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提親

“所以呢?”秦珣不承認也不否認,眼神卻危險起來。

杜子清壯了壯膽子, 眼中期待之餘略帶不安:“不知那位姑娘, 可否許了人家。”

秦珣冷眸微眯:“杜大人想說什麽,不妨直說就是了。”他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若那位姑娘尚未婚配, 下官冒昧, 想娶她為妻,還望王爺成全。”

秦珣臉色一變, 沉聲說道:“你說什麽?本王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想求娶瑤瑤?

他微眯起眼睛,打量着杜子清, 二十來歲,容貌不算多俊俏,但是身形挺拔, 五官也周正。今日登門拜訪, 大約是刻意打扮過, 一身簇新衣衫, 顯得格外精神。這樣就想娶瑤瑤?

杜子清提高了聲音,正色道:“王爺, 下官是問, 如果那位姑娘沒有許人的話,可不可以把她許配給下官?”

“不可以。”秦珣毫不猶豫斷然拒絕。

“為什麽?”杜子清一臉愕然。

秦珣思緒急轉:“你要娶她?你知道她家住何處?父兄是誰?你知道她年方幾何?姓甚名誰?你什麽都不知道,你拿什麽娶她?”

杜子清愣了愣,忽然福至心靈。王爺好像沒說她已經許人了,那就是還沒有了?他心中一喜, 站起身來,施了一禮:“王爺,下官雖然對她知之甚少,但是知道她是個仗義疏財、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能相遇就是緣分。王爺說的那些,以後都會慢慢了解的。”

但秦珣并未被杜子清的這套說辭給打動。他心裏莫名煩躁,又隐有怒氣。他哂笑,難怪這個杜子清偌大年紀,還未娶妻。看來,不只是父母亡故無人操心的緣故,也是他自己脾性怪。什麽都不知道,只見了一回,就要上趕着求娶?

他自然不會同意。

秦珣冷然道:“杜大人,今日這話請莫再提起,本王也只當從未聽過。本王還有事,就不多留了。來人,送客!”

杜子清還欲再分辯,剛一開口,就被一個身材高大的仆人給“請”了出去。他站在晉王府外,不大明白,怎麽糊裏糊塗的,他就被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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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直身體,細細思量了一下。他家中數代列侯,曾祖父也曾尚主。到他這一輩,雖然沒了侯爵,但是他自己科舉入仕,年紀輕輕就做了工部侍郎。去年随齊王殿下河東赈災,得皇帝親口誇贊。他今年二十三歲,家中有祖上留下的不少錢財,前程也算是一片大好。為什麽晉王殿下,連考慮都不曾,直接就拒絕了呢?

莫非那姑娘許了人家?不能啊。若真許了人家,晉王殿下肯定就直接告訴他了啊。

那是因為什麽呢?

杜子清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他向來是不肯服輸的。那姑娘窈窕的身影,精致的下巴似乎又浮現在面前。他清楚地記得昨日她悅耳的聲音以及溫柔的話語。

是的,他們只見了一面,但是他想把這緣分延續下去。從小到大,他身邊的人包括他已經不在人世了的父母對他花重金買“工匠之書”都無法理解。而她是第一個不但理解還支持他的。

他想,他們在靈魂上是相通的。

這樣好的姑娘,他有什麽理由不去珍惜?

也許,他得先讓晉王殿下看到他的誠意。

杜子清自己這麽想了一番,失落之情很快退去,重燃鬥志。

他回去好好準備準備,還會再來的。這一次,确實是他太魯莽了。他要回去找幾個老仆人詢問一下,正确的做法是什麽。

杜子清離開許久,秦珣胸口那股憋悶之氣還未褪去,他又飲了兩杯茶,坐下站起,踱來踱去好久,才去找秦珩。

秦珩的小院離他很近,環境清幽,院子裏也格外安靜,只聽到不知何處傳來的蟲鳴鳥叫。秦珣定了定神,緩步走進。

他來這裏的次數也不少了,不等丫鬟通報,直接掀簾入內。

一陣瓜果的清香撲鼻而來,他深吸一口氣,向裏走去。

窗下擺放着一張扶手椅,黃衫少女捧着一本書,正看得入神。

秦珣放輕了腳步。

站在她身後,他盯着她烏黑如雲的發髻瞧了一會兒,微微彎腰,身體前傾,輕聲問:“看什麽呢?這麽入神?”

“啊?”秦珩一驚,猛然擡頭,發覺是他,笑笑,“沒看什麽,昨日書肆買的話本子。哥哥來了,先坐吧,我給你倒茶。”

她将話本子倒扣在椅子上,自己去給皇兄倒茶。她最近愛喝香片,覺得還不錯。皇兄似乎也不讨厭。

等她倒了茶水過來,卻見秦珣正坐在椅子上,聚精會神地看她方才看過的話本子。她忽然有些難為情,忙上前道:“哥哥放下吧,先來喝茶。”

秦珣站起身,視線從話本子上移開,目光森然:“你就看這些東西?”

“啊?”秦珩赧然一笑,“不過是解悶罷了。”

她現下也不想看《律書注解》啊。她在這王府,閑着無事做,可不就是翻翻話本子打發時光?她原本有想着替他繡一方帕子,只是她的繡活兒實在不好,羞于見人,幹脆放棄了。

秦珣冷笑,雙目微斂:“上京趕考的書生落難,被富家小姐所救,小姐将自己的釵環變賣成錢,換了盤纏供書生上京。書生高中狀元,回來迎娶小姐?”

秦珩還沒看完,才只看到書生與小姐定情那部分。不過下面是什麽,她大約也能猜出來。所以皇兄這麽說,她也不甚意外。她點了點頭:“大約是吧,最後有情人都成了眷屬。”

挺俗套的故事,她之前在太平縣,看過類似的。

然而秦珣面沉如水,他緊緊攥着書:“你看得很得趣?”

秦珩看他神色不對,意識到這個問題很重要。她思緒轉的極快,想起前次皇兄不許她提“成親”、“許親”之類的字眼,大概這種話本子,他也不想她看的。于是,她輕聲道:“也沒有,就是随便瞧瞧,你若不喜歡,我便不看了。”

她說着轉了身,親自奉茶,語笑嫣然:“哥哥喝茶啊。”

秦珣盯着她,眼睛眨也不眨。她十六歲了,容顏端麗,氣質獨特。縱然她出行戴着冪籬,遮掩了面容,也有杜子清這樣的只見了一面就上門求娶。就連她自己,也開始看才子佳人的話本,她生出绮麗的心思了吧?

不知道為什麽,秦珣心裏莫名不快。他将話本子丢回到椅子上,接過她手裏的茶,一飲而盡:“今日杜子清登門造訪。”

“那很好啊。”秦珩一笑,明媚至極,“他是來還銀子的吧?的确信守承諾。”

秦珣涼涼地道:“他是來提親的。”他緊盯她的臉,不想錯過她的神情變化。

“提親?”秦珩訝然,心裏滿是不可思議,“向我提親嗎?”

“你說呢?”秦珣面無表情。

“太……意外了。”秦珩輕輕搖頭,“我同他,我同他……”她昨天也沒做什麽啊,不過是借給了他五十兩銀子。

她長這麽大,還是第一回 有人向她提親,想要求娶她。她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有些害羞,有些茫然,她白玉般的臉頰噴薄出朝霞之色,更增明豔。

她這般驚喜而又害羞的模樣,刺得秦珣眼睛發痛。她就這麽想嫁人?一聽說別人想娶她,就激動成這個樣子?

“他說想要娶你,我特意來問問你,你是什麽意思?”秦珣眼眸半阖,狀似漫不經心地道。

“我……”秦珩心想,這種情況下,姑娘家該怎麽回答?在她看過的話本子裏,父親問及這種事情,女兒通常都會回一句,“但憑爹爹做主。”

皇兄不是她父親,但是人都說長兄如父,她的事情,他肯定是要插手管的。她是該也這麽回,可這話聽着,倒像是心裏同意一般,她反倒不好說出口了。

秦珣見她猶豫,心裏的怒火蹭的就冒了起來,他冷聲道:“我拒絕了。”

“哦。”秦珩微怔之後,點了點頭,拒絕便拒絕吧。她想,肯定是要拒絕的啊。她身份未明,怎麽能同意?

沒有從她臉上看出明顯的失望之色,秦珣略微心氣平順了一些。他不緊不慢道:“杜子清不是良配,二十來歲了還沒個正形。一面之緣,就上門求娶,可見是個好色的,以後指不定家裏小妾有多少呢。而且他父母雙亡,嫁過去很辛苦。他為人呆木,恐怕在官場也就止于此了。你怎麽着,也得嫁給有爵位的……”

他一時之間想出了許多證據來證明杜子清此人嫁不得。

秦珩點頭,頗為贊同的模樣:“是是是,哥哥說的是,我聽哥哥的。”

嫁人對她而言,還有些遙遠。她眼下連個明白的身份都沒有,又能嫁誰呢?不過她想,杜子清并不想哥哥說的那般不堪。

她曾與杜子清共事,此人雖迂腐呆板一些,但是在某些方面,有着驚人的天賦。且杜子清應該不是好色的吧?當日在去河東路上,孫大人還曾取笑杜子清府裏連個妻妾都沒有……

但是,皇兄這麽說,她這麽應就是了。反正她又不嫁杜子清。

秦珣今日直到此時,面上才稍微露出了一點笑意。他神色稍緩:“你要乖一些。”

“嗯。”秦珩點頭,“我聽你的。”

她的表現還算教秦珣滿意,他略待了一會兒,就離去了。今日拒絕了杜子清,明日會不會有張子清、李子清?想到這兒,秦珣心生煩躁。

瑤瑤是公主,不是什麽人都能肖想的。

可是她終究還是要嫁人的啊。秦珣合上了眼睛,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突然冒出這麽一個想法,連他自己都是一怔。

想到她将來會嫁人,離他遠遠的,還真是,教人不快啊。

前些日子父皇要他娶妻,今日又有人想來求娶她。可他剛從太平縣找回她,也才兩個月。他們要是能像小時候那樣,相互依靠,永不分開就好了。

近來父皇似乎有其他要事,沒再提起給他指婚一事,他稍微能松口氣。父皇如果再提起,他就自請去封地,或者到邊疆去,帶了瑤瑤一起。

秦珣不知道,皇帝近來分外煩惱,比他更甚。

誰害得孫氏小産,皇帝查了許久,倒是有了些眉目,是劉嫔。劉嫔嫉妒孫氏有孕,故而使人在孫氏的鞋子上做了手腳,想要孫氏一胎兩命。

幸得祖宗保佑,劉嫔的奸計只得逞了一半。

皇帝查到這些,大怒,直接賜劉氏三尺白绫,要其自裁。然而那劉氏卻不肯領命,兀自喊冤不停。

她堅稱她是冤枉的,她與孫氏無冤無仇,根本不會行此惡毒事。她淚水漣漣,高聲呼號:“皇上,臣妾冤枉!是孫氏那賤人,是她心中有鬼,被臣妾知道了她的醜事,才要誣陷臣妾滅口啊!皇上——”

她哭得凄厲,聞者落淚,見者傷心。但執行的太監卻不敢自作主張:“請娘娘上路,不要為難小的。”

“孫瑜香,你不得好死!你的醜事,總有一天,會有人知道的!”劉氏呼號着。

“請娘娘上路!”太監聽這話做事不像回事,打算強迫劉氏上路了。

劉嫔堅決不從,非要見皇上一面。

但皇帝又怎會來見她呢?她咬破手指,在白绫上寫下一個大大的“冤”字,其後,一頭撞死了。

太監饒是見過不少場面,也不由地小小一驚,将劉氏的屍體吊在梁上後,匆忙去禀報皇帝,說劉氏已伏誅。

皇帝神色淡淡,也提不起興趣。劉氏死不足惜,可惜死一百個劉氏,也換不回他兒子的性命。

那太監猶豫着,将劉嫔臨死前的種種異狀說了:“皇上,劉娘娘,啊不,罪婦劉氏一直喊冤,拒不認罪。還用血在白绫上沉冤,最後撞……撞死了……”

“什麽?”皇帝一愣,“喊冤?”

太監如實答道:“是,劉氏一直喊冤。”

“她是怎麽喊冤的?”皇帝皺眉,“你一五一十地說來。”

“是。”方才的場景,太監心裏異常清晰,他幾乎是一字不差地将劉氏的話重複了下來,甚至連語調都不變。

待他捏着嗓子喊道:“孫瑜香,你不得好死!你的醜事,總會有人知道的!”時,他自己都毛骨悚然。他偷偷看皇帝的神色,見其皺了眉,面沉如水。他心裏一驚,停了片刻。

劉氏兩次提到孫氏的醜事,究竟是臨死之前亂攀咬,還是确有此事?皇帝心念微動。他屈着食指,輕敲面前的桌子:“你說,劉氏是自盡的?”

并非是被人勒死?而是絕望自殺?還是力證清白?

太監低聲道:“回皇上,劉氏是自盡的。”他心中充滿了不安,這是他失職。

皇上說了怎麽死,就該是怎麽死。皇上說要吊死,那就決不能是撞死的。

但皇帝并未與他計較這些,皇帝面無表情,似是在思索着什麽。過了好一會兒,皇帝像是才發現他的存在,揮揮手,讓他下去。

這件事裏還有疑點,皇帝喚了暗衛出來,低聲吩咐:“教人密切監視孫氏,朕要知道,她每日都在做什麽。”

劉氏說的醜事,到底是什麽?是否存在?

皇帝眼皮直跳,隐隐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但願是他想多了。

六月二十九,晉王秦珣的壽辰。他自己不想大辦,但奈何有一些人不知從哪裏打聽到他的生辰,特意到王府來為他祝壽。

十八歲,說起來算是一個比較重要的日子。寇太後、皇帝、陶皇後,均賞賜了他一些東西,或當面,或托人說一些勉勵的話。秦珣一一謝恩。

他剛給母妃上了柱香,小蝶就匆匆而至,說是姑娘為他煮了長壽面,請他過去。

秦珣微微勾了勾唇角,放下手頭事,快步趕了過去。

長壽面已經盛好,看着平平常常,無甚特殊之處。唯一特殊的是,做長壽面的人,笑靥如花,眼含期待。

秦珩福了福身。——這是她第一次做這個動作,有些生疏,盡管她已練過幾次。她笑意盈盈:“今日是哥哥的好日子,祝哥哥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她想了一想,又續道:“一生康健,事事如意。”

秦珣點了點頭:“嗯,好。”

他坐下來,挑起了一根面。

秦珩就在邊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秦珣給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嘗了一口:“嗯,挺好,有進步。”

秦珩放了心,又拿出她準備好的字,以及那日出門所買的古玩,一一放在他面前:“這是我備了好久的……”

唇角勾起,眼中浸染了笑意。秦珣笑笑,也不看那字以及古玩,他點頭:“很好。我很喜歡。”

然而這碗長壽面還未吃完,就有下人匆匆來報,說是有客人至。

“哥哥趕快去吧,我這裏不打緊的。”

瑤瑤的體貼教秦珣甚是滿意,他将剩下的面吃完,漱口後迅速離去。

這回來的客人是大皇兄。大皇兄如今已是蜀王,威風赫赫。秦珣也不好怠慢,自然熱情招待。

不多時,太子秦璋也派人前來道賀。

晉王府一時之間頗為熱鬧。

皇帝今日一大早就心神不寧,眼皮直跳。

到了巳時,他派去監視孫氏的暗衛,來向他回話,說是孫氏的近身宮女跟一個侍衛來往密切。

若真如此,那也就罷了。但皇帝很清楚,這只是一種含蓄的說法,孫氏的近身宮女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孫氏。尤其是之前孫氏出事,皇帝打殺了孫氏身邊的一大群人。輪到這宮女時,孫氏死命哀求,保其性命。

“說!不要對朕隐瞞!”皇帝面色沉沉。

“是。”暗衛一五一十道來,講那侍衛曾與孫氏相會,具體細節說的一清二楚。

他每說一句,皇帝的臉色便黑上一分。到侍衛說完,皇帝反而鎮定了,他聽見自己很冷靜地道:“你先退下,此事不要任何人知道。”

皇帝喝了一盞茶,想起孫氏剛有孕時,太醫的診斷,他摔碎了茶杯,命人傳了那日的老太醫。

老太醫氣喘籲籲趕到。

皇帝頭一句話便是:“那日,你說孫氏有孕多久?”

“一……一月有餘。”老太醫顫聲道。

“不是兩個月?”皇帝鳳目微眯。

“回皇上,不是吧?”一月出頭跟兩個月,還是有差別的。

皇帝面容平靜,心裏已掀起了驚濤駭浪。他沉聲問:“上次你說,宮裏的娘娘們,身體都沒問題。那為什麽,十幾年裏,後宮無人有孕?”

老太醫額頭冷汗涔涔,他壯着膽子:“這,田裏要長出莊稼來,只有田好,是不夠的。要,要種子與田相适宜……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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