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更)

林清回來後, 就一直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想了想, 才猛然想起, 自己好像确實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考前打聽打聽主考官是誰?

按照一般的科考潛規則,大家科考前一般會打聽打聽誰做主考官, 然後搜集一下他平時寫的文章,或者他當初科考的答卷,以便在科考答卷時不要惡了主考官的忌諱,甚至還有一些考生會主動寫一些合考官觀念的文章,以讨主考官喜歡, 畢竟科考改卷的名次是由主考官定,主考官的喜惡很大程度上影響學子的名次。

不過這次林清參加院試參加的匆忙, 而且他又對自己能過院試比較有信心, 再加上他的文章一般寫的比較中和平正,很少能犯忌諱,所以他也就沒有打聽。

可看到這次考題,林清就有點心裏犯疑惑, 難不成這考官,是當初和他一起考院試的那批不成?

林清扒着手算了算, 他當年是前朝末年中的舉人, 中完舉人後,他爹就了了心願,沒幾天就撒手人寰, 于是他就開始守孝,結果第二年的開春,他還在家中守孝,就被破門而入的外族一刀給砍死了。

然後一閉眼一睜眼,十年過去了,就到了新朝開元五年。他就出生在了沂州府的鹽商林家。當年他如果不死,現在也就才四十來歲。

想到當初發卷時,無意瞥見主考官的那一眼,大約好像是四十來歲,可惜他當初注意力光在試卷上,也沒注意到主考官長什麽樣。

不過林清想想也就放下了,這二十多年都過去了,就算這主考官是他當年認識的人或者同窗,現在也是物是人非,認不認識,又有什麽差別呢?

于是林清也懶得去打聽,就在家裏一邊等院試的成績,一邊開始準備他妹妹入宮的事,巡撫已經發下通告,沂州府采選的宮女,将于五月初由府衙派人送到京城。

而自從接到通告,林家就又亂了起來,李氏又病了一場,不過沒兩天,李氏就拖着身子起來,開始給林淑準備入宮的東西和各種囑托。

“淑兒,你一定要記住,宮裏不比家裏,一定要處處小心,無論看到什麽,聽到什麽,都要當做看不見,聽不見。你記住了嗎?”李氏拉着女兒的手,一遍一遍的叮囑道。

“娘,我記住了。”林淑咬着嘴唇,狠狠的點頭,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你要記住,萬事莫要出頭,無論別人再怎麽争強好勝,你都要忍,千萬不要逞強,争一時意氣。”李氏接着囑咐道。

“是。”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別動那些歪心思,淑兒,宮裏寂寞,多少人耐不住寂寞,就想着得寵,可沒有家世沒有背景,那就是無根之萍,受寵時風光無限,一旦失寵,就除了死或冷宮,再無他法。

當年娘的那幾個堂姐中,就有一個無論姿色教養都是上上之選,入了宮,受了恩寵,開始幾年還讓太監回來捎些東西,可沒幾年,什麽音訊都沒有了。所以淑兒,你要記住,別羨慕那些妃嫔,她們一旦失寵,可能連宮女都不如。”李氏怕林淑年紀小,容易受外界誘惑,就把這些道理給她掰碎了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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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放心,女兒知道,自古帝王多薄幸,女兒不傻,女兒會安安穩穩的在宮裏呆十年,等爹爹和哥哥去接。”說到這,林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抱住李氏哭道:“娘,您一定要記得宮裏還有一個女兒,您一定要記得讓爹爹哥哥去接淑兒,娘,淑兒不要老死在宮裏,變為孤魂野鬼。”

林淑一哭,李氏也忍不住了,把林淑摟在懷了,哭道:“我的苦命的兒啊,我的心肝,娘怎麽會忘了你,娘到時就算砸鍋賣鐵,也去接你回來。”

兩人正哭成一團,外面一個婆子突然急沖沖的跑進來,連通報都來不及,進門就大喊:“夫人,大喜啊,二少爺中秀才了,報喜的人來了!”

李氏和林淑哭聲一頓。

………

外院

林父一邊拿紅封給報喜的衙役,一邊讓林澤快去外面放鞭炮,一邊對林管家說:“清兒呢,怎麽不見人影?報喜的都來了,他不在,怎麽接喜報。”

林管家擦着汗急急的說:“剛才去西跨院的小厮說二少爺這些日子見夫人大小姐睡不安穩,一大早去天音寺上香,給大小姐求平安符了,現在還沒回來。小的剛剛已經派人去叫了。”

“還不再派些人快去叫。”林父對林管家說完,自己先去招呼報喜的衙役。

天音寺

林清在佛前跪着,默默的念着經文,祈求佛祖能保佑他的妹妹在宮裏平平安安。

林清頭一次這麽虔誠的拜佛,他一直以為,作為一個學物理,他會是個無神論者,可是今天他才知道,為了讓他妹妹平安,哪怕只是一點可能,哪怕只是一個虛無缥缈的可能,他也願意相信西方有神靈,相信神靈可以普度衆生,相信神靈可以保佑他妹妹平平安安在宮中度過十年。

“林施主。”

身後傳來禪杖碰地的聲音,林清睜開眼睛,淡淡的說:“方丈大師。”

“林施主您不信佛的。”方丈大師嘆息道。

“那是因為我以前心中無所求。”林清看着眼前的金身佛像,說:“現在,我有了。”

林清轉頭看着方丈,說:“大師是笑我不信佛,卻來臨時抱佛腳麽?”

方丈大師搖搖頭,念了一聲佛號,說:“老納只是覺得,林施主把自己逼的太緊了,有時候,有些事本就非人力能及。”

林清搖搖頭,說:“有些事,确實是非人力能及,但有些事,卻是明明有能力,卻沒有做。”

“何必如此。”方丈大師道。

“只是怨恨自己罷了。”林清閉上眼睛,接着念經。

“癡兒”方丈大師見勸不住,嘆了一口氣,回禪房了。

林清将經文整整念了九遍,才站起身來,打算去禪房找方丈大師要幾個平安符。

林清以前陪李氏來過多次,對路也熟悉,就順着小路往後面的禪房走去。

走到小路的拐角處,由于樹木的遮擋,再加上林清這幾日由于心情不好有些心不在焉,居然一頭撞上了一位剛從禪房出來的香客。

雖然是林清撞了人家,可由于相互作用力,反而是身子單薄的林清直接往後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而被撞的人只是後退了兩步,就站住,看到他摔倒了,還過來扶他,客氣的問:“在下出來的匆忙,不小心撞到閣下,可有恙?”

他把人家撞了,人家還客氣的道歉,林清頓時有些窘迫,連忙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衣服,說:“是在下進來心情不好,神情恍惚,才不小心撞到閣下。”

對方哈哈一笑,說:“看來你我都是無心之過,也就不必深究誰對誰錯了。”

林清連忙說:“閣下海涵。”

擡頭看着對方,只見對方一身圓領錦衣,身高七尺,面色紅潤,五官方正,留有幾縷胡須,一身儒雅的氣質怎麽都掩不住。

林清愣了一下,這人的穿着氣度,怎麽這麽像官府中人。要知道除了官府中人,很少有人會穿這種圓領的衣服,而且好像只有到了一定的品級,才會穿。不過更奇怪的是,這人怎麽有點眼熟。

林清搖了搖頭,他最近被家裏的事弄的有點精神恍惚了,居然見個人都覺得人眼熟。對方一看就是大官,哪是他能認識的。

既然對方沒有介意,林清道了歉,客氣了兩下,就決定去接着去禪房。

卻不想對方攔住他,示意他看看身後。

林清扭頭一看自己後面的衣服下擺,頓時嘴角一抽。

由于他走的是小路,這大早晨地又比較潮,他剛才那一跤,直接給他後面的衣服糊了一層泥,難怪對面這位大人旁邊的仆人一直偷偷的看他後面,感情是覺得好笑。

林清看了看後面衣服,拍了拍,發現拍不掉,就有些尴尬,禪房那邊每天來找方丈大師求各種符、算卦的人極多,這麽出去,只怕一路要被人觀看。

林清正進退兩難,對面的人卻解圍道:“你穿這衣服出去有些不妥當,不如我讓仆從去寺外替你去買一件,你先到旁邊的廂房稍歇一下。”

林清一聽,忙點點頭,說:“有勞閣下了。”

然後從荷包裏拿出一些碎銀,遞給他身邊的仆從,又給了他一個打賞的銀豆,說:“辛苦了。”

仆從收了銀兩,大體估量了一下林清的尺寸,就拿着銀兩往寺外趕去。

林清看了看旁邊的廂房,寺院的廂房是用來給香客歇腳的,倒是多有空置,林清找了一間最近的,推門進去,對外面的那人說:“閣下的仆人替在下去買衣物,只怕得稍費些時間,閣下不如進來歇歇。”

對面的人點點頭,直接也跟着進來。

林清進去找了個凳子遞給對面的人,說:“和閣下相處多時,倒是還忘了問閣下的貴姓。在下姓林名清。”

“免貴姓沈,單名一個茹字,晉中人。”沈茹笑着說,聽到名字,他倒知道這個少年八成就是他今年院試點的案首了。

林清遞凳子的手一頓,突然問道:“令尊叫什麽?”

沈茹一愣,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什麽,試探的說:“家父乃當初晉中沈家二房沈煊。”

林清手中的凳子咣當一下掉地,直接蹦起來說:

“你胡說,我哪有你這麽大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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