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洞房
“歡喜佛?”秦珣腳步微頓, 嘴角抽了一抽,“這是什麽規矩?”
他對歡喜佛并不陌生。少年時期就聽說過, 後來陶皇後命人教導他們人事,他當時還曾和瑤瑤一起接受指導。怎麽如今大婚還與歡喜佛有關?
“皇上, 沈大人剛翻到的,說是有大作用,也有大妙處。”阿武一臉正色, “皇上, 那麽多禮節都過來了, 也不差這一下,是不是?”
而且,他還聽沈大人講道,這歡喜佛有助于皇上的洞房花燭。想到沈大人的話,阿武不禁微微眯起眼睛,不着痕跡地打量了皇上一眼。以前沒見皇上近過女色, 還是看一看吧。
秦珣輕輕“唔”了一聲, 不為別的, 只為那一句“那麽多禮節都過來了,也不差這一下”。
早有人把歡喜佛移進了章華宮的偏殿。燭光搖曳,按下機括後,歡喜佛“吱吱”響動,變換出各種姿勢。
那些久遠的記憶紛紛湧上心頭,秦珣只覺得一陣口幹舌燥,手心潮熱。根據阿武所說, 他飛快摸了一下佛身,收回手,快步走出偏殿。
“皇上?”
“好了。”秦珣面無表情,目光沉沉。
“這就好了?”阿武奇道。看皇上的神色,并不像是……他目光一閃,看見了秦珣耳根的紅意。阿武忽然靈光閃過,咳嗽了一聲。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請皇上移駕洞房。”
秦珣“嗯”了一聲,向布置好的“洞房”而去。
阿武跟随着,一直到殿外,他才停下腳步,想了一想,磕磕巴巴道:“給皇上道喜。希望皇上……希望皇上……春宵苦短,皇上多珍重。”
秦珣眼眸半阖,漫不經心應了一聲,不再理會阿武,大步走了進去。
——方才秦珣被請去偏殿,就有宮人禀報秦珩,說是熱水已經備好,恭請娘娘沐浴。
秦珩在宮女的幫助下卸掉鳳冠,除去面上妝容,前去沐浴更衣。
水溫合适,袅袅的熱氣讓她不免有些許恍惚。大婚、洞房、沐浴、共寝……不管是哪一個詞,在心頭閃過,都讓她面紅耳赤、心跳加快。
要跟皇兄洞房花燭啊……
想到這兒她不免有些發怔,不知道是不是酒意襲來的緣故,她竟有些暈暈乎乎的。
直到水溫微涼,她才從紛亂的思緒中驚醒過來,抹掉臉上的水花,出浴換上幹淨的寝衣。
這紅色寝衣是宮人提前備好的。或許是因為五月二十八,正是盛夏的緣故,這寝衣頗為輕薄。她穿在身上,行走之間,雪肌在紅紗下若隐若現。
秦珩的臉騰地紅了,輕聲道:“換一身吧,不要這個了。”
真是,明明之前杜姑姑告訴她,皇後娘娘要端莊大方,怎麽寝衣備成了這般模樣。
她剛要吩咐小蝶去另取一套寝衣,然而一擡頭卻不見了小蝶的身影,只看見皇兄正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紅燭搖曳,秦珣眼眸幽深迷離:“瑤瑤……”
“啊?”随處可見的紅教秦珩身體有些發軟發燙,她胡亂應了一聲,“哥哥,我,我換身衣裳……”
她轉身就躲,卻不知該躲往何處。
她剛行兩步,就被身後的人一把抱進了懷裏。
“哥哥!”秦珩下意識低呼,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腔來。
“為什麽要換衣裳?你穿紅色好看啊。”秦珣的聲音略微有些喑啞,他将懷裏的人攔腰抱起,一步一步向床榻走去。
秦珩雙手摟上他的脖頸。紅紗輕褪,露出一截手臂。她深吸一口氣,又迅速垂下了手:“哥哥……”
這個時候,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似乎這樣輕喚他,能讓她自己安心許多。
大紅色的繡着龍鳳呈祥的帳子被揭開。
秦珣小心地把懷裏的人放在床上,在她唇角吻了一吻,聲音低啞:“等我一會兒,我先去沐浴。”
秦珩輕輕“呀”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還沒等她做出反應,他就起身離去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見,秦珩才後知後覺醒悟過來,她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但饒是如此,她仍是無法避免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大婚前,杜姑姑除卻大婚的禮儀,又特意塞給了一本冊子,還面容嚴肅教導她,該如何伺候君主。
可是,她現在想想,好像都沒什麽用啊。她盯着案上燃燒着的兒臂粗細的龍鳳喜燭,緊張不安。——雖然說杜姑姑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記得。
沒過多久,皇兄就換了寝衣出現在她面前。
他的額發仍有濕意,同樣的大紅寝衣,看着比她的要厚上一些。
秦珣一走進來,就看到他的瑤瑤,一身大紅寝衣,長發披背,幹淨的小臉白裏透紅。她坐在床上,沒穿鞋襪,兩只白嫩的腳無意識地一蕩一蕩。
眼前這場景,同秦珣的某個夢境一下子重疊起來。秦珣手心一陣潮熱,快步走了過去。他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全罩住:“瑤瑤……”
秦珩垂眸,視線亂瞟:“哥哥,我……我……”
她“我”了好一會兒,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秦珣見她臉頰微紅,睫羽輕顫,心中憐意大盛。他在她旁邊坐下,伸臂攬了她的肩,将她的腦袋輕輕轉過來,一點點吻上她的眉眼:“瑤瑤,瑤瑤……”
他的嘴唇明明不熱,可是在秦珩看來,他吻過之處,如同被火點燃一般,灼熱,引起陣陣輕顫。
秦珩的心晃晃悠悠,害怕之餘,又隐約有些期待。她捉着他的衣襟,輕聲呢喃:“哥哥……”
這一聲“哥哥”似乎滋啦啦一下子點燃了秦珣心裏的火苗。他黑眸沉了沉,手稍一用力,将瑤瑤推倒在床上。
“哥哥,我醉了!”秦珩一驚,忽然清醒了一些,沖口說道。
“沒關系,我沒醉。”秦珣勾了勾唇角。
他眼眸中的火焰,教秦珩微怔,她聽到自己心跳如擂鼓,無意識地輕輕掙紮起來,卻被他按住了肩頭。
“別動。”秦珣目光黯沉,“你猜,我之前去偏殿做了什麽?”
“什麽?”秦珩順着他的話問道。
“沈愛卿不知從哪裏看到,說大婚洞房前,尚有一個步驟,是摸一摸歡喜佛……”秦珣挑眉,“歡喜佛,你還記不記得?”
“啊?”秦珩怔了一怔,歡喜佛麽?她自然是記得的。而且當時的尴尬,她過去這麽多年,也忘不了。洞房之前,去看歡喜佛嗎?
那歡喜佛不是普通的佛,而是男女交合的佛像。怎麽讓他去摸歡喜佛呢?
秦珩發怔之間,忽覺身上一涼,卻是皇兄已然扯去了她身上的寝衣。
寝衣輕薄,他不消用力,就扯了下去。
秦珩低呼一聲,下意識用手擋在了胸前:“哥哥,你別……”
她知道他們是夫妻,該有夫妻之事,但就是抑制不住羞意。
好難堪,好尴尬,好緊張!
其實,秦珣也緊張,夢境與現實交織,他期待了很久的事情終于實現了。他一時有些恍惚,唯恐仍在夢中。
“嗯。”秦珣應着,聲音低沉喑啞,目光深沉,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眼中流露出一剎那的驚豔之色。
她的身體,比他夢中更加美好。
秦珣俯身,再一次吻上了她:“瑤瑤,咱們終于在一起了……”
他眸若星辰,黑眸深處似乎有什麽能蠱惑人心。
秦珩腦袋暈暈乎乎的,不知不覺伸手攬上他的脖頸。她驚醒過來,似乎覺得不妥,幹脆捧起他的臉,試探着輕輕吻上了他的唇角,眉眼含笑:“哥哥,咱們在一起啊……”
她這一吻,教秦珣眼中光芒大盛。
秦珩仿佛受到鼓勵一般,微微偏了偏頭,想了想,擡頭親上他的下巴,他的脖子……
脖頸濕熱的觸感令秦珣腦海裏的那根弦“啪”的一聲斷了。
……
秦珩再次醒過來時,約是醜時左右。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大紅,床帳的紅在她眼中暈染開來,她眨了眨眼眼睛,腦海放空了好一會兒,才真正清醒過來。
她昨天同皇兄成親了。
昨夜他們還洞房花燭了……
看一眼百子千孫帳,秦珩輕輕“呀”了一聲,将頭埋在了枕裏。
她回想起了昨夜發生的事情。初時她倒還知道勉強推拒一二,很有杜姑姑說的端莊賢良範兒,再後來,或許是酒意,或許是太緊張了,她抱着皇兄,親了又親。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一開始,她還能用手抹去他額上的汗,再後來,她只能攬着他的脖頸,飄飄蕩蕩。
想到那些令人臉紅耳熱的畫面,秦珩臉頰發燙,将頭埋得更深了一些。
“醒了?”皇兄熟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秦珩閉着眼不說話,假裝自己還在睡着,什麽都沒聽到。
“疼麽?”皇兄再一次發問。
秦珩只得露出腦袋,瞧了他一眼,搖頭又點頭。
“是疼還是不疼?”秦珣一時也不知道她想說什麽。
“睡着了不疼,不動的話不疼。現在醒過來了,身子稍微動動,就又疼了。”秦珩說着,臉上露出一些委屈的神色來,“還不是你,我那會兒都說了疼了。”
秦珣摸了摸鼻子:“我後來不是停下了麽?”他咳嗽一聲,正色道:“我問過太醫,姑娘家第一次都會疼,你是第一次,這很正常。以後就不會了。”
他伸臂将她攬進了懷裏,兩人并躺着,共枕紅色鴛枕。
秦珩扁了扁嘴,小聲道:“就跟你不是第一次一樣。”
“我自然是……”秦珣的手無意識地在她肩上動來動去,口中卻道,“我雖然是第一回 。可昨夜的場景在我夢裏出現過無數次了。”
自他知道了她不是妹妹,又有了竹床上藥消痣一事,他就常常做有關于她的夢。
夢裏的她,甜軟美好。
“真的?”秦珩眼睛一亮,用手撐着他的胸膛,擡起半邊身子,小聲道,“這夢,我也做過的。”
她也夢到過,到處一片紅,他撫摸着她的臉頰,輕聲呢喃:“真不知道這麽多年你是怎麽在宮裏活下來的……”之後吻上了她,再之後就是夫妻之事了。
只是這話說起來,未免太過難為情。
“嗯?”秦珣一驚,繼而一喜。他是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也是如此麽?他輕聲問:“什麽時候開始的?”
什麽時候?秦珩細細回想,如今他們已是夫妻,最親密的事情都已經做過,她心想也沒必要瞞他,就如實答道:“在晉王府,你,說,你想娶我,你說咱們不是兄妹。”
聽聞是在晉王府,秦珣心頭喜意更盛,推己及人,他想,瑤瑤或許在那時也對他有意。如今佳人在懷,幸福美滿,他心中一蕩,将她牢牢抱在懷中:“瑤瑤,咱們一直這樣吧……”
他想,老天終究是待他不薄的。
秦珩不料他竟是這種反應。她任他抱着,兩人肌膚相觸,她能聽到兩人的心跳聲,一時竟不知道誰的心跳更快一些。她也抱住他:“好。”
秦珣的吻再一次不輕不重地落在身上,這一回秦珩卻不配合了,她柔聲道:“哥哥,我不行。我還要睡呢,以後吧,以後吧。”
她紅唇微腫,眸光盈盈,有懇切,亦有水光。
秦珣“嗯”了一聲,只是抱着她。兩人輕聲細語說一些舊日往事,情絲交纏,相擁而眠,終是沉沉睡去。
再醒過來時,天光大亮,案上的龍鳳喜燭已經燃盡。
秦珩心中暗驚,後知後覺想到,如今是夏季,天亮得早,實際上并不算遲。
秦珣已經換好了衣衫,就在床前,含笑看着她。
“哥哥?”秦珩眨了眨眼睛。
“請皇後娘娘更衣。”秦珣笑道。
秦珩這才注意到他竟然端着她的服飾,而寝宮中,竟無旁人。她稍微松了一口氣,心情頗佳,笑了笑:“哥哥欺負我。”
秦珣只是挑眉:“今日要見太皇太後,要拜父皇母後,要接受宮人跪拜,還要見百官。你可撐得住?”
秦珩此刻已然換好了衣衫,她點一點頭:“嗯,還好。”随即,她又笑了笑:“我撐不住,不是還有哥哥麽?”
輕咳一聲,秦珣道:“你也知道,皇祖母自那次受傷以後,就不再管事,這次大婚她都沒過問。咱們去見見她,不必擔心,她那裏不會有問題。”
秦珩點一點頭:“嗯。我聽哥哥的。”
“父皇駕崩以後,宮裏的內務原本是交給幾個太妃的,後來有些事,我就教幾個姑姑管理了。如今你是皇後,這事論理該你來管。”秦珣雙目微斂,唇畔漾起極淡的笑意,“你打算什麽時候接管?”
瞥了他一眼,秦珩輕聲道:“再說吧,這事兒不急。”
宮裏頭沒幾個人,事情也不算太多。她今日重點要應對的是太皇太後和百官。
她想,她這張臉今天可能會再吓到一些人。
秦珣點頭,不再提及此事。他喚了宮人進來,兩人簡單洗漱,用了一些早點,相偕前往壽全宮。
壽全宮的宮人太監早知道皇帝會攜皇後前來拜見太皇太後,早早準備好,壽全宮也張燈結彩,一派喜慶。
然而當看清皇後面容時,壽全宮門口的宮人不由地一驚,口中那句“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不受控制地拐了個彎兒,帶上些許顫音。
秦珣輕笑,擺手:“平身吧。”他牽着瑤瑤的手,大步走進了壽全宮,向太皇太後施禮。
太皇太後今日仍是尋常打扮,手持一串佛珠。直到他們施了禮,才擡眸:“皇上來了?昨兒皇上大婚,哀家沒能……”
她說到此處,将目光從皇帝身上轉到了皇後身上。她神色一變,目光微閃,再看向秦珣時,眼神就有些意味深長了。
太皇太後道:“這就是皇後啊……”
秦珩上前行禮:“給皇祖母請安。”
聲音甜潤動聽。
太皇太後視線在皇後身上逡巡,她眼尖的發現皇後纖細的脖頸上一點暗紅,輕輕笑了笑:“好孩子。到皇祖母這邊來。”
秦珩依言上前:“皇祖母。”
太皇太後将佛珠籠在腕上,伸手拉過秦珩的手,輕輕摸了摸,光滑白嫩,猶如凝脂,顯然是養尊處優的手,只是虎口處似有細細的薄繭。她手微頓,笑道:“是個好孩子。”
秦珩不知太皇太後是什麽意思,只低了頭,佯作害羞。
“哀家聽聞你是武安侯的女兒?怎麽以前都不曾聽說過?”太皇太後松開了她的手。
秦珩一笑,按照先時的說辭,說道:“回皇祖母,孫兒自小不在京城長大,在母親臨終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為母親守孝滿後,才和父親團聚。所以,不怪皇祖母不知道。”
太皇太後點頭:“原來如此,可憐見的。”她招了招手,命人将備好的禮物拿過來。
是一株數尺高的紅珊瑚。
“這是哀家做皇後時,當時的太皇太後給的。今日就給你了。”太皇太後笑道,“你同皇帝一定要恩愛和睦,不要效仿先帝……”
說到這裏,她似乎是覺得不大妥當,咳嗽了一聲,轉了話題:“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秦珩微愣,答道:“回皇祖母,孫兒名叫孟瑤。”
“是‘眴兮杳杳,孔靜幽默’的杳?”太皇太後問道。
“不,是報之以瓊瑤的‘瑤’。”秦珩答道。
“哦,原來如此。”太皇太後輕輕點頭。
秦珣不知道太皇太後還會再問什麽,他上前道:“原本該多陪皇祖母說說話,只是今日還要去拜見父皇母後,去接受群臣跪拜。恐耽擱了時候,多有不便,還請皇祖母見諒。”
太皇後笑笑,露出恍然的神色來:“正事要緊,既如此,哀家就不留你們了。”
秦珣牽着瑤瑤,行了一禮,就此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