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慎以瀾聽見門開合的聲音,聽見腳步遠去的聲音。
她為原随雲留下的話而不安。
她為何會無處可去?江湖之大,為何會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原随雲到底在盤算什麽,他在江湖上會有一番大動作?會危及神隐山莊和長興侯府?
慎以瀾呆坐了一會,一會哭一會笑的,哭自己的蠢,也笑自己的蠢。
只有她這麽沒腦子的人,才會天真地以為可以收服原随雲這樣的反派吧。
明明知道原随雲一直在僞裝,卻把他僞裝出的溫柔和縱容當真了,現在不僅把自己困在這裏了,還有可能害到別人。
她不停地勸說着自己,可是心底裏又不停地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冒出來,那是她僅存的一點希望。
她重重地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也不再去想原随雲。她摸着腕上的鐵手铐,不由地咂舌,這手铐用的是幾層厚鐵交錯,想打開并不是什麽容易的事。她又順着鐵鏈摸去,尋找鐵鏈的另一端是被固定在何處,可是這鐵鏈長度設計得巧妙,她快碰到一端時,另一端的鐵鏈長度便不夠她伸張,硬是要将她‘拉’回去。
她想了想,手不夠用,腿來湊。
她的腿傷還未愈,稍稍一動起來便會隐隐作痛,可她想逃出去的心思大過一切。她将整個身子都轉過來,伸長了右腿便要去觸碰那牆面。
一個女聲冷不防地響起。
是她初來蝙蝠島時聽到的女聲。
女子道:“慎姑娘不必白費力氣,要是憑姑娘一己之力便能輕易逃了出去,蝙蝠島又怎能長存?”
慎以瀾被吓得跳了起來,未愈的腿在床上一震,更加地疼了。她飽含熱淚,道:“你怎麽不敲門啊!”
女子輕笑了一聲,向慎以瀾走去。慎以瀾不知她的盤算,也看不見她的動作,只覺得手上覆蓋了一只冰冷的手,連忙打掉,問:“你又要做什麽?不要老摸女孩子的手!”
女子‘哦’了一聲,道:“我想着姑娘在這裏呆了幾日,應該很想洗漱一番才是。既然姑娘不想,那就算了。”
Advertisement
她說着便轉身要走。
慎以瀾連忙叫住了她,一臉期待地問:“你們要燒熱水,豈不是要用到火?我這屋子實在是潮濕,如果能有個爐子的話……”
女子打斷了她,道:“島上有一池溫泉,可供姑娘使用。”
“呵呵,你們也算是地大物博了。”慎以瀾默默地翻了個白眼,頓了頓,繼續追問:“溫泉啊,那也不錯,你現在帶我去麽?”
只要能離開這間屋子,她就多一分希望逃跑。
女子露出了滿意的笑,“姑娘的傷還未好,我會讓人将水送進來。”
“……”
慎以瀾沒有讓人伺候着洗澡的習慣。她第一次慶幸這是在黑暗之中,故而也不會有身子被人看到的窘境。女子扶着她進了浴桶,便只是默默地侯在一邊,依着她的命令遞去物品。慎以瀾手上的枷鎖已然解開了,可惜女子解開手铐的速度實在是快,快得她還無法參透。她泡在溫水裏,享受着短暫又虛僞的自由。
慎以瀾的長發散在水裏,她用手捧起水,澆在身上,水花濺起的聲音在暗室裏異常明顯。她問:“你在這島上呆了多少年了?”
女子悶笑一聲,語氣卻有些感慨,道:“我在這島上不知呆了多久,不知白晝與黑夜,又何須去算着日子。我在這,興許呆了七年吧。”
可這蝙蝠島居然七年之前便存在了嗎?
慎以瀾遲疑片刻,語帶好奇:“剛有蝙蝠島,你就在這裏了?”
女子輕輕地‘嗯’了一聲。
慎以瀾此時是難得的清醒。七年當是個虛數,卻左右不會差了多少。七年之前,原随雲也不過是十五六歲,無争山莊式微,他是何來的勢力組建蝙蝠島?他既然有如此才能,為何不用在無争山莊上,光明正大地在這江湖上立足?
七年前,江湖上發生了什麽事?
七年前,慎以瀾定是跟随着神隐夫人闖蕩江湖,那一年她去過何處,早就記不清楚了。她支起右臂,靠着桶沿,她已然陷入沉思,手指無意識地搓撚着。
……手?
慎以瀾靈光一現,喊出了聲:“對了,周家!”
她出聲時,手也不安分地拍了拍水面,水花四濺,濺到了女子身上。女子被這麽一驚,頗為不滿,卻只是重複着她的話問:“周家?”
“對啊對啊,周家!雲南周府,那裏的小哥長得特帥,簡直就是我心目中的花滿樓,白白淨淨的,語氣神态都好溫柔,啊,好想再去雲南一趟!”慎以瀾重新陷入了迷妹狀态,就像是安利愛豆一樣不停地對女子重複着她的話,若是女子看得見,定能看見她做西子捧心狀、向往地看向一處。只是慎以瀾高漲的情緒很快又低落了下來,道:“可惜了……”
“可惜什麽?”
慎以瀾嘆了口氣,“可惜了,他腦子不好,當時周家被官兵圍剿,他以為周家已亡,便跳崖自殺了。”
“……”女子神色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突然覺得自己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好像……七年前少莊主去雲南周家奪寶,後來就是帶着一身傷回的蝙蝠島……
慎以瀾仍然在惋惜,她的左手掌心撫着右手的掌心,哀哀地道:“他長得那麽好看,又比你們少莊主好騙,要是當年我早點看穿他的意圖,帶他回神隐山莊好好調/教,哎,現在我就不會過得這麽苦了。他的在天之靈,一定也不願意我受苦。”
女子勉強地附和着笑了笑,問:“若是那位……周家的那位公子未死,慎姑娘打算如何?”
慎以瀾不滿地撇撇嘴,“他死沒死關我什麽事,我在蝙蝠島當階下囚,你們還會讓我在牢裏養個小白臉?”
“如果慎姑娘願意和公子說說,興許不是不可能。”女子的話別有深意,又道:“姑娘的腿傷未好,不宜泡的太久,還是先出來吧?”
慎以瀾接過了女子遞來的毛巾,吃力地在女子的幫助下跨出木桶,相比之前她要放松了許多,敵意也淡了許多,她随口便問:“你們這島上什麽都有,有會按摩的嗎,我聽聞雁落十六式按摩有奇效啊,能找個會的人給我按按麽?”
女子正幫着慎以瀾更衣,聽聞此話吃吃地笑着,道:“自然是有的,只是用雁落十六式按摩,怕姑娘的身體也受……”
她猛然意識到慎以瀾是在套話。
慎以瀾的神色冷了許多,她扯過衣領,自己摸索着穿上了衣服。她被困于蝙蝠島不得外出,也省去了穿那些複雜的服飾,只是穿着裏衣便足矣。她拖着傷腿,摸着牆壁,憑着記憶往回走,不發一言。
雁落十六式本為閻羅十六式,是魔教的武功。
那時在魔教宮室之中,原随雲刻意将她引到那條通道之中、而後又在魔教中人出現時将她推開的原因終于浮出水面。
他對魔教的熟悉、關外十二毒習得中原世家功夫、玉羅剎對他的輕視、蝙蝠島的出現以及魔教武功在此處的存在,只能說明了,原随雲背後的那股勢力,就是魔教。
熊府滅門案、宗志明之死皆與魔教有關,那麽在這兩個案子中,原随雲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慎以瀾心情複雜,情緒也變得低落。或許常年呆在黑暗的人都十分敏感,他們看不見一切,于是将其他能用的感官都派上用場。他們不用看見,也能感知到她的失落。
可她應該是要失落的,換作是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為自己被囚禁而感到開心。
慎以瀾就快走到床邊時,身子一斜,飛快地往風口處蹿去。
她固然看不見,但她也聽了幾日的腳步聲,對門所處的位置有了大致的了解。何況,洗完澡的人對風總是格外的敏感,她察覺到了門是開着的,便急不可耐地想逃走。
可是她逃不走。
她落入了一個懷抱,卻絲毫感覺不到暖意,她只聽得見如惡魔般的聲音從她頭上響起,他道:“腿傷未愈,怎麽還想亂跑。”
她又被抱回了床上。
女子命着人将裏屋的浴桶扛走,他們興許是都走了,屋子裏靜得可怕。
原随雲抓起她的手,大拇指撫摸着她的手腕,語氣輕快,“我很高興你沒有再反抗。”
慎以瀾扯出一抹苦笑,“以蝙蝠公子的武功來看,怕是十個沒有受傷的我都打不過吧。”
“廢物再多也終究是廢物。”原随雲笑了笑,又道:“不過我從未将你當做廢物。”
慎以瀾緊緊地皺着眉頭,她不知道原随雲是何時回到的這裏,有可能原随雲從未離開,那麽他一定将她與那女子說的話都聽在耳裏。事到如今,似乎也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她問:“原随雲,熊府的滅門案,還有我師兄的死,是你所為嗎?”
“你覺得呢?”
慎以瀾低着頭,聲音裏帶着苦澀,道:“我曾經相信不是你,可我相信的是無争山莊的少莊主,不是蝙蝠公子。”
原随雲輕輕地‘咦’了一聲,他未想到慎以瀾是如此作答,也未想到慎以瀾并非一開始便将他視為蝙蝠公子。想到慎以瀾對作為無争山莊少莊主的他還存有信任,他心裏便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手撫上她的臉,溫聲地道:“熊府滅門案是關外十二毒所為,你師兄的死與我一點關系也無。”
慎以瀾暗暗松了口氣,可她實在摸不清原随雲的想法,只當他又存了什麽利用她的心思才來找她,她不知是該伏低做小還是顯露出強硬的一面,她沉聲,想讓聲音聽起來不卑不亢,她道:“如果你是為了我身上的武功才想囚禁我的話,那你還是……”
“你在外面自由了那麽久,這座小島定然讓你覺得拘束。我想了很久,覺得不該再用鐵鏈鎖住你。”
“……诶?”
原随雲的手撫上了她的眼睛,繼續道:“可是你一直想逃跑。”
“……!!!”慎以瀾只當找到了希望,激動地就要解釋:“不是,只要你……”
“以瀾,蝙蝠島上,不需要眼睛。”
慎以瀾僵住了,她感受到原随雲的手還覆在她的眼皮上,他的手指游走着,就好像在比劃着,比劃着……
她急忙打掉他的手,不停地向後退去,她緊張卻又憤怒,驚懼交加,道:“原随雲,不要讓我恨你。”
黑暗中她察覺到他的靠近,他的氣息環繞着她,讓她無處可躲。慎以瀾像是瘋了一樣要逃離這裏,她沒有方向地逃,卻都逃不出這一方天地。
她頸上一麻,身子便軟趴趴地斜了下來。
在她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只聽得見原随雲似是嘆息、又似是滿意的一句:“恨吧,這樣就忘不掉了。”
反正,也沒有愛過。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不能和上一章放一起啊,感覺有點精分了,但是……不會改的[爾康手說不]
感謝【團子】大天使的火箭炮,感謝【爽爽爺】小心肝兒的營養液,啊,我感覺我要升華了,愛你們!麽麽噠!(*  ̄3)(ε ̄ *)(*  ̄3)(ε ̄ *)