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道給拉開了,他擡頭看向了巴裏身邊的少年,黑色的短發與金色的瞳孔……是近來那個傳的沸沸揚揚轉校生?
“怎麽,想給這卑劣的老鼠出頭嗎,西格·薩維亞?”
“巴裏已經道過歉了。”西格微微蹙眉,直視對方的眼睛,“學院風紀手冊第二十三條規定,不能對同學使用暴力;第八十七條規定,不能在走廊上高聲喧嘩。”
黑發的哨兵擡起頭,目光沉靜,似乎真的只是在與違反校規的同學理論而已,“再者巴裏的理論成績很棒,只要他能通過畢業測試,就算不做機甲駕駛員,也能成為一名優秀的軍人。”
“西格……”巴裏捂着脖子咳了兩聲,有些感動的望向了好友。
“哈。”尤裏烏斯怒極反笑,目光掃過西格手中的成績單,頓時更加火大,“你就是那個超s級的轉校生?竟然考出跟這只老鼠一樣的成績,我倒想問問你是怎麽做到的了,還是說你也準備用這樣的技術上戰場?你倒是告訴我連基礎操作都不能完成的人還想駕駛什麽?宇宙戰艦嗎?”
周圍的哨兵們同時發出了哄笑,越來越多路過的學生關注到了這邊,發現這是學院中唯二的兩個s級哨兵在對峙後都好奇的停下了腳步,巴裏的臉色漲得通紅,卻找不到可以反駁對方的話。
“說到底你這家夥又是怎麽進入賽爾頓的?真當這裏是什麽人都能來的地方嗎?精神力評級高又有什麽用,能順利從這裏畢業的學院進入軍隊後至少會是少尉軍銜,你在這裏只是成績不及格而已,出去卻會讓普通士兵用生命為你的愚蠢埋單!”
最後一句話驀地勾起了西格的怒氣,漠然沉靜的金瞳少見的起了漣漪,他所經歷過的生命與死亡并不是能在學校的走廊上輕飄飄提起,只為裝模作樣訓斥同學的話語。黑色的西伯利亞狼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西格的身邊,剛覺醒不久的哨兵還無法自如的控制自己的精神力,那夾雜着怒意與攻擊性的精神網絡如大山一般瞬間壓向了人群,來自超s級哨兵的精神力令他們無法反抗,不少哨兵的眼睛當場就發紅了,隐有陷入狂躁狀态的征兆。
以這屆第一哨兵名號入學的尤裏烏斯自然不會甘心被其他的哨兵按壓下去,另一股幾乎不輸給西格的s級精神力也迅猛的鋪展開來,與他纏鬥在一起,西伯利亞狼撲向了突然出現在空中的長吻鱷,結實的鱷魚一甩尾将黑狼拍開,兩頭精神體在半空中打了起來,膠着的精神網絡如同一個漩渦,将周圍的哨兵都拖入了狂躁之中。
看似溫和的鼩鼱是第一個被影響的,巴裏大叫的朝尤裏烏斯猛地撲了過去,一拳将高傲的貴公子打得向後倒去,他身邊的哨兵自然不會同意,雙方很快紅着眼滾成了一團,鼩鼱發出尖利的叫聲沖向敵人,各式各樣的動物精神體不斷湧現,而始作俑者也當仁不讓的加入了戰團,走廊上頓時一片混亂,雞飛狗跳。
4.落荒而逃
羅賽沒想到會這麽快又見到那個黑狼的哨兵,雖然答應莫奈校長會好好關照對方,不過教學畢竟不是她留在賽爾頓的主要工作,閑暇的時候能想起來問問對方的近況就算完成任務了。
彼時她正在研究所裏監控實驗體的數據變化,在教學樓上課的雪莉老師忽然驚慌地沖進了研究所,手裏還拿着來不及放下的教案平板,喘的上氣不接下氣,“羅、羅賽老師……你快去二樓走廊那邊看看,有哨兵陷入狂躁狀态了……”
羅賽趕緊将嬌小的女老師扶到一旁休息,雪莉老師是賽爾頓學院中為數不多的普通人類,身體素質斷然比不上那幫年輕的哨兵們,羅賽哭笑不得的給她倒了杯水,“緊急情況用通訊器聯絡我就行了,自己跑過來幹什麽?”
“……啊!”雪莉老師這才反應過來,不過眼下情況緊急她也顧不得反省,“是尤裏烏斯和那個新來的轉校生,兩個s級的精神力碰撞,我擔心會把周圍的學生也都拉進狂躁中的,羅賽你快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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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院裏都是些年輕氣盛的哨兵,相互看不對眼幹上一架并不是什麽大新聞,不過集體陷入狂躁就很麻煩了。羅賽只得放下手上的工作,招呼研究員們繼續監測,自己則脫下白大褂,扣好學院教職工的制服扣子,快步往教學樓的方向趕去。
結果人還沒走到教學樓,羅賽首先就被一股尖銳的精神力迎面重擊,被迫停下了腳步,超s級哨兵飽含憤怒與戰意的情緒如同尖刀般傷人于無形。
看不出這位新來的小朋友脾氣還挺大的哈?
羅賽挑了挑眉,收起了之前看熊孩子們打架的輕浮心态,展開了自己的精神屏障。綿密的精神游絲仿佛蛛網一般柔軟而又堅韌,以向導為中心逐漸地擴散開來,那些正幹架幹的雙目通紅的哨兵們都茫然地停了手,相互之間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剛才怎麽跟抽瘋一樣非要跟人戰個你死我活。
有清亮的鳥鳴聲響徹走廊,烈火般的紅羽簌簌落下,騰飛的精神體随着向導孤軍深入敵方。
由精神力卓越的向導直接進行梳理的效果遠比使用向導素來的快,羅賽一路往旋渦的中心前進,沿途被影響的哨兵們都接二連三的清醒過來,敬畏地望着膽敢只身深入超s級哨兵之戰的向導的背影。挑起這場騷亂的罪魁禍首們還在纏鬥,黑狼與長吻鱷打的難舍難分,底下的兩個哨兵皆已挂彩,卻像完全沒有感覺到似的繼續嘶吼着撲向對方。
“好啦,鬧夠了沒有?”羅賽一左一右伸手摁住了他們,明明能一拳砸裂牆壁的兩頭猛獸到了她手裏卻像是被順毛順舒服的大貓,讪讪地停下了自己的動作,下意識的側頭看向了不知何時出現在身邊的美麗向導。
西格只覺得像是有冰涼的雨滴将他從烈火之中喚醒,一時間周圍的混亂,滿心的憤怒,傷口的痛感,所有令人不悅的感覺似乎都離他而去,周身好像泡在天晴時的海水中,讓人只想閉上眼睛沉浸在這份閑适的溫暖裏。向導的精神脈絡柔軟又舒适,引導着他緩緩向前,重新回到清明的意識之中。
黑狼嗷嗚一聲,身形逐漸淡去,恍惚之間西格好像聽到了某種鳥類的啼鳴,比烈火更加鮮豔的尾羽自眼前一閃而過,回神之時已然變成了向導酒紅色的及肩長發,他被攬在一個溫柔的臂彎中,仿若大夢初醒,再也不記得之前被狂躁與憤怒支配的心境。
漂亮的紅鳥在半空中撲扇着翅膀,絢麗的羽毛根根泛着螢光,鳥冠與層疊的尾羽像是晚宴場上最華麗的禮服,碧綠的眼睛如同最上等的翡翠,是現實之中根本無法找到對應物種的稀有精神體。它的出現安撫了走廊上所有陷入狂躁的哨兵,此時見目的已經達到,長鳴一聲便緩緩淡去了身影。
羅賽老師?西格認出了眼前的向導,正是他在校長辦公室有過一面之緣的女性。他轉過頭來,正好對上了同樣被羅賽攬住的尤裏烏斯的目光,彼此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一絲茫然。
“都清醒過來了嗎?”羅賽松開了兩人,看着走廊上的滿地狼藉與四周被波及的學生們,毫不客氣地一人後腦勺賞了一巴掌,“那就都給我滾去教導處好好反省吧。”
兩個s級哨兵幹架引發的集體狂躁風波終于因為羅賽的到來而告一段落,聽說連莫奈校長都被驚動,親自探望了醫務室,确定所有人都無大礙後才放心離開。由于不少學生都受到了波及,學院今天下午停課半天,補發了足夠的向導素,讓尚在不安定狀态的哨兵們都各自回去休息。
羅賽坐在教導處辦公室的轉椅上,架着胳膊擡頭看向眼前兩個罪魁禍首,有些頭疼。s級果然都是些心比天高脾氣大的家夥,哪怕像西格這樣看似沉穩可靠的哨兵也不例外,貿然訓斥只會招致他們的反逆情緒。
“詳情我已經聽巴裏·賈爾斯同學敘述過了。”羅賽十指交疊擱在桌上,目光在兩個哨兵的身上掃過,“你們還有什麽想說的?”
兩人暗中對視一眼,又憤憤地移開了目光,較勁兒似的誰也沒有先開口。羅賽一哂,都是快要成年進入軍隊的哨兵了,怎麽還跟小孩子一樣,她擡了擡下巴,先拿比較熟悉的尤裏烏斯開了刀,“學生是否能繼續進修取決于學院的規章制度與成績評審,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決定了,尤裏烏斯?別說你現在還在競選,就算真正成為了學生會長,也不能如此草率地勸退任何人。”
金發藍瞳的哨兵站得筆直,目不斜視的行禮,“——是!”
“s級哨兵的精神力對于這些還沒有畢業的學生來說有多危險,作為轉校生的西格不清楚,你也不了解嗎?”羅賽不動聲色的加重了語氣,“還是說卡塔爾家族未來的繼承者,是個被情緒沖昏頭腦就會不管不顧引發混亂的任性之人呢?”
“——非常抱歉!”尤裏烏斯大聲回答道,耳根漲的通紅,蔚藍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懊惱。羅賽知道他最在乎的就是身為卡塔爾繼承者的驕傲,既然已經祭出了家族的榮譽,尤裏烏斯必然會好生反省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為,剩下的話她不必再多說,點到即止便可。
“三頁的檢讨書,明天上課前交到我這裏來,聽明白了嗎。”
“是!”尤裏烏斯再次行禮,以軍姿轉身離開,臨行前用餘光瞄了西格一眼,大步流星的走了。
辦公室中只剩下了他們兩人,羅賽擡眼打量着西格,黑發的哨兵不卑不亢的站在原地,從那雙漂亮的金瞳中看不出任何情緒,他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羅賽見到他時的那個沉默而腼腆的哨兵,與剛才在走廊上跟人大打出手的模樣判若兩人。
“唉……”羅賽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眉心,“雖然目睹了事件全程的同學都說你是因為尤裏烏斯出言挑釁而暴起反抗的,不過你看上去并不是會因為這種無聊的理由而發怒的人吧,西格·薩維亞同學。初來乍到就因為這樣的事而與學生會未來的領導人杠上,很劃算嗎?”
西格微微別過頭,依舊保持沉默,顯然對羅賽的說法不怎麽贊同。
“覺得我在說廢話嗎?”羅賽挑了挑眉,“不過你家黑狼卻不是這樣想的哦?”
西格一怔,發現自己的精神體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辦公室,正在桌下繞着羅賽的腿來回蹭,威武的黑狼此時跟只順服的寵物一樣猛搖尾巴,狗腿的讓宿主都要看不下去。黑發哨兵的臉頓時漲的通紅,再沒了先前的氣勢,目光微微下垂,不太敢去看向導饒有興趣的模樣。
那心虛的模樣讓羅賽覺得有趣極了,自控力不強的哨兵在心緒波動時很容易出現精神體,西格才剛剛覺醒沒多久,顯然還做不好這一點,被向導抓了個現行。
果然還是個毛頭小子啦。羅賽揉了揉黑狼順滑的皮毛,忽然發現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識,忍不住笑了笑,“雖然嘴上不承認,精神體到是挺坦誠的嘛。”
西格已經窘迫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精神力不會騙我,因為對方奚落自己的成績而發怒暴走什麽的,不管是你還是尤裏烏斯,甚至是一個能夠進入賽爾頓進修的學員都不會做出這麽幼稚的事。”羅賽收回撫摸黑狼的手,擡頭直視哨兵的眼睛,“只不過尤裏烏斯憤怒的理由我大致能猜到,對你卻還不夠了解,不好妄加評判。是尤裏烏斯說了什麽讓你在意的話,還是別的原因……算了,我想現在的你也不願意告訴我吧。”
西格微微一怔,似乎沒想到羅賽會這麽說。
“由你自己來判斷吧。”羅賽擺了擺手,忽然拿出了一張成績單,嘴角一翹,“不過實操課e評級可不行啊,西格同學?你可是整個聯邦都難得一見的超s級,不管是‘塔’的高層還是軍部,學院,包括我在內都對你抱有很大期待哦。”
那張成績單早已在混戰中丢失,也不知道羅賽是什麽時候撿回來的,黑發的哨兵再一次從臉到脖子都臊得通紅,卻又不敢出手來搶,憋的眼底一片水汪汪的氤氲,像只被欺負慘了的小動物,羅賽沒料到他的反應會這麽大,掩飾般的咳了一聲,揮揮手讓西格也回去。
“還是三頁的檢讨書,明天早上上課前交到我這裏,沒問題吧?”
西格立正行禮,略一猶豫還是伸手拿回了自己丢人的成績單,轉身逃似的離開了。
“真是……”羅賽看着他眼睛紅紅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下,“跟只兔子似的,哪裏像狼了。”
5.舊夢
夢境将深埋在記憶深處的畫面重新呈現出來,有時候只需要一線隐秘而關聯的線索。
那是新入伍的向導少女第一次見到自己被配對哨兵時的情景,她正處在驕傲不可一世的年紀,對一切父輩與上級強行安排的命令都心存排斥,下巴擡的與高高束在腦後的馬尾一樣張揚,第一次見面就對日後的搭檔出言不遜,“你就是那個‘極北的笨熊’?”
“……是極北的暴熊。”哨兵的年紀比她大了不少,已然是青年的模樣,身材高大,淺棕色的短發與冰藍的眼睛表明了他來自寒冷的北地。青年無奈的捎了捎後腦勺,眉骨處有一道醒目的傷,是在戰場上留下來的,“不過那都是周圍人無聊給亂取的綽號,我是麥凱恩·霍其,隸屬‘蒼之牙’第三小隊。”
“麥凱恩·霍其上尉。”少女揚起了酒紅色的長發,“我承認你是一位優秀的軍人與哨兵,但是很可惜,我不能與你締約連結。入伍之後僅憑機器的匹配度就必須與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完成相守一生的約定,我認為這是非常不合理的制度。”
“這一點我們倒是所見略同呢。”棕發的青年笑了笑,讓眉骨上的傷疤顯得不那麽猙獰,“……很遺憾,我也無法放心将後背交給一個連骨架都還沒長開的小丫頭。”
那時候的羅賽才到對方的腰那麽高,仰視的時候氣勢卻是一點不弱,被軍部寄予厚望的兩人在初次見面時卻都十分嫌棄對方,說話之間夾槍帶炮。氣氛頓時有些緊張,羅賽哼了一聲轉身要走,卻被一頭突然出現的北極熊給攔住了去路,與收斂起笑容滿目沉色的宿主不同,巨大的白熊看上去十分喜歡羅賽,不僅伸出舌頭舔她,還不顧少女的驚呼将人頂到了自己背上,反正不讓她走。
而羅賽的精神體也出現在了麥凱恩的身邊,朱雀拖着豔麗的尾羽蹲坐在哨兵的肩頭,似乎把這裏當成了新作的窩,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樣子。
羅賽麥凱恩:“…………”
精神體反應哨兵與向導的潛意識,通常不會被宿主控制,眼前的情景仿佛是在嘲笑兩人‘嘴上說着不要,身體(精神體)卻很誠實’,原本劍拔弩張的的氣氛頓時有些維持不下去,麥凱恩尴尬的咳了一聲,強行扭轉話題,結束了這一次不算愉快的會面。
…………
……
羅賽自黑暗中豁然睜開雙眼,冷汗在夢醒的瞬間湧出了毛孔,她條件反射般拉開了床頭櫃的抽屜,從裏面翻出了舊式的香煙與打火機,抖着手點了好幾次才點燃它。香煙冒出寥寥的煙霧升上半空,濃烈的煙味刺激着向導的感官,羅賽深吸了一口氣,點燃了煙卻沒有抽,只是将它夾在手指間,像是在用這嗆人的煙味安撫自己深陷夢魇裏的神經。
朱雀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床尾,華麗的尾羽在夜色中泛着點點螢光,羅賽自嘲的笑了笑,“……你有多少年沒因為這事出來過了?”
精神體一般會在哨兵向導情緒波動激烈,或者想要反應一些內心意識的時候出現,然而随着對精神力掌控的提升,精神體無故自行出現的次數也會相對減少,羅賽甚至記不清上一次朱雀自己跑出來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果然還是今天下去那場安撫消耗太大了吧?羅賽望着手指間寥寥升起的白煙,目光有些放空。畢竟她現在是一舉一動都得保養好自己的‘老年人’,直接與兩個s級哨兵的精神力碰撞還是有些吃力,她已經感覺到連結神經的末端傳來針紮般的刺痛,還夢見了跟那個人初遇的場景……
“很像吧?西格跟那頭暴熊。”羅賽望着朱雀喃喃道,“……都是那種口是心非,精神力沉穩厚重,發起怒來卻格外尖銳的類型。”
“所以才會在這種時候又夢到過去嗎?”朱雀當然不會給她答案,羅賽在煙味的環繞中閉上了眼睛,那個人身上總是帶着這樣的味道,明明是個感官敏銳的哨兵卻煙不離手,也不知道他的神經是怎麽忍受這劇烈刺激的。她很想再笑一笑,然而嘴角似有千斤重,僅僅是往上勾一下仿佛都會耗盡她所有的力氣。
黑暗讓向導的精神與情緒都更加敏感,想要繼續睡覺是不可能的了,搞不好還會習慣性的滑向意識的深淵,羅賽索性起床點亮了燈,看了看還沒有消失的朱雀,調出通訊器聯絡了研究所那邊,而後披上衣服走出門去。
時至深夜,研究所底部也依舊是燈火通明,今夜負責值班的是雪莉老師與她的助手,嬌小的女老師與羅賽一樣在學院制服外面套着白大褂,見到羅賽有些詫異,扶了扶眼鏡,“怎麽這麽晚過來?”
羅賽是那種嚴格遵守時間上下班的人,工作雖然盡責,但想要她在半夜起來主動加班卻是天方夜譚,雪莉老師拿着監控數據的儀器跟她一起走進了最裏面的實驗室,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反正睡不着,剛好又遇到點意外,不如貢獻給實驗數據吧。”羅賽指了指飛在自己上空的朱雀,紅鳥像是明白她的想法,拖着華麗的尾羽落在了實驗室中的培養倉上,轉頭梳理自己的羽毛。
雪莉老師摁下了眼鏡上的特殊裝置,這可以讓身為普通人的她也看見哨兵向導們特有的精神體。見到朱雀的時候她也很意外,這顯然和下午安撫狂躁哨兵時的情況不一樣,精神體自行出現的情況在學院裏雖然并不少見,但在這裏工作多年的雪莉一次也沒有在羅賽這裏見到過。
“回想起來我們還沒有測控過這個狀态的數據吧。”羅賽在一個光腦裝置前坐下,将與培養倉連接的頭盔戴好,囑咐雪莉做好記錄,“說不定會得到新的突破。”
巨大的培養倉中是一個浸泡在營養液中的少女,她看上去已經沉睡了很久,皮膚因為常年不見光的浸泡而有些發白起皺,靜靜的閉着眼睛飄在淡綠的液體中,胸膛沒有一絲起伏,如果不是那些游散在四周,可被儀器檢測到的活躍精神游絲,所有人都會認為她已經死亡。
羅賽固定好頭盔,無視神經連結處傳來的刺痛感,強行展開了精神脈絡,順着儀器設備與培養倉中的少女進行接觸。
“檢測指數5,營養裝置運行正常,生命體征穩定。”
“系統all green,精神接駁軌道展開,精神阈值測控開始——”
研究員的聲音緊張有序的傳來,少女的精神屏障依舊如鋼鐵般堅硬而密不透風,無論羅賽如何嘗試建立連接也無濟于事,她咬了咬牙加大了力度,停在容器上方的朱雀忽然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啼叫。
“精神接駁指數穩步上升,40%,45%,突破50%……”
雪莉有條不紊的調整着監控設備的功率,負責記錄的助手密切的關注着光屏上不斷飙高變化的數字,逐漸顯露出興奮的神色,“70%,90%,103%……突破極限精神阈值,精神游絲收攏率超過50%,她有反應了,博士——!”
原本平靜無波的培養倉中忽然冒出了一串氣泡,順着粘稠的營養液上行破裂,雪莉立刻啓動了眼鏡上的觀測裝置,原本游散在空氣中,只能被檢測裝置确認存在的精神游絲第一次有了肉眼可見的波動反應,它們緩緩地朝中央聚集,似乎想要拼接成某個形狀,已經隐隐能辨認出翅膀的模樣——那毫無疑問是這個實驗體少女的精神體。
雖然少女依舊沒有呼吸,這卻是研究所裏取得的重大進展了,所有人都緊張的屏住了呼吸,等待游散的精神游絲凝聚成型,然而未等助手的話音落下,原本突破阈值的測控記錄忽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下去,甚至低過了往日的平均值,逐漸成型的精神游絲猛然散去,監測儀器亮起紅燈發出滴滴的警報聲,雪莉驚慌地朝向導的方向看去,“羅賽——”
沒有人回答她,朱雀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悄然消失,而坐在光腦裝置前的向導已然就着頭盔的支撐陷入了昏迷,嘴角隐隐有血跡溢出。
“羅賽!!——”
6.朱雀
這場半夜發生在研究所中的騷動并沒有影響到教學樓,第二日清晨,早課的鈴聲準時響起,身穿制服的學生們陸續走進了教室,準備開始新一天的學習。
西格一早就把檢讨書交到了羅賽的辦公室裏,他去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同樣來交檢讨書的尤裏烏斯,兩人互瞪了一眼後別扭的占據了辦公室的左右角落,彼此都把對方當成空氣互不理睬,哪知道一直等到早課鈴響羅賽也沒有出現,西格只好把檢讨書放在了桌上,為表誠意兩人不約而同的用了最古老的手寫方式,尤裏烏斯見狀哼了一聲,大步流星的先走了。
今天的課程是關于精神連結的,教授是個有些啰嗦的老頭子,據說曾經是個非常少見的男性向導,失感之後開始從事精神體與連結的研究,在精神體具象化能源方面頗有建樹。
西格走進教室的時候正好趕上教授開課,他連忙走到巴裏旁邊坐下,呱噪的鼩鼱室友原本想要陪他去教導處,被拒絕後便自報奮勇的先過來占位,這會兒見西格平安無事才略略松了口氣。
老教授的課講的一板一眼,講臺上的光屏浮現出大段大段的文字筆記,附帶一些記錄的圖片,感覺像是回到了幾十年前全息數字屏幕剛剛在民間普及的時代,坐在底下的哨兵們有一搭沒一搭的做着記錄,死寂沉沉的課堂氣氛愈發襯得老教授毫無語調變化的聲音宛如催眠曲。
“……‘連結’是哨兵與向導之間最為重要的聯系,無論是多麽優秀的哨兵,想要完全發揮自己的力量也必須要有向導的輔助;而無論是多麽優秀的向導,想要看到更遠的地方也都需要哨兵。‘連結’讓兩個人共享意識海,從此之後分享一切的幸福與苦難,是比結婚誓言更加神聖而穩定的關系。”老教授推了推眼鏡,光屏上的畫面換到了下一幅,是描述哨兵與向導覺醒過程的。
“‘連結’也是維持信息素與精神力的重要感官,衆所周知,哨兵與向導的體征通常随着第二性征出現與衰退,維持的時間從十至十二歲起,到五十歲左右逐漸消失,而消失的過程就是‘失感’。”老教授的聲音平緩無波,“‘連結’可以有效延緩失感的過程,不過伴随着向導的數量越來越少,世界上的大部分哨兵都将徹底失去這個機會。”
西格仔細地做了筆記,他沒有上過‘塔’提供的基礎課,所有關于哨向的知識都是自己東一點西一點拼湊出來的,因此聽的格外認真。
“‘連結’通常是指精神連結,不過學術界更加認同生理與心理共同達到的連結;一旦連結成立,哨兵與向導就是綁定終生的關系,除非一方死亡才有可能出現斷裂。”老教授的聲音停了一下,下垂的眼角被皺紋壓的擡不起來,“……不過這個說法也不準确,連結斷裂的痛苦是活人無法承受的,甚至超越了分娩的疼痛程度,在醫學上被劃分為第十三級,所以相互締約連結的哨兵與向導是真正意義上的同生共死。你的搭檔會成為你的力量,也會成為你的軟肋。”
聞言西格手中的觸屏筆頓了一下,成為彼此的力量與軟肋,聽上去真是比結婚誓言更加浪漫的承諾……這就是‘連結’所賦予他們的,新的生存意義嗎?
老教授講的有些動情,不過在座的哨兵們卻不太能感同身受,就像教授之前說過的那樣,在向導數量不斷減少的今天,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終生只能與冰冷的向導素為伴,對那虛無缥缈的‘連結’關系完全沒有實感,坐在前排的學生甚至暗自打起了呵欠。
“上節課我們提到了精神體與宿主意識的關系。”老教授吹了吹胡子,下垂的眼角一瞥,是他有些生氣的征兆,他渾濁的眼睛轉了一周,目光停留在了教室中最醒目的黑發上,“……西格同學,你來簡述一下。”
講課途中忽然抽問昨天的內容,還是課堂上沒有講到,只是附帶在筆記後面的研究話題,這擺明了就是故意找個理由修理修理上課走神的家夥們,西格首當其沖被點名,只得放下記錄中的筆記站起身來,收到了不少來自四面八方的同情目光。
巴裏有些着急,因為昨天下午的狂躁風波,甚至連他都沒能看完教授臨時塞過來的筆記,無法為西格提供場外援助了。
“精神體是哨兵向導的精神力濃縮反應,直接連接意識海,通常以動物的形象出現,一定程度上的反應宿主的個性與深層次意識。”西格暗中朝焦急的室友比了個ok的手勢,直視着教授探究的目光,娓娓道來,“一般來講精神體會在宿主情緒意識強烈波動的時候出現,這種波動并不單指情緒激烈,比如傷心或者憤怒的時候,也有宿主毫無意識,但精神體自行出現的情況,比如遇到你喜歡的向導時。”
西格舉得是筆記中出現的例子,他自己卻莫名回想起了昨天黑狼在教導處辦公室鬧出的烏龍,耳朵尖上頓時染了一縷紅,聲音停頓了一下,“……也有學說證明精神體是哨兵向導精神力的結晶,這可能是一種全新的多維空間物質,正因如此普通人無法看到精神體或者察覺到精神網絡,精神體也不能對現實造成影響。不過精神力強大的哨兵與向導可以短暫的将精神體具象化,變成能讓普通人看到,也能影響現實物質的狀态;這樣的轉化昭示了精神力轉化能源的可能性,一些技術已經成功運用在軍用設備上,是聯邦未來重點發展的科技。”
堪稱滿分的回答,老教授滿意的點了點頭,讓西格坐下。他自己就是精神力具象化能源方面的專家,講課的時候也會習慣性的夾帶點私貨,那篇論文正是老教授不久前發表的,西格不僅認真的讀了筆記,還将他附在後面的論文也仔細閱讀了,令老教授十分欣慰。
有了西格這個稱職的擋箭牌,剩下的課程也都在驚無險中結束了,下課鈴響時全班都松了口氣,學生們告別老教授,起身三三兩兩的往食堂方向走去。巴裏跟在西格身邊,滿眼佩服,“我還以為昨天那樣的情況你肯定沒時間看筆記了呢,還不讓我幫你寫檢讨,說到底會變成那樣都是因為我……但不愧是西格,讓人意想不到的大反擊!”
鼩鼱一如既往的呱噪,西格蹭了蹭鼻尖,心虛的移開了視線,“想要順利從賽爾頓畢業,我還需要加倍努力才行。”
其實他并不是因為尤裏烏斯的挑釁而發怒的,這個要跟巴裏解釋起來就很漫長了,索性将錯就錯讓他背鍋。不過拒絕巴裏幫忙寫檢讨就是出于私心了……可惜早上沒有見到羅賽,聽說她一向是個守時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出了什麽意外,難道是因為那場精神疏導太過費神?畢竟是兩個s級哨兵的直接碰撞……
想到羅賽,西格有些走神,巴裏似乎說了很多話,不過他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今天老教授難得準點下課,食堂中的人還不是很多,兩人打了餐在角落裏坐下,一直沉默的西格突然開了口。
“巴裏,能告訴我更多關于羅賽老師的事嗎?”
“嗯?嗯……這倒是沒問題。”巴裏原本在跟西格讨論今天課堂上提及的精神力具象化能源的話題,他一說起學術性的知識就很投入,絲毫沒有看出自己的室友早已神游天外,心思都不知飄去了哪裏。不過到底在背後議論老師是個相當僭越的舉動,巴裏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圍沒人之後才壓低了聲音繼續說。
“你應該在入學手冊上看到過了吧,羅賽老師是賽爾頓學院裏唯一的向導。”巴裏切了塊肉排進嘴裏,聲音有些含糊,“不過除了她大概也沒有向導敢與一群未結合的哨兵待在一起了,畢竟在這個哨多向少的時代裏,單身的向導走到哪裏都像是一塊散發着香味的肉,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