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馬蹄四濺
秋風吹拂, 尚未收割的那些田裏沉甸甸的稻穗形成了一道道金色的波浪。再往前頭是種了大片的棉花, 白茫茫一片, 像是冬日裏萬物被白雪覆蓋一般, 沈緣福從未見過如此大片的棉花。
沈緣福趴伏在車窗口上看着外頭的田園風光出神, 雀兒則坐在車裏頭盯着沈緣福出神。
雀兒不知沈緣福在想些什麽, 只看着她時而柳眉微颦,時而梨渦淺笑, 忍不住捂了嘴偷笑起來。
拿手肘捅了捅挨坐在自己旁邊的雁兒, 雀兒指了指沈緣福的方向, 用口型比了個“陸”字。
兩人動靜大, 鐘凝姑姑自然看到了, 睨了一眼兩人,見兩人俱都收起了表情, 這才坐到沈緣福身邊。
“姑娘,外頭風大, 先進來歇會兒,吹久了仔細頭疼。再過會兒前頭有片柿子林,紅彤彤一大片, 可比這些好看。”
鐘凝姑姑完全是用哄小孩兒的語氣哄着沈緣福。
沈緣福的思緒被打斷, 正準備轉頭, 突然前頭傳來一陣亂哄哄的馬蹄聲,策馬嫉奔之聲越來越近。
忍不住好奇,沈緣福想探出頭去看看前邊兒出了什麽事,誰知還沒來得及動作, 耳邊馬兒的嘶鳴聲此起彼伏,緊接着車身劇烈一搖,整個人便一個慣性向側邊倒去。
那群馬隊完全沒有顧忌對面的一行馬車,反而更用力地抽打着手裏的鞭子,馬兒移動速度極快,沒一會兒便與沈家的馬車擦身而過。
沈緣福倒下前正好看到馬蹄四濺揚起的塵土中,一雙冷厲的眸子回頭掃過自己,一道深長的疤從他的額頭穿過眼睛一直到嘴角上方,甚是吓人。
“砰!”
“姑娘小心!”
“啊!”
鐘凝姑姑與沈緣福離得近,想要抓住沈緣福,自個兒卻沒站穩,倒向了另一邊兒。
幸好褥子鋪得厚實,沈緣福可巧正好倒在褥子上,倒沒有摔疼,只是頭上的白玉嵌珠簪從發間滑落,車身晃動間從褥子上掉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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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簪易碎,好在馬車裏鋪子白絨毯子,碎是沒碎,可卻不知被撞進了哪個角落裏頭。
馬隊過去了一陣,沈家馬車上拴着的那些受驚的馬兒才恢複平靜。
“呀!雁兒你頭上流了好多血!”
車身剛剛穩住,雀兒第一個擡起頭來,見着白絨毯子上的點點血跡吓了一跳,再一看竟是雁兒磕破了頭。
沈緣福放下手裏緊抓了許久穩住身體的一件裝飾物件坐起身,雀兒已經站起來拿了帕子,幫着捂住雁兒還冒着血珠子的額頭。
鐘凝姑姑爬起來坐穩,手扶着腰似乎是被撞到了,也不顧自己的傷,忙看向沈緣福身上。
“姑娘可傷着了?”
“我沒事,沒傷着。姑姑可受傷了?”
沈緣福剛顧着看雁兒額頭的傷,倒沒注意鐘凝姑姑捂着腰的動作。
“沒有,我記得陸家的那個小厮說過暗格裏放着好些藥,日常用得着的都有,我找找給雁兒先用上。”
見姑娘沒傷着鐘凝放下心來,鐘凝姑姑也沒說自己的腰還有些疼,總歸不嚴重,省得說出來惹人擔心,先找起馬車上的藥來。
沈緣福幫着一起翻找,順手将馬車裏的摔落的東西扶起。直到找着了藥,也收拾好了馬車,沈緣福特意留意着的白玉簪子依然沒尋着,便索性不管了。
見自己車裏只有雁兒受了傷,又有鐘凝姑姑和雀兒照料着,沈緣福擔心娘親,以手作梳用一根發帶随意将烏發綁起,撩起車簾子準備去娘親那裏看看。
誰知一下車剛巧沈元寶也走了過來,兩人正好碰了面。
“妹妹車裏情況怎麽樣?”
“雁兒磕破了腦袋正在上藥,其他無礙,我也沒事,娘那裏呢?”
“娘那裏我一早将馬控制住了,沒什麽事,也沒受驚,倒是擔心你這頭的情況,打發我感覺過來看看。”
說着沈元寶看了眼妹妹的腳,不顧妹妹想去看看娘親的意圖,趕着妹妹進了馬車裏。
“外頭的事自有大哥處理,其他馬車裏也只是磕磕碰碰時受了點輕傷,用不着你擔心。你進去好好躺着,省得娘見了擔心。”
沈緣福被大哥那句娘見了擔心給堵住了口,也不敢再去娘親那裏,灰溜溜地回了馬車裏。
馬車上頭的藥還挺齊全,沈緣福下車的一會兒功夫裏雁兒額頭上的傷處已經被處理好了。
“幸虧這馬車裏頭墊了絨毯子,不然摔來摔去的可得吃些苦頭。也不知是什麽人這麽霸道,真該告到官府去。”
雀兒對讓馬兒受驚的馬隊一臉憤慨,揉了揉稍微磕着了的手臂有些慶幸地盯着地上的絨毯子說。
“只是這白色的擦不幹淨,都給弄髒了,也不知賠一個得要多少錢。”
雁兒有些內疚,額頭的傷上過藥後只留絲絲清涼之感,早沒了痛意。
聞言沈緣福和鐘凝姑姑都笑了。
“傻丫頭,又不說要你賠,姑娘都還沒說話,要你心疼銀子做什麽?一條絨毯子而已,陸家是富貴人家,哪裏會放在眼裏,等收拾好了馬車,再奉上一份謝禮,陸家定不會怪罪的,你且安心着養傷吧。”
邊安慰着雁兒,鐘凝姑姑邊将旁邊的幾個暗格抽打開。
“有些零嘴兒,看着是剛放進去不久的,姑娘可要用來解解悶?”
探頭看去,是些麻餅金橘梅子糕點之類的,沈緣福本沒什麽胃口,可雀兒那丫頭脖子伸得長長的,一看就是想吃得很。
“姑姑拿出來吧,大家一起分着吃點兒。”
雀兒的确是餓着了,午膳的時候心情煩悶沒怎麽吃,在車上餓了許久見沈緣福睡着沒敢開口,此時拿了個麻餅大口塞進嘴裏,腮幫子鼓得高高的,滿嘴的芝麻香和棗泥味兒。
“唔,真好吃,和平常吃的不是一個味兒,說不上來哪裏不一樣,總之就是好吃。”
看着雀兒一副被麻餅驚豔了的模樣,沈緣福也勾起了胃口,咽下金桔後也墊了帕子拿起一個麻餅嘗嘗。
鐘凝姑姑倒了杯茶水給雀兒,生怕她這副吃相給噎着了。
“姑娘面前,這幅樣子像什麽話!”
雖是責備的話,可鐘凝姑姑聲音柔,聽起來倒不像是責備,多了幾分調笑的意味。
“這麻餅吃起來确實與平日裏的不同,許是京城那邊的做法。”
雖說沒有雀兒說的那麽誇張,可難得換換口味确實是不錯。
“那陸公子真是熱心,借了馬車不說,還這麽用心地備全了東西,真是好人。可想了半天也不明白他是怎麽知道咱家姑娘扭了腳的……”
雀兒話還沒說完,被雁兒拉了拉衣角,擡頭見鐘凝姑姑冷着一張臉,吞下剩下的話不敢再講。
“別吵着了姑娘。”鐘凝姑姑給了雀兒一個警告的眼神,意思是回去再收拾你,爾後轉頭對沈緣福道,“姑娘要歇會兒嗎?一路還遠着呢。”
“嗯。”
拿帕子擦幹淨了手,又喝了口茶,沈緣福這才側身面朝着馬車一側睡下。
一閉上眼沈緣福又不禁不思亂想起來。
方才那群人皆身着戎裝,想來是官兵士卒,前頭是往紅螺廟的方向,周圍也無其他地方可去,不知一群武将去紅螺廟做什麽,總不會是去燒香拜佛的吧。
不知為何,沈緣福直覺此事與陸景之有關。
想起領頭的臉上那條刀疤和望向自己的那個狠戾的眼神,沈緣福不由得渾身冒起了雞皮疙瘩。來勢洶洶,不懷好意,也不知那群人是否真是去尋陸景之麻煩的。
擔心過後随即沈緣福又自嘲起來,別人不知道劇情就罷了,自己一個看過劇情的瞎操心什麽,人家陸景之一路笑到最後,哪需要你來操心?
有那空還是擔心萬一陸景之翻臉無情報複起沈家怎麽辦吧。
沈緣福心裏頭寧願相信陸景之不是對自己演戲,好讓自己好受些,可又實在不敢拿整個沈家來賭。
沈緣福想給自己一個機會,想要那一絲的僥幸。方才已經想好了,陸景之怕是還會來糾纏自己,到時若是問起自己,便推說兩年後再成親。
兩年後自己十七歲,雖說十七歲再定親年齡是大了些,可也不算大得過分。
兩年後永修縣的劇情結束,事情也該告一段落,若是那時沈家相安無事,那自己便再沒什麽好顧慮的了。
此事若是陸景之同意再好不過了。若是不同意,這便是自己對他那句話的回複,絕不讓步,也正好斷了自己的念想。
胡思亂想着,沈緣福竟不知什麽時候睡了過去。等鐘凝姑姑喚醒她時馬車已經進了沈府停在了二門處,要換轎子了。
“小姑姑,小姑姑,你不在的這兩天彤彤可想你啦!”
沈緣福剛醒來還迷糊着,就見一個小小的人影鑽上了車,擠到了自己跟前。
沈彤一早起來找不着爹爹便不太高興,祖母不在家,小姑姑不在家,現在連爹爹也走了,一張嘴兒撅得老高,直到娘親告訴她說爹爹是去接祖母和小姑姑回來,這才又開心了起來。
從早上盼到晚上,可終于把人等到了。
沈彤湊上前往最愛的小姑姑臉上吧唧了一口,又湊到小姑姑耳邊說起耳語來:“小姑姑,昨日裏有個叔叔讓我偷偷給你傳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