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相談
意外碰到與西格相識的鄰居讓羅賽有些措手不及, 所幸是位很溫柔和藹的太太, 主動拎了自己手作的甜點過來,羅賽在廚房裏好一通手忙腳亂, 總算順利找到煮茶的工具,沏出兩杯沒有埋沒太太手制小甜點的熱茶來。
“抱歉剛剛吓着您了。”太太進門之後不住的道歉,她約莫四十出頭, 有着一頭柔順的煙灰色長發, 松松地挽在肩上,一襲樸素的布裙, “我是真的被吓了一跳呢……西格他也回來了嗎?”
“嗯, 他暫時出去買食物了。”羅賽将長裙的袖口放下來,不動聲色地遮住了手臂上的槍傷, 将熱情的鄰居太太迎了屋裏, “您坐吧。”
兩人簡單的寒暄了兩句,羅賽得知鄰居太太名叫艾琳·莫裏斯,一直與西格家是鄰居,很喜歡那個沉穩懂事有禮貌的孩子,常常做些小點心送過來, 在西格養父工作忙碌的時候偶爾也幫忙照看他一下。
羅賽順口僞裝了一個身份,說自己是附近礦業公司的主管, 而西格在離開星城後找到了一份淘礦的工作,這次回來是陪主管進行生意上的交易。
“那孩子沒事就好,還找到了穩定的工作,真是令人寬慰的好消息。”莫裏斯太太的手輕輕疊放在胸口, 像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最初他了無音訊的時候我還為此擔心了很久,剛剛覺醒的哨兵很容易成為人販子的目标,他的養父又是那副不負責任的模樣……”
“您……知道西格是哨兵?”羅賽有些意外。
“是的,他覺醒的時候發了三天三夜的高燒,家裏又沒有別人在,是我守着他熬過去的。”莫裏斯太太嘆了口氣,“我曾經在醫院裏工作過,對覺醒者有一定的了解。”
“這些事我是第一次聽說呢。西格的養父也是哨兵吧?我一直以為是他在教導西格作為哨兵的常識。”羅賽蹭了蹭鼻尖,将自己的猜想混雜在問題裏一起抛了出去。
“馬裏德·薩維亞,那個人曾經是聯邦的軍人,退伍之後就回到了星城,平時靠做點雜活與之前在軍隊裏的存款生活。他大概只能算是曾經的哨兵吧,畢竟來到這裏的時候,那個人已經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了。”莫裏斯太太似乎并不喜歡西格的養父,提及他的時候會下意識的微微蹙眉。
“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馬裏德才會熱衷于收養那些十歲出頭,很有希望覺醒成為哨兵的男孩子們。”莫裏斯太太厭惡地擺了擺手,“街道的角落裏那些吃不飽飯,為了活下去什麽都能做的小孩子,您也見過許多了吧?馬裏德将他們帶回家養到十二三歲,沒有覺醒的話就換下一個……他希望有一個屬于自己的,或者說能夠讓他回憶起當年的哨兵養子。”
羅賽準備去倒茶的手一頓。
“可惜上天不會成全他那荒誕的想法,那些被他帶回來的孩子們沒有一個成為覺醒者,西格也一樣。”提到西格,莫裏斯太太又嘆了一聲,“馬裏德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古怪,那些孩子們都受不了他,最後只有西格留下來了。”
羅賽沒有想到這之中還有如此曲折的過去,心中抽疼了一下,“西格的養父……有虐待行為嗎?”
“揍人這種程度根本是家常便飯。”莫裏斯太太回憶道,“他跟這條街上的男人們一樣,喝酒,賭博,暗中接黑活兒,什麽都沾。脾氣陰戾又暴躁,醉酒的時候免不了把小西格當出氣筒發洩,我不止一次看到那孩子頂着一臉烏青,依然任勞任怨的把那醉漢扛回家去,打水給他養父洗臉擦身。”
羅賽的手不自覺的緊握成拳。西格身上那份習慣性的隐忍,原來是這麽回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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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開始至少還能管管西格的衣食住行,再怎麽樣也比再讓他去街上流浪的好,後來看他遲遲沒有要覺醒的征兆,就更加不放在心上了,只當那孩子是養在家裏可以幫忙收拾照顧自己的寵物,三天兩頭的在外酗酒不回家,西格就只能挨餓。”莫裏斯太太像是終于找到人說道對方種種看不過去的行為,情緒越發投入,“結果就這麽糟蹋自己吧,沒兩年就去了,說來也奇怪,馬裏德剛走不久,西格就出現了覺醒的征兆,竟然真的成為哨兵了。”
還是放眼整個聯邦都很稀少的超S級哨兵。羅賽在心裏默默說道,不知道西格的養父泉下有知,會不會後悔的跳起來?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那孩子離開之前還專程來跟我道別了呢……可惜我一點沒往他會走的方向想,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西格已經好幾天都了無音訊了,也不知道最後去了哪裏,是不是被人口販子給拐走了,城郊這裏治安亂,就算報到警局去也沒人理,哎,我只能暗中祈禱他平安無事。”
莫裏斯太太的情緒緩了緩,澀然地朝羅賽笑了笑,“抱歉,很久沒人能跟我說起小西格了……不過聽說他現在過的不錯我也就放心了,看來天神大人們有好好聽到我的禱告聲呢。”
“感謝您能提供讓我了解下屬的機會,莫裏斯太太。”羅賽回以微笑,捏起一塊點心吃進了嘴裏,香甜的味道頓時彌散在唇舌間,是與制作者一樣溫和甜蜜的味道。
兩人又聊了一些關于西格的事,天色快要擦黑之際,西格也從外面回來了,進門的時候被這和樂融融的女子茶話會氣氛給驚得怔了怔,随即回過神來,将買回來的食材放到了桌上。
“羅賽。”他喚了向導一聲,又看向了對自己頗為照顧的鄰居太太,微微颔首,“莫裏斯太太。”
終于看到了許久未見的少年,莫裏斯太太眼角氤氲,起身擁抱了西格。比起上次見面時西格長高了不少,眼神依然是沉默而隐忍的,是最讓莫裏斯太太心疼的模樣,令她感慨了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羅賽趁勢留她下來吃飯,三人一起準備了一頓簡單的湯鍋——鍋和餐具還是從莫裏斯太太家借的,就算是之前住着人時西格家也沒怎麽開過火,更別說是遠行數月之後了。
吃過晚餐後鄰居太太心滿意足的回家了,羅賽與西格都默契的沒有在她面前提今後的打算。西格在廚房收拾好東西,給羅賽調了一杯蜂蜜水端出來,他記得羅賽很喜歡這個,在學院宿舍的小廚房裏也單獨放着一瓶。
“謝謝。”羅賽果然露出了欣喜的眼神,笑眯眯地接了過來。
西格查看了羅賽的傷口,醫療球的處理很及時,傷處愈合的很好,也沒有感染發炎的跡象,他小心地拆開繃帶給羅賽換上新藥,擡頭不小心看到向導眼中的笑,忍不住出聲問道,“……莫裏斯太太跟羅賽說了什麽?”
“一些關于西格過去的事。”羅賽單手撐着臉,任由西格幫忙折騰換藥,目光落在少年垂下頭時格外顯長的睫毛上,眼睛一眨不眨。
“她一定告訴你說我的過去很凄慘。”西格的眼神也柔和了一瞬,随即搖了搖頭,“莫裏斯太太很善良,但我在養父這裏的生活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水深火熱。”
“但是他酗酒還打人是事實吧?”一想起小時候的西格要常常忍受暴力羅賽就十分心疼,可惜馬裏德已經去世,讓她一腔怒火沒處發洩,生生憋出內傷。
“與可以取得的東西相比,并非不能忍受。”西格換上了藥,拿出新的繃帶為羅賽包紮,語氣中沒有太大的起伏,“在父親身邊可以接觸到很多新東西,哨兵向導的知識也好,‘塔’的存在也好,以及那個地下圖書室與論壇的ID都是從他那裏得到的。”
西格擡起頭,金色的眼睛裏倒映着房間中略顯黯淡的燈光,還有羅賽心疼的神情,微微彎了彎唇角,“再者父親他也并不是随時都在酗酒,神智清醒的時候,他會給我講在軍隊中的經歷,講聯邦的歷史,那些都是我從未見過的世界。”
“如果像那些人一樣逃開的話,我只能回到街道上做一個為了生存什麽都幹,連字都不認識的小混混……”西格的目光沉靜,“但留在父親身邊就擁有了另一個可能性。……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羅賽。所以不需要同情與憐憫。”
——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
羅賽已經第二次從西格口中聽到這句話,似乎只要認定了這一點,他就不會再猶豫迷茫,筆直地朝着目标前行,哪怕過程中滿是荊棘,哪怕目标看上去遙不可及。
在命運留下的那座山一般看不見頂也看不見路的巨大困境前,有人畏懼瑟縮,有人崩潰大哭,有人放棄回途,而西格沉默地收拾好行裝,獨自一人,義無反顧地開始向上攀爬。
西格将繃帶打結,仔細地剪掉了多餘的尾端,将藥瓶與工具放回盤子裏,起身準備将東西都端到木櫃那邊去。哨兵少年的背影筆直而挺拔,動作規整的一絲不茍,透露出一股不該屬于他這個年紀的平靜來,正是這份看似波瀾不驚的平靜讓羅賽格外心疼,她上前一步從背後抱住了西格,伸手将那頭柔軟的黑發揉得一團亂。
“羅賽?”西格頓住腳步,小幅度的側過頭。
“你做的很棒,一直以來都辛苦你了,西格。”向導微笑着在他耳邊這麽說道。
雖然語氣與動作都是屬于長輩式的鼓勵,西格卻感覺眼眶驀地一熱,像是被戳中了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意識海中的鳶尾花田大片大片的綻放,快要填滿整個荒野。
在他前行與成長的過程中,從來沒有誰對他說過這句話,對他努力的方式做出過肯定。
自己一個人磕磕絆絆的往前走,雖然也走出了一條路,但在那麽多傷心難過絕望迷茫的時候,也希望聽到有人能鼓勵他一下,能在他黑影憧憧的前行路上點亮一盞明燈。
——你做的很好,辛苦你了。
埋在心中多年的委屈與遺憾仿佛終于找到了宣洩口,争先恐後的化為熱意湧出了眼眶,西格就着被羅賽從後面抱住的姿勢不敢回頭,眼淚順着臉頰滑下,滴落在放着藥瓶與繃帶的金屬盤上。黑色的西伯利亞狼出現在前方,像是代替無法哭出聲的宿主一般,發出了嗚咽的長嗥。
向導輕柔地撫摸着他的頭頂,精神觸梢化為綿密的細雨,攏緊了哨兵劇烈波動的精神域。
羅賽在心中嘆了一聲,她終于明白自己當初會被那雙金色的眼睛所觸動的原因,西格就像是一株在廢墟中長出的嫩芽,在幹涸的空氣與凜冽的風沙中抽枝發芽,沉默地堅韌地,一步步從逆境之中走出,舒展開枝葉,探向更遠的地方。
世界不曾溫柔待他,他卻依然長成了現在這般正直挺拔的模樣,因此更能觸動,更顯可貴,如同在暴風雨後滿是泥濘狼藉的沙灘上,不小心拾起了一顆閃亮的小珍珠,讓人忍不住想要握在手心裏,好好珍惜他。
作者有話要說:
羅賽大概從這裏開始發現自己對西格的感情有點變化了w
想把他抱進懷裏好好揉揉(*/ω\*)
特別喜歡這樣的西格,本章算是我開這篇文的動力源之一吧(*/ω\*)
以及你們最近都不留言了是不是因為我也沒說話QAQ
工作考試碼字同時進行忙的焦頭爛額的作者需要愛的留言嘛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