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從一開始,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就是西門靜,而不是西門盈。
慎以瀾手肘撐在冰棺上,她瞧着棺內人的臉,又看了眼因怕冷而遠離冰棺的西門靜,道:“其實吧,我覺得按照長相來說,你和戚如月倒是更像姐妹。”
棺中躺着的才是真正的西門盈。
真正西門盈已然死了,三年前便死了,死于難産。她雖然死了,可她的屍身卻被保存得很好,皮膚還是如活人般泛着光澤,甚是臉上還有淡淡的紅暈,只是她的面部肌肉十分放松,身體也沒有因呼吸而起伏,這才顯得她與活人稍稍有些不同。
西門盈與西門靜長相相似,卻還不像戚如月那樣,會讓人有分不清二人的時刻。比起戚如月的張揚,西門靜的鋒銳,西門盈就像是晴空之下随微風輕輕搖曳的鈴蘭,美且恬靜。
西門靜咬着下唇,一臉擔憂地問:“慎姑娘,在這裏真的能找到姐姐的孩子嗎?”
慎以瀾一噎,覺得這個稱呼實在是拗口,可如果真按輩分來,從西門靜的嘴裏蹦出‘姨侄’兩個字,似乎聽起來更恐怖了。她做出一副努力思考着的神情,“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西門靜一臉不可思議。
慎以瀾聳聳肩,解釋道:“不來這裏,我們也無處可去啊,你是個戰五渣,而我的武功也沒那麽好,逃到其他地方還可能被魔教的人抓到,而這裏,我想除了你姐夫以外沒人會來吧。而且這個地方這麽特殊,楚留香一定不會錯過這裏。”
慎以瀾對楚留香的主角光環毫不懷疑。
“……姐夫?”西門靜輕聲念着,苦笑了一聲,道:“慎姑娘,若是讓玉羅剎親自來了,只怕我們會死得更慘。”
慎以瀾一臉‘卧槽你在開玩笑吧?!’的表情,語速飛快地說:“拜托,你可是你姐姐的親妹……”
只是她的話并未能說完。
她察覺到有人進了這間屋子,卻完全沒來得及防禦,她便被一股內力震飛,直直地向牆上撞去。慎以瀾深深感覺到,她和對方的武功根本不是一個級別上的。
玉羅剎的身形隐在霧氣之中,慎以瀾看不清他的模樣,只聽他淡淡道:“你能有這樣的想法,看來這段時間也學了不少東西。”
他的話是對西門靜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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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以瀾捂着心口,聽到這句話恨不得‘嗷’地一聲昏過去才好。她是打不過玉羅剎的,只盼着西門靜能說幾句好話求求情,留一條命就好。不想西門靜平時怯懦,到了玉羅剎面前卻倍有勇氣,她道:“我這次來,只是希望你把孩子交出來,姐姐不會希望孩子在魔教裏長大,更不會希望他變成一個嗜殺的魔頭。”
慎以瀾翻了個白眼,選擇裝死。
玉羅剎的語氣微有怒意,道:“你若是真為你姐姐着想,就不應該帶外人來這裏打擾她。”
西門靜冷笑,“是我來打擾她嗎,你侵占西夜國的時候怎麽就不想過她的在天之靈有何感想,你把孩子藏起來的時候怎麽就不想想她若活着會怎樣痛苦?你根本就不在意她,現在又何必說得這麽冠冕堂皇。”
就在西門靜話音剛落之時,慎以瀾倏地睜開了眼。她的機會不多,先是放出了袖間藏着的小蛇引走玉羅剎的注意,趁着玉羅剎震碎毒蛇的同時,她飛速地蹿道了西門靜身後,她手中的短刀抵在西門靜的脖頸上,對玉羅剎道:“你們的家事我不參與,放我走,西門盈就這麽一個妹妹,你也不想看着她死吧?”
雖然西門靜覺得玉羅剎是個冷血無情的人,但看西門盈的屍身能保存得這麽好,想來玉羅剎對西門盈還是有點感情才對。何況只是見一面而已,應該不會拒絕的呀。
西門靜嘆了口氣,玉羅剎輕笑一聲。
相比較他一出場時的見面禮,這次出手倒是要文雅許多,他絲毫沒有顧忌西門靜的死活,相反,慎以瀾還會照顧着點西門靜,到了逃無可逃之時,慎以瀾便将西門靜推離了這場惡鬥。慎以瀾沒有回手的機會,而她的鳳舞九天也不好在此處施展,她只能憑着輕功在宮室裏四處游蹿,她的輕功是從不陰不陽那偷學的,雖然身法詭異,但又摻雜着障眼法,也算是争取了一些時間。
可就算這樣,慎以瀾還是幾次被掌風刮到,身上挂了彩,動作也沒有那麽快了。
西門靜在一旁心急如焚,她沒有武功,玉羅剎對她也沒有防備,直到冰棺那處傳來了動靜。玉羅剎猛看過去,卻見到西門靜不知用了什麽法子撬開了冰棺的棺蓋,她爬了進去,手裏拿着一個紋樣特別的玉瓷瓶,對玉羅剎道:“把孩子帶出來,不然,我就毀了這裏。”
她的眼神凄凄,不知是在為何而難過。
慎以瀾努力勸說着:“實在不行,你好歹讓她見一眼孩子,只要她見到了人,我來勸走她。”
沒人看得清玉羅剎的表情,也沒人猜得透他在想什麽。慎以瀾以為他至少會遲疑一下,猶豫一下,卻沒想到玉羅剎毫不在意西門靜的威脅,甚至,他是鐵了心想讓她死了。慎以瀾的腳步剛停,他又出手了,西門靜的威脅對他半分作用也無。
慎以瀾硬生生地接了他一掌,只覺五髒六腑都要移位。她嘔出一口血,玉羅剎又是一掌襲來,西門靜凄然喊了一聲,将那瓶子一摔,自己撲在了西門盈身上。
瓶身碎于地上,其後跟着的火焰吞噬了一切,無視着寒冰肆無忌憚地燃燒着,熱浪湧出,離門最近的慎以瀾被沖出了宮殿。
楚留香趕到之時,看到的慎以瀾負傷飛身出來,重重摔于地的景象。
他遲疑了一瞬,原随雲便已經上前扶起慎以瀾,慎以瀾吃力地站了起來,卻片刻不敢有緩,道:“你們逃,或者拖住他,我去找人。”
如果說先前慎以瀾只是為了自己逃命而來,那麽西門靜以她的命換來慎以瀾的一線生機,慎以瀾自然也當投桃報李,找到西門盈之子才是。
原随雲微微一怔,慎以瀾已經甩開了他的手往另一處跑去。慎以瀾跑着,她不是漫無方向地跑,而是往先前她遇見戚如月的宮殿跑去。
慎以瀾是在賭,賭那孩子被藏在戚如月的宮殿裏,如果她賭輸了,就徹底輸了。
戚如月恨得是西門盈,不是那個在楚留香面前出現的西門盈,而是玉羅剎迎娶的西門盈。戚如月的臉讓她有了接近玉羅剎的機會,可玉羅剎對她絲毫感情也無,玉羅剎将戚如月當做是替代品,替代的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孩子的母親。孩子由戚如月撫養,這才能解釋,為什麽戚如月的宮殿裏會有孩童的玩具。
慎以瀾停在宮殿的門口,怔住了。
原随雲和楚留香并沒有去追慎以瀾,這不代表他們認為一個受着重傷、時刻能闖禍的人會在魔教裏四處跑動而一點危險也無。只是慎以瀾前腳剛走,那間仍然冒着火光的宮殿裏卻走出了一人。
玉羅剎自火場走出,猶如索命的修羅,鎮靜且冷酷。他明明是自光中走出,卻仍是隐在黑暗之中。楚留香看不清他的模樣,也猜出這就是重傷慎以瀾的人,對方的武功不可小觑,楚留香如此想着,對着對方行了拱手禮,客氣道:“楚留香擅自來訪,打擾了主人,還請恕罪。”
楚留香不知宮殿裏發生的一切,不知西門靜已然死了,他若是知道方才的事,也難以相信玉羅剎會如此地冷靜。
不僅冷靜,玉羅剎的聲音還帶着淡淡的喜意,似是很高興楚留香的來訪,道:“香帥是貴客,貴客來訪,又何有打擾之意。只是此處并非待客之地,還請移步,往前廳一敘。我備下了幾份薄禮,想必諸位定會滿意。”
他說着,便往外走,好像身後的火光與布滿裂縫的宮殿都與他無關。
玉羅剎并不是一個多話的人,這一路除了楚留香客套的幾句對話外,并沒有什麽多餘的話題。前廳內只有五名身形威猛的大漢候着,他們身後有一張長桌,那桌上放了六個盒子。玉羅剎坐在主位上,命他們打開盒子,道:“這份禮物,兩位可還滿意?”
六個盒子各裝着一個人頭。
原随雲的十二位師父,都死了。
楚留香的臉色并不好看,只道:“只怕閣下誤會了,我與他們無冤無仇,也未欲索他們的命。”
玉羅剎呵呵一笑,“我曾聽聞楚留香從不殺人,今日一見,果真如此。香帥不必自責,我殺這些人,是為了清理門戶。只是想到這幾人多日為難香帥,便順便讓人将他們的人頭砍下,作為一份禮物罷了”
楚留香半信半疑,“清理門戶?”
“香帥或許不知,這六人是本屬于江湖人稱‘關外十二毒’的六人,只是我看來,不過是十二只老鼠罷了。他們早想自立門戶,多年前便在中原胡作非為。”他說完這句話,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坐在楚留香身旁的原随雲,繼續道:“前些時日,他們聽聞傳言,誤以為我那塊羅剎牌流落在外,便動了奪寶的心思,倒是殘殺了無數無辜之人,香帥如今調查的鎮遠将軍府一案,也便是他們所為。另外的六人已經死了,香帥也見過了他們的屍體,而剩下的這六人,我自行清理,也是請香帥做個見證。”
這些話從玉羅剎嘴裏說出,楚留香便覺得沒有可疑之處,畢竟玉羅剎沒有理由來騙他,玉羅剎若是想殺楚留香,并非什麽難事。玉羅剎的話裏話外都透出一個意思,他對楚留香的行蹤來由了如指掌。
玉羅剎何必要對楚留香如此客氣,這是楚留香必須要考慮的問題。
他摸了摸鼻子,仍是皺着眉頭,“既然這是教主的教內事務,在下也沒有多話的必要了。我來魔教,頭一件事的确是查清鎮遠将軍府一案,既然案子的緣由已經清楚了,這件事也便是結了。這第二件事……不知教主可曾聽說過西夜國的西門一族?”
玉羅剎有片刻的失神,只是片刻而已,他又恢複了鎮定,道:“西門一族,習練的是暗器與迷魂機關陣,香帥來西夜國的路上,浮遠鎮內所布的便是迷魂陣,不過也被香帥輕松破了陣。”
楚留香一愣,他從沒想過那陣法會是西門盈,也就是真正的西門靜所布。
玉羅剎便是刻意讓他驚住,繞過了這個話題,繼續道:“香帥名揚天下,我自欽佩不已,如今魔教人心不定,且時有嗜殺、易怒之輩壞了我魔教的名聲,正需香帥這樣的賢才,助我重整魔教。若是香帥願意留下,這西夜國的國都,我做主,贈與香帥。”
楚留香不想玉羅剎打得是這個算盤,心覺哭笑不得,推脫道:“教主高看在下了,在下不過是一介閑散之輩,又怎麽能……”
門外傳來一陣嗚咽之聲,原随雲倏地站了起來,面色不善。戚如月不知何時自行解開了穴道,她一手抓着被五花大綁的慎以瀾走了進來,慎以瀾身後還跟着兩名面露兇光的男子,戚如月走到廳中,将慎以瀾重重一推,便跪地向玉羅剎行禮,道:“屬下看護不力,讓這女人闖進了少主的宮殿,請教主降罪。”
慎以瀾本就受了重傷,戚如月抓到她時,雖然不敢再對她下狠手,卻對她沒有半分溫柔,将她捆得緊緊的,也用布捂住了她的嘴。慎以瀾趴在地上,自己起不來身,也不再賣慘,只重重地哼了一聲。
原随雲便要過去扶她。
玉羅剎并未理會戚如月,只笑呵呵地道:“原少莊主是客,哪裏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
那兩名男子立刻擋在原随雲的面前。
原随雲轉過身,對玉羅剎輕輕一揖,不卑不亢道:“慎姑娘是我無争山莊的客,我又哪裏有讓客人倒地不起的道理。”
玉羅剎又對楚留香道:“不知這位慎姑娘算不算是香帥的朋友?”
楚留香點點頭,道:“慎姑娘是在下的好友。”
那兩名男子馬上給原随雲讓開了路,原随雲扶起慎以瀾,又摘掉她臉上的布條。慎以瀾是站不住了,半靠着原随雲,一臉憎惡地看着玉羅剎,忍着什麽也不說。
戚如月在此時帶着慎以瀾前來,絕非是巧合,玉羅剎正是要借着慎以瀾來威脅楚留香,他又道:“原來是香帥的朋友,這可就不好辦了。慎姑娘先是毀了我亡妻生前所居住的宮殿,現在又驚擾我唯一的兒子,我是不想為難慎姑娘的,只是……”
慎以瀾小聲地問原随雲,“他說這麽多廢話想幹嘛?”
原随雲的太陽穴從玉羅剎說話開始就沒停下跳過,他知道慎以瀾會闖禍,沒想到慎以瀾現在闖禍還專門沖着魔教教主的妻兒去,此時聽到慎以瀾的話,更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他強忍怒氣,道:“教主欲請楚兄留在魔教。”
慎以瀾長長地‘哦’了一聲,道:“那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楚留香:“……”
玉羅剎哈哈大笑,“這是自然的,只要香帥願意留下來……”
慎以瀾點點頭,硬是提高了聲音,讓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她道:“那香帥你就留吧,我帶原少俠去神隐山莊。神隐山莊如今萬花齊放,尤其是梅花,開得正旺呢。”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我的便當批發完啦完啦完啦開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