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二更)

林清正跳腳, 沈茹卻一把抱住林清,眼睛死死的盯住他說:“沈煊?”

本來正氣勢洶洶的林清突然弱了起來, 看着沈茹, 弱弱的說:“啞巴。”

沈茹愣了一下,聽到這個二十多年沒人叫的外號,突然淚如雨下, 捶着林清說:“你還記得我,我都當你死了呢!”

“我是真死了,好不好”林清咕哝道。

沈茹身子一僵,定定的看着林清。

林清擡眼看着沈茹,說:“你怕我?覺得我是鬼?”

沈茹連忙搖搖頭, 說:“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起來, 你死後, 屍體是我親手埋的。”

林清:………

可不可以不要說這麽滲人的話題。

沈茹還用手摸了摸他,說:“佛經上說的果然不錯,人就如一個皮囊,果然靈魂才是永恒的, 看來佛門弄的那些幾世班禪,也不一定是假的。”

林清連忙拍掉沈茹的手, 說:“你別滲我了, 你這樣,我今晚上就不用睡覺了。”

“你膽子還是這麽小。”沈茹笑着說。

“你膽子大,一個人死了二十多年, 出現在你面前,你都不吓的慌。”林清反駁道。

“要是別人我自然沒這麽淡然,不過是你,你這人活着的時候,就脾氣好的過分,哪怕做了鬼,也成不了厲鬼。再說你生平又沒做什麽壞事,死了說不定能成神仙呢!”沈茹調侃道。

“我怎麽不知道我有做聖人的潛質。”林清嗤鼻。

“起碼對我來說,你絕對算是好人。”沈茹嘆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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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也幫我了麽,當初要不是你幫我,我最後那次舉人還真中不了。”林清說道:“當年真的很感謝你,要不是你,我那次中不了,我爹也不能走的瞑目。雖然當初我爹走的時候我很難受,不過想到他沒有經歷後面戰亂,而是看着兒子中舉,心滿意足的去世,其實也是一件幸事。”

沈茹搖搖頭,說:“當年畢竟是你幫我在前。”

“都是親人,能搭把手就搭把手。”林清随意的說。

沈茹冷笑:“最會落井下石的就是親人,尤其是血緣最近的。”

林清知道自己不小心戳了沈茹的痛處,忙說:“是我不該提這事。”

沈茹搖搖頭說:“當初我因為娘的死被吓得失語,後娘進門,到處說我是克星,我爹本來還因為我從小天資聰慧向着我,可自從知道我失語後,覺得我再不可能科舉後,就翻了臉,甚至連祖父看了我都覺得我晦氣,我當初被攆出家門,沒處去,只能游逛到家學,別的人都取笑我,連一向照顧我的夫子都不管我,卻沒想到一直看我不順眼的你收留了我。”

林清讪讪笑道:“你小時候那拽樣,想看你有好感真不容易。”

“是啊,我那時覺得自己是四房嫡子,從小又聰慧過人,四歲識字,五歲讀書,六歲能文,七歲過了縣試,八歲過了府試,在我遭禍之前,整個家學只有你和我一樣。而你那時又家道中落,我當時确實傲氣的有些招人恨。”沈茹說道。

不一樣,不一樣啊,林清在心中吶喊,你那是真神童,我那是假學霸,你知不知道你讀一遍就記下來的文章,我偷偷在煤油燈下背了多少遍!

你那哪是有點招人恨啊,我那整個就是對你羨慕妒忌恨!

可是這些林清不能說,只能說:“我那和你不一樣,你那是天資聰慧,我那是用功勤奮。”

沈茹笑了笑,後來相處多年,他哪能看不出來林清确實不大聰慧,當然這是對比他而言的,不過想到林清最讨厭別人說他笨,還是換了個說法:

“勤能補拙,你最後不也考上了嗎?”

“去去去,別提我當年的傷心事。”林清連忙打斷,鄉試考三次,簡直是他人生的噩夢。

“看來當年二爺爺逼你讀書的事,現在你還記憶猶新。”沈茹取笑道。

“哪裏是記憶猶新,簡直是噩夢,上次我不小心看到那句‘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還做了一晚上噩夢。”林清拍着胸口說。

沈茹想到天天被二爺爺挂在正堂上的這兩句詩,還有林清一考不好二爺爺就要死要活的要上吊,要是換了他,他也做噩夢。

“二爺爺當初太可怕了。”沈茹誠實的說。

“唉,”林清嘆氣說:“當初爹爹和你一樣,從小是神通,十歲就成了秀才,可從那以後,幾次鄉試都失利,反而是當初比不上爹爹的,好幾個都中了,從那以後,爹爹神志就不大正常,我娘去世後,他的瘋病就更厲害了。”

“可是當初你家那麽困難,居然還收留了我,我那時都九歲了,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因為我,你天天當家裏的東西。”沈茹感慨的說。

林清笑道:“就算沒你,我也天天當東西,我爹要吃藥,我也要吃飯,我又小,也幹不了活,不當東西吃什麽。”

“你這性子還是沒變。”沈茹道:“不過你這防人之心也太弱了,居然直接來認我,你當年知道我那麽多不堪,也不怕我為了名聲,直接滅你的口。”

“不堪?”林清奇怪的說:“你雖然嘴毒點,性子乖張點,別的還可以啊!”

沈茹認真看了看林清,嘆氣道:“為什麽你腦子永遠和別人想的不大一樣。而且最奇怪的是,別人還都沒覺得你有毛病。”

“你在損我麽?”林清覺得他每次聽沈茹說話,都很想揍他。

“為什麽別人眼中的大孝子沈煊,卻能覺得逆子沈茹一點都沒問題?你難道不覺得當年我中舉後,我爹來求着我回家,我不但沒回家,還和家裏恩斷義絕,有什麽不妥?”沈茹說。

“沒不妥啊,要是我有你那樣的爹和後娘,我也早叛出家門了,是我,我也不回去啊!”林清理所當然的說,就像他第一世,自從他知道他是被抛棄在福利院門口,他就再也沒想過找親生父母這個問題。

“你爹爹天天打你,你卻還不計前嫌的天天服侍他。整個沈家都拿你當孝子教育子女,我以為你會覺得他生了你,無論怎樣,你都會孝順他。”沈茹說。

“不是這樣啊,他那是有病啊,我不照顧他他會餓死的。再說,他真沒天天打我。”林清很想說,他爹那是精神病啊,他不照顧他爹,那是遺棄啊。再說古代也沒精神病醫院,他上面又沒爺爺奶奶,作為第一監護人,他也沒辦法啊!

而且其實他爹只是發病的時候比較兇,好往外跑,他每次追着想把他爹拽回來,畢竟外面有水渠有溝什麽的,萬一他爹掉進去淹死怎麽辦,他爹不想回來,就拼命的掙紮,別人就以為他爹瘋了好打人。

林清臉上确實有時會挂彩,不過那是和他爹拉鋸戰造成的,倒還真不是被打的。這事他和別人解釋很多遍了,可別人都覺得他是為了他爹的名聲,故意為他爹開脫,反而覺得更覺得他有孝心,林清表示他也很無奈。

不過他考不好試,他爹喜歡拿繩子上吊倒是真的,所以每次弄的他考試簡直是折磨。

沈茹嘆氣說:“後來我住到你家,哪能不知道實情,其實有一段時間我真的很氣不順,明明我爹棄我在前,我不認我爹在後,我爹只是覺得我有用才認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當初做的有什麽錯,別人卻都覺得我不孝,而你只是照顧你爹,你爹不瘋的時候,還很心疼你心疼的要死,你卻是孝子。不過後來,我的氣順了,因為你這個人笨,你這個人心眼好,老天要不照顧你,你根本這吃人的世間活不下去。”

林清滿頭黑線,他的這個好友兼死黨,為什麽三句話不損他就不舒服!

他為什麽讨厭別人說他笨,就是這個家夥老是這麽說,他明明很聰明的好不好,他第一世也是名牌大學畢業的好不好!

沈茹看林清的表情,哪能不知道他心裏想什麽,說:“你別老是覺得我說的不好聽,你覺得要今天不是我,你知道一個人從小到大的所有黑料,你冒冒失失的去覺得他鄉遇故知去認,你看看最後結果會如何。”

“真抱歉,我上一世從小到大就你一個知己兼損友,別的沒了。要不是看到你,我會那麽興奮的認你。”林清沒好氣的說。

沈茹聽了心裏感動,說:“那你怎麽不去找我?”

“當年咱們倆一起中舉,我守孝,你春天去了京城參加會試,你剛走幾天,外族就打進來,我就死了。我一直以為你也沒能幸免。當初我死的時候太痛苦,這些年我壓根就不敢回想當年那一天發生的事,這麽多年,我甚至連晉中都不敢去想。一想就做噩夢。”林清想到自己死時的情景,突然渾身發抖。

沈茹看着林清渾身發抖,連忙扶住林清:“別去想,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林清穩了穩心神,才壓下心中的恐懼,轉移了話題說:“你剛才還說是我兒子,吓我一跳。”

“按律法上,我可真是你養子。”沈茹故意調笑說。

“你當年為了氣你爹,故意造了一份養子文書,那哪算數。”林清搖搖頭。

養子文書,可不是收養孩子,其實是買賣人口,當時前朝末年,土地兼并的厲害,許多百姓沒有土地,就紛紛賣兒賣女,而一旦被賣,就成了奴籍,就歸買家所有,也就不用交稅,導致國家稅收減少,當時朝廷不得不頒下政令,規定不允許良民私自買賣,并且規定一定品級的人只能有一定數目的奴仆,平民甚至不允許有奴仆。

而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許多大戶人家被人服侍慣了,哪能沒有丫鬟仆人,可朝廷不允許買賣良民,于是就出了養子文書這種東西,說是養子養女,其實就是奴仆丫鬟,只不過是良民身份。

沈茹當初為了不回去,就自己造了一份養子文書,養父的名字是沈煊,養子是他,之所以是沈煊,不是他爹,是因為沈煊本身就比沈茹大一輩,這樣,沈茹就聲稱當初為了有口飯吃,把自己賣給二房了,而當時林清也是舉人了,身為白身的沈茹的父親自然不敢來讨要。所以兩個明明同年的人,卻成了養父子。

沈茹搖搖頭說:“不,以後等我死了,我不打算去四房,我看着地裏的那些人惡心,我就埋在你們二房,你當初去的早,連個子嗣也沒有,我正好來給你傳香火。”

“其實你不用這樣”林清幹笑道,不過心裏卻很感動,雖然他不介意,不過有個人給他爹他娘當孫子,想必他們還是很開心的。

“不過,”沈茹看着林清,斜着眼說:“我活着的時候可不給你當兒子!”

去,丫的,你給我當兒子,我還怕折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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