能不知,那是爹娘最大的痛。可現在為什麽要講這些,白錦不解。

長琴道:“當年你的兩位兄長戰死,我也曾受重創,現出元神墜落玄丹山,命在旦夕時,幸得玄丹山山神鸾鳳所救,性命才得以保全。”

白錦略感不安,雙手不由絞在一起,直覺告訴她,山神鸾鳳才是長琴要講的主因,可呼之欲出的結果,絕對不是她想要看到的,新婚之夜他不會給她講無關的故事。

白錦露出一抹苦笑,長琴看在了眼裏。

六百年前的瑤池仙會,白帝身邊粉妝玉琢的嬌俏小女兒,長琴知是白錦。當日的白錦在他眼裏如瑤玉,還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他對白錦知之甚少,只知白帝寵女,白錦乃世間絕色,其它一概不知。

白錦見長琴面現猶疑,知是失态,便道:“夫君,請講。”

長琴明白,他之後要講的對于白錦,意味着什麽,但箭已離弦。

長琴:“當年鸾鳳為救我命,散去了三千年的修為,只如凡人再也不能做山神,為報救命之恩我帶她回了天庭。”說道這裏,長琴又頓住。

白錦面色已白,她直視着長琴:“還有什麽一并都講出來好了,不必藏着掖着了。”

長琴眼裏現出一絲掙紮:“她已懷了我的骨肉,父君一直不肯給她名分,沒名沒分的,她和孩子會受很多委屈,我,不能看着不管。”

結果是,她還沒有嫁過來,她的夫君女人孩子都有了,白錦頓時如遭雷劈,神情萎頓,跌坐在榻 上。

空氣仿佛凝滞了,沉默令人窒息。

白錦強壓心頭騰起的怒火,極克制的道:“今夜對我講這些,難不成是想要我,為你們做些什麽?”

長琴道:“只有得到你的首肯,父君方肯賜她名分。”

白錦的心好痛,她聲音顫抖着道:“長琴,你好狠!你居然在我洞房花燭夜為她要名分,你知不知道,我等這一日等了六百年,愛你愛了六百年,就換來你這樣狠心對我。怕她委屈就要我委屈?你倒真是不在乎我啊,你是不是在恨我?你一定是恨我,占了想要給她的太子妃位,不讓我好過報複我的罷!”

長琴見白錦如此激動,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

白錦強忍着不讓眼淚流下接着道:“你想佑護你的女人你的孩子,白錦不是你的女人?看來你是忘記了,白錦出生百日,就已經是你長琴的女人。長琴,你好殘忍!想要名分,別想,你出去,不想看見你。”

長琴離開後,白錦撲在榻上,用被子蒙住頭痛哭失聲,眼淚肆意地流個不停,她只是哭,不會思考。

白氏國崇尚一夫一妻,白帝和夫人更是伉俪情深,就連頗有些花心的三哥白稷,婚後也是和三嫂相親相愛如膠似漆。

白帝且如此,上傳下效,白氏國至白帝起一夫一妻沿襲至今。

白錦的婚姻注定會坎坷不平。直到東方破曉啜泣聲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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