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行，你說了算。”

趙瀾看着躺在沙發上的洛宇問：“是不是今天吃飯太油膩了？要不吃點龜苓膏解解膩。”洛宇抓住她的手說：“不用忙，我就喝幾口涼白開就好。我就是今天有些累。”

趙瀾給他倒了一杯水，在杯沿上加了片檸檬：“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啊，總把自己弄得這麽累。”洛宇接過杯子，坐起身子側頭看着她，嗓音低低的：“我加倍努力你才會心疼我啊。”

趙瀾騎｜到他身上問：“我平時不心疼你麽？沒良心。”洛宇摟着她貼近自己，在她耳邊小聲說：“我知道你對我好，今天也心疼心疼我好不好。”

趙瀾被他的氣息撩得耳朵有點發燙：“我明天下午去學校哎。”洛宇看着她輕輕地笑，眼睫微顫：“那不是下午才去麽？”趙瀾笑着用膝蓋輕輕頂了頂他兩｜腿之間，眼波流轉：“你可真是只泰迪。”洛宇用額頭抵着她的額頭：“那就請主人垂憐。”

夜深人靜，卧室裏也終于安靜下來，洛宇撐着臉看趙瀾迷迷糊糊地睡着，小聲問：“瀾瀾睡着了麽？”趙瀾陷在厚厚軟軟的被子裏哼了一聲：“沒有。”洛宇啧了一聲，甜膩膩的。過了一會他忍不住又問了一聲。趙瀾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他：“逗貓呢？你不睡覺幹什麽。”

洛宇把她的長發握在手裏說：“寶貝，我後天就要出差了。”趙瀾翻過身問：“去哪裏，多久？”洛宇答道：“日本，去一周。”

趙瀾閉着眼睛笑道：“好啊，記得給我帶甜點，草莓大福，生巧，反正就是我喜歡的那些，你知道的。”洛宇好笑地看她舔了一下嘴唇：“沒問題，你就不挽留我一下麽？”

趙瀾從他懷裏掙出來：“你可快滾蛋吧，太黏人。”

洛宇去出差的這一周趙瀾就回爸媽家住了。老頭老太太退休早，她爸平時就在家寫寫大字，收拾花草，她媽則天天出去跳舞聊天。日子過得又逍遙又滋潤。

“爸媽我回來了。”趙瀾推開門，她媽媽吳明珠就穿着圍裙樂颠颠地過來了：“小瀾啊，媽媽今天給你做了你愛吃的可樂雞翅和火爆腰花啊，你的腰好了沒有啊，小宇一直不讓我們擔心。”

趙瀾照着老太太紅潤的臉蛋親了一口：“早好了媽，爸去哪了？”吳明珠歡歡喜喜地把電視打開：“他剛出去遛｜鳥了，還說沒準能碰上你呢。”

趙瀾癱在沙發上：“那咱等他回來再吃飯。”吳明珠從果籃裏拿了個蘋果給趙瀾：“小宇前天給我打電話說他要去日本出差了。”

趙瀾一邊啃蘋果一邊點頭：“對啊，去一個禮拜，所以這一個禮拜我就來煩你們倆了。”吳明珠笑眯眯地問：“你知道小宇跟誰一起去的麽？”趙瀾搖搖頭：“就是他公司的下屬呗。”

老太太拍了一下膝蓋：“哎呀，你這孩子，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你也不怕你老公被那些小年輕的給拐了去。”趙瀾笑着說：“哎媽媽，你就對你女兒這麽沒自信啊。再說了，這方面我還是很相信他的。”

吳明珠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啊，小宇長得俊，又有錢，對誰都彬彬有禮的，人又溫柔，就算他無心，那些小姑娘自己往他身上貼啊。”趙瀾笑道：“您是沒見過他犯渾時候那兇巴巴的樣子，他才不是對誰都溫柔呢。”

吳明珠立馬關切地湊上來問道：“你們吵架了？”趙瀾連忙擺手：“不不，我是說他高中那會跟溫柔、彬彬有禮完全扯不上邊。”

吳明珠一把把她摁回去：“你這孩子，你又給我轉移話題。不是說我不相信小宇，是你得有這麽根弦，回頭萬一有那麽一天你哭都來不及的。”趙瀾忙不疊地點頭：“你說得對，我今天就查查他崗，您放心好了。”

吳明珠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寶貝啊，你別怪媽媽事多，我們兩家這家庭環境差得實在是太多，一開始你說要嫁給他其實我和你爸都不同意的，你傻乎乎地連砍價都拉不下臉，到他們那種人家，我和你爸怕你受欺負。”

趙瀾拍了拍老太太說道：“您瞧我這結婚一年不也挺好的麽，洛宇他爸是不太喜歡我，但是洛宇跟他一直也有一些矛盾，也比較護着我。他爸就是思想保守一點，嘴毒了一點，其實也沒什麽的。他姐姐很喜歡我，我們倆很聊得來，前幾天我腰疼就是她來幫我打論文的。”

吳明珠将信将疑地道：“那還不錯哦。”趙瀾握住她的兩只手說：“您就把心放肚子裏吧，姐姐人美嘴甜性格好，從小就和洛宇特別親，對我當然很好了。而且平時就是我跟洛宇兩個人過，自在着呢。”

吳明珠嘆口氣道：“那就好，我就是覺得小宇這孩子這麽優秀，怕你拴不住他。”趙瀾嗤了一聲：“把他美的，我知道了，我以後會留心的。”

不得不說吳明珠生活經驗的确比趙瀾豐富，言靈技能Ｍａｘ。“喂，寶貝你到酒店了嗎？”趙瀾給洛宇打電話。“瀾瀾，我跟你說件事你別生氣。”

趙瀾聽他這麽一說一下子好奇起來了：“沒事，你說。”“跟我一起來的有我們公司外聯部的一小姑娘，剛過實習期，外聯部讓她跟我出來一趟練練。”

趙瀾了然：“人家看上你了？”洛宇嘆了口氣：“大概是吧，我除了你從來不勾搭其他姑娘的。她剛剛穿着睡衣來我屋裏自薦枕席……”趙瀾聽到這個多多少少還是覺得糟心：“這孩子也真是挺缺心眼的。現在呢？”

趙瀾隔着電話都聽得出洛宇的窘迫：“我挺生氣的，我讓她回去了。我明天就讓她買張機票自己回去。我覺得這事還是有必要跟你說一聲。”趙瀾點點頭：“回去以後你打算怎麽處理啊？”

洛宇說：“我聽你的啊。”“我覺得，僅僅因為這樣一件事就辭了她未免有些難以服衆，如果她回去還糾纏你，我就去你公司跟她聊聊，小姑娘一時鬼迷心竅也是很常見的。”

洛宇小心翼翼地說：“好，你放心我一定夾起尾巴做人，只在你面前開屏。”

誰知道，這小姑娘回來以後不僅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了。

☆、情敵

洛宇拎着大包小包來了趙瀾父母家，一推門就看見趙父正仰着頭逗鳥。

“爸，心情挺好啊。”“呦，我們姑爺回來了。來來來，小宇看看我新買的這鹩哥漂不漂亮。”洛宇放下東西和趙瀾和趙母打完招呼就笑着去看那只黑漆漆的鳥，它抖了抖自己油光水滑的毛，一仰脖非常給面子地開始高歌：“趙瀾小丫頭片子懶死了!懶死了！”洛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趙瀾從廚房拿着鍋鏟就出來了，仿佛能隔着籠子把那鳥炒了似的：“你閉嘴，明天就把你炖了。”

那鳥絲毫感受不到危險，繼續扯開嗓子嚎：“保護動物人人有責，沒有買賣沒有殺害。”洛宇笑道：“爸，建國後動物不是不許成精麽？您從哪弄來的這麽一只鳥啊。”

趙瀾爸爸笑得一臉慈祥：“聰明吧，多機靈啊。”這時吳明珠擦着手出來喜氣洋洋地說：“小宇啊，出差怎麽還買這麽多東西回來，我們倆什麽都不缺的。”

小宇走過去親熱地拍了拍老太太後背：“有些東西我看着挺好用的，我看也沒多少錢就給您捎回來了。趙瀾這幾天沒少給您添麻煩吧。”

吳明珠笑得像見了親兒子：“哎呀小宇啊，小瀾都被你慣壞了，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你以後可得多讓她幹些活啊。”洛宇促狹地看了趙瀾一眼說：“瀾瀾平時照顧我很多的，她特別細心，最近不是腰不得勁麽。”

陪老頭老太太說了會話，趙瀾就把洛宇單獨拉去了卧室：“來來來，萬人迷跟姐姐交代交代你的風｜流故事。”洛宇嘆了口氣壓低聲音說：“風｜流個鬼啊。那小姑娘以為我是欲拒還迎，我回來的時候還去給我接機，今天還跑我辦公室端茶倒水來的。”

趙瀾啧了一聲：“她不知道你有老婆啊，怎麽這麽不要臉啊。”洛宇讨好地道：“全公司上上下下誰不知道我跟媳婦兒感情好，但是她說她……”趙瀾搖頭晃腦地接道：“不求名分，只求一夜巫山是麽？”洛宇點點頭：“是這麽個意思。”

趙瀾瞪大了眼睛：“她是真傻哔還是覺得你是個傻哔啊，她以為我死了麽？現在的小姑娘都這麽厲害了？”

洛宇連忙抱着她揉起毛來：“寶貝你別生氣啊，要不明天你跟我去趟公司？”趙瀾嘆了口氣：“我明天得跟導師去開會”洛宇點點頭：“那我直接把她開了吧。”趙瀾皺眉道：“我周五下午去你們公司我跟她聊聊吧，氣死了。”

趙瀾在剛結婚那會去洛宇公司看過幾次，之後就不怎麽去了，怕打擾洛宇工作，沒想到倒讓人覺得有機可乘。洛宇周五下午特地去樓下接的趙瀾，公司前臺琢磨了一會才反應過來，笑意盈盈地向趙瀾問好。

一路上公司的員工都好奇而恭敬地向趙瀾問好，趙瀾一一笑着回應，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洛宇，洛宇用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表示安撫。

邵剛從自己辦公室裏出來，迎面碰上洛宇和趙瀾，一張硬朗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嫂砸？什麽風把您吹來了？我之前就跟洛宇說多讓您過來玩玩。”洛宇被他逗笑了：“咱這破地兒有什麽可玩的，行了，活兒幹完了麽你？”

趙瀾瞪了洛宇一眼，對邵剛微微鞠躬：“剛子，你跟洛宇一起幹真是辛苦了，他做事做人都有很多不周到的地方，麻煩你多多包涵他。”

邵剛連忙回道：“嫂子你這麽客氣幹嘛，他是我老板，他吩咐我幹活是應該的。”洛宇笑道：“Cindy董，是叫這名吧，人在哪兒呢？讓她現在去我辦公室。”

趙瀾推門進去，洛宇的辦公室比一年前多了點人氣，沙發上堆着幾個軟軟的抱枕，桌子上擺滿了趙瀾買的多肉植物，電腦旁邊擺着兩個相框，一張是結婚照，一張是趙瀾在詩社演出時抱着琵琶伴奏的照片。

趙瀾坐到沙發上抱了了個熊貓抱枕：“一會兒人來了，你別說話，我說就行了。”不一會，Cindy就過來了，本來高高興興地進門一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趙瀾臉色立馬蒼白了起來，趙瀾笑了笑，果然是明豔不可方物的一張臉，怪不得膽子這麽大，她要是個男人還真不一定能拒絕。

洛宇面無表情地翻着案頭的文件，沒有擡頭：“坐在沙發上的是我太太趙瀾。”Cindy嘴角抽動了一下，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老板娘您好啊，我是這裏的員工。”趙瀾微笑點頭問道：“我聽我愛人提起過你。”

Cindy頓時臉上就有些挂不住了：“趙太太您可能想多了，我就是信息部的一個小職員，我和洛總之間什麽事都沒有的。”

趙瀾笑笑：“緊張什麽，還有準确地說我應該是洛太太。你和我愛人之間當然沒什麽，但是你的心思洛宇跟我說了。”小姑娘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趙瀾瞥了一眼洛宇：“洛宇我想喝一杯水，麻煩你了。”洛宇會意出去了。

趙瀾低頭看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經心地說：“洛宇的确招人惦記，我要是對我們的感情沒信心我也不敢嫁給他。小姑娘今年多少歲了？”

Cindy淚眼漣漣地說：“２３歲。”趙瀾接着道：“沒比我小幾歲嘛，長得這麽好看，穿戴也不錯，看來家境也不錯。很多人追吧，為什麽不找一個互相喜歡的單身男孩子？何苦這樣糟蹋自己。”

Cindy已經做好了挨巴掌的準備，聽趙瀾一副要和她談心的架勢倒有些不知所措：“對不起洛太太我就是單純地喜歡洛總。”

趙瀾溫柔地笑着：“你也圖不了他的錢，他手邊随時捏着的錢也就有十萬左右，連個奢侈品包也買不了。我也不願意揣度你是為了錢，畢竟在不了解情況的時候這樣想很侮辱人。那我們就分享一下為什麽喜歡洛宇吧。”

Cindy自從知道是洛宇讓趙瀾來的，就知道徹底沒戲了，她委屈地哭了起來：“洛太太對不起，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破壞你的家庭，我大學的時候就認識洛總的，我其實和他一個大學的，上大學的時候誰都知道他喜歡亞洲的女孩子，我就想我有沒有可能呢？我是中國人又是他同院的學妹。”

“後來我加入他的社團，拼命地表現自己，可是那時候洛宇瘋了一樣非要回國到ｐ大讀直博，他也不在社團裏出現了，一年很快過去，他就這樣畢業了。洛太太我是真的很喜歡他，我喜歡他四年，一畢業就來他的公司應聘。”

小姑娘說着說着就抽噎了起來。趙瀾問：“你喜歡他什麽啊？”“他長得好看，那麽優秀卻又那麽能吃苦。對誰都溫柔有禮，讓人看見他就忍不住想靠近他。”

趙瀾不禁笑道：“你知道他也像很多男人一樣把襪子亂丢麽？你知道他以前又刺兒頭又混蛋麽？”Cindy呆呆地看着她：“可是我就是喜歡他，這是我的權利。”

趙瀾不反駁：“這的确是你的權利，但你給別人造成困擾就是不道德。現在我來跟你權衡一下利弊吧。我１３歲時認識洛宇，整個初中都在想方設法地接近他，所以我可以理解你的喜歡。他高三那年因為家庭原因整個人頹廢憤世得像個傻哔，是我天天死皮賴臉地一直陪他複習ＳＡＴ，憑他當時那個英語水平，根本就出不了國。我不是說我對他有什麽恩情，我只是想跟你說，我們之間不是商業聯姻，不是不靠譜地一見鐘情見色起意，我們兜兜轉轉這麽多年都只有對方，你覺得你可以插到我們中間麽？”

Cindy一時呆住了，她的眼淚珠子一樣掉下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真的非常喜歡他。”

趙瀾有些不耐煩地嘆了口氣：“人和動物的區別就在于人有理性。如果洛宇沒有結婚，那麽我并不介意與你公平競争，雖然我不認為你有贏的可能性，但我會尊重你追求他的權利和勇氣。但是現在我們結婚了，難聽的話我就不說了。”

趙瀾站了起來，撣了撣大衣，轉頭淡淡看了看她一眼：“為你的父母想一想，養你這麽大，送你出國，不是讓你給人當姘頭的。”

趙瀾一出門就看見貼着牆偷聽的洛宇，他本來一手插兜一手劃着手機，此時擡手摸了摸趙瀾的頭，順手把她摟緊自己懷裏，目光促狹：“瀾瀾這麽喜歡我啊。”

趙瀾撇撇嘴：“跟情敵說話的時候當然要誇張幾倍啊，這不是國際慣例嘛。你別讓她在這裏繼續幹了，你讓邵剛給她寫封推薦信，讓她去別的地方工作吧。不是我不信任你，我知道有人纏着你我膈應。”

洛宇忙不疊地賣乖點頭：“都聽你的，你去哪兒啊，不在我這待會了？”洛宇一邊走一邊背對着他擺擺手：“回去肝論文了，你晚上好好吃飯。”洛宇笑着對着她的背影說：“注意你的腰。”

作者有話要說： 沒啥可說的就打個滾好了～

☆、初識

和小情敵的對話勾起了趙瀾對初中的回憶，那時候的事對于二十七的趙瀾來說已經很遙遠了，但有關洛宇的所有事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自從音樂課看到洛宇拉小提琴以後，趙瀾就對洛宇的事格外地上心。

洛宇坐在她隔排斜後方，平時根本沒有交集，可是只要仔細留意就可以得知洛宇的很多信息。

他喜歡一切和機械有關的東西，手工課上不管做什麽都是最快的；他是詩社的骨幹，最喜歡的當代詩人是北島，最喜歡的古代詩人是賈島；對女生溫文有禮卻又保持距離，和班裏大部分男生交情都很不錯，這樣一個人根本無從靠近。

暗戀時的女孩腦子裏天天都在排演話劇，雖然觀衆只有自己一個人。

趙瀾幻想過無數次和洛宇的偶遇或獨處，可是一次都沒有實現過。班裏有那麽多活潑開朗的女生，有的和洛宇稱兄道弟，有的和洛宇言笑晏晏，自己根本沒有性格上的優勢。就這樣窺視了洛宇一年，初二的時候趙瀾終于等到了詩社的招新。

洛宇當時已經是詩社的副社長，面試的姑娘擠得樓道水洩不通，趙瀾強迫症一樣地反複撥弄自己的劉海，還小心翼翼地塗了點唇膏。

洛宇臉上露出标準的友善笑容：“趙瀾同學你好，我們的第一個問題是，你認為詩歌為什麽存在？”趙瀾想了想道：“《尚書》裏說：‘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詩歌是人們抒發內心志向抱負時産生的，是情緒和态度的外溢與傳遞，是人類普遍存在的精神需求。”

洛宇沖她點點頭，另外一個女面試官接着問道：“很多同學都提到了詩言志，但是在我看來這只不過是一句套話罷了，你可以談談詩歌對于我們這個年紀的同學有什麽意義麽？”

趙瀾不禁笑了：“你說得也對。我覺得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大多情感充沛，多愁善感。而詩作為最抽象的一種文體，講求的是情感和思維的瞬間碰撞，所以我們可以從很多詩歌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滿足自己某方面的情感共鳴需求。”

“也有很多人愛寫詩，一部分可能真的是經歷豐富，更多數的人大概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吧，畢竟少年人很容易被風花雪月這些看似浪漫的東西吸引。而很多人就會把這些風花雪月的皮毛當做詩歌的精髓，然後競相模仿。”

那個女生點點頭在紙上寫着什麽，洛宇此時擡頭問：“那你有什麽相關的才藝麽？”“我會彈琵琶，會作點兒曲，最喜歡楚辭，我給《雲中君》、《東皇太一》、《橘頌》配過曲子。”

洛宇往前坐了坐，頗有興趣：“那請問你能不能給我們唱一首呢？”

趙瀾有些緊張地清了清嗓子，唱了一首《雲中君》，洛宇的笑意漸漸染上眼角：“缥缈清麗，和詩作的情感很貼合。你很喜歡屈原麽？”趙瀾答道：“是啊。蟬蛻穢濁之中，浮游塵埃之外。皦然涅而不缁，雖與日月争光可也（１）。我最喜歡的詩人就是他了。”

趙瀾在不争氣的狂喜之中通過了詩社的面試，從此成為了詩社裏來得最早走得最晚的社員。洛宇來得不是很勤，但是來了就會和每個社員聊聊天說說話，像一個不灼人的小太陽。

每次詩社聚在一起就是一起讀讀社員這一禮拜寫的詩，或者是讀一讀名篇名作，大多數時候還是扯閑篇。

“趙瀾，上次不是說這次把你寫的曲子帶過來給我們看看麽？”洛宇突然轉過頭對她說。趙瀾這才想起來，從書包裏翻了翻：“我這次試着譜了譜離騷，可是效果感覺不是很好。”洛宇笑着接過來看了看：“誰借我根鉛筆啊。”社裏另一個女生趕忙遞了過去，洛宇一邊看一邊在上面劃拉了兩筆。剛才遞筆的女生笑道：“要不讓趙瀾唱唱啊，我們也想聽聽。”趙瀾在課桌下的手緊張地抓住了裙角。

洛宇把筆放下：“我來吧，趙瀾聽聽對不對。”說着他就拿着譜子唱了起來，在趙瀾寫的基礎上有所改動，那些覺得不盡人意的地方也被改得好聽了很多。

趙瀾的臉慢慢得紅了起來，覺得耳邊嗡嗡地響，在講臺上坐着的男孩聲音清脆悅耳，露着兩個小酒窩晃着腿，怎麽可以這麽可愛。

趙瀾用手抹了抹臉，洛宇唱完底下的人就開始鼓掌：“洛宇你認譜可真快！”洛宇笑了笑，不以為然地從講臺上跳下來，把譜子遞回給趙瀾：“你看看這樣改好麽？我學小提琴的沒有你懂。”

趙瀾忐忑地舌頭都捋不直了：“啊謝謝，我……我樂理沒有你們學西洋樂的好。”洛宇回頭沖她笑：“別謙虛了大才女。咱們期末展演可能想用你的曲子，到時候可能要麻煩你彈唱了。”趙瀾把書包從桌鬥裏拿上來，微微擋住臉：“我……我會努力的。”

在班裏依舊沒有什麽交集，洛宇的位置邊總是圍着各種男男女女，根本沒有可以插進去的契機，于是趙瀾就越發珍惜起詩社活動的那一點點時間。

期末展演詩社準備采用新穎一點的形式，想把原創詩歌朗誦和古詩詞吟唱結合起來，趙瀾幾乎每周都和社裏一起排練。

演出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詩社辦了一個小小的專場，本年級的老師和大多數女生都去看了，小禮堂幾乎座無虛席。趙瀾從後臺向下看了看：“媽呀這麽多人啊。”旁邊彈揚琴的女生忙安慰她道：“小瀾你練得那麽熟肯定沒有問題的。”

洛宇穿了一件歐式複古的燕尾服，正在給小提琴校音。他在後臺溜達了一圈，看見她們便笑嘻嘻地行了個簡單的騎士禮，眼睛笑成彎彎的月牙：“預祝兩位大佬演出順利。”說完他挨個摸了一下兩個人的琴笑道：“沾沾女士們的好運，希望我一會琴也能拉得更好聽一些。”

洛宇走後，彈揚琴的李靜紅着臉跟趙瀾咬耳朵：“洛宇真的好帥啊，你看看他好可愛。”趙瀾在腦中默默翻了個白眼，心想他帥還用你說啊，但面上還是笑盈盈的：“五班的班花不是在追他麽？惦記他的人可太多了。”

李靜賊兮兮地說：“班花？洛宇早就拒絕她了我跟你說，聽他哥們說他倒不怎麽看臉，因為從小到大見過太多好看的女孩子了。他更喜歡學習好有才的女生。”

趙瀾撇撇嘴：“媽呀，那可更難找了。”李靜目光一下子就暧昧了起來：“眼前就有一個啊，就說我們詩社裏，唱歌好，彈琴好，會作曲，讀書多還長得可愛的不就有你一個人嘛。我覺得我們小趙瀾不比那五班的班花差啊，只不過是不怎麽愛說話罷了。”

趙瀾可吓了一跳：“瞎說八道，你可別把我拉坑裏，我要好好學習的。”李靜哈哈笑道：“好了逗你的，都知道你是乖孩子。”趙瀾笑着推了她一下：“行了行了，趕緊準備着吧。”

演出很快開始了，前面的節目一切順利，趙瀾抱着琵琶走到臺上，在伴舞女生中間坐下彈唱起《雲中君》，結束的時候趙瀾暗暗長舒了口氣，還好一音未錯，沒白練。

下一個節目就是李靜的揚琴了，她行完禮正準備下臺，突然看見洛宇站在舞臺側面幕布旁邊沖她做口型：“揚琴弦斷了，五分鐘以後換好。”

趙瀾不明所以地一邊走一邊看着他，洛宇也有些着急，眉毛緊緊皺着：“拖一拖，五分鐘。”趙瀾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卡在回後臺的路上左右為難。

她側過頭看了看主持人，他們看起來也是一臉懵逼不明所以。臺下的觀衆好像已經發現了一些不對勁，臺下響起了一些微弱的議論聲。

趙瀾的冷汗啪嗒一聲滴到琴上，她飛快地思索着，最後咬了咬牙抱着琴滿面笑容地又從幕布後面走回臺上，下面的觀衆以為是特意設計的返場，都鼓起掌來。

趙瀾深吸了一口氣抱着琵琶一步一步緩緩走到臺中央，一邊走一邊朗聲吟誦道：“忳郁邑餘侘傺兮，吾獨窮困乎此時也。寧溘死以流亡兮，餘不忍為此态也！鸷鳥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異道而相安？”

朗誦完她正好走到麥克旁，坐下彈起了洛宇幫她改過的那首《離騷》，因為沒有怎麽仔細練過，彈錯了幾個音，還好不是特別明顯。

一曲終了，她慢慢地行了個禮，然後偷偷瞄了一眼舞臺旁邊的洛宇，洛宇笑着沖她比了個ok的手勢，眼睛亮晶晶的。

趙瀾這才松了口氣，慢慢推下去。洛宇拉着她回到後臺，詩社的成員都圍了過來。趙瀾回過神來才感覺到了緊張：“我去，吓死我了，我沒怎麽練過那首曲子，吓死我了。”洛宇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趙瀾你超鎮定啊，你開始朗誦《離騷》的時候我都愣住了。”

趙瀾笑着捂着心口：“拖時間啊，我的娘，還好我嗓門大，要不然走到麥克那段時間就尬死了。”大家都笑了起來。

洛宇給她擰開了一瓶水：“來來救場大佬喝瓶水，壓壓驚。”趙瀾一時也忘了對洛宇的那點小心思：“下次要有這種這種情況你自己上啊，我心理素質差。”

洛宇笑着幫她把琴放好：“我看着很好啊，你太謙虛。辛苦了，去休息吧。”趙瀾拍着胸口嘆道：“大家一會兒都加油啊。”“瞧好吧，小趙瀾趕緊去休息吧。”

那次演出以後，趙瀾就升到了初三，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詩社了。雖然還在同班，但是趙瀾和洛宇也沒有再說上過幾次話。就是偶爾趙瀾發語文卷子發到洛宇時，他會擡起頭沖她笑着感謝，極偶爾的情況下兩個人一起擦擦黑板，洛宇會問問她有沒有寫新曲子。

但是趙瀾初三被中考折磨得才思枯竭，每次只是尴尬地笑着搖搖頭。一年的時間很快就被卷子堆滿，兵荒馬亂的中考過去，轉眼大家就到了散席的時候。

那時候大家流行在校服上簽名，趙瀾看着自己簽滿一面的校服，又看了看遠處正笑眯眯給別人簽名的洛宇，鼓起勇氣走過去排在後面。

輪到她的時候洛宇擡頭看了看她：“呀，才女來了。”趙瀾紅着臉道：“你可別打趣我了。”洛宇一邊寫自己的名字一邊笑，眼睛偷偷瞥了她一眼：“我說得都是真心話。哎，這面好空，我可以寫麽？”

趙瀾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洛宇是要給她留言，喜出望外卻強裝無所謂地說：“當然了，随便寫，其他人我都找他們簽完了。”

洛宇拿起筆問道：“為什麽最後才來找我簽啊。”趙瀾如實答道：“你這人太多，一時半會排不到。”洛宇笑着搖了搖頭：“我的過我的過。”

洛宇簽完字把衣服遞給她，趙瀾拿起來看了看，一筆俊逸的好字：寧溘死以流亡兮，餘不忍為此态也。鸷鳥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致趙瀾。

趙瀾一時有些血氣上湧，這是《離騷》裏她最喜歡的兩句話，她看着洛宇頭上那兩根壓不下去的小卷毛，鼻子忍不住發酸。“謝謝，我會努力做到的。”洛宇不置可否：“你也幫我簽一下吧。”

趙瀾中規中矩地寫了一句送別祝福的詩句：春別和花樹，秋辭帶月淮。卻歸登第日，名近榜頭排（２）。洛宇接過來了，表情看不出情緒：“多謝，沒準高中還可以繼續做同學。”

趙瀾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麽渾渾噩噩地回去的，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幹燥的北京終于要進入雨季了。

那一天趙瀾結束了自己三年忐忑又窩囊的暗戀，把那件滿是字的校服蒙在頭上，坐在音樂教室門口無聲無息地哭了一個下午。

作者有話要說： （１）引自《文心雕龍》

（２）引自賈島《贈友人》

小天使喜不喜歡看回憶殺呢?我還是很喜歡寫回憶殺的哈哈哈，後面應該還會有高中和大學的部分。（總覺得回憶殺才是主要劇情怎麽破）～～打滾求小天使勾搭ＱＡＱ

☆、困局

初中時的洛宇在趙瀾心中是一個幾乎完美的男孩子，做個夢都想着怎麽能進一步靠近他。

但是現在的洛宇，呵，趙瀾看了一眼他亂丢在桌子上的領帶，嘆了口氣。果然再喜歡的人一過日子，各種各樣的缺點都會慢慢暴露出來。

趙瀾拿出手機給洛宇發了條微信：“你的領帶下次再亂放我就煮煮喂你吃了。”洛宇工作非常忙，但一般半小時左右也會回她微信的，但這次到了晚上他都沒回。趙瀾正納悶着，就接到了洛宇的電話：“喂，二少想起我來了？”

洛宇的聲音有點啞：“不好意思啊瀾瀾，今天下午公司一個項目出了點問題。”趙瀾立馬收起了戲谑的笑：“現在呢？解決了麽？”洛宇嘆了口氣：“還沒有，但不是什麽大問題。我今天就住在公司了，你要是一個人害怕就去爸媽家或者去找姐姐玩，她一直想跟你一起看劇。”

趙瀾默默翻了個白眼，當她十歲小孩還怕鬼麽？她收拾了一下東西，坐車去了洛宇公司。前臺小姑娘記性不錯，還記得她這個存在感并不怎麽強的老板娘，直接帶她去了洛宇的辦公室。洛宇正在對面的會議室開會，一群人圍坐在桌旁，一個個神色凝重。

過了半個小時散會了，洛宇一邊扯着領帶一邊推門進來，看見趙瀾不禁揉了揉眼睛：“你怎麽來了？”趙瀾笑着說：“呦，看來不是什麽小問題。我不廢話耽誤你時間了。”

說着她從包裏掏出來幾個飯盒，一個眼罩，一盒眼藥水和幾貼膏藥。洛宇一下就笑了，他隔着辦公桌親了一下趙瀾腦門：“哪用得到這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