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慎以瀾孤身處在一片黑暗之中。

她什麽也看不見,就算努力地瞪大眼睛也看不見什麽,她伸手向前抓去,抓到的只有漆黑的空氣。

就連她的每一次呼吸也是黑色的。

她用手捂着眼睛。

掌心的溫熱傳到她的眼睛上,可她心裏卻不住地發涼。她看不見自己的手,她看不見一切,到底是她已經失去了眼睛,還是失去了手。

當這雙眼什麽也看不見的時候,她便漸漸地忘記了自己是否還有眼睛,每一次眨眼的動作都是無用且麻木的。她開始對一切覺得陌生,甚至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她無比地想離開這個地方。

慎以瀾試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沒有觸動任何機關,她小聲地問,猶如自言自語:“是誰?”

沒有人理她。

她走一步便問一次,腳步越來越快,問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大,直到她的腳步裏充滿了慌亂,她摔倒了。

一旦摔倒,卻再也站不起來了。她的腳仿佛被什麽東西抓住,她不停地伸手向前抓去,卻什麽也抓不到,她想離開這裏,可她卻被纏住了。

慎以瀾終于崩潰了,她的腦子一片混亂,她什麽也看不見,卻像是看見了無數泛着寒光的利刃向她刺來,像是看見了深藍色的海水漸漸淹沒她的頭頂,像是看見了……

“慎姑娘!”

慎以瀾驚坐了起來。

她的裏衣已經被汗浸濕了,額前的碎發也緊貼在臉上,她一臉茫然地呆坐着,眨了眨眼睛,又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她的手摸向了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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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以瀾一臉驚奇,她一會捂着自己的眼睛,一會而又松開了手,如此反複幾次,直到聽見外面的婢女說道找到了劈鎖的斧子,才依依不舍道:“我在呢,何事?”

婢女頓了頓,緩緩道:“楚香帥與胡少俠要走了,少莊主派人來問姑娘,是否要去送他們一程?”

慎以瀾沒好氣地說:“不送不送,我再睡會,別來吵我了。”

她這麽說着,也的确又扯起了被子,蒙頭睡了過去。

然而婢女還并未離去,她堅持着道:“慎姑娘不去也無妨,只是胡少俠向姑娘借一套衣服,還請……”

慎以瀾雙眼一亮,掀開了被子,她剛一腳踏在地上,嘴裏馬上喊着:“我要去我要去,我可要幫胡鐵花化……啊我的腿!”

慎以瀾的腿傷更嚴重了。

她的腿上還紮着木板,木板和繃帶已是新換了的,似乎是大夫的有意報複,她左腿上被綁了重重的繃帶,幾乎要是右腿的兩倍粗。帶着這樣的腿,她也不必想着走路了,坐着特制的輪椅,讓侍女一路推她過來。

她生無可戀地将整個人埋在太師椅中。

楚留香看了看她放誕不羁的坐姿,又看了看梁芷秋端莊的身姿,突然很慶幸原随雲看不見。

原随雲的确應該慶幸自己看不見。

他聞到了極其濃郁的香氣,聽見了一個詭異的腳步聲,又由這個腳步聲聯想到了許多詭異的場面,他低頭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臉色并不好看。

慎以瀾幾乎要哭出來了,“辣眼睛辣眼睛,不,辣鼻子辣鼻子。”

胡鐵花似乎是把所有的香料都用上了,他就像是塊用香料足足腌制了三天三夜的肉一樣,他身上的氣味已經香到發醜了,濃郁到連楚留香都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楚留香捏着鼻子道:“我覺得我的鼻子都快被你治好了。”

胡鐵花一扯臉上的紫色面紗,怒瞪着他,道:“這不都是你們讓我……”

慎以瀾緩緩地打斷他,“別說,我覺得你這樣還挺好看的。”

“……?”

“我越看你,就越喜歡我自己。”

胡鐵花穿着一身紫紗裙,手上拿着的也是慎以瀾之前用的那塊面紗,他渾身的打扮與慎以瀾一模一樣,可他畢竟是個五大三粗的男子,穿上女裝自然醜的不像話,也讓慎以瀾第一次對自己的身材産生了迷之自信。

胡鐵花怒得一摔面紗,轉身就要回去換衣服。原随雲卻攔住了他,溫聲勸道:“胡兄當以大局為重,如今楚兄的行蹤已然公告天下,江湖自然對楚兄此行備為關注,若是讓別人發現了你的身份,怕是要惹上不少麻煩。”

這便是胡鐵花換上女裝的理由。

胡鐵花氣惱得很,可他又對原随雲極為尊重,他黑着張臉又忍下了此事。此時,梁芷秋站了起來,冷聲道:“你去把你身上這股味給去了。”

衆人都以為是她自己忍不住了,只有慎以瀾在仔細地打量着梁芷秋的神态。梁芷秋面無表情,可目光堅定,就像是要捍衛着什麽一樣。

原随雲的五感失去了視覺,自然其他的四感更為敏銳,楚留香只是覺得不适,而原随雲聞來要難受了千百倍。

慎以瀾想到了這一點,便深深地看了一眼原随雲。原随雲看不見她的眼神,也感受不到什麽,他神色淡淡,就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

可是梁芷秋會突然變得沉着冷靜,又極為順從、保護着原随雲,實在讓慎以瀾無法不去猜測二人之間的關系。

她隐隐記得原随雲最後是因女人而死的,但究竟是哪個女人,她實在是想不起來名字了,反正不是她自己就對了。

想到這裏,慎以瀾不由地開始鄙視原随雲。

為女人而死,辣雞!

慎以瀾想到了這一點,不代表楚留香和胡鐵花能想到這一點,胡鐵花本就與梁芷秋不對盤,聽了這話就更恨不得繞着她多轉幾圈,熏死她才好。慎以瀾眼見着胡鐵花就要往上沖,一塊木片就砸了過去。

砸得胡鐵花眼冒金星。

慎以瀾張大了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着稍稍瘦了一點的左腿,贊嘆道:“沒想到,這玩意用處這麽多啊。”

原随雲:……

胡鐵花:QAQ

原随雲特意為楚留香準備了一輛馬車,一輛外觀精致、內裏別有洞天、存放着物資的馬車。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遲疑着道:“其實我倒不是很需要這些……”

原随雲笑了笑,“這輛馬車便是小弟依着楚兄的意思,挑選到的,最不招搖卻能張揚聲勢的馬車了。這其上的貨物多是應急所用,楚兄若是用不上也可送給其他有需要的人。”

慎以瀾附和着,一臉肯定地點了點頭,道:“這些東西都很有用,尤其是我送給你的,非常棒。”

楚留香的臉色瞬時就不太好了,他古怪地看了眼慎以瀾,又向原随雲道了謝,才利落地上了馬車。

馬車向前方駛去,是要離開了金陵。他還在馬車裏尋找慎以瀾放的可怕的禮物。

慎以瀾一如熱情好客的主人般,不住地往即将離開的客人的行李裏放置禮物。

但她若是願意放些招人喜歡的東西就好了。

楚留香修長的食指和中指之間捏着一片厚重的木片。

這塊木片要比砸暈胡鐵花的那塊木片還要厚重許多,胡鐵花剛從被頭暈支配着的恐懼中清醒回來,看到這塊木板,又嗷地一聲躺平裝死了。

楚留香輕笑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隐隐覺得木片之中還另含玄機。

他仔細着端詳了許久,手指終于摸到了一處木質觸覺獨特的地方,他輕輕挖開拿出,果真見裏面有一小槽,放着一個被團成卷的紙條。

他打開紙條,只見紙條上寫着:骨折必備,不必多謝

……謝你個鬼哦!

楚留香走了,胡鐵花走了,梁芷秋也沒有理由留下來。原府一連走了三人,走的明明都是本就不屬于原府的人,卻讓原府一下子陷入了冷清之中。

原随雲在等待慎以瀾的解釋。

他心裏還是存着點希望的,至少慎以瀾沒有毫不猶豫地跟着楚留香離開,便說明了,她對楚留香,或許不是他所想的那個态度。

慎以瀾的确來找原随雲了,或者說她是一直跟着原随雲的。木質的輪子在地上碾壓後發出響聲,在偌大的庭院裏顯得格格不入,可她就是不願意叫住原随雲,只是跟着他,一言不發地跟着他。

原随雲嘆了口氣,他停住腳步,轉過來,屏退了其他的人。

庭院裏便只剩下他們二人。

早秋還未染紅了這處的綠意,空氣裏有遠方傳來的桂花的甜香氣息。

慎以瀾仰頭看着他,她道:“原随雲。”

原随雲微微偏頭,也不應答,只等着她的下文。

“我擔憂的事很多。”

原随雲有片刻的失神,但更多的是茫然。

“我很久很久沒有用心去做一件事了。”

原随雲向她走了過去。

“所以,我要走了。我想回京城一趟,把之前鎮遠将軍府的事情處理好。”

他停住了腳步,正正好站在她身邊,他伸手便可以摸到慎以瀾的頭發。

慎以瀾看着他,目光堅定,她想回京安排好所有的事,完結熊府的案子,安頓好長興侯府,為慎以元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然後再回來,把原随雲變成她想要的原随雲。

只是她害怕會發生其他的變數。

她不知道原随雲到底明白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希望原随雲能不再讓她擔憂,希望原随雲能等她回來。

原随雲只是輕輕地碰了碰她的頭發,手指便立馬移開了。他空洞的目光裏染上了溫柔,溫柔卻又深邃,似乎還藏了許多讓她看不懂的東西。

他道:“我會讓人去安排好馬車,護送你回到長興侯府。”

慎以瀾心裏有點別扭。

她沒想過原随雲連攔都不帶攔她一下的。

她悶悶地說了聲‘好吧’,就自己轉着輪子要離開這裏。只是她剛‘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轉過頭對原随雲一笑,道:“原随雲,再見。”

——我們還會再見的,一定要等我。

可是聽在原随雲的耳裏卻像是訣別。

他笑了笑,他的笑讓人無法挑出什麽毛病來,他只道:“一路順風。”

金陵原府,一天之中,送走了三輛馬車。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一段太卡了……真的,自從魔教的後半部分開始我就一直在卡,卡卡卡卡卡卡卡

昨晚一卡,就睡着了

昨天好難得睡了七個多小時,感覺整個人舒服地快要飛起來了

至于我日更突然斷掉了一天這種事……不要在意啦,雖然我總記得要補,但是……也要等我不卡的時候吧QAQ[一點也不害臊的我]

愛你們!(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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